作為一個皇後_謝樓南重要人物:淩蒼蒼:是一個熱血充滿幹勁的警探,因為首相父親的脅迫,和聯邦皇帝也就是蕭煥登記結婚,但兩人的關系暫時未被公布。後被蕭煥吸收到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成為一名調查探員。在大武世界中,她也是蕭煥的皇後,并且和蕭煥有着一段跌宕起伏、生死相許的戀情。蕭煥:全人類地球聯邦的皇帝陛下,富有智慧,親和力一流,演講能力同樣一流,并且是唯一能夠完全駕駛戰略級别機甲“王風”零号機的超S級機甲駕駛員。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長官白遲帆。在大武世界中,他是危機四伏的大武帝國的皇帝,深愛着淩蒼蒼,卻不得不背負家國天下的重任。蕭千清:蕭煥的堂弟,人類月球基地的名譽君主月間親王,實質上他在月球基地也握有實權,并且和蕭煥一樣,是S級的機甲駕駛員。在大武世界中,他也楚王,曾一度表現出要和蕭煥争奪皇位,實際上卻隻是傲嬌,内心最愛的卻還是哥哥。庫莫爾:人類火星基地的實際控制者,金堡壘大公爵,他在火星基地的地位近似于古代領主,對軍隊和民間有絕對控制權,同樣是S級的機甲駕駛員。在大武世界中,他是大武屬國承金國的汗王,也愛慕着淩蒼蒼,卻欽佩蕭煥為天下犧牲的心胸,成為他的知己。世界觀:未來世界:本書中虛構的一個未來的世界,可以認為是科技水平相當發達一個世界,人類已經在月球和火星基地建立了基地,也掌握了一些非常便利的科技。大武世界:本書虛構的另一個世界,雖然科技發展看起來和未來世界相差了上千年,但卻是“未來世界”的一個平行宇宙,并且和“未來世界”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和映射。楔子在宣誓結婚的前夜,淩蒼蒼在夢裡看到了這樣的畫面……巨大又血紅的天幕懸挂在她的頭頂,熱浪仿佛有質感一樣不斷撲打在她的臉上。機械的轟鳴和槍炮聲不停在耳旁響起,螺旋槳發動時帶動了地面的震顫,以及爆炸掀起的聲浪和氣流。身旁還有哀嚎和哭泣的聲音,血腥的味道夾雜在風中,送來絕望的味道。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開始出現萬道光明,純潔又溫暖的白色光芒籠罩了大地,出現在光芒最中央的,是一個純白色的機體。白色卻又散發着绯紅光芒的人形機甲,流暢優雅的線條猶如來自于古代的雕塑藝術品,卻又充滿着金屬的力量和質感。這是“王風”,偉大的“王風”,獨一無二的“王風”,最高的戰神,王者的象征。然後,那座傳奇又兼具象征意義的機甲從天空中飄然降落,輕盈地單膝跪地,動作優美地擡起前臂,混合了機械音和真人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親愛的,嫁給我好嗎?”淩蒼蒼徹底淩亂了,她跳起來激動地喊:“求你看看周圍好嗎?在打仗!在死人!求個屁的婚!你會不會救人!救人!”然而無論她如何呼喊,面前的機甲就是巋然不動,甚至自動開始播放聖潔激昂的婚禮進行曲。于是就在淩蒼蒼激動到聲嘶力竭的時候,她終于被床頭的個人終端器裡播放的婚禮進行曲吵醒了——聯邦政府很貼心,在公民預約了結婚登記的清晨,會把終端器的鬧鐘音樂自動設置成婚禮進行曲。淩蒼蒼忍了幾下,終于沒忍住,抓起床頭的終端器,奮力摔到了對面的牆上,随着“嘭”得一聲,本來就已經頗有年頭的老款終端器摔得四分五裂,徹底報廢了。坐在床上蓬頭垢面一臉黑線的淩蒼蒼,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那個裝逼犯!”第一卷皇室秘聞第1章做個挂名皇後好難四個月後,淩蒼蒼坐在首府特區第五警局附近的咖啡館裡,喝着她的早餐咖啡,并趁着工作前的悠閑時光,打開随身多媒體終端的投射屏幕,随意翻閱今天的社會熱點新聞。廉價卻香醇的咖啡滑過喉嚨,屏幕上那些家長裡短和雞飛狗跳的新聞也讓她不由自主舒展了身體。如此美妙惬意的清晨,她願意用500聯邦币的在線購物卷去換。然而,随着鄰座同事的一聲驚呼,她轉頭就看到高懸在咖啡館正上方那個大屏幕上,某張幾乎占據了整個屏幕的臉。接着她忍不住“噗”了一聲,将滿口咖啡噴到了餐桌和手機上。屏幕裡是聯邦的皇帝陛下,正在幾個時區外的地球能源會議上做着晚宴開場緻辭,那種溫柔磁性到根據皇帝陛下死忠粉絲團的說法是“超越了荷爾蒙的原始吸引,美妙如同音樂”的聲音,也随着揚聲器傳遍了咖啡館的每一個角落。于是在場的所有女性,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看,整齊劃一裡透着點沒骨氣,而男性……也有接近一半齊刷刷放下手頭的事情擡頭去看。淩蒼蒼失态噴咖啡的動靜,沒影響到她身旁坐着的實習助理警員張離歌,她那張娃娃臉瞬間開始發光,一雙大眼睛裡更是寫滿了迷戀和崇拜:“陛下今天也好帥啊。”淩蒼蒼無語着扯了張餐巾紙擦嘴順帶擦終端器,默默在心裡吐槽:再帥也天天出現在各種新聞和街頭大屏幕上,看也看膩味了好麼?她仔細的擦完終端器,才默默松了口氣,總算是最新防水款沒壞掉,不然工資供房貸就夠緊張了,多媒體終端又貴,再買個新的她得破産。料理完自己的個人資産,她才擡起頭看看那個被大屏幕放大到幾乎能看得清毛孔,卻依然完美到無懈可擊的臉。皇帝陛下本人的容貌不僅僅是一個帥可以形容的,五官完美、氣質優雅,明亮深黑的眼睛看起來誠懇又溫柔,精緻的薄唇邊無時無刻不帶着微笑,讓他極具親和力和個人魅力。哪怕在人類基因進化、整容科技精湛的時代,這張純天然的臉也驚為天人,再配合上他修長挺拔的身高體型,簡直無往不利。要不然全球也不會有那麼多女性甚至男性為他瘋狂,他在女性公民裡90%的支持率也是高到可怕。張離歌終于花癡完了陛下的容貌,轉頭看看身旁的同事,想起來點什麼:“說起來淩警官好像對皇帝陛下不感冒啊,難道你是那百分之幾?”根據精确的統計數據,皇帝陛下在女性公民間的支持率一直徘徊在90%—95%之間,總之沒有下過90%。于是沒有被陛下魅力俘虜的這部分人被戲稱為“女人裡的百分之幾”,沒有任何貶義性質,隻是一個概括,她們也這樣自稱。淩蒼蒼毫不客氣地呵呵了一聲:“靠臉治國的政客而已,不值一提。”身為皇帝陛下的死忠粉,張離歌連忙為偶像辯解:“不不不,皇帝陛下不是個政客,他很熱心公益和慈善!即位後也推動了許多新的社會福利措施,本人還是救死扶傷的心外科醫生,并且親臨醫院為病人做過手術,挽救過生命!這麼棒的精神領袖!我從他身上得到了很多溫暖和能量!”淩蒼蒼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一邊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一邊例行檢查了一下自己腰間的配槍,并沒有繼續說點什麼來打擊這個熱情天真的小女孩。公益慈善,不就是很多政客喜歡拿來作秀的東西嗎?社會福利,原本就不差啊,改了後也沒見得好多少。至于去醫院給病人做手術,更是笑話,每次做手術都全球跟蹤直播,考慮過病人的隐私嗎?好吧,那個患了先天性心髒病的小女孩笑得很開心,用手去摸皇帝陛下英俊溫柔的臉,還有那個拿低保的老人家也握着陛下的手,感動得熱淚盈眶。百分之幾裡的淩警官站起身來,擡手潇灑地将腕表式的終端器扣在自己手腕上,材質優良又輕薄的終端器穩穩貼合上去。她招呼身旁的小助理:“還差十分鐘上班,走啦。”懸浮飛行器到達幾百米外的第五分局大樓也就片刻,将警用的飛行器停好,淩蒼蒼就帶着小助理上班。她隸屬于首府特區的第五警局,分屬重案組,調查得是轄區内最惡劣殘忍的犯罪行為,重案組的十三位警探裡,她是最年輕的一位,年僅21歲。如此年輕的重案組警探,在整個聯邦都屬鳳毛麟角。現代教育體系可以讓公民在18歲之前就完成全部教育内容并獲準進入職業生涯,但由于青少年無法避免的局限性,比如生長激素的持續影響等等,很多人還是會選擇在二十三歲之前繼續留在學校學習更多的科目,或者幹脆進行漫無目的修學旅行。像她這樣一畢業就立刻供職的人本來就不多,更何況她還在三年間因為超高的破案率得以進入精英雲集的重案組,簡直就是青年人中的職業楷模。隻比她小了幾個月的張離歌也非常崇拜她,進到兩人專屬的辦公室後,就按照慣例給她泡了杯花草茶,并将自己的手持工作電腦打開,給淩蒼蒼提醒今日的工作事項。首府特區的犯罪率本來就不高,上一個案件還被淩蒼蒼以一貫的高效率偵破了,所以今天基本也就是一些日常公務。淩蒼蒼聽完,就知道今天又是可以光明正大摸魚的一天,就一挑眉毛,把那些繁瑣的表格公文推給張離歌。認真負責的實習助理不疑有他,立刻就幹勁滿滿地去做事了,還孜孜不倦勤學好問,時不時會向淩蒼蒼提一些問題。有人白給自己幹活兒,淩警官當然開心,回答疑問也非常溫柔耐心,在張離歌這種純真的少女心裡,她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層。打開自己的工作電腦,淩蒼蒼就偷偷摸摸地點了幾個文檔出來。敏銳犀利、冷靜理智的天才警探淩警官,有個不為人知的隐秘愛好,就是看小說。還是那種纏綿悱恻,男女主角為了一件小事就翻來覆去虐上對方幾十萬字,最後再哭着擁吻和好,為了羅曼蒂克可以罔顧一切邏輯的愛情小說。這一天風平浪靜,和平的首府特區沒有謀殺也沒有其他惡劣的犯罪事件發生。直到臨近下班,她還躲在電腦屏幕後神色變幻無常,完全沉浸在男女主角的愛情世界裡欲仙欲死。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是同組的警探慕顔笑呵呵地進來:“蒼蒼,下班一起去喝一杯?”第五警局旁邊有間酒吧,警探們經常會在下班後過去喝一杯聊一聊,排遣工作壓力。淩蒼蒼這種幹活的時候勤奮猶如瘋狗,玩起來也如脫缰野狗一樣的人物,向來是酒吧小分隊的主力。但今天她還惦記着沒看完的這本小說,就清了清自己因為感動都有點嘶啞的嗓子,擡起頭用一貫從容的表情說:“哦,今天有點累,準備回家泡個澡。”慕顔有些不可置信地張了張眼睛,笑着跟她比了個手勢:“好吧,那明天一起?”淩蒼蒼笑眯眯地答應,守着時鐘等到下班立刻打包好電腦,動如脫兔般開着飛行器回家。她的住所在距離鬧市區有幾公裡的居住區,安全無憂的社區保護系統,平和恬靜的自然風光,都是她選擇在這裡買房子的主要原因。她賣下來,并且用工資辛辛苦苦還貸的這棟房子占地有兩千平方米,獨棟的小房子四周還有大片花園,被智能機器人管家打理得井井有條,種滿了花草樹木,看起來特别溫馨。這樣的房子不算奢華,經濟壓力也是她作為一個工薪階層可以承受的,畢竟整個首府特區才隻有幾十萬常駐人口,土地面積還是比較寬裕的。在這個年代,地球已經經曆過人口大膨脹時期和能源枯竭時代,還有随後的經濟大蕭條以及絕望導緻的持續低生育率時代,現在全球人口才不足3億,還不如地球人口鼎盛時期的三十分之一。淩蒼蒼學習曆史的時候,一想到這個不大的星球上曾經密密麻麻地存在過近百億的人口,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将飛行器停在外表爬滿了藤蔓植物的停車庫裡,淩蒼蒼出來沿着林蔭小路回自己的小窩。滿腦子都是那本沒看完的小說,她就沒注意到自己房子的前門悄無聲息地降落下來一輛帶有隐形功能的飛行器,僞裝解除、艙門打開,裡面走出來一道身影,幾乎和她同時進入到房子裡。最新型号的超靜音隐形飛行器很快又恢複僞裝,神不知鬼不覺地飛向空中。嘴裡哼着不着調的小曲兒,淩蒼蒼走進自己家裡,滿心思盤算着先給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再放上滿滿一浴缸熱水,最後拿着手持電腦去邊看小說邊泡熱水浴,簡直不能更快活。然而當她走入客廳,擡頭看到沙發旁站着的那個人,一個激動,差點沒把手裡的包劈頭蓋臉砸過去。警校裡滿分通過的體術不是騙人的,她瞬間矯健地跳開一步,神色略顯扭曲地看着那個人:“你怎麼來了!”笑得溫文爾雅的人絲毫沒在意她出言不遜,反而微笑着說:“蒼蒼,你果然每天都這樣充滿活力。”從這個人嘴裡說出來,“充滿活力”等同于“行為粗俗不夠高尚”,淩蒼蒼的表情又微微扭曲了下。眼前的人已經換了一身衣服,早上發表緻辭的時候穿的那身白色禮服被換了下來,變成了更加日常的西服款式,卻依然是剪裁合體、面料精緻,将那寬肩細腰的身材襯托得更加流暢優美。一頭标志性的烏黑長發倒仍舊用絲帶束成一束,垂放在一側的肩膀上。淩蒼蒼看着眼前這個随時随地都能美成一道風景的人,幾乎用整個身體在訴說“這裡不歡迎你”,神色也戒備:“見鬼,你早上不還在東一時區嗎?”那人還是不受她影響地溫和微笑着:“超音速飛行器從東一時區回來也隻用兩三個小時而已。”淩蒼蒼“呵呵”笑了一聲:“就算回到東八時區了,您能從繁忙的國事中抽出時間過來拜訪,倒是很有閑情逸緻。”她話音剛落,眼前的人就微微蹙起了秀挺的長眉,修長的手指也輕按在了胸前,唇邊笑容微凝,眼底也恰到好處地添上了一抹疲倦:“抱歉……今天早起過去出席宴會,胸口有點發悶。”淩蒼蒼無聲地抽抽嘴角,隻能認命地走過去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來休息,還命令機器人管家倒上一杯溫水送過來。不是她心軟,是讓聯邦皇帝在自己家裡發病這麼大的責任她實在不想承擔。沒錯,眼前的這個人就是早上剛在大屏幕上出現過,并且她回家途中也從街頭的屏幕中看到過緻辭回放的皇帝陛下。就算對他的容貌用過多少溢美之詞,也抵不住真人站在面前時那種震撼,有些人就是天生自帶光暈,強行跟周圍的畫面區分畫質。可惜淩蒼蒼天生對這種美貌擁有抵抗力,她也在沙發上坐下來,還是跟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看他用品茗的姿勢喝了兩口溫水,才開口說:“好點沒有?”對她這種分明隻是義務的詢問十分受用,皇帝陛下唇邊的笑容都溫柔了許多:“坐下休息就好一些了,蒼蒼,謝謝你。”淩蒼蒼看了看他,沒說話就上樓去換了家居服,再回來整個人都懶散了許多,漫不經心地說:“保重啊陛下,全聯邦的女性都等着您的下次出鏡呢。”也不在意她這種暗諷,他笑了笑說:“蒼蒼,我喜歡你叫我的名字。”淩蒼蒼沉默了一陣,在對方的柔和目光下敗下陣來,硬着頭皮說:“蕭煥。”沒辦法,眼前這個人不但是聯邦皇帝,還是她法律意義上的合法配偶,雖然這個信息被政府系統的設置成最高級别的機密,其他人就算查看她的私人檔案,隻能看到“已婚”兩個字,并不能看到配偶的姓名。但配偶就是配偶,在需要履行的法律義務面前可不打一點折扣,關于這段目前而言還是名義上的婚姻,淩蒼蒼每當想起來就一陣崩潰。在她的官方資料上,“生父”這一欄也是設置了隐藏的,因為她血緣上的父親,正是目前的聯邦内閣首相淩雪峰。當年她十八歲成年,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解除跟自己父親的關系,要不是成年前必須有一個合法監護人,她早就這麼做了。即使在她十八歲之前,她也一整年才會跟父親見上一面,所以除了學校高層可以查看她的資料,她的同學老師,也沒人知道她的父親和監護人是聯邦首相。在這個君主立憲制的聯邦政府中,首相的實權說大很大,但也必須接受大法官和議會的監督,另外還有來自于皇帝的命令。聯邦皇帝雖然大部分時間裡都是一個象征意義上的存在,但卻把軍權牢牢捏在自己手中,曆任軍方首腦不僅無一例外需要皇帝的親自任命,還直接聽命于皇帝陛下本人。雖然地球已經和平到一百多年沒有發生過戰火,但武力始終是個有着巨大威懾力的存在,政府無論怎麼撲騰,始終還保持對皇帝的敬畏。更何況不僅蕭煥是個“靠臉治國”的皇帝,曆任蕭氏的皇帝一個個都外形出衆,再加上都是高超的演說家和作秀大手,民衆支持率一直高得驚人。蕭煥的父親,已經退位跑去雲遊世界的前德綸皇帝,就因其風趣幽默的言談舉止和略顯浮浪卻又始終保持着紳士風度的花花公子作風,意外得到更多男性公民的贊賞。當年他還在位的時候,女性公民的支持率略低于蕭煥,男性公民支持率可要高上10個百分點左右。淩蒼蒼在十歲左右就脫離了當時還是在野黨黨魁的淩雪峰,跟自己的外婆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來她始終在首府特區生活,卻一步都沒再踏入過淩家那棟豪華的房子,在她十八歲之後,也隻是在外婆的葬禮上跟父親匆匆見過一面,後來就再也沒有聯系。直到半年前,淩雪峰突然造訪她的家,拉下了首相的面子,近乎聲淚俱下地跟她說,他在黨内的支持率持續下降,忠心耿耿的心腹都被對手拉過去了,眼看連任都成問題,實在不得不出此下策。淩雪峰的下策,就是讓淩蒼蒼和蕭煥結婚,換取皇帝的支持,這件事甚至可以秘密進行,隻要他得到皇帝作為後盾,對手什麼的都不成問題。聯邦首相六年一任,最多連任兩屆,淩雪峰的第一個任期很快就要結束了,下一個任期對他來說的确很重要,畢竟不能連任又在黨内失去支持的前首相,政治生涯基本可以宣告結束。而如果能成功連任,他不僅可以繼續手握大權,還足足多了六年時間去鞏固自己的地位,六年後他說不定就能扭轉局勢擊敗對手,即使卸任了還能繼續在黨内呼風喚雨。淩蒼蒼聽完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抓起手邊的東西,一下糊到淩雪峰那張依舊英俊潇灑的臉上去,按照她的說法是:人類社會都發展到這階段了,居然還能有父母包辦婚姻這種陳舊的事物存在!當然人類社會無論發展的什麼階段,隻要還存在婚姻,利益聯姻這種事情就不會消亡。淩蒼蒼原本不打算理會淩雪峰,奈何自己這個官瘾極大的老爹這次徹底舍下了老臉,鬧着說如果淩蒼蒼不答應,他就絕食,反正首相沒得做了,還要被當成落水狗打,他也不想活了。淩雪峰還說到做到,真的就絕食了幾天,幾天後他的首席秘書都要跪在淩蒼蒼家門口求她救人了。淩蒼蒼看到自己老爹蒼白着臉出現在各種新聞裡,網絡上還一度有首相罹患絕症的小道消息……就算再不靠譜,那也是自己親爹,給了她一半染色體,難道真眼睜睜看着他要死要活?淩蒼蒼最後也隻能咬牙答應下來說,如果蕭煥同意,那她就跟蕭煥結婚。她本來滿打滿算,覺得蕭煥這種男人,斷不可能為了政治聯姻就犧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娶一個跟自己沒有愛情的女人。沒想到現實徹底打垮了她引以為豪的判斷力,蕭煥不僅同意了,還非常大度地表示可以不對外公布這段婚姻關系。皇帝大婚是個很隆重的事情,按慣例要舉行全球直播的盛大婚禮,大婚後淩蒼蒼也要作為聯邦皇後,每天陪着蕭煥各處作秀。但不公布關系,淩蒼蒼當然就不用履行這種義務了,蕭煥這麼寬容大方,淩蒼蒼不由暗搓搓地想,為她考慮是假,為了不降低他在女性公民裡的支持率是真吧。畢竟他這種夢中情人一般的存在,支持他的年輕女性中,有不少還是暗暗懷着灰姑娘情愫的。皇帝陛下不僅年輕俊美,還有個未婚身份,閑來無事做一下被他愛上,風光大婚帶上皇冠做皇後的美夢也好啊。不管怎麼說,各種不甘之下,就在四個月前,她也還是跟蕭煥在大法官的見證下,各自宣誓成為了對方的合法配偶。她獲得了位于黛郁城中,占地幾十萬平方米,内含小型湖泊、各種園林景觀,據說有七個區域的建築物,三百多間房子的皇帝長居地朱雀宮的女主人身份,蕭煥也相應地分享了她這棟小屋。在别人看來,一座皇宮跟一個小破房子,她當然是賺翻了。但淩蒼蒼可不這麼認為,這房子的産權人是她,還是她賣掉了和外婆同住的臨街小屋,又辛辛苦苦攢錢,到現在還孜孜不倦還着房貸買下來的,是她完全用自己的錢和血汗換來的安樂窩。朱雀宮女主人說起來好聽,但那是受保護的曆史建築和皇室資産,她如果跟蕭煥離婚了,連一塊磚都搬不走。可她跟蕭煥離婚,按照婚姻法她是要把這個小房子分一半給蕭煥的好嗎?這無異于是要割她的心頭肉,一想到這裡,她就把跟蕭煥離婚她肯定會獲得巨額撫養費,還有蕭煥肯定不屑于跟她争這小破房子的事實都完全忽略了,一門心思地把蕭煥當成觊觎她小窩的渣男,恨不得把他掃地出門。奈何智能的房屋安保系統就是這麼誠實可靠,蕭煥憑借她合法配偶的身份,進出這裡如入無人之境。看着她還是盯着自己,臉上的厭惡和排斥都不屑于掩飾,蕭煥就側頭輕咳了一聲,而後對她微笑着說:“蒼蒼,宏青已經把飛行器開走了,我今晚還是要住在你這裡。”他口中的宏青是李宏青,皇帝專屬侍衛隊的隊長,世襲伯爵,外界傳說是體術大師、神槍手,還會開星際戰艦打激光炮。淩蒼蒼跟他照過幾次面,以警探的洞察眼光看,覺得他算是個性格不錯的貴族公子哥兒。身為合法配偶,住在對方的房子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結婚四個月,淩蒼蒼隻在宣誓結婚那一天匆匆進出過朱雀宮,但蕭煥已經如此這般不請自來很多次了。周末無事的時候,他甚至會找個理由在這裡留宿兩天。就算平時,也時不時就來了,讓李宏青把他放下來,借口沒了交通工具,安然地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被接走。專門為皇帝本人服務的皇城黛郁,距離首府特區不過幾十公裡,通用飛行器飛一趟也就十幾分鐘,更何況高速高性能的飛行器,路程完全不算是個負擔。他都住了不止一晚了,淩蒼蒼還能說什麼,隻能木然地說:“我讓家務機器人做的晚飯是咖喱,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世人皆知皇帝陛下的身體不是很好,天生心髒有點毛病,食物上有很多禁忌。原本按照醫學發達的程度,換個人造器官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蕭煥本人就有心外科醫生執照,也不是一次給病人做移植心髒的手術了。但怎麼說呢,可能是蕭煥有些倒黴吧,按照官方說法,他的基因有點特别,以現在的科技也無法培養出可以供他使用的人造器官,移植會排斥。蕭煥接受采訪的時候曾經提過這個事情,說學醫的初衷是為了自己的病,沒想到後來發現這是一個更能幫助别人的技能。大部分女人聽到這裡都立刻同情心泛濫,再看看他那張完美的臉上好像總透着點蒼白,高挑挺拔的身型也總顯得有些消瘦,頓時就眼淚嘩嘩了,好感度和死忠度蹭蹭往上漲。後來需要他公開出席的活動略多一些,那些簡直比親媽還要關心他一點的粉絲們就會到處呼籲說不要累着皇帝陛下,讓他好好休息。每每到此時淩蒼蒼就會又一陣無語。其實蕭煥心髒上的缺陷并不嚴重,不影響成長發育,成年後也就忌口一些食物,不能大量運動和過度勞累,外加盡量保持情緒平穩,其他跟健康的人沒有任何差别。然而即使如此,在這個受醫療技術發達帶來的福利,身體不健康的人非常稀少的年代,正直善良如淩蒼蒼,還是不由自主會遷就一下蕭煥。比如現在,蕭煥抿了下淡色的薄唇,笑笑說:“咖喱還好。”淩蒼蒼就暗暗歎了口氣,很有些憋屈地拿起手持電腦,重新給家務機器人下命令說多加兩道口味清淡的菜,再來個鮮美的炖湯。新鮮蔬菜都好貴的,她自己都不怎麼舍得吃,淩蒼蒼一面對着電腦用語音下令,一面腹诽這麼金貴的男人她可養不起。身為一個警探,她可以在有必要的時候,把情緒和表情完美地控制起來,但這畢竟不是她本身的性格,而是訓練所得,所以私下的時候,她的情緒幾乎都寫在臉上。蕭煥看出了她的想法,輕笑了笑說:“我可以轉給你一些食宿費。”朱雀宮中有專門負責打理皇室資産的财務府,但蕭煥的私人财務好像是他自己處理的,想到他那一堆學位裡頭金融學和管理學都有,淩蒼蒼也不覺得奇怪。她稍微心動了下,又想到自己财政獨立的信條,咬牙拒絕了:“不用。”既然是在她的房子裡,開銷當然得歸她承擔,再說她想得到隻要自己一松口,蕭煥一定會轉過來遠遠多于需要的金額,那還是變相地拿了他的錢。逐條精細計算他的花費,再按照數目問他要錢這種顯得很摳門的事情,她又做不出來,隻得死要面子硬撐。淩蒼蒼這種花錢死摳的人,在家務機器人方面卻向來舍得下重金,她買的這款是價格頗為昂貴卻好評如潮的一款,中餐西餐樣樣精通并且有接近專業廚師的水準。當然人工在某些頂級的享受上總是不可替代,再好的機器人也比不上真人廚師。跟蕭煥坐在餐桌前吃着晚飯,淩蒼蒼看着對方猶如在國宴上一般的優雅動作,注意到他吃的其實不多。這當然了,朱雀宮裡養着大批神乎其技的禦廚,據說還有很多花式繁複宮外都沒有人會做的古傳秘方。簡直是太腐敗了啊,腐朽的統治階級……淩蒼蒼想着,口水都要滴到碗裡去了。蕭煥像是會讀心術一樣,擡頭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竹筷笑笑說:“蒼蒼,我總過來卻沒帶過什麼東西給你,下次我來時讓禦膳房準備些食盒帶過來吧。”淩蒼蒼聽到這裡心花怒放,表面上卻還要強自鎮定裝淡然,輕哼了聲說:“好啊。”蕭煥看着她,不由輕笑了笑,聲音也低柔下來:“蒼蒼,你還是小時候的樣子。”看他提到小時候,淩蒼蒼就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翻了個白眼,她小時候淩雪峰就是黨魁了,和各路名流把酒言歡,出入朱雀宮也是平常事。那時候在位的還是德綸皇帝,有妻有兒,政客們去拜訪就喜歡也帶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顯得自己很重視家庭,一家人其樂融融。小時候淩蒼蒼就因為長得可愛,經常被淩雪峰當政治道具一樣帶到朱雀宮裡,演天倫之樂的戲。當成年人們談天說地的時候,孩子們就會在專業保姆和皇宮服務人員的照看下一起玩成一團。那時候還是皇太子的蕭煥比淩蒼蒼大四歲左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同胞妹妹蕭熒公主跟淩蒼蒼差不多年紀,他倒還真挺喜歡淩蒼蒼,對她總是格外關注和有耐心一點。而蕭煥作為皇太子一直備受關注,出現的地方經常會有攝像機。以至于淩蒼蒼成年後,還能時不時在網絡上看到當年的自己穿着粉紅色裙子跟在蕭煥屁股後一臉讨好的樣子,讓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雙眼。對了網上對這個幼年版的淩蒼蒼還有個昵稱,叫“粉妹妹”,稱呼她為蕭煥粉絲團的早期成員,論壇中還有各種揣測分析她身世的帖子。成年後變成了百分之幾的淩蒼蒼,有數次想匿名沖到網絡社區裡高喊:“我就是粉妹妹,不要再提我了,我早就脫粉了!”可她不敢,怕被蕭煥的粉絲圍攻,那戰鬥力是著名的彪悍,更何況就算她說了也沒有人信。蕭煥現在提起來,卻像是對那時候的事情很懷念一樣,一雙深瞳中都添上了柔和的笑意:“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那麼可愛。”淩蒼蒼沉默了一下,用很冷靜的口吻說:“你不需要因為這段婚姻關系來刻意讨好我,哪怕将來我們真的離婚,我也會選擇悄悄結束,不會讓外界知道你曾經有過一段這樣的婚姻,不會影響你的公衆形象。”蕭煥也沒說什麼,就是微笑聽着,等淩蒼蒼說完了,才點頭說:“蒼蒼,我對你做的事,說過的話,并沒有刻意。”淩蒼蒼默然地盯着他,不得不承認德祐皇帝陛下确實是有靠臉治國的資本,他這麼專注看着你說話的時候,但凡心智稍微不那麼堅定點的,早就淪陷在他的溫柔之中了。可惜淩蒼蒼的心智一直很堅定,要不然也不會是那百分之幾,她隻當沒聽到,低頭繼續默默吃自己的咖喱。蕭煥也很識趣地沒有繼續說下去,也微微笑了笑,接着慢條斯理地吃東西。晚上睡覺,他們還是要睡在一張床上。淩蒼蒼買這個房子之初,就沒打算跟任何人分享,也沒打算邀請客人留宿。所以哪怕連書房、健身室、遊戲室都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件隻鋪了厚厚地毯,專供她閑來無事滾過來又滾過去的房間,就是沒有另一間卧室,也沒有另一張床。淩蒼蒼不能趕聯邦偉大的皇帝陛下去睡沙發,就隻能跟他湊合躺在一張床上睡覺。看蕭煥确實有些疲倦的樣子,淩蒼蒼還很好心地讓他先去洗了澡,兩個人各自上床。本來淩蒼蒼是喜歡在睡前看點言情小說催眠,但蕭煥就在另一邊躺着,她總不能抱着手持電腦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弄得好像腦子出了問題,隻能勉強忍耐。這也是淩蒼蒼讨厭蕭煥過來的另一個原因,合法配偶可以名正言順地占用對方的私人時間,侵犯對方的私人空間,太讨厭了。她關了燈轉過身用背對着另一側的人,努力放松自己進入睡眠,然而這個時間對于睡覺來說确實略早了點,她翻來覆去地換了幾個姿勢,在心裡又暗暗詛咒了蕭煥一通,還是毫無睡意。在她又翻了一個身之後,那一端的蕭煥輕聲開口說:“蒼蒼,你抽空可以去淩先生那裡看一看他。”蕭煥就讀的那所皇家中央大學,淩雪峰是客座教授,也教過他選修的科目,跟他算是有師生之誼,私下他就稱呼淩雪峰“淩先生”。他倒真像一個普通的丈夫一樣,開始替她考慮改善家庭關系了,淩蒼蒼輕哼了聲,并不打算接話。蕭煥也就沒繼續說,等淩蒼蒼又輾轉反側了一陣,黑暗中他輕歎了口氣說:“蒼蒼,要不要抱着我?”淩蒼蒼悄悄瞥了瞥嘴,隔了一會兒,悄無聲息地摸過去,在他身側找到一個好位置,緩緩舒了口氣,環抱住他的腰,将頭靠在他胸口。不是她沒骨氣沒自覺,她一個人躺床上倒是很容易入眠,另一個人躺在另一邊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小時候她總跟媽媽和外婆睡覺,床上有另一個人的時候,不抱着對方她完全睡不好。因為這個習慣,蕭煥來了之後,他們的睡眠姿勢就漸漸變成這個樣子。蕭煥倒是識相得很,第一次被睡着後的她無意識抱住後,第二次就主動提出來她可以抱着自己入睡。蕭煥的修養和驕傲,不會讓他未經對方許可就動手動腳,于是淩蒼蒼還真挺受用的,就像多了一個人肉大抱枕……把他當外婆用也還不錯。蕭煥用了她的沐浴液,身上的味道理應和她一樣,但卻總有些清爽的味道從他身體上透出來,淩蒼蒼抱着他,又調整了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不由想,那些他的粉絲一定不知道,皇帝陛下的手感和味道也是一流。淩蒼蒼很少做夢,今天卻做了一個,夢裡她和蕭煥住在雕梁畫棟的古典宮殿裡,殿宇樣式很有些像朱雀宮,卻又有很大的不同。夢裡她好像很愛蕭煥,目光總追随着他,他好像也很愛自己,那雙深瞳中的目光是那麼溫柔寵溺,光看一眼就覺得幸福得不得了。然而這麼美好的夢境,她卻總莫名覺得有些悲戚,好像隻要把目光轉開片刻,眼前的這個人就要消失。但她無法承受這種失去,于是心髒總像被一隻大手緊緊捏着,疼得渾身都想縮起來。她一面做着夢,一面還能分出神來吐槽:看吧,這就是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在一個人身上的後果,幹嘛非要如此呢?愛情就是這麼個愚蠢的東西啊。接着她就在身旁傳來的壓抑悶咳聲中醒了過來,她意識到咳嗽的聲音來自于蕭煥,就忙撐起了身體。他還保持着一隻手環抱她的姿勢,卻把臉側向了另一邊,空着的手也按在唇上悶悶地輕聲咳嗽。此時已經是淩晨,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裡,淩蒼蒼注意到他的臉色顯得非常蒼白,甚至連薄唇都失了血色,整個人都快要融入到白色的床單裡去。淩蒼蒼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個樣子,但也能反應過來他大概是心髒不舒服,忙開了燈,在床上跪坐下來,将他半扶起來保持呼吸通暢,獻出來肩膀讓他靠着,問:“需不需要我聯系禦醫團?”蕭煥倒是毫不客氣地将身體的重量都移到她肩上靠着,喘息着閉了閉眼睛,竟然低聲開口:“不用。”淩蒼蒼很想提醒他就算自己目前是聯邦皇後的身份,但萬一他真有點什麼,光罔顧聯邦皇帝身體狀況,沒有做出相應的搶救措施這一項,都夠她被大法院起訴到吃不了兜着走。她正盤算着幹脆不理會他的意見,直接呼叫禦醫團,蕭煥的身體就輕顫了顫,胸前的起伏也更大了些,接着側頭輕咳了聲,唇邊滑下一道鮮紅的血迹。淩蒼蒼覺得腦袋裡“嗡”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可能攤上大事兒,當下就不管别的,傾身去拿放在床頭的終端器。蕭煥再次有讀心術一樣,擡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又輕咳了咳,低聲開口:“事實上……我有一件事情,想委托你處理。”淩蒼蒼本着不跟病人較勁的原則,用瞪大的眼睛向他表示:現在不是說這個事兒的時候,求你放過我,我還有房貸要還,不能就這麼被警局開除。看着她的表情,蕭煥竟然有心情先輕笑了聲,而後才又說:“蒼蒼……請你吻我一下。”淩蒼蒼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雖然她喜歡看那些完全沒什麼邏輯的言情小說,但那也并不代表她在現實中也可以理解那種沒邏輯的邏輯。皇帝陛下,您這是要玩什麼浪漫啊?纏綿緻死?一定是我醒來的方式不對,我可以再睡一次嗎?看她變幻着表情,還是沒有絲毫動作,蕭煥幹脆自己努力傾了傾身體,拉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臉帶向自己,然後把薄唇印了上去。他的唇齒帶着點微涼的意味,不僅貼上了她的唇,他還稍稍用舌尖将她的牙關溫柔地頂開,送了一點東西進去。微苦的味道在味蕾上彌散開,淩蒼蒼意識到那是他口中殘餘鮮血的味道,意外地沒有覺得惡心。顯然這番動作對于此刻的蕭煥而言有點勉強,做完了後他就放開她,又重新靠到她肩膀上微微喘息了一下,才有力氣開口:“這種味道……有沒有什麼異常?”淩蒼蒼用舌尖回味了一下,點頭肯定地說:“這不單純是血液的味道,裡面還混合着别的東西……有可能是動物性毒素。”這是她在警校裡學習到的技能,雖然檢測技術很發達,但在複雜多變的辦案過程中,警探本人也要有一些簡便的判斷方式,味覺就是人類最好用的技能之一。蕭煥輕勾了唇,好像對她的判斷能力很滿意:“是的,這來源于在我心髒中盤踞的毒素,目前還沒有任何手段能把它分離出來,它也融入了我的血液,所以更換器官也無法解決。”淩蒼蒼思考了片刻,提出了新的問題:“可是官方的說法是你基因特别,無法更換器官。”蕭煥笑了笑搖頭:“隻是個說辭而已。”淩蒼蒼是一點就透的聰明人,聽到這裡就問:“你想讓我幫你調查關于你心髒裡這種毒素的事情?”蕭煥點了點頭,目光中不無贊賞:“的确是。”淩蒼蒼又有了新的問題:“不是有隸屬皇帝的皇家調查局嗎?為何選擇我?”蕭煥用一種“你怎麼突然又傻了”的目光看着她:“能夠在我心髒中植入毒素,并不是普通人能夠完成的。”淩蒼蒼恍然大悟,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尴尬,她本應該想到的:如果不是因為身邊的人信不過,蕭煥怎麼可能找她一個外人去做這個事情。她随即又提出了更多的問題:“這種毒素是什麼時候進入你體内的?像官方的說法一樣,是從出生起?”蕭煥搖了下頭,卻又勾了唇角:“你要想知道更多的細節,需要先答應下來參與調查。”身為一個天生的警探,淩蒼蒼的好奇心遠大于普通人,她這個時候已經完全被案情吸引了,不接着查下去就像百爪撓心一樣難受。涉及到皇家辛秘的投毒案,毒素本身還非常神秘罕見,并且連續很多年都沒有人能夠偵破,以至于皇帝本人也隻能辛苦掩蓋事實,光想一想整個人都要精神了好嗎?蕭煥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大半會答應下來了,接着又加重了籌碼:“你如果能調查清楚這件事,我可以給你頒發獎章,并且寫親筆信推薦你進入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那簡直是所有警探夢寐以求的奮鬥目标,他們隻有七到八個調查員,卻配備有最先進的武器和儀器,以及最優秀的專門實驗室和研究人員。他們調查全球最疑難最離奇的案件,擁有超高的調查權,所到之處,一切申請手續和政府公文都大行方便。他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警探中的警探,光是進入那裡的機會,就是許多警探夢寐以求的。那裡是淩蒼蒼職業生涯的最高追求!淩蒼蒼覺得自己激動的心跳都快要控制不住了,她也不打算掩飾自己的興奮,但試圖跟蕭煥周旋:“如果我能把這件案子破掉,我要你跟我解除婚姻關系。”顯然對蕭煥來說,調查他身體内的毒素至關重要,畢竟這關系到皇權的穩定,還有他的生命,所以他沒有猶豫就微笑着答應了:“可以考慮。”如果不是還抱着他,淩蒼蒼會忍不住跳起來歡呼,蕭煥倒是很淡然地看着她微笑,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那時候……你還想和我離婚的話。”可惜已經完全處于亢奮狀态的淩蒼蒼根本沒在意他說了什麼。蕭煥微笑着看她深吸了口氣稍稍冷靜一些,才又說:“你可以申請一到兩名調查助手或者搭檔,我會以讓宏青用他的權限秘密協助你們。”他接着補充了一句:“這一到兩個人,要從所有和朱雀宮毫無關系裡的人選擇。”這還不簡單,淩蒼蒼身邊幾乎所有的人都和朱雀宮毫無關系,她毫不猶豫地就點了兩個人:“我在警局的助手張離歌,還有同組的警探慕顔,他們都是靠得住的人。”蕭煥微笑着答應下來,淩蒼蒼低頭看到他唇邊還殘留着的血迹,到底是看不過去,從床頭扯了一張紙巾托住他的臉幫他輕輕擦去。低頭打量他靠在自己肩上的樣子,她倒是挺滿意:“我說皇帝陛下,你現在倒是比你在大屏幕上裝腔作勢的時順眼多了。”第2章愛情需要什麼邏輯蕭煥說到做到,而且效率很高。李宏青天亮後過來接他,他跟李宏青交待了幾句後,李宏青立刻就聯絡了幾個人。緊接着,淩蒼蒼就接到一個電話,裡面是她的直屬上司第五分局的警監,警監通知了她暫時不必到辦公室報到,全力協助皇帝親衛隊執行特别任務,和她一起被抽調協助的還有張離歌和慕顔。背後有聯邦最高統治者撐腰,簡直有如神助。淩蒼蒼也毫不客氣,讓李宏青弄一些調查需要用的設備過來,直接放到她那間空着用來打滾的屋子裡,看樣子她打算把自己家作為這次調查的據點。吃過藥,又休息了一陣的皇帝陛下坐在沙發上看她條理清晰地安排着事情,還問她需不需要幾輛最新型号的飛行器使用。這個淩蒼蒼就拒絕了:“那太招搖,我有私人用的飛行器,慕顔和離歌也有。”說完她盯着蕭煥又補了句:“當然調查耗費的所有資金,包括能源的使用,都要你出錢。”蕭煥不由笑了,大方得很:“那是當然。”看着李宏青出去幫她置辦東西,淩蒼蒼就趁他走了後,問蕭煥:“你倒是很信任這位伯爵閣下。”蕭煥的臉色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蒼白,笑了笑說:“我總還有幾個完全可以信任的人。”聽他這麼說,淩蒼蒼就意識到她也被包括在“可以信任”的範圍内。他無法信任那些身邊的人,還有為皇帝服務的大批人員,倒是可以信任她,還有兩個素未蒙面的警察,想一想也是有點可悲。怪不得古人會說皇帝是至高至孤之位,看起來還是很有道理的。慕顔和張離歌很快就按照淩蒼蒼的指示,駕駛着私人飛行器到達了她的家。慕顔還好說,他本來就對政治不怎麼感冒,對皇帝陛下本人也無所謂支持不支持,所以看到蕭煥堂而皇之地在那裡坐着,也隻挑了挑眉,沒發表什麼意見。張離歌就瘋狂多了,她本來隻知道任務是跟皇家侍衛隊有關,還偷偷想不知道可不可以遠觀一下皇帝陛下,結果剛到淩蒼蒼這裡,就赫然發現自己朝思暮想的男神就坐在沙發上,還笑着向自己問了聲好。張離歌頓時整個人都不對了,一會兒要哭一會兒要笑,颠三倒四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鎮定下來。一直到淩蒼蒼跟她和慕顔介紹任務的時候,張離歌還是愣愣地緊盯着蕭煥,那樣子分明還是魂不守舍。在他們面前,淩蒼蒼就不好表現得對蕭煥太不尊重,隻能清清嗓子,斜着向蕭煥看了一眼,示意他最好離開,免得影響這個瘋狂粉絲的情緒。蕭煥自然看懂了她的意思,站起身笑了笑,還是像在公衆面前一樣,優雅有禮地開口:“淩警官,我想帶你去看另外一些證據。”淩蒼蒼也被張離歌鬧得有些腦仁疼,聽他這麼說,又想到早上他欲言又止賣了關子,估計這會兒是要告訴她一點更機密的東西了,就說:“好的,那麼麻煩陛下。”蕭煥還又向慕顔和張離歌颔首道别,才和淩蒼蒼一起去了後院的停車庫。但就算他一直都很淡定優雅,在看到淩蒼蒼那輛所謂的“私人用飛行器”時,也沒忍住失态地“呃”了一聲。那是輛光看外觀就能判斷出非常具有年代感的飛行器,硬要說的話,處于報廢和被交通部門限制出行的邊緣,并且外觀還非常具有個性——塗滿了各種色彩刺目意味不明的圖案。淩蒼蒼吹着口哨将自己愛車的駕駛艙打開,麻溜鑽了進去,還示意蕭煥快點坐到旁邊那張落了一層灰塵的副駕駛位上去。蕭煥不可能彎腰用紙巾先清理下那個位置,那也太失态了,隻能忍着坐了進去。坐上後他還是沒忍住,說了句:“我也變裝在民間生活過,但你不覺得這輛飛行器開出去比最新型号的還要招搖?”淩蒼蒼斜着看了他一眼,開始摳字眼:“民間,呵呵。”蕭煥于是不再說話,擡手做了個“抱歉你随意”的姿勢,他隻慶幸自己穿了顔色較深的便服,沒有像公開露面時一樣,穿着民衆喜歡的那種精緻的白色禮服。不然過一會兒他站起來,衣服後面一定會有一圈明顯的灰塵痕迹。按照蕭煥的指點,他們來到了首府特區另一端一棟不怎麼起眼的房子外。蕭煥對這裡非常熟悉,指示她将飛行器停到車庫裡,又對這裡的安全系統開放了她的拜訪權限。跟淩蒼蒼一起走進去的時候,他注意到她的神色間有探究的意味,就說:“這是我的私人房産。”他們兩個宣誓結婚時就共享了所有資産,而那些資産裡并沒有這棟房子,所以他又解釋:“用另一個身份買下的。”在這個政府對民衆信息絕對精确記錄的時代,同時擁有另一套身份,大概也隻有皇帝可以享有這種特權了。他看到淩蒼蒼還是一臉略帶鄙視的表情,就又繼續解釋:“我并非刻意隐瞞個人資産,如果你願意,這套房子和我另一個身份下的所有資産,我馬上就和你共享。”淩蒼蒼“哦”了聲,這才稍微滿意了些,接着問了句:“那個身份叫什麼名字?”蕭煥遲疑了一下,才輕聲說:“白遲帆。”淩蒼蒼雖然聽了一遍就聽出來應該是哪幾個字,卻還是因為這個名字的諧音笑了起來:“想不到皇帝陛下還有這種情趣,白吃飯……哈哈,笑死我了。”蕭煥縱容地看着她的笑容,自己也微微笑了一笑,并沒有再做說明。他說不上來自己為何會選用這樣一個化名,隻能說在辦理這個身份時,他随手就寫下了這幾個字,好像它們是深藏在他腦海中的,需要用到的時候,自然就會浮現。他也沒有告訴過淩蒼蒼,在見她第一面的時候,哪怕那時她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他也隻是十多歲的孩子,他卻莫名對她産生了非常親近的感覺,好像他們早就已經很熟悉。他知道這些話如果告訴了淩蒼蒼,依照淩警官的邏輯能力,一定會斷定他是個卑鄙的戀童癖。然而那種感覺還是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直到再見了成年後的淩蒼蒼,那種感覺非但沒有随着時間消失,反而更加鮮明深刻。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話,他會說,猶如故人相逢。他也曾經想過淩蒼蒼會不會對他也有這種感受,然而長達四個月的試探和相處,已經告訴了他答案。不得不承認,當他确定在淩蒼蒼的心中,他隻是一個幼年時期的玩伴,甚至因為他的身份,她還對他相當抵觸時,他心中是不無遺憾怅然的,還有一些淡到無痕,卻又像是深入骨髓間的痛楚。淩蒼蒼走了幾步,注意到蕭煥放慢了腳步,她回過頭看到他的臉色好像是蒼白了一些,忙說:“皇帝陛下,你不是又發作了吧?别随便吓我,我膽子小。”蕭煥不動聲色地輕吸了了口氣平複下情緒,笑笑搖了搖頭:“沒有。”他們兩個一同走進建築物,這棟房子的地面建築是隻有兩層的,布置也和普通的居所沒有區别,蕭煥走到一面牆後,打開了地下通道。下面才是這棟房子真正的意義所在,觸目所及,是個開放的地下空間,面積不小,淩蒼蒼目測除了地面建築物,這棟房子連帶花園車庫,所有的面積都被擴充到這個地下空間之内。地下室裡擺放了許多一看就用處各有不同的器械,蕭煥先帶她來到一個培養器具前,這個不大的玻璃皿下裝了黑色的底座,器皿裡則充滿着透明的營養液,營養液裡,則漂浮着一些剛能被肉眼察覺的非常細小的白色蟲子。那些東西乍一看并不像生物,但淩蒼蒼通過培養皿上方的放大鏡,就能看到它們不但是活的,而且還像有自主意識一樣,不停地遊來遊去,間或從口中吐出些藍色的液體。蕭煥等她看清了那些東西,才開口說:“這是從我的心髒裡提取出來的樣本,它們噴出的藍色液體,就是早上你嘗過的毒素,微量對人體沒有什麼影響,劑量稍大些,也隻是會讓人心髒衰弱和咳血。“真正緻命的,是這些生物在進入人體後,會有選擇性地盤踞在心髒中,利用那裡新鮮豐富的血液無限繁殖,當毒素在人體中積累超過一定濃度,就會讓宿主的内髒器官不可逆轉地全面衰竭緻死。”淩蒼蒼聽着就愣了一下,按照他的描述,這種小蟲子還真是詭異得可怕。蕭煥接着說:“最麻煩的,是即使更換心髒和全身血液也并不能徹底去除這些東西,它們會分散到人體的各個血管裡,哪怕遺留下來最微小的幾隻,也會重新繁殖形成毒瘤。”她想着就說:“難道按照殺死癌細胞的方法,進行放射治療,也不行嗎?”蕭煥看着她搖了搖頭:“它們和人體細胞有很大差異,放射治療并不能對它們起作用。”怪不得依照現在的醫學發展程度和皇室占用的資源,也無法完全治愈蕭煥,這簡直就是傳說中的跗骨之蛆。他微頓了下,說:“這麼多年過去,大概也隻能确定它們近似于古代記載中的‘蠱’。”雖然古代人類有許多現代人無法研究清楚的東西和事物存在,但這種東西淩蒼蒼還是第一次聽說。她愣了下後,才想起來問:“你是在什麼時候被植入了這種東西的?”蕭煥輕聲說:“我十四歲那年參加一次公開活動後,第二天開始出現各種症狀,後來懷疑當時我可能被人趁亂快速注射了這種蟲子。”怪不得他還是皇太子的時候,并沒有聽皇室宣稱他心髒有問題,直到他十八歲即位後,才有了這種說法。他說着挽起了手臂,淩蒼蒼看到他修長白皙的手臂上,有一片明顯的深色痕迹,看起來是長期被反複穿透血管所緻。他接着說:“目前我隻能依靠定期的透析,來保證身體内的毒素在不緻命的範圍内。”他說着又解釋了一句:“大概每隔三個月需要一次,這幾天快到透析的時間,身體會出現一些狀況。”也就是說他今早會發作咳血,是因為血液中的毒素積累快到一個臨界點了。淩蒼蒼點點頭,想到他還沒有去做血液透析,随時都有可能像早上一樣毒發,看他的目光都謹慎小心了許多:“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淩蒼蒼說着,看他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多了一些憐憫:這個人身份尊貴、相貌能力也出衆,卻不得不依靠不斷的血液透析來維持生命,确實是有點可憐。注意到她這種目光,蕭煥也沒有做出什麼反應,隻是笑了笑:“我現在還好,這種病症倒也不是完全無解,我們一直在尋找各種方法,最近兩年已經發現古代草藥可以遏制這種‘蠱’,隻不過草藥的配方太複雜,一直在做大量實驗。”他頓了下,才接着說:“我讓你調查的并不是這個毒的解藥,而是另外的事。”他說着移步将淩蒼蒼帶到實驗室的另一邊,那裡平放着一個急凍救護艙。這樣的救護艙通常用于重大事故和戰事中,對傷勢非常嚴重卻還有生命迹象的傷員進行急凍處理,運送到醫院後再解凍搶救。這種處理方式争取了很多救援時間,可以極大的降低事故死亡率和戰争中的陣亡率,然而此刻她看到這個救護艙卻略有不同。透過正面的玻璃,可以看到裡面平躺着的,是一個正處在壯年期的男人,雖然從來沒見過他,但淩蒼蒼看他的面容,卻還是覺得莫名有些熟悉。蕭煥怕驚動裡面的人一樣,輕聲開口說:“這是宏青的父親,前一代的北地伯爵李笑我。”這就解釋了淩蒼蒼為什麼看他有些熟悉,李宏青長得還是很有些像自己父親的。她是重案組警探,多麼慘烈的傷員和屍體也都見過了,并沒有被裡面的人那種可怕的傷勢震驚,俯身仔細打量了一下那些傷口後,她得出了結論:“即使解凍後立刻進行手術,這個人也沒什麼存活率。”她的判斷沒有錯,躺在救護艙裡地李笑我全身上下插了數塊金屬片,依照淩蒼蒼的經驗,應該是他駕駛的飛行器突然被大火力武器擊中爆炸,他雖然被安全系統彈出了駕駛艙,卻還是被飛行器炸開的碎片穿過身體,形成了這種可怕的傷勢。淩蒼蒼說解凍後他幾乎不可能存活,是因為他的傷勢過多,大部分都是貫穿傷,他的頭頂也很深地嵌入了一片金屬塊。蕭煥沒有反駁她,其實這個救護艙被擺放到這裡,而不是送去醫院解凍急救,就證明了她的說法,起碼在現有的醫療技術下,沒辦法救活這個人。他停頓了一陣,才接着說:“那是我剛被下蠱後,我父親和李伯父一起在野外追逐一個形迹可疑的人,他們懷疑那個人身上有線索。可他們追得太近,對方釋放激光炮,李伯父在最後的關頭,駕駛自己的飛行器擋在了我父親的飛行器前。”他的父親就是退位了的德綸皇帝,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李笑我的自我犧牲,現在躺在這裡的可能就是德綸皇帝。德綸皇帝當時還在位,如果沒有李笑我的犧牲,德綸皇帝就很有可能是聯邦曆史上第一個死于刺殺的皇帝。難怪蕭煥對李宏青格外信任和厚待,這個家族對于皇室的忠心确實值得信賴。從蕭煥微微低沉的語氣,還有他們到現在都保留着這個救護艙,不肯放棄一線可能,并且沒有對外宣布前北地伯爵已經殉職來看,他們對李家或許還有濃濃的愧疚之情。看着急凍艙裡的男人,淩蒼蒼也肅然起敬,她是個警察,能夠理解因公殉職的意義和偉大。他們正說着,地下室入口處傳來腳步聲,接着一個略顯清冷的少女聲音傳過來:“哥哥,你帶了别人過來?”淩蒼蒼回過頭,看到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少女正向他們走來。她認出了那張有些熟悉的臉,心裡不無驚喜:“小熒?”那個少女就是如今幾乎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皇室公主蕭熒,也是蕭煥的同胞妹妹。蕭熒看到她後,眨了幾下眼睛,也把她認了出來:“蒼蒼?”淩蒼蒼還沒脫離淩家,經常出入朱雀宮的時候,蕭熒是她最好的朋友和玩伴,這個公主并沒有很多貴族女孩的嬌氣和虛僞,心性純真,淩蒼蒼很喜歡和她一起玩耍。乍逢童年好友,淩蒼蒼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蕭熒也快走了幾步撲過來和她擁抱。童年時她們兩個身高相當,現在淩蒼蒼卻比她足足高了半個頭,蕭熒上下打量了她,從小就表情缺乏的精緻小臉上,也露出了發自内心的笑容:“蒼蒼,你變得好帥啊。”這個“帥”字很讓淩蒼蒼受用的,她笑着摸了摸蕭熒的頭頂:“你也還是那麼可愛。”蕭熒放開她,轉身乳燕投林一樣撲到蕭煥的懷抱中,她身材嬌小,整個人幾乎都要埋入蕭煥的懷裡。他們是親兄妹,這麼親密無可厚非,但淩蒼蒼看蕭熒抱了蕭煥好一陣子也不松開,蕭煥還寵溺地撫摸她的頭頂,頓時就覺得眼前的情景有些刺目。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直接喊出來:“那個位置現在是我的了。”等她意識到自己這種情緒可以稱之為“吃醋”的時候,就連忙平複下來,習慣真是可怕,一旦養成了某種習以為常的東西,她竟然開始無意識地用“嫂子”的身份自居。等那對兄妹終于秀完了手足情深,蕭熒才戀戀不舍地擡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兄長,說:“哥哥,你這幾天是不是又難受了?”蕭煥也不否認,隻是溫柔笑着對她說:“也還好,沒關系。”淩蒼蒼在旁不怎麼識趣地打斷他們,提出了從剛才起就有疑問:“既然三個月一次不足以讓他的身體保持一個比較好的狀态,為什麼縮短一下血液透析的間隔呢?”蕭熒轉頭看她,眼睛竟然有些紅紅的,像是要哭的樣子:“因為毒素釋放的越來越多了,最早哥哥隻需要六個月做一次就夠了。”身為一個愛護女性的優秀警探,淩蒼蒼最見不得女孩子哭,心一下子就軟得不行,連忙安慰她:“對不起,我不知道,并不是故意這樣說的。”蕭熒很懂事,強忍住淚水搖了搖頭:“不怪蒼蒼,我今天見到蒼蒼很開心。”淩蒼蒼又安慰了蕭熒幾句,還又抱了抱她,才讓她破涕為笑。蕭煥在這時候為蕭熒介紹:“小熒,蒼蒼現在是一位警官,我委托她調查給我下蠱的真兇。”再為淩蒼蒼介紹:“蒼蒼,小熒也是一個毒理研究員,關于我身體内的毒素,她非常清楚。”蕭熒從小就不愛面對媒體和公衆,長大後為了治好哥哥的病潛心研究倒也合情合理。淩蒼蒼笑着又跟她握了握手,算是在各自的工作領域又重新認識。又跟蕭熒叙舊說了一些童年趣事,淩蒼蒼的腦子卻并沒有閑下來,她心裡又有了新的判斷。在剛才,蕭煥應該是想對她隐瞞自己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的事,這麼關鍵的信息,他像是可以避開了并沒有提及,直到蕭熒說破後,他才承認。淩蒼蒼粗略計算了一下,他是十四歲被下蠱的,到現在過去了十一年,十一年間他進行血液透析的間隔縮短了一倍。那麼按照樂觀的情況估計,十一年後他的情況也會惡化到非常嚴重的地步……還不一定能堅持十一年,因為很有可能越到後期毒素積累得越多,情況會惡化得更快。再過十一年,蕭煥也才三十六歲,現代人的壽命已經被高超的醫療科技延長了很多,普通人七八十歲的時候也可以保持青壯年的身體狀況。目前聯邦的平均壽命是一百零三歲,三十多歲在很多人看來還是人生剛剛開始的年紀,很多人在這個年齡都還忙着縱情享樂。這麼看來,找到解藥對蕭煥來說不僅是保證生存質量的手段,還是生死攸關的問題。一想到蕭煥有可能在三十多歲就英年早逝,淩蒼蒼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冒出了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仿佛她根本不願去面對這種可能,這對于一個見慣了生死的重案組警探來說太不尋常。過了會兒他們一起回到了地面,蕭煥讓蕭熒去了另外一個房間,對從剛才起臉色就陰沉下來的淩蒼蒼笑了笑:“抱歉,我并非有意隐瞞。”淩蒼蒼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久久不肯散去,對他的故意示好也隻是冷笑了一聲:“我記得重大疾病配偶有知情權。”面對她的怒氣,蕭煥溫和微笑着再次道歉:“對不起,這種狀況牽涉到的事情太多……”淩蒼蒼不知為何失去了一貫的冷靜,滿心煩躁,沒聽他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反正我不會等着做皇帝的遺孀,到時候再想結婚都會被輿論不停指責,在那之前我們必須結束婚姻關系。”蕭煥微愣了下,接着就笑了:“十年都不夠淩警官破掉這個案子嗎?”他倒還真反應迅速地繞了回來,他們原本就約定好破掉這個案子後就解除婚姻關系,淩蒼蒼這麼說,等同于她沒有自信在十年内破案。淩蒼蒼原本就冒火,被這一句堵回來,更是火上澆油,冷冷地看着他:“十年都不夠?我馬上就讓你看看什麼是首府警察局破案率第一的警探的實力!”說完她幹脆轉頭不再看蕭煥的臉,擡步走去另一個房間待着冷靜一下。等她怒氣沖沖的身影消失,蕭煥才擡手按住了胸口,一時間他幾乎支撐不住身體要跌倒在地,閉着眼睛休息了片刻才有力氣從旁邊的茶幾上扯下兩張紙巾。用紙巾堵住口吐了兩口血出來,滿口都是帶有毒素的血液微苦的味道,他也顧不上再漱口,從口袋中摸出随身的藥盒,倒了兩粒應急用的藥片吞了下去。眼前還是一片昏黑,他俯身找到沙發坐下,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等藥效發揮作用。他從來都不是容易被别人影響情緒的人,但她卻是不同的。剛才聽她說出那些冷冽的話語,雖然理智告訴他,她很有可能隻是在宣洩被隐瞞情況的憤怒,然而那一刻他還是覺得心髒都被整個冰凍了一般的痛苦,假如不是長久以來他的自制力和反應能力都還算不錯,很有可能會在她面前當場失态。坐了一陣,等稍微好了些,他還是不想忍受嘴裡的苦味,撐着沙發勉強起身,走去不遠處的洗漱室。把手中沾了血的紙巾丢到馬桶裡沖走,又接水漱了口,他擡起頭看了看面前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無比,唇上更是都微微泛了青紫,他這個樣子無論被誰看到,都能看出來他是個身患重病的人。對着鏡子做了個微笑的表情,他告訴自己,有那麼多人還在為了延續他的生命做着各種努力。留在實驗室裡足不出戶的妹妹,在外奔波尋找一切可能的父母,還有同樣殚精竭慮做着研究和實驗的他的醫學教授。他也正是為了他們,才選擇了隐瞞身體狀況,盡量推遲去做血液透析。這些年因為心疼他,隻要觀察到他稍有不适,家人就會要求縮短血液透析的間隔時間,這麼一年年下來,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他是醫生,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狀況,也知道可以慢慢培養身體對毒藥的耐藥性,太嬌貴小心地對待身體,并不完全是好事。想着這些事情,他眼前又浮現出剛才她離開前的冰冷目光,胸口重新湧上了熟悉的痛楚,他深吸了口氣強自壓了下去。蒼蒼……原本應該是隻用念着她的名字就可以被那種烈火一樣的活力感染的存在,為何又會變成這樣。他用手撐着身體,閉目等待這一陣眩暈過去,有些無奈地想,回頭要在身體觀察筆記裡寫上:情緒起伏也對毒發的程度和頻率有較大的影響。淩蒼蒼跑去露台上吹了一陣風,逐漸冷靜下來,她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冷血的話。雖然從來沒有拿蕭煥的皇帝身份當回事兒,還一直對此冷嘲熱諷,但淩蒼蒼也知道,哪怕是個普通人,也不應該得到她如此殘忍冷漠的對待。蕭煥哪怕再淡然,也是個有内心需求的人類,她不能把他當成機器人一樣随意談論他的生死,特别是在他身體确實不好的情況下。至于他們兩個的關系,就算沒有婚姻這一層束縛,也至少算是舊識,她對陌生人都能善良友好,對這個自己認識多年的人反倒開始不知輕重。想通了這點後,她突然覺得愧疚,原本她不是這麼不近人情,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遇到蕭煥後,她變得特别不容易控制自己的脾氣。淩警官的優點之一就是知錯能改,改錯态度也很誠懇,大腦冷靜下來,她轉回客廳去找蕭煥,發現他早就離開了。她在一樓找了一陣,也隻找到在自己實驗室裡擺弄東西的蕭熒,沒有看到蕭煥的身影。蕭熒并不知道她剛跟蕭煥吵了一架,看到她還是很高興:“蒼蒼?你找我還是找哥哥啊?”淩蒼蒼硬着頭皮說:“來看看你,順便問下你哥哥去了哪裡,我還有事需要跟他商量。”她說了這麼一大堆欲蓋彌彰的話,蕭熒卻直接回答她:“你找哥哥的話,他剛才臉色有些不好,過來跟我說要上樓去卧室休息一下。”說着還好心指點:“他的卧室在二樓轉角右手邊,門不鎖的。”所以說蕭家的人都智商超群,哪怕是看起來不谙世事又無害的蕭熒,想打哈哈糊弄她也沒那麼簡單。淩蒼蒼僵硬地答應下來,又掩飾性地說了句:“哦,你哥哥在這裡也有卧室啊,不怎麼用吧?”沒想到蕭熒搖了搖頭:“怎麼會呢,比起朱雀宮,我跟哥哥都更喜歡這裡,爸爸媽媽也是,回來的時候會過來。哥哥睡在這裡的時間比在朱雀宮還要多,就是最近老去新嫂子那裡住,才在這裡住得少了。”她說到“新嫂子”,還擡頭看了下淩蒼蒼,那目光很明顯:她知道這個新嫂子就是淩蒼蒼,但可能蕭煥不讓她對别人聲張,再加上她看到蕭煥和淩蒼蒼的言談動作并不親密,有些困擾和混淆,幹脆就不說破。淩蒼蒼從小就喜歡蕭熒,私心裡多少拿她當親妹妹看的,今天卻覺得在這個可愛的妹妹面前,老臉都要被燒破了,馬上就要無地自容。她不敢再待下去,胡亂又說了兩句就趕快去樓上找蕭煥。走上樓梯,淩蒼蒼就能看到右手邊有一間卧室,滑動門關着,卻沒有鎖,她走過去時,自動門感應到有人靠近,無聲地滑開。這間卧室面積不小,除卻洗浴室外其他的功能區都沒有隔開,她走進去就能看到挂着帷帳的大床上微微起伏,淡藍色的薄毯子下凸顯出一個人的輪廓。這裡的裝潢風格也很蕭煥的風格,簡潔雅緻,正面牆壁的落地窗前,擺着一個檀木制的古典書桌,上面整齊馬放着大部頭的紙質醫學專著,還有中文書法用具。淩蒼蒼隻稍微打量了一下這裡的陳設,就向蕭煥躺着的地方看過去。走近了些,她能看到他微側着的臉,還有露出薄被的白色棉質睡衣,以及散開了鋪陳在枕頭上的大片猶如河水般流淌的黑發。淩蒼蒼既然是來表達歉意的,就要表現誠意,對方既然在睡覺,她可以坐在床邊的沙發上等他醒過來,所以就輕手輕腳摸了過去。地上鋪了厚厚的淺色地毯,她又小心,過去時倒是沒發出一點聲音,也沒驚動正睡着的蕭煥。蕭煥躺下休息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偷了懶,沒有将隔光窗簾放下來,現在室内的光線不适合休息,倒适合坐下來看書喝茶。淩蒼蒼在旁邊坐了,又換了個更近的角度,還正好是蕭煥側臉對着的方向,她等着無聊,就幹脆一邊在心裡理清思路,一邊托頭看着蕭煥。原本她高速運轉的大腦裡全是案件的線索和内容,但看着看着,注意力竟然都移到了蕭煥身上。他的确是不舒服吧,眉心微蹙着,薄唇也抿了起來,臉色更是透着蒼白,比早上毒發過後還要更差一點。淩蒼蒼看着他這張能稱得上俊美出塵的臉上,帶着那種近乎脆弱的病容,沖他發火時那種焦灼的感覺又漸漸回來了。為了不再犯錯誤,她拼命壓抑了下去,告誡自己要冷靜再冷靜,不要再瘋了一樣沖過去罵人。然而那股子憋屈的火還是揮之不去,還透着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就像是困在噩夢裡,心裡知道應該做什麼,必須要做什麼,卻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手腳和身體。她試着冷靜,隻能僵硬地将頭轉開去,努力把注意力轉移到外面的風景上去。卧室窗外就正對着花園,和這棟外形上略帶些中國古典風格的房屋配合,外面也修了一些假山,嶙峋的山石上還纏繞着一些藤蔓植物,這個季節正好開着橙色的花朵。淩蒼蒼植物學得還不錯,認出來那是淩霄花,也許是因為蕭煥就在自己身邊,她鬼使神差地想到:淩霄,不就是淩和蕭?一種花包含着她和蕭煥的姓氏,還種在他的花園裡,倒也有趣。這麼想着,她内心的煩躁感非但沒有淡去,反而更加濃烈了起來。就在她的煩躁感快要到達一個頂點的時候,蕭煥微蹙着的眉尖皺得更緊了點,唇邊溢出了一聲輕咳。他的雙眸還緊閉着,像是并沒有醒來,而是在睡夢中無意識地咳嗽。随着他的輕咳聲,淩蒼蒼心裡沒來由的煩躁卻像突然找到了一個缺口,一瞬間就像破了口袋的沙子一樣,一洩而空,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蕭大哥?”這是幼年的她自創的稱呼,她覺得“皇太子哥哥”太拗口,直接叫“蕭哥哥”聽起來又太像“小哥哥”,而蕭煥比她足足大了四歲,比她的親哥哥淩絕頂還大一歲,在小孩子眼裡,算是“大哥哥”了。她無師自通地發明了這麼個叫法,自認為意思也很明确“蕭家的大哥哥”,簡稱“蕭大哥”。第一次叫出口後,幼年的淩蒼蒼就覺得叫起來非常順口,一路叫了下去,她小時候被拍下來放在網上的那個視頻沒有收錄到她說話的聲音,事實上那時她追着蕭煥屁颠屁颠跑,要送給他自己剛做出來的粗糙手工,嘴裡一直嚷嚷的就是“蕭大哥”。成年後再見蕭煥,她當然不會把視之為奇恥大辱的往事再翻出來,純當根本這個昵稱從來沒出現過,直到剛才,她又近乎無意識地重新叫了出來。在她熟悉又久違了的呼喚裡,蕭煥終于張開了眼睛,他才剛從昏睡中被叫醒,神志還不是很清晰,卻聽到她叫他,就彎了唇角,溫柔回應:“蒼蒼?”淩蒼蒼暗暗地松了口氣,她心裡一瞬間有些空落落的,卻連忙趁着自己沒有重新冒出來那股邪火,開口道歉:“抱歉,剛才我的話說得有些過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蕭煥的深瞳逐漸清明起來,他聽着她話裡的歉意,就笑了起來,擡起一隻手,示意她過來。等淩蒼蒼走過去,他就像小時候一樣,用手輕揉了揉她的頭頂,而後才說:“蒼蒼,沒事的,我不會怪你。”淩蒼蒼“哦”了聲,她不想承認她還挺懷念蕭煥輕揉她頭頂的感覺,他的手溫度并不高,放在她頭上時,卻意外溫暖。她按下心中小小的雀躍,盡量端着淡定冷靜的撲克臉,清了清嗓子:“還是抱歉,我暫時不會把離婚這件事情拿出來繼續說了……起碼在你的事情解決之前,我會努力用溫和專業的态度來對待你。”她說完了還努力維持着表情,但是努力目視前方的目光卻透露了忐忑和不安。蕭煥怔住了片刻,而後就微笑了起來,低聲說:“好。”聽到他說出這個字,淩蒼蒼一瞬間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她微舒了口氣,把剛才刻意避開的目光重新轉到了他的眼睛上。蕭煥的眼睛非常明亮,也非常黑,當他帶着溫柔的笑意專注看過來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想到璀璨深邃,卻又博大無比的夜空。淩蒼蒼微微怔了一下,按下有些加速的心跳,對他伸出了一隻手:“那麼陛下,感謝你的信賴,我們這次合作愉快。”蕭煥還是微笑着,神色間微帶了一些遺憾,似乎他還是喜歡她叫自己“蕭大哥”,然後他擡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我相信會的。”他說完放開她的手,終究還是疲倦,側頭又低咳了幾聲,眉心也随之又微蹙了起來。看着他這樣,淩蒼蒼就覺得之前那些不見了蹤影的煩躁重新有死灰複燃之勢,她來不及找到原因,就忙站起身倉促地說:“那麼我先出去了。”說完沒等蕭煥回答,她就像逃命一樣轉身跑了出去。從二樓快步走下來,淩蒼蒼正好撞見了想要上樓的蕭熒。蕭熒眨了眨那雙和蕭煥有八成相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問:“蒼蒼,你有急事?”淩蒼蒼忙搖了搖頭:“沒什麼,就是看過你哥哥了,他還有些累。”蕭熒“哦”了一聲,目光中還有些疑惑,顯然她還是覺得看了看她哥哥,不至于讓淩蒼蒼就像被鬼追着一樣跑下來。她還是沒追問,開口說:“快要到午飯時間了,我想問下你們兩個要吃什麼,可以讓家務機器人做。”以往這種“吃什麼”的話題是最能引起淩蒼蒼興趣的,她現在卻無心與此,胡亂點了下頭:“我什麼都可以,你去問下你哥哥吧。”蕭熒點了點頭,“哦”了一聲就從她身旁錯開上樓去了。淩蒼蒼心煩意亂地走到客廳,從這裡也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園,當然也包括那些盛放的淩霄花。她在沙發上坐下來,又看着那些橙黃色的花朵出了一陣神,而後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就鑽到了她的大腦中:也許她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對蕭煥毫無感覺。起碼,他的身體對她還是有些……性吸引力的,比如剛才他們靠得那麼近,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想要去吻他失色的薄唇,看能不能用吻為它們添上一些血色。想到這一點,淩警探受不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感慨荷爾蒙這玩意兒真要命,愛情這玩意兒也真沒有邏輯。果然日日夜夜對着送到眼前的秀色可餐,能做到完全不動心的肯定不是正常人類!第3章調查不是容易的事中午在蕭煥那裡吃了午飯,又休息了一陣,下午淩蒼蒼才和蕭煥一起回自己家。也許是因為吵了一架又和好,想明白了點什麼,淩蒼蒼覺得她跟蕭煥之間的氣場有那麼一些微妙的變化,具體是什麼,她不是很清楚。蕭煥也還是保持着那種優雅溫柔的微笑,像是沒什麼事發生一樣。她剛跟蕭煥一前一後走進去,慕顔掃了他們倆一眼,就呵呵笑了起來:“今天早上是吵架了吧?這就和好了?”張離歌小朋友還一臉狀況外,不明所以,慕顔就笑着說:“我有個前女友也很别扭,總是不承認已經愛上了我,反而喜歡沒事找事跟我吵個架什麼的。”淩蒼蒼當機立斷決定先發制人,笑了下說:“你這個‘前女友’的基數一定得大于二十個。”慕顔聳了下肩,選擇休戰,還很哥倆好地拍了下蕭煥的肩膀以示同情,這才轉身去看資料。張離歌的大眼睛在淩蒼蒼和蕭煥之間轉來轉去,一臉想發問的樣子,淩蒼蒼看了看她說:“我和陛下沒有公務之外的關系。”她拒絕得這麼斷然,張離歌隻能似懂非懂連連點頭,轉臉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對蕭煥說:“陛下,在我們執行公務期間,您會經常來這裡嗎?”蕭煥對他的女性粉絲都非常溫柔,微笑着回答:“我會經常來這裡。”張離歌頓時又激動起來,跟淩蒼蒼表忠心:“老大,你就是我的人生導師!你的話語就是我生命的方向!我以後就跟着你混了!”淩蒼蒼斜着看了她一眼:“陛下的臉才是你生命的方向吧?”張離歌嘿嘿笑,一臉“不要說得這麼明白嘛”的嬌羞感。李宏青上午已經将資料拿了過來,除了儲存在記憶卡中的,還有一些紙質材料和物品,慕顔和張離歌已經看了一些,也做了相應的整理。其實李宏青拿來的資料已經整理得很好了,看得出來有人翻來覆去研究過,做了許多重點标記,還有線索推演。慕顔是個熟練的警探,拿到後就按照自己的思考方式整理了一下,在立體投影儀裡建立了一個三維思路模型。淩蒼蒼先看過他的思路,一邊翻看資料,一邊征用了旁邊的白闆,用大馬克筆在上面寫了一些非常簡略的文字和數字,再花了一個塗鴉一樣推演圖。慕顔看到蕭煥站在淩蒼蒼身後看着她忙碌,走過去笑了笑:“這是天才警探的獨門秘訣,沒人知道她寫的鬼畫符是什麼意思,反正最後總是能破案。”蕭煥轉頭對他微笑了下:“我覺得我可能理解她的思路。”慕顔做了個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壓低了點聲音對蕭煥說:“你到底看上了她哪點?雖然是很漂亮,可也太辣了,我都敢沒動過心思追……”聯邦是民主制度,憲法規定人人平等,原則上就算聯邦皇帝,在人格上也和普通人一樣平等,你如果不願對皇帝行禮用尊稱,那也沒人勉強你。慕顔是個自來熟,就打了幾個照面,他俨然已經把蕭煥當成同齡的好哥們來推心置腹。蕭煥挑唇笑了下正想回答,那邊淩蒼蒼頭也不擡地說了句:“慕警官,我聽到了。”慕顔馬上吹起了口哨,假裝自己剛才什麼話都沒說過。蕭煥卻還是輕聲對他說了句:“她很好。”有時候一句“很好”,就勝過千言萬語,勝過無數挖空心思想出來的理由,慕顔自己是個情場浪子,又怎麼會不懂。蕭煥又微微笑了笑,加了一句:“情不知其所起。”慕顔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嚴肅:“陛下,你的情話技能已經點滿了,完全有實力擁有一整片森林的,何苦死守在一棵歪脖樹下。”淩蒼蒼還是頭也不擡地摸了摸腰間的激光槍,陰測測地說:“慕警官,會閉嘴嗎?”慕警官當然是不會的,驚訝地對蕭煥說:“她竟然不罵你隻罵我,這偏袒也太嚴重了!”在慕顔的幹擾中,淩蒼蒼還是梳理好了自己的思路,跟蕭煥和慕顔說:“我覺得我們需要去雲滇和青川分别看一看。”她說的雲滇是一個地區,位于古中國雲南北部和西藏南部的地區,青川則是青藏東南部和四川地區。在人口大衰退過後,全球人口的最低谷,比經過幾百年恢複的現在還要少很多,不過才五千萬左右。人類數量的大幅下降,退讓出了生存空間,其他物種肯定要占有,大型猛獸的頻繁侵擾,讓城鎮之外的地區變得不适宜生存,所以從幾百年前起,幾乎所有的人類都生存在城市和周邊地區,古代概念中的鄉村不複存在。雲滇和青川的自然環境本來就不是很适宜人類生存,整個地區也分别隻有一座五百萬人口左右的城市,其餘的面積都是莽莽原野。淩蒼蒼說要去這兩個地區調查,而不是說去雲滇市和青川市,慕顔就明白過來是要野外調查。哪怕他這種優秀警探,提起來野外調查也有點犯怵,當下摸了摸下巴說:“皇帝陛下的委托果然不好接,這一不小心命都要交待進去了。”淩蒼蒼斜視他了一眼,他立刻清了清嗓子說:“好吧,根據警察總局的規定,野外調查至少需要兩個以上的警探組隊,我就選離歌好了。”他倒是乖覺得很,在場可能參與調查的人,除了張離歌,就是淩蒼蒼和李宏青,後面兩個人顯然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淩蒼蒼看了看天真可愛,還眨巴着大眼睛的張離歌,對慕顔嗤之以鼻:“連幼女都不放過的老人渣。”被當衆戳穿泡妞企圖的慕顔臉都有些青了:“你不能這麼說,離歌早就成年了,而且我也才二十四歲,并不老……”沒人理他,淩蒼蒼轉頭對蕭煥說:“預計往返至少要三天吧,野外調查遇到的情況可能比較複雜,我們要調查的區域也比較大,我申請去青川。”蕭煥沉吟着說:“你傾向于在青川可以找到線索?”淩蒼蒼點頭:“雖然根據古代記載,‘蠱’這種東西是從雲滇發源的,但雲滇包括更南方的雲緬,你們這些年來陸續調查過很多遍都沒有什麼發現,所以我傾向于那裡并沒有線索。”她點了下白闆上一個标了圈圈的碩大的“2—1”,說:“你們也已經調查過聯邦曆史中出現過的類似中毒事件,雲滇和雲緬地區确實比較多,總共有十幾例,全部是關于政治刺殺和權貴暗殺,死亡率也是驚人的百分之百。“距離你中毒時間最近的一個案例發生在三十年前,也是發生在雲滇,所以你們把調查重點放在雲滇也并沒有錯……”她說着,話鋒一轉,用手持電腦調出了一個資料:“但唯獨這一例發生在兩百多年前的中毒事件,是在青川市,發生的地點是郊區的農場,并且死者隻是一個沒有親人的普通農場主。”蕭煥聽着她的分析,微微颔首:“青川市我們也去調查過,但因為這個案例發生的時間較早,也不能确定是蓄意投毒案,所以就擱置了,隻是收錄進資料中。”淩蒼蒼點頭說:“你們的處理方式也是對的,一個案件中不怎麼重要的支線線索确實要适當排除,免得被分走了精力、影響判斷。”她接着又說:“但既然依照你們的力量,連續十一年都沒有找到這個‘蠱’産生的源頭,那麼這個不起眼的線索就需要重視了。”蕭煥也點頭表示贊同,微笑着說:“新的力量的加入,果然能帶來新的角度,我覺得值得一試。”他微頓了下,接着又問:“隻是切入口這麼多,為什麼你會選擇從尋找‘蠱’的産生源頭入手?而不是從嫌疑犯人開始?”淩蒼蒼聳了下肩膀:“這次我傾向于調查兇器,涉及到政治事件,人際關系變幻無端,倒是物品永遠都是那個樣子,從兇器入手,結案最快。”當然她還有個考慮沒說:找到蠱的制造地和制造人,就有可能找到蠱的治療方法。蕭煥聽着隻是彎了彎唇角:“好,我們就先從這個角度調查。”淩蒼蒼的看法乍一聽有些偏重不全面,但确實是目前來說最容易給整個事件帶來轉機的做法。畢竟從涉案人員入手的話,十一年來依照朱雀宮的力量,已經幾乎将所有可能的人員調查了無數遍,當時嫌疑最大的一個皇宮服務人員已經自殺身亡,後來還有一名朱雀宮的官員意外身亡,那條線索追查起來意義已經不大。讨論出了接下來的行動,淩蒼蒼就伸了個懶腰,拍了拍李宏青的肩膀:“那就麻煩伯爵閣下為我們準備一下出行需要的物資,還有我隻能跟你組隊了,一路上請多包涵啊。”慕顔已經先下手為強拉走了張離歌,就目前可能被外派的人員來說,就隻剩下李宏青了。好在淩蒼蒼對性格随和、言談幽默的李宏青頗有好感,還因為他父親的犧牲給他加了不少印象分,對于跟他搭檔調查,還比較期待。明天就要進行長途飛行,慕顔和張離歌都先提前回家準備,各自開了飛行器告别離開。李宏青也去準備物資,家裡就隻剩下了淩蒼蒼和蕭煥兩個人。淩蒼蒼看蕭煥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就問:“你做下次血液透析的時間是什麼時候?”蕭煥笑了笑回答她:“三天後。”淩蒼蒼聽了就皺起眉:“你還要這個樣子撐三天?不能提前?”蕭煥搖了下頭,沒對她做過多解釋,隻是笑笑:“應該還好。”淩蒼蒼看到他臉色還是不好,眉間也有些倦色,就皺了下眉說:“明天的活動重要嗎?你幹脆不要去了。”她本來不過随便說說,并不認為自己能幹擾到聯邦皇帝的行程,沒想到蕭煥幾乎立刻就笑着說:“好。”看她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就笑了笑:“對于日程安排,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考慮配偶的建議。”剛才有别人在,淩蒼蒼一直端着架子沒怎麼看他,現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低聲說:“你倒是把這個婚姻關系看得很認真。”蕭煥仍然是溫和微笑着:“蒼蒼,我們之間的事,我從來都是謹慎對待。”他這麼一說,淩蒼蒼就想起來剛才他對慕顔說的話,皺着眉:“你不會想說你真的對我有什麼特别深厚的愛意吧,我沒有看到能夠讓你産生這些感情的土壤。”蕭煥沒有試圖去解釋,感情方面的東西,始終是語言無法完全表達的,他隻是笑了笑,陳述了一個事實:“蒼蒼,我是聯邦皇帝,我不同意的婚姻,沒有人可以強迫我。”他是想說他對這個婚事還算滿意了?從他天天不請自來,夜裡又主動提供人肉抱枕的行為看,他還真的挺樂在其中。這麼說當初淩雪峰對他提出說聯姻的時候,他是不是勉強答應,而是順水推舟?想到這裡,淩蒼蒼突然意識到以蕭煥的腹黑程度和手腕,聯姻到底是淩雪峰提出來的,還是他自己暗示給淩雪峰的,都很可疑。想到這裡就覺得頭疼,淩蒼蒼自認為可以對嫌疑犯的心理做到精準揣摩,卻仍然無法猜透這些可惡的政客到底在想些什麼,更何況蕭煥還是政客裡頭最難纏的其中之一。她又看了看蕭煥,帶着疑惑:“你不會想告訴我,你費盡心思要娶我,是因為早就愛上我了吧?”她說着就帶上了些平時審犯人的目光:“我們都這麼多年沒見了,愛也沒機會和理由吧,隻能是小時候了……話說你是不是戀童?”見她果然把話題帶到了那個方向,蕭煥不由失笑,擡手又摸了摸她的頭頂:“蒼蒼,我認為有時候愛是不需要理由和邏輯的。”雖然淩蒼蒼自己也這麼認為,但話被蕭煥說出來,她就隻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把話題轉移了:“對了,你今晚還要住在這裡?要吃點什麼?”蕭煥也不再對之前的問題多做糾纏,微笑着接了下去:“清淡一些就好。”淩蒼蒼點點頭,其實她就算抵觸這段婚姻,卻始終沒辦法對蕭煥的态度太惡劣,要不然也不會放任他四個月來出入自己的家,做出種種水滴石穿的溫柔攻勢。畢竟他不僅禮貌紳士,這張臉還天生有某種欺騙性,仿佛他是什麼精美又嬌貴的絕世藝術品,必須要小心謹慎對待,不然就是十惡不赦。第二天就要出遠門,晚上淩蒼蒼就沒繼續工作,早早上床睡覺。蕭煥倒是在睡覺前又蒼白着臉咳了一陣,淩蒼蒼在旁邊看着,到底是沒忍心置之不理,扶着他幫他順了好一會兒後背。兩個人的肌膚隔着薄薄的絲質睡衣貼在一起的時候,淩蒼蒼能聞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淡淡的清冽味道,帶着他的體溫,讓她沒來由精神恍惚了一陣。好像這種感覺她非常熟悉,卻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曾經和他如此靠近過。硬要形容,也隻能說是每年春暖花開,站在花瓣紛揚的花樹下,你或許沒有見過這一株,卻記得花雨落在身上的溫柔,和隐隐的花香,在夢中似曾相識。帶着這種恍惚睡了一覺,清晨又吃過美味的中式早餐,淩蒼蒼換了幹練緊身的野外行裝,等慕顔和張離歌前來彙合,還有李宏青安排的長途飛行器。李宏青早早就到了,手裡還提着一袋物品,卻沒有遞給她,而是交給了一旁的蕭煥。蕭煥接過來對他道了謝,轉身去了樓上,看樣子是要換衣服。如果那袋子裡面裝的是禮服,淩蒼蒼就不意外了,皇帝陛下每天的衣服就沒重過樣,以前李宏青每次來接他,都會帶一套新的來給他換,再接他回朱雀宮。隻是剛才李宏青遞給蕭煥的那套衣服,無論是外包裝還是形狀她都很熟悉,那赫然是一套軍用材質的野外戰鬥服,純黑色,防彈防火。看她愕然地看着自己,李宏青就笑了笑解釋:“蒼蒼,今天跟你搭檔去青川的是陛下,不是我哦。”淩蒼蒼還是一臉見鬼的表情,李宏青繼續說:“别擔心啦,陛下的體術比我好多了,槍械技術更是一流,還有……”他正努力跟淩蒼蒼解釋着蕭煥在戰鬥中的莫大用處,那邊蕭煥已經快速換好了衣服下樓,淩蒼蒼轉過臉,就看到穿了一身黑色戰鬥服,長發也被束起放在了肩膀一側的蕭煥。淩蒼蒼不得不說,就算身形略顯消瘦,皇帝陛下看起來也絕對不弱,那在緊身戰鬥服勾勒下更加流暢緊緻的身體線條,能看出豐富卻又絕對不誇張的肌肉,絕對是力與美的結合。淩蒼蒼打賭,他絕對有八塊腹肌,還一定有人魚線……她突然很後悔都四個月了,她都沒想過要看看他的裸體,還非常嫌棄地從來沒想過跟他一起共浴。雖然隔着衣服也摸到過,覺得他身材可能不錯,但視覺的沖擊和全面的觀感,絕對是不同的好嗎?這個肉體何止是不錯,簡直是性感——皇帝陛下每次在公開場合出現都裹得那麼嚴實,如果他肯露一下肉,支持率有可能就突破95%,直接奔向了更加可怕的100%。哦,還有男性支持率,相比較于臉,男人更容易欣賞肉體強健性感的同類。看到淩蒼蒼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那目光裡仿佛要噴出火來,蕭煥就有些不确定地輕聲問:“蒼蒼,你不喜歡這個戰鬥服的顔色?”哪裡不喜歡,簡直不要太喜歡!黑色太适合凸顯肌肉質感和性感線條了,還有戰鬥服的材質,設計的非常貼合皮膚,在他動作的時候,随時能夠傳達滿溢的荷爾蒙。就在她目光陰沉地盯着蕭煥看時,門口傳來的尖叫聲替她釋放了這種震撼。原本就是皇帝陛下腦殘粉的張離歌同學,一進門就捧着臉拼命尖叫,并且擡了一隻手去掐自己身旁的慕顔,一邊掐一邊說:“慕警官,慕警官!我是不是在做夢,這麼性感我不要活了!”慕顔被她掐得呲牙咧嘴,連忙跳開一步說:“不是做夢,求你别掐了!”蒼蒼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胡亂說:“顔色還好吧,出去了在城市裡你盡量不要出來,幾乎所有民衆都認識你的臉。”蕭煥點頭表示同意:“這個我考慮過,不過我們的活動應該都在野外,倒是可以省去面部僞裝。”蒼蒼默默地想我可不僅僅是為了不讓别人認出你來,而是不想你這個樣子被太多人看到。她好歹還保持着部分冷靜,對蕭煥跟她一起去野外,還有别的疑問:“你身體可以嗎?”蕭煥微笑了笑,唇角微勾:“應該還不至于是個負擔。”他既然這麼說了,還這麼有自信,他又是聯邦皇帝,隻有他管别人,别人管不了他,淩蒼蒼也隻能同意。等張離歌冷靜一點,他們分頭整裝出發,啟程前張離歌滿臉通紅地找蕭煥求合影,蕭煥倒是配合了她,隻是在拍照後笑着加了一句:“請不要公布出去。”淩蒼蒼對他的這個行為十分滿意:這麼性感的肉體,就應該好好藏着。野外調查需要考慮到休息的問題,這次他們調用了比較大型的長途飛行器,不僅有駕駛艙,還有洗手間和休息室。去青川要連續飛行幾十分鐘,淩蒼蒼設定好了路線,開啟自動巡航,飛行器穿透雲海,升入平流層中,展開的雪白滑翔翼猶如一隻飛行在空中的大鳥。等飛行穩定,淩蒼蒼就離開駕駛艙去後面的休息室跟蕭煥一起坐下,打開了青川地區的三維立體地圖。超高清的衛星拍攝已經可以将地表的一切都記錄得非常清楚,隻是在野外,多得是千變萬化的地表植被和野獸。青川地區除了位于盆地中央的青川市,周圍都是連綿不絕的森林和群山。淩蒼蒼将地圖調到當初發現農場主中毒案件的地區,可以看出來那是位于市郊很遠的地方,如今已經沒有人居住,隻留下密林,連接着其後的山巒。蕭煥看她專注,問:“蒼蒼,你有什麼看法?”淩蒼蒼點了下頭,給他指了指虛浮在空中的三維地圖的其中某一點:“這個區域再往東南一點,是一個山谷,非常幽深,我覺得可能住了人。”雖然野外已經幾乎沒有人類居住,但也并不是絕對,某些茂密又人迹罕至的叢林裡,仍舊有一些抗拒着現代文明,據守土地的人。隻不過這些人在幾百年前聯邦建立之初還有一些,近些年已經因為繁衍和醫療問題,不是銷聲匿迹,就是回歸了都市。她提出這個問題,在青川地區來說也不是不可能,這個地區在古代就地形險惡、生存環境惡劣,也一直頑強地居住着一些人口。蕭煥看着也點了頭:“可以做此猜測,你把我們這次飛行的目的地定在這裡了?”淩蒼蒼“嗯”了聲表示贊同:“我們先到這裡去看一看。”蕭煥看着那片山巒默然不語,像是在認真研究,淩蒼蒼側頭看着他。也許是她的目光太專注,蕭煥有所察覺,就擡起頭對她笑了笑:“蒼蒼,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淩蒼蒼不想承認自己被美色所惑,輕哼了聲轉開眼睛,欲蓋彌彰一般說:“你這樣的人,也蠻可悲的,為了公衆形象保持禁欲感還是蠻累的吧?”她這些話近似于人身攻擊,蕭煥聽到後卻不由失笑了,微勾着唇角:“蒼蒼,我隻是在履行我身為聯邦皇帝的責任,并沒有刻意經營我的公衆形象。至于禁欲感,也不是我對自己的要求和認識,隻是外界強加給我的标簽而已。”淩蒼蒼說完後就意識到自己犯錯了,蕭煥說得沒錯,他從來都沒有标榜自己的“禁欲”,這個詞彙是媒體公衆擅自根據他的氣質解讀的,他本人并沒有對此發表過什麼看法。臉上有些發燙,淩蒼蒼硬着頭皮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片面了。”蕭煥還是微微笑了笑搖頭:“沒關系。”不管他對别人是什麼态度,他對淩蒼蒼卻永遠都是溫柔又充滿耐心的,仿佛她在别人眼裡或許是幹練犀利的女警探,在他眼裡,卻永遠是需要愛護的小女孩兒。淩蒼蒼本以為她會反感别人這麼看她,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讨厭被蕭煥這麼對待。她想着就又沉默下來,直到蕭煥對她招了招手,輕聲說:“蒼蒼,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你要不要靠着我休息一下?”飛行器上的休息室不大,雖然沙發可以拆卸成床鋪,但那畢竟太麻煩了,半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能過去靠在旅伴的肩上,或者躺在他腿上小憩,還是不錯的選擇。淩蒼蒼内心又小小掙紮了一下,畢竟還是抵抗不了他身上那種好聞味道的誘惑,點了點頭靠過去。蕭煥把膝蓋讓出來,讓她枕着頭,淩蒼蒼躺了上去,又想起來問:“你不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然還是你靠着我休息?”蕭煥擡手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柔和:“沒事,我再看一看地圖。”淩蒼蒼躺在他的腿上,從下面看上去,正好能看到他的下颌和側臉,她看了一陣,就感慨聯邦皇帝陛下真的是360°無死角,從這種角度看,竟然也還是賞心悅目。而且這個氣質,還說不禁欲,簡直要聖潔如千年雪山了。就着眼前的秀色可餐,短短三十分鐘,淩蒼蒼還真迷糊地小睡了一下。朦胧的夢境中,她也是這麼躺在蕭煥的腿上,隻不過這次他們穿着古代中國樣式的衣服,她還擡起手,輕撫在他的臉上,他也順着她的手低下了頭,對她微笑。夢裡她略微擡起了身體,吻住了他的薄唇,他唇齒間的清冽味道,像是春夜的落雨。這一次她竟然沒有想起來吐槽把感情傾注在一個人身上很傻,因為吻着他的感覺,實在是太美,美過她能想象到的任何東西。飛行器降落的時候,淩蒼蒼已經醒了,她睜開眼看到蕭煥還是在好好地坐着研究地圖,兩隻手甚至都好好地放在桌子上,并沒有對她做出更多的肢體接觸。帶着夢中的回味,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失落感,淩蒼蒼從他腿上起身坐了起來。等她坐好後,蕭煥才轉頭對她微笑了一下,語氣還是不變的溫和:“蒼蒼,睡得好嗎?”淩蒼蒼胡亂“哦”了一聲,就開始檢查自己的服裝和裝備,蕭煥又笑了一笑,就沒有再說什麼。将飛行器停在了一塊比較平整的地方,他們稍作停留,就帶了設備下去搜查。這裡人迹罕至,灌木也很茂密,一腳踩下去,不知道多少年積累下來的枯枝敗葉,發出輕微的吱吱聲響。他們快速地搜尋了附近的平地,在沒有發現後可疑情況後,淩蒼蒼就示意蕭煥:“我們往峽谷中看看。”這條峽谷因為地勢原因,在衛星圖像上隻有一條深深的裂隙,底部的東西無法看到,淩蒼蒼懷疑這裡還居住着人類,實地考察,自然是把重心放在那上面的。蕭煥點頭,随着她的腳步和她一起向裡面進發,樹木在靠近山谷的地方更加茂密起來,猶如一道天然屏障,擋在幽深的峽谷之前。平靜的山林也并不如表面上那樣友好,當他們走入到更加茂密的樹叢間時,随着他們的移動,近處和遠處的樹葉和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淩蒼蒼将手移到腰間的麻醉槍上,悄無聲息地握緊,按照野外考察的條例,為了保護生态他們不能射殺任何動物,隻能使用麻醉槍。微風從她耳側擦過時的聲響突然且迅速,在她還來不及行動的時候,身旁想起低沉的槍響,麻醉針貼着她的臉頰射入從草叢中彈出的那條顔色青碧的蛇身上。那條蛇并不粗大,顔色也十分接近周圍的草地和樹葉,又是從淩蒼蒼側後方靠近的,她發覺後來不及反應也屬正常。淩蒼蒼側目去看身旁的蕭煥,他正将手中舉着的麻醉槍放下來,微微笑了笑:“不用謝。”剛出來就被迫接受了他一次幫助,淩蒼蒼有些無語,不過也還是輕哼了聲說:“原來你真的有些用處。”蕭煥又彎了彎唇角,不再多說。他們不打算走太遠,眼前的植物越來越茂密,老根虬枝交錯,根本看不到任何道路,即使他們想提高行進速度,也根本不可能。淩蒼蒼又和蕭煥往前艱難地前進了一段,突然若有所思地開口說:“蕭大哥,你有沒有覺得這裡看起來很荒涼,卻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反而像是有人在故意阻礙我們的進入。”她本來目視前方,說完等了一下也沒有等到蕭煥的回答,就轉頭去看身後。這一看卻不要緊,她沒有看到任何人,或者說她以為蕭煥跟在她身後不到兩米遠的地方,實際上卻并沒有。到這裡後第一次覺察到危機,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她竟然把聯邦皇帝弄丢了……這是渎職罪,不……叛國罪。額上的汗瞬間就出了一層,她不能大聲呼喊,那容易驚動山野間的猛獸,還有暴露自己的位置。如果這裡真的有原著民的話,他們顯然對外來者不是那麼友好。留給她猶豫的時間也不過幾秒鐘,身側破空而來的聲音非常尖利,她在最後關頭側身避過,一支鋼箭幾乎是貼着她的身體釘在地面上。這種純機械的鋼弩在近身搏鬥時殺傷力驚人,她來不及細想,連忙閃身貼到一棵樹幹後,提高聲音喊:“我是首府特區警探,請停止一切攻擊!否則将視為蓄意攻擊政府執法人員!”然而對方隻停頓了片刻,緊接着又是一支鋼箭射來,穿透她藏身的樹幹,帶出了幾片紛飛的木屑。淩蒼蒼簡直想開罵,現在這個時代,得到警告後還有膽量繼續攻擊執法人員的,除了反對政府的極端組織成員之外,就是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原住民。她的手指貼在了腰間的應急按鈕上,準備發出呼叫後援的信号。沒等她按下去,下一支鋼箭破空而來,她聽到鋼鐵碰撞的銳利響聲,鋼箭被強行改變軌迹,“噗”得一聲射入到她身側的地面上。“蒼蒼?”一聲帶着焦急的呼喚在她身後響起來,她被閃身出現的蕭煥握住了手臂,護在樹幹後。他側身擋在她身前,手裡緊握着一個大約有四十厘米長,式樣有些奇怪,看起來卻鋒利異常的匕首。看她沒有受傷,他略松了口氣,放低了聲音:“你産生幻覺了,試着閉眼睛屏住呼吸。”淩蒼蒼這才注意到四周有些隐約又怪異的香氣,她忙依言閉了閉眼睛,又屏住了呼吸。幾秒鐘後,她睜開眼睛,發現四周的景象有了些改變,原本茂密卻平整的地面,變成了凹陷的低窪,她和蕭煥正站在這個窪地裡,周圍的樹木和地勢都要比他們的位置高出來一些。蕭煥看她清醒過來,點了下頭:“剛才我一直在你身後試圖喚醒你,但你一步步走了進來。”這個窪地的地理劣勢顯而易見,站在這裡簡直像是被困在籠子裡,除了她背後這株大樹可以勉強避開某個方向的攻擊,他們幾乎是完全暴露在敵人面前。淩蒼蒼想起來剛才自己獲救的過程,看着他說:“剛才那支箭是你打偏的?”她自己就是以體術第一的成績從警校畢業的,但用匕首打落鋼箭這種傳說中的技能,她還真從來沒見過。蕭煥沒回答,說話間側面和前方又射來幾支鋼箭,他揮動手中的匕首,流麗的青光中,那幾支箭就像方才一樣,被匕首打偏,紛紛射入他們腳下的土地中。保持着警戒的姿勢,蕭煥微提高了聲音:“我們前來尋求幫助,并無惡意。”四周沉默了許久,樹木後才緩慢出現了幾個人影,可以看出他們全是青年男性,穿着樣式有點複古的黑色緊身衣,手中無一例外地拿着鋼制的強弓,弓上都搭着鋼箭,箭尖對準着他們。淩蒼蒼下意識地想按下按鈕發送求救信号,卻被蕭煥按住了手臂。不知道他有什麼意圖,淩蒼蒼隻能眼角抽筋着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将手放了下來。這時密林後也走出來一個身影,他明顯比其他人都更年長一些,服飾也略有不同,在黑色的緊身衣外,還穿着一個類似于外套的灰色袍子。他看着蕭煥,臉上的神情還是非常冷漠嚴肅:“我們并不承認政府,一切法律對我們來說都是虛設,即使如此,你們還要同我們打交道?”他的語言措辭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意,口音也和标準發音略有不同,不過卻足夠聽懂。蕭煥點了點頭:“我們帶着誠意前來。”那個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擡了擡手,周圍的黑衣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強弓,淩蒼蒼暗暗松了口氣。剛才她也能感覺到對方并沒有太大的殺意,進行的攻擊也帶着驅逐和警告的意味,并不是真的要緻命。聯邦内散落的原住民們雖然不承認政府,也拒絕融入現代社會,對外來者更是保持着警惕和距離,但絕大部分也不會輕易殺人,更何況是執法人員。不公然挑釁政府,才能獲得這種微妙的平衡,得以生活在自己的領地内,這道理所有人都懂。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們,那個穿着灰色袍子的人又開口說:“這裡最近有偷獵者光顧,我們提高了警戒,如有冒犯,還請見諒。”說完他就走上前來,伸出一隻手自我介紹:“鄙人唐願。”蕭煥也伸出了手,和他輕輕握手,卻并沒有直接說出自己的真實姓名,而是說:“白遲帆,幸會。”接着淩蒼蒼也和唐願握了手,自我介紹:“首府特區二級警探,淩蒼蒼。”唐願看起來像是遠離塵世生活,倒還對外界有些熟悉,看着淩蒼蒼挑了下唇:“首府特區的警探為何造訪青川?”淩蒼蒼隻能說:“執行秘密任務。”唐願倒是看出來他們兩個雖然淩蒼蒼聲稱自己是警探,但蕭煥說話更管用些,于是又看了下蕭煥。蕭煥倒是坦然,微微笑了下說:“我身體裡有種奇怪的寄生蟲,按照線索想必和貴地的居民有關,所以前來調查。”唐願也毫不含糊地點頭:“你眉心下一指有黑氣,應當是中了噬心蠱。”原來那種詭異的玩意兒還有名字,淩蒼蒼知道這次自己算是猜對了,還真找到了行家。隻是這群原住民真的會對他們友好到底,還是中途發現不對就殺人滅口什麼的,淩蒼蒼真拿不準。看出了她的戒備,唐願就笑了起來:“别緊張,小警探,我們不是亞馬遜的食人部落。”他連南美洲亞馬遜流域的原始食人部落都知道,還真不是個足不出戶的野蠻人,淩蒼蒼隻能抽了抽唇角,不再說話。唐願也不再說更多廢話,對他們說:“如果白先生真的身中噬心蠱,那的确是我們的疏忽,請随我來吧。”他說着,就指了指淩蒼蒼和蕭煥的手腕,再指了指他們的腰間:“二位的武器可以保留,通訊器材請在這裡解除一下。”淩蒼蒼沒想到他連戰鬥服腰間的緊急聯絡裝置也知道,自己剛才如果貿然發送了求援信号,恐怕這會兒這些人就不會站在這裡跟他們說話了。隻能将終端器和聯絡裝置都解下來遞給唐願,淩蒼蒼還不放心:“這些東西怎麼辦?就扔在這裡?還能拿回來不能?終端器很貴的啊,設備也不便宜。”唐願倒是笑了起來:“我讓人送到你們的飛行器那邊。”他說着就将收繳來的東西遞給身旁一個黑衣的青年:“唐三,你把這些東西送到兩位客人的飛行器旁,妥善放好。”那個臉頰比其他人都要更圓一些的青年答應下來,拿了東西一閃身消失在密林中,身形非常利落潇灑。身為一個現代人,淩蒼蒼恐怕還是生平第一次離開自己的終端器,頓時略微有些焦躁,反觀蕭煥,倒顯得鎮定得很,還對她微微笑了笑。唐願給了淩蒼蒼一個香囊,據說是克制剛才的迷煙,帶上後她輕微的頭暈果然就好了。至于蕭煥為什麼能抵抗那種迷煙,唐願自有說法:“他身體中有噬心蠱的毒素,很多迷藥毒藥對他都無用。”有唐願在前面帶路,頓時好走了許多,唐願帶他們走上了一條很狹窄的小路,路上還鋪着一些踏足的石闆。一邊趕路,淩蒼蒼一邊悄悄對蕭煥說:“你不要再擋在我前面了,我是警察,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公民,我不能容忍在危機情況下被擋在後面,那是我職業生涯的污點。”她說着小聲加了句:“就算你身份特殊,也首先是個公民。”蕭煥看着她笑了笑:“可你是我的妻子,保護你也是我的責任。”淩蒼蒼結結實實給噎了一下,斜視了他一眼說:“你這是性别歧視,女性并不是天生需要男性保護!”蕭煥不想跟她争論這種敏感話題,笑笑低聲說:“是的,我們可以互相保護。”淩蒼蒼覺得這樣聽起來似乎很公平,但卻又不知道哪裡透着點詭異。從剛才她突然看不到蕭煥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危機,并且開始後悔。她為什麼要同和意蕭煥一起出來?野外調查本來風險就大,她竟然大膽到一個人跟皇帝出來。保護聯邦皇帝的重任,适合跟幾十個皇家侍衛和鋪天蓋地、全副武裝的特警分擔,不适合壓在她一個小小的警探頭上,她都快喘不過氣來了。蕭煥看到她繃着一張臉,分明是嚴肅緊張過頭,就笑笑,十分順手地摸了摸她的頭:“放心,我有打算。”淩蒼蒼強撐着成熟女性的矜持,沒有當場翻一個白眼給他看。這裡距離山谷其實已經很近,他們在密林中穿梭不到一公裡,就看到了狹窄的入口。走近了看,兩道山崖就像兩把利刃一樣直插入天空,粗粝的岩石和石縫中頑強生存的植物猶如犬牙交錯,構成了不同于城市中高樓大廈的獨特景觀。小路的盡頭是一塊聳立的石壁,像一個衛士般守衛在山谷口,唐願走過去摳動石壁上的一個機關,門後隐隐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高大的石壁向一側緩緩移動,露出一條鋪着方正岩石的小路。他們一起走進去,轉過山谷口狹隘的通道,就看到了山谷内的世界。盡量維持着臉上冷靜的神情,淩蒼蒼也無法掩飾内心的震撼,她本以為這裡應該藏着一個比較落後的村落,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幅情景。這個橢圓形的山谷面積不小,極目望去,隔着地面蒸騰的雲霧,竟看不到遠處。最吸引目光的,不是地面上阡陌縱橫的梯田和竹林湖泊,而是山壁上層疊的懸空建築,以原木為基礎,開鑿岩石而建,古典的青色飛檐和朱紅的廊柱形成了壯美獨特的視覺沖擊。不僅如此,山壁上薄霧缭繞,一眼看去,像古典壁畫中繪制的飛天樓宇。并不意外她的驚訝,唐願在旁說:“歡迎來到唐門。”蕭煥倒是打量着面前瑰麗的景觀,勾了唇微笑:“果然名不虛傳。”聯系他到這裡後的一系列表現,淩蒼蒼總算确定他早就有所準備:什麼讓她調查,什麼同意她的觀點,什麼和她一起過來做個簡單調查,都是幌子。他早就查得不能再清楚了吧?連什麼她聽都沒聽過的“唐門”都有所了解,才這麼鎮定自若,一路遊刃有餘地和她一起被“抓”進來。淩蒼蒼轉頭幽幽地看了蕭煥一眼,目光裡的譴責和控訴都要溢出來。蕭煥還是微笑着,擡起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聲音柔和:“乖。”乖是什麼鬼……淩蒼蒼忍住吐槽的沖動,暗暗在心裡對他比了個中指。他們走進山谷後,看到的人就多了起來,這些人大都穿着式樣古樸的衣服,笑容也很和善,目光中沒有對外來者的排斥,倒是有很多好奇和驚訝。唐願轉頭摸了摸下巴,看看他們說:“你們的衣服太工業化,不适合這裡,我先帶你們去換裝,再給你們安排住處。”淩蒼蒼可沒想到他們還要住下來的,連忙說:“我們今天不能走嗎?”唐願還是樂呵呵笑着:“倒是可以,不過你同伴身上的噬心蠱要徹底拔除,隻怕一日不夠。”他們此行的最大目的,當然是治好蕭煥身上那個詭異的噬心蠱,當然調查真兇也很重要。入鄉随俗的道理她還是懂的,也隻能耐着性子說:“那就麻煩唐先生了。”唐願哈哈一笑,帶他們繞過一片竹林,走到了一處依着小河而建的屋子旁,那屋子也是用竹子建起來的,旁邊還有一個大水車和一片晾衣杆,晾衣杆上挂着不少清洗過的衣物,五顔六色随風招展,看上去倒也算個景緻。屋子前有幾個正在手工勞作的女人,看他們過來,都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到淩蒼蒼和蕭煥,她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其中一個最年長的說:“哎喲,唐大你從哪裡拐來這麼一對兒小情人,長得都這麼标緻。”淩蒼蒼在旁抽了下嘴角,覺得這個“拐”字用得很合适。唐願笑了下:“這是兩位客人,諸位嫂子幫他們換一身衣服吧,我好帶他們去見門主。”那個年長的女人笑着說:“織造坊裡最不缺的就是衣服,我得好好給他們找幾件。”正說着,那幾個女人就把淩蒼蒼嘩啦一下圍了起來,紛紛伸手,拉胳膊的拉胳膊,捏腰的捏腰,簡直要全身上下都給她摸上一遍,瞬間讓她出了一頭汗。反倒蕭煥那裡,就隻有那個年長的女人點頭對他說:“這位先生,随我來吧,對衣物顔色可有要求?”淩蒼蒼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被一群女人非禮,被拽走的時候還求救般看了下蕭煥,蕭煥卻隻微微對她笑了笑,做了個“忍耐”的口型。接下來換衣服的過程,對淩蒼蒼來說簡直是噩夢,那幾個很是自來熟的姐姐們,不但毫不見外地七手八腳幫她把戰鬥服扒下來,還提議說要給她找個粉色的裙子穿。自從十歲後就對所有粉色系敬而遠之的淩蒼蒼連忙拼死反抗,表示自己穿樸素普通一點就好,不用那麼麻煩。最後她總算得到一身白色的裙子,但她的頭發卻被姐姐們順手做了個發型。等終于從姐姐們的魔抓中解脫,淩蒼蒼驚魂未定地出來,看到蕭煥已經換好了衣服在門外等她。相較于她那邊的兵荒馬亂,蕭煥顯然就閑适惬意多了,一身白色及地的絲袍,束了腰綁了腿,外面還罩着一件袖子寬大又飄逸的長外套。淩蒼蒼學過曆史,知道這應該是中國古代男人的穿着,不得不說皇帝陛下就是自帶優雅禁欲的氣質,這套衣服套在他身上簡直和他公開露面時常穿的那種白色禮服一樣合适。至于發型,他本來就束着長發,現在也沒變,隻是在發尾又加了一條白色的緞帶。看她也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出來,蕭煥似乎挺滿意,還忍不住笑了:“蒼蒼,這個發型挺适合你,以後你可以多用一下。”屋裡頭沒鏡子,淩蒼蒼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換了個什麼發型,聽他說就連忙去找了個水缸照。照完她嘴角就又忍不住抽了抽,為了顯得幹練,她平時的發型是無劉海的黑色直長發,長度剛到肩膀,看起來很有幾分凜冽的氣勢,凸顯她職業女性的氣質。但現在她的頭發,則被分開在頭頂兩邊分别紮了一個小包,那幾個姐姐還用淺藍色的絲帶給她固定,并系了個蝴蝶結。這造型别說職業女性,簡直可以去漫展上的裝蘿莉,一定會有一堆堆的宅男過來求合影求抱抱。看她一邊打量自己,一邊不自覺鼓起臉頰,蕭煥還很喪心病狂地擡手過來輕捏了捏她的臉,語氣溫柔帶笑:“蒼蒼,别擔心,很可愛。”淩蒼蒼在心裡默默坐實了他“蘿莉控”的罪名,決定就這麼濃墨重彩地記一筆皇帝陛下不為人知的黑暗一面。第4章好好休養也很重要看到換裝完畢的淩蒼蒼和蕭煥,等在一邊的唐願頗為滿意,上下打量了他們一圈,點頭說:“走吧,趁門主在議事堂,我帶你們過去見他老人家。”他說的那個門主,淩蒼蒼理解成部落酋長一樣的存在,想到要去見這幫人的首領,她就擡頭看了看蕭煥。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蕭煥對唐願微笑着點了下頭:“有勞。”唐願說的議事堂處在山谷地勢的最高點,遠遠看過去,就能看到氣勢不凡的開闊長台階和莊嚴的主體建築。議事堂門口有幾個身穿黑色服飾的守衛,唐願向他們通報後,才得以帶她跟蕭煥進去。古典建築的采光通常都不是很好,這裡也不例外,走進去能感覺到視野暗了許多,溫度也比外面陰涼不少。淩蒼蒼不動聲色地繃緊身體,迅速适應光線,并且有意無意地走在蕭煥身前一點的位置。裡面的空間倒是很寬敞,沒幾件家具,正對着門口的屋子最深處修着一個平台,上面擺了一張寬大的椅子,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年長者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淩蒼蒼看了這種陣勢,就知道在這裡“議事”的時候,絕對不會是什麼平等民主的氛圍。那個年長者銳利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像能看透人心一樣,緩慢開口說:“這位小姐,你似乎對我們有諸多偏見。”他的官方通用語說的比唐願還要更好一些,發音标準,措辭也更現代化。淩蒼蒼不打算遮掩,直視他的眼睛說:“我想身為一個聯邦公民,對疑似獨裁的統治方式有偏見,也屬于正常。”那個年長者又盯了她一陣,見她目光堅定,并無退縮之意,才又開口:“那麼民主自由的偉大聯邦,為何又需要舊制度下的獨裁象征?為何會有皇帝?”淩蒼蒼有很多話可以用來反駁他,比如皇帝的設立是基于聯邦成立初期民衆的持續悲觀情緒,那時的民衆亟需一個精神上的領導者和全民英雄,所以當時軍方和議會共同決定要推舉一位皇帝。聯邦的初代皇帝蕭白卿,不僅沒有能被诟病的暴行,還是一個極富人格魅力的領袖。而後來的曆代皇帝,通過血脈繼承皇位,也沒有任何一位試圖進行過獨裁統治,隻是作為精神領袖,帶領着聯邦走向更光明的未來。但無論她如何解釋,世襲制的皇帝也确實帶有舊時代的痕迹。最終她挑了挑唇角:“哪怕是不完全的民主,也好過不加掩飾的強權。”那個年長者沒有繼續反駁她,而是呵呵笑了起來:“我是唐兆,歡迎來到唐門。”他說着,擡了擡手示意唐願和身旁的人退下。等其他人都走出去,這裡隻剩下他們三個,他才對蕭煥颔首:“聯邦的皇帝陛下駕臨,唐門真是蓬荜生輝。”他竟然知道蕭煥的身份,淩蒼蒼下意識要傾身擋在蕭煥前面,蕭煥卻先一步按住她的肩膀,對唐兆笑了笑:“我們拜訪貴地,也是迫不得已,希望門主海涵。”唐願對他謙和的态度很滿意,又笑了一聲:“雖然我們過着隐世的生活,但聯邦皇帝陛下的相貌,總還是要記住的。”他說着,看淩蒼蒼緊繃的神情,就擡手揮了下說:“這位女警探請不要緊張,唐門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是為了避世,不是為了找麻煩。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蠱雖然出自唐門,但下毒的人可不是我們。”蕭煥也勾了唇笑:“如果涉嫌參與謀殺聯邦皇帝,那麼《原住民保護法》就不再适用于這裡,門主看來很清楚。”他說的《原住民保護法》,是為了尊重原住民的意志,讓他們可以在私有領地上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法律。比如唐門這樣的村落,在聯邦法律下也算合法。然而一旦他們中有人犯下聯邦重罪,其他人又試圖包庇的話,那麼聯邦政府就可以前來進行大範圍的搜查,并根據情節是否嚴重,讓強制他們離開領地,遷往城市居住。唐兆點頭:“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很好的生存,總需要了解外界,我們并不是茹毛飲血的猴子。”他說着,又對蕭煥說:“下毒的人雖然是一百多年前從唐門叛逃的餘孽,早已不在唐門。但噬心蠱确實是唐門的不傳之秘,為了彌補我們無心犯下的錯誤,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蠱,我們自然會想辦法幫陛下治愈。”他話中的立場,不但撇清了和下毒者的關系,還表達了竭力配合的誠意。淩蒼蒼聽到希望,還是略帶懷疑地眯了眯眼:“你說的話我們短時間内也無法求證,你們究竟是真的願意治好陛下,還是假裝配合,實質上卻另有打算?”唐兆聽着哈哈一笑:“這位小姐果然是警探的一貫思路,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解除皇帝陛下身上的噬心蠱,畢竟唐門千年傳承,我實在不想看它斷絕在我這一代。”這個說法倒也合情合理,以一個科技落後的村落的力量,想要和整個聯邦抗衡,實在是以卵擊石,他們說白了就是在夾縫中求生存,沒必要非得跟聯邦政府過不去。蕭煥微笑着點了點頭:“我信任門主。”唐兆又笑了笑:“陛下果然是心胸開闊的領袖,光明磊落,讓人敬佩。”說完這句恭維,他按下椅子上的一個機關,門外傳來鈴铛響聲,唐願和那幾個守衛重新走了進來。唐兆先對唐願說:“帶這兩位客人去藥廬,告訴唐欣全力為這位先生解蠱。”唐願答應了下來,唐兆對蕭煥和淩蒼蒼欠了欠身:“那麼我行走不便,就不親自送二位過去了。”淩蒼蒼這才注意到他的雙腳從他們進來後一直都沒有移動過,雙腿的姿勢也略有些不自然。唐兆看出她的疑惑,拍了拍無力的大腿,笑笑:“年少氣盛時在南美洲曆險出了事故,治不好啦。”原來他全程沒有站起來并不是因為高傲,是他的雙腿已經不能站立。聽起來他當年還有在外界生活的經曆,怪不得通用語說的比唐願還好。告别了唐兆,他們被唐願帶着從議事堂出來,又往山谷深處走了一段路程,才走到了那個藥廬。一路上穿過村落,蕭煥沒少發散他那種男女老少人見人愛的氣息,等走到藥廬外時,他們後面已經跟了一堆小屁孩。其中幾個還很誇張地圍着蕭煥轉,嘴裡不停說:“大哥哥,你長得真好看!你是不是神仙啊?你從外面來的?外面真的有可以飛的大屋子嗎?”淩蒼蒼在旁邊插嘴:“那是飛行器。”幾個小屁孩看了她一眼,不約而同地忽略她,繼續纏着蕭煥:“大哥哥,外面的人能飛到月亮上面去,這是真的嗎?”淩蒼蒼又忍不住插嘴:“那是聯邦的月球基地,上面的常住人口也有近百萬了。”小屁孩們又默默看了她一眼,仍舊忽略她,去纏蕭煥:“大哥哥,這個姐姐好煩啊,她跟你一起來的嗎?你們其實不熟的對吧?”淩蒼蒼看了看他們,走到路邊撿了塊小石頭,擺了個姿勢,擡手扔出去,石頭被抛得又高又遠,直到幾乎看不見,才急速落下來,“噗”得一聲落在那群小屁孩面前。被她的武力值震懾,小屁孩們總算乖巧閉了嘴。這時從藥廬裡走出來一個長相很清秀的年輕人,像趕蒼蠅一樣對他們揮手:“今天藥廬裡沒煉藥,都走開,走開。”小屁孩們總算一哄而散,淩蒼蒼暗地裡長出了一口氣。蕭煥在旁邊看着她跟這些小孩子較勁,彎了唇角:“蒼蒼,你今天好像很精神。”淩蒼蒼歪了歪頭輕哼了聲,如果在外面,她自持是個警探,當然不會跟一堆小孩子較真,到了這裡反倒不再端着。她覺得都怪自己被梳了個包包頭,連整個人都幼稚起來了。她看着蕭煥說:“你怎麼樣?撐得住嗎?”剛才和唐兆說話時,她就看出來他不但話少得很,臉色也比之前更蒼白一些,大概是毒素又開始作祟。蕭煥也沒隐瞞,點了下頭笑了笑說:“還算可以。”轟走了小屁孩們的那個年輕人已經轉過了身,打量了一下蕭煥後,他就如獲至寶地拉住他的手,語氣極端興奮:“你是不是中噬心蠱很多年了?有五年?不不不,十年吧?你是怎麼活下來的?”唐願在旁邊介紹:“這是唐欣。”淩蒼蒼很順口接了句:“别的不用介紹了,我看得出來他是個科學怪人。”唐欣早已很興奮地拉着蕭煥的手,生怕他跑了一樣把他往小院子裡拽。唐願在旁聳了下肩:“看來我不用告訴他,這是門主托付給他的病人了。”淩蒼蒼抽抽嘴角:“就是得防着他把人解剖了。”唐欣的藥廬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麼古色古香,裡面放着許多現代的醫療器械,屋子裡也有用電系統。按照唐願的介紹,唐欣不僅繼承了唐門的古法醫術,也去外面讀了醫學院,帶回來許多外界的機器。把他們送到後,唐願隻逗留了一陣,就表示接下來交給唐欣,自己還有巡邏的任務,告辭離開。對于唐欣這種科學怪咖,淩蒼蒼就沒多少防備之情,畢竟這種人看起來怪了點,卻一門心思鑽研學術,心性反倒單純。蕭煥自己也是個醫生,唐欣跟他聊起來後,兩個人立刻用很多别人并不能聽懂的專業術語在飛快地交換意見。淩蒼蒼在旁邊,聽着這兩個醫生說的那種夾雜了大量英文和拉丁文的醫學術語,頓時覺得自己又回到了辦案取證時必須跟法醫和醫生打交道的階段,很想告訴他們:說人話好嗎?蕭煥是醫生,又對自己的病情非常了解,他們倒省去了許多問診和檢查的步驟,唐欣很快躍躍欲試地表示,想要盡快開始治療。聽到這裡,淩蒼蒼才意識到剛才唐兆還是忽悠了他們,聽唐欣的意思,噬心蠱雖然可以解除,但需要在患者中蠱後三天之内,就立刻施以解藥。現在蕭煥中蠱已經十年,蠱蟲早就不能簡單得被殺死排出體内,就算是對噬心蠱非常了解,也熟悉各種現代治療技術的唐欣,也隻能想新的辦法。看來唐兆是怕和蕭煥直接談崩了,幹脆就把責任甩到了唐欣肩上,也不知道他是絕對信任自家這位年紀輕輕的小神醫,還是老謀深算。不過蕭煥倒像是早有預料,并沒有說什麼,反而配合唐欣,走到裡面的治療室去。到了裡面,唐欣就開始催促蕭煥快點脫衣服,并且還試圖親自動手幫忙。跟着他們進去的淩蒼蒼見了,頓時就略有些崩潰。不是說東亞地區的原住民都比較保守嗎?怎麼這個山谷裡的人是這麼個奇怪的保守法?女人可以毫不客氣地扒女人的衣服,男人也毫不客氣地扒男人的衣服。本着合法配偶的自覺,她忙過去試圖阻止唐欣:“現在不需要做手術吧?幹嘛脫光?”唐欣一手正扯着蕭煥的衣襟,擡頭不明所以地看她:“我要給白先生先針灸一下,要脫光的。”蕭煥也笑笑安撫她:“醫生面前沒有性别,蒼蒼你别緊張。”淩蒼蒼心想她怎麼能不緊張?皇帝陛下你難道不清楚自己在聯邦男同志群體的“最想跟他約會”的投票裡,得票數也是遙遙領先的嗎?禁欲系從來都是相當一部分人的偏愛,更何況他又是禁欲系裡的頂尖兒。唐欣還很有醫生職業道德地問蕭煥:“白先生,你同伴要留在這裡目睹治療過程?”蕭煥看了看眼睛都要冒出火來的蒼蒼,竟微微笑了笑說:“我覺得還是需要給我保留點個人隐私。”于是淩蒼蒼隻能在唐欣堅定又純潔的目光下走出治療室,到門外面去當門神。針灸需要的時間并不長,沒過一會兒,蕭煥就攏着衣服和唐欣一起從裡面出來。淩蒼蒼沒走遠,就蹲守在門口,用一種相當嚴厲的目光注視着他們。唐欣看到她的目光,就頂不住“呃”了一聲:“白先生,我怎麼覺得你同伴有點像警察……”蕭煥笑了笑:“她就是警察。”淩蒼蒼注意到蕭煥的臉色比進去前還要蒼白一些,轉過頭去瞪唐欣:“他臉色怎麼更差了?你确定你的治療有用?”唐欣從來都是神醫的身份,還是第一次直面病人家屬的質問,忙說:“肯定是有用的,我先給他疏通下經脈,加快他的血液流通和新陳代謝,然後再配合對症的藥物治療。”唐欣還想進一步解釋,淩蒼蒼已經沒耐心聽,走過去問蕭煥:“你要不要躺下休息一下?”臉色還蒼白着,蕭煥卻已經對淩蒼蒼抿了唇微笑:“還好。”這句話音還沒落,他就側過身輕咳了聲,還低下頭用手捂住了唇。淩蒼蒼看他指縫間透出點暗紅的顔色,瞳孔縮了下,繼續轉頭用警探的嚴厲目光去盯唐欣。唐欣被她看得渾身的皮都緊了緊,忙說:“他吐的血是帶着毒素的,針灸後的正常現象,不是醫療事故。”淩蒼蒼聽不是很懂,繼續瞪着他:“他這樣應該需要馬上休息吧?你這裡的病房在哪裡?”唐欣忙指了指她身後的回廊:“走到頭那一間。”說完還小聲加了句:“那間病房是最大,風景最好的,平時都不給用,貴客來了才給用。”聽那意思他開始可能還不舍得把那個房間給他們用,現在給淩蒼蒼吓着,才趕緊拿出來獻祭給她。淩蒼蒼争取到了好病房,這才稍稍滿意,回頭對蕭煥說:“我看你還是躺下休息一下吧。需不需要我抱你過去?”說着挽起袖子展示自己手臂的肌肉,頗為自得:“我可以扛着八十公斤的男人跑幾百米。”蕭煥注意到她用了“扛”的動詞,忙邊咳邊搖了搖手,示意自己還能自主行動。在淩蒼蒼頗帶幾分遺憾的目光裡,他接過唐欣怯怯從旁邊遞來的濕巾,将唇角和掌心裡的污血擦了擦,輕咳着開口:“我還好,我們過去吧。”為了照顧蕭煥的男性尊嚴,淩蒼蒼看他走得還算穩當,就十分體貼地沒有去扶他,跟他一起去回廊盡頭的房間。這還真是間病房,有急救設施,病床也是張可升降的大床,旁邊還有一張用來陪護的小床,是個竹榻的樣子。讓淩蒼蒼滿意的是,這裡還附帶獨立的浴室和抽水馬桶,布置也算有品位。有一些古香古色的裝飾,比如牆上的畫,桌上擺着的花瓶,整體看上去挺像那種用來度假的複古旅店。不愧是豪華VIP病房,淩蒼蒼都想用電子賬單付給唐欣一筆住宿費了,不過再想到她的一切現代設備,包括終端機都被唐願沒收,她就安心白住了。蕭煥進來後,先去洗手間關上了門,淩蒼蒼聽到裡面傳出來嘩嘩的水聲,知道他應該是去接着吐血。過了好一陣他再次出來,臉色又蒼白了幾分,有些無力地擡手撐着門框,對她微笑了笑:“沒事。”淩蒼蒼終于看不下去,過去拽着把他按到病床上躺下。看他還蹙着眉輕咳,她扯了幾張紙巾放在他唇邊:“别去洗手間折騰了,躺這裡我幫你。”蕭煥對她笑笑,接過紙巾自己按着唇角,又咳了些顔色發黑的血出來,才開口:“謝謝。”明知道隻是治療過程,淩蒼蒼也還是有些心疼,擡手把他額頭邊被汗濕的碎發撥開:“你倒真是相信那個小神醫,不怕他把你治壞了。”蕭煥邊咳邊笑了笑:“我們之前有交流過,對于治療方案的見解是一緻的,我不能太依賴血液透析。”所以說病人自己也是個成熟的醫生,醫患關系會比較和諧,起碼不會因為治療過程中的反複産生矛盾。蕭煥說着,握住她的手輕聲開口:“蒼蒼,抱歉隐瞞了你。”他是指在來這裡之前,他已經對唐門有所了解,卻還是沒有對她全盤托出?淩蒼蒼沒那麼小氣,看着他還是心疼,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原諒你這一次,下不為例,我沒那麼大方。”她這句話的時候還沒意識到,按照之前她自己的打算,在辦完這個案子後,她就會徹底和蕭煥分道揚镳,哪裡還有下次。蕭煥聽了出來,不由彎了唇角:“唐欣性格純真,容易套話,你可以追問下他關于噬心蠱的事。”這點淩蒼蒼早就打算好了,不管是唐兆還是唐願,嘴巴都緊得很,隻肯告訴他們一些基本的信息。唐欣就不同,他心地單純,還是醫生,并且研究着噬心蠱,自然對這個東西的來龍去脈很清楚,找他套話再合适不過。她想着,就摸着他的下颌,手指又在他失色的薄唇上逗留了一陣,才說:“陛下,你病着都這麼多小算盤,心眼這麼多,小心早衰。”對于這個問題,蕭煥另有一番見解,淡然地笑着:“多思考可以預防阿爾茨海默症。”在現有的醫療科技下,阿爾茲海默症還真是不可逆的絕症,淩蒼蒼給噎了一下,隻能沉默。她一邊調整病床的高度讓蕭煥靠得更舒服,一邊看着他說:“陛下,有沒有人說你生病的時候看起來更妖孽一點?”她本來不欣賞所謂的“病态美”,健康有活力的肉體才是她的審美取向。但蕭煥偏偏就這麼特殊,他穿了一身白衣黑發微散,臉色蒼白着,唇邊還微帶血痕的樣子,如果能拍下來放到全球網絡上去,保證瞬間能引來一大波人母性大發。蕭煥微微彎了下唇角:“蒼蒼,别叫我‘陛下’。”這裡沒有别人,淩蒼蒼叫他“陛下”帶了點調侃的意思,并不是特殊尊稱。但“蕭大哥”那個恥度略有些高的稱呼,她真不是随時随地都能喊出來。看着眼前這個人認真地注視着自己,一雙黑眸中還帶着柔和無比的笑意,淩蒼蒼到底是沒頂住,輕聲叫:“蕭大哥。”蕭煥輕笑了笑,低聲說:“在這裡避開那些煩人的媒體幾天,倒也不錯。”淩蒼蒼表示她可是聽到跟媒體關系無比好,傳說中對再無禮的媒體都能保持耐心和風度的皇帝陛下,親口說了“煩人的媒體”。蕭煥在吐槽了媒體後,又側頭輕咳了咳,淩蒼蒼忙拿紙巾墊在他唇邊,看他又吐了一口血,把紙巾染紅了一片。哪怕被提醒過這是治療過程中會出現的正常情況,淩蒼蒼也忍不住心慌,額上也出了層冷汗。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肩頭,她聲音有些不穩定地問:“你确定這是正常現象?身體有沒有其他不對勁的地方?”蕭煥倒還很鎮定,在她肩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微勾了唇角:“還好……”他說着突然頓了下,開口問她:“蒼蒼,你對我還算信任嗎?”淩蒼蒼想了想,決定慎重回答:“應該還算吧,不過我們沒有共同經曆太多事情,所以也不能說完全信任,你應該能理解。”蕭煥輕聲笑了下:“那你應該再信任一點,然後保持信任。”他還真能理直氣壯地說這種話,在她剛意識到自己是被他半忽悠半騙着弄到這個山谷裡來的時候。淩蒼蒼頓時覺得後槽牙有點癢,也有那麼點把他扔回床上的沖動,然而她磨了磨牙,最終還是忍住了:“陛下您還真是自信啊。”蕭煥竟然又輕笑了聲,這次都不提醒她稱呼的問題了,毫不客氣地回答:“還好。”幸虧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還有唐欣的聲音:“我可以進去嗎?”要不然這種對話再持續下去,淩蒼蒼真不确定她會不會沖動地把懷裡半躺着的病美人扔到床下去。唐欣晃進來的時候絲毫沒在意淩蒼蒼和蕭煥的親昵姿勢,很開心地把手裡的馬克杯舉起來獻寶:“當當當,藥來了哦!這是我自己發明的中藥熬煮機,不但加了高壓系統讓熬煮過程大大縮短,還借鑒了咖啡機的蒸餾過濾方式,讓藥汁更加純粹濃稠!“并且可以像咖啡機一樣,用杯子接住!這樣會讓病人産生一種‘我是在喝咖啡’的錯覺,大大降低了病人喝藥時的抗拒感,非常現代先進對不對?”聽他高興地一口氣介紹完,淩蒼蒼才意識到他手裡舉着的那杯顔色很像咖啡,卻更加黑濃,散發出的氣味也頗為詭異的東西是藥。想到這是蕭煥需要喝下去的東西,她頓時産生了些微的同情感。蕭煥在聽到“咖啡”兩個字時,神色就已經不好了,聽到後面,更是連眸色都深了幾分,一直挂在唇邊的淡淡笑容也開始不見,他還抱有幻想一般問:“這是給我喝的?需要一次喝完?”唐欣沒注意到他的表情,笑着連連點頭:“對啊,要趁熱一口氣喝完!配合剛才的針灸祛毒,效果絕對比你做什麼血液透析都好!”蕭煥的眼角在淩蒼蒼看不到的地方微微抽動了一下,徒勞地掙紮:“我現在還有些反胃,你可不可以先放在那裡,稍等我自己喝。”負責任的唐欣醫生堅持己見,嚴肅地搖頭:“這可不行,現在喝完效果最好,反胃忍一忍就好了。”淩蒼蒼懶得聽他們廢話,對唐欣招了招手說:“給我吧,他有些沒力氣,我喂他喝。”她從唐欣手裡接過來那個超大的馬克杯,把蕭煥的身體輕放在枕頭上,一隻手還很貼心地輕撫在他胸口說:“醫生說了,反胃忍一忍就好,我慢慢喂。”蕭煥輕抿了淡色的薄唇,看了她一眼,目光中有點淩蒼蒼沒見過的神色。不就是喝個藥嘛,淩蒼蒼也沒分神去想這種目光到底意味着什麼,體貼地把杯子送到他唇邊:“來吧,我會注意一點不灑出來。”在她認真的注視下,蕭煥微閉了閉眼,重新睜開眼睛,才張口就着杯沿小小喝了一口。接着他身子就猛地一震,擡手按着口,避開淩蒼蒼,俯身把含着的藥吐在地上,這還不算完,他肩膀輕顫着,連着又吐了兩口血出來。淩蒼蒼吓得慌了神,手裡的馬克杯都差點扔了,匆忙丢給唐欣,撈着他的肩膀抱起來,急着叫他:“蕭大哥?你怎麼了?”蕭煥擡手握住她的手腕,胸前劇烈起伏,蒼白無色的薄唇也緊緊抿起,淩蒼蒼吓得夠嗆,扳起他的臉連聲問:“蕭大哥?藥有問題?你到底怎麼了?”唐欣也吓白了臉,慌張地端着馬克杯灌了自己一大口,再結結巴巴地辯解:“藥沒問題,我嘗過了!”蕭煥那雙深瞳中都微微泛起了水汽,他輕握着淩蒼蒼的手腕,唇邊泛起略帶虛幻的溫柔微笑,微啟了唇,無色的薄唇邊又滑下一道細細的暗色血流。淩蒼蒼看他輕閉了蝶翼一樣纖長的雙睫,無力地靠在她肩頭,氣息微弱地吐出了兩個缥缈的字:“太苦……”房間裡有一瞬間非常、非常地安靜,淩蒼蒼抱着他的手臂無聲地收緊,仿佛怕自己一松開手……就會真的把他扔到地上去。然後她額上漸漸冒出了一根青筋,用力咬着牙,淩蒼蒼吸了口氣勉強冷靜下來,說出口的話,語氣也異常地溫柔:“真的很苦嗎?”蕭煥輕張開雙目,擡起手臂,修長的指尖帶着無限眷戀般輕撫過她的臉頰,聲音無力而柔和:“很苦……”淩蒼蒼還是看着他,配合他的手指,将臉頰貼在他掌心,輕聲繼續問:“苦到會吐血?”蕭煥輕彎了唇角,此刻他唇邊還帶着未擦去的血迹,觸目驚心的暗紅,是他蒼白無色的臉上除了修眉和長睫的黛色之外,唯一的色彩:“蒼蒼……”淩蒼蒼用盡最後的耐心,對他柔情地笑了笑:“可是蕭大哥,再苦也要喝藥啊。”蕭煥的手指僵住了,他隐忍地蹙起了眉尖,緩慢垂下手臂,微微側過頭去重新合上雙眼,唇邊溢出了一聲如同道盡人生無限怅惘的輕歎。這種見者傷心、聞者流淚的情景,卻沒有再能激起淩蒼蒼心中哪怕一絲一毫的同情。她鐵石心腸地伸手對唐欣說:“拿過來。”純良的唐醫生也非常狠心地做了幫兇,迫不及待地把手裡的杯子重新塞回到淩蒼蒼手中。重新把蕭煥的身體輕柔地放在枕頭上,淩蒼蒼又柔聲地問:“蕭大哥,你是讓我捏着鼻子灌進去呢?還是乖一點自己喝?”顯然德祐陛下再怕苦,也還是十分要面子,他重新睜開眼睛對淩蒼蒼露出一個無比溫柔深情的微笑:“我自己來……”在淩蒼蒼快冒出火來的目光,還有唐欣醫生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目光中,蕭煥到底把那一大馬克杯的藥都咽了下去。他喝完藥後,臉色蒼白無比地按着唇,胸口劇烈起伏了好一陣子,淩蒼蒼在一邊盯着他毫無同情心地說:“不準再吐!”等他終于稍稍平靜一點,身體無力地倒在枕上,艱難地開口:“可不可以漱下口……”唐醫生等此刻很久了,無恥地插了句嘴:“每日兩次,連喝七天。”皇帝陛下劇烈地咳了幾聲,俊美溫雅的臉上泛起了病态的紅暈,他又露出了虛幻的笑容,看着身前輕柔為他擦去唇邊血迹的人說:“蒼蒼……抱歉……怕是不能依約先和你解除婚姻關系了……”淩蒼蒼拿着紙巾給他擦額頭冒出來的冷汗,眼睛眨也不眨地說:“放心吧,苦不死你的。”皇帝陛下于是隻能隐忍無比地蹙眉合目,微轉過臉去。淩蒼蒼到底是心疼他,擦完了他臉上的血迹和冷汗,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溫水,扶他起來漱口。看他連漱了好幾遍還是皺眉按着胸口,一副随時又能再吐出來的樣子,淩蒼蒼不由抽着唇角問:“你難道從來不喝咖啡?”蕭煥搖了下頭:“從未。”淩蒼蒼回憶了下,發現他住在自己那裡時,還真是每天早上問他喝什麼,他都說紅茶。她還以為他是身體原因,不能攝入咖啡因,現在看恐怕另一個因素更大些。她再回憶了下,又想起來自從他常來自己這邊後,雖然沒有确切地看他往紅茶裡放了多少奶和糖,但她家裡脫脂牛奶和方糖的消耗量,似乎突然大了許多。淩蒼蒼額角的青筋又忍不住跳了幾下:“你也給慣得太過分了吧?成年人哪裡有這麼怕苦的。”蕭煥好脾氣地輕“嗯”了聲,陳述一樣溫和地說:“家裡人都知道我清晨隻喝花果茶……不過你那裡沒有準備。”聽他這意思,在她家裡時,她沒有給他準備那種甜膩到糖分超标的花果茶,而是給他喝紅茶,還真委屈他了。唐欣醫生在一旁繼續好心地補充:“噬心蠱的一個副作用是中毒的人味覺會更加敏銳,還有皮膚觸感也會,所以中毒後會更加怕疼怕苦。不過中蠱後的人一般會在三四天内死亡,存活了這麼多年的絕無僅有,白先生的體驗也是空前的。”漱幹淨口中的苦味,恢複些許元氣的皇帝陛下擡眼看了看他,這一眼裡夾雜着警告的意味,眉峰凜冽。唐欣全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總算覺得自己看笑話也看夠了,忙收起桌子上的馬克杯,手腳麻利地溜走了。淩蒼蒼聽過唐欣的話,又看到蕭煥還是臉色蒼白,順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皮膚觸感也更敏銳……你倒是不怕疼。”這還真是,哪怕再疼,蕭煥也沒覺得自己無法忍耐,就笑了笑:“還好,可能是習慣了。”淩蒼蒼“哦”了聲,手指移到他胸前輕放着:“毒發的時候這裡會疼?”蕭煥微頓了下,沒有隐瞞:“會有些。”他又頓了頓,才說:“身體其他位置也會,大概是從血管裡傳出來的。”不舒服的時候不但胸口疼,連全身都會跟着疼,淩蒼蒼想象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跟着縮了縮……他還真是,他們睡在一起時,哪怕毒發咳血,他也沒弄出什麼動靜驚醒自己。淩蒼蒼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那些慣着他味覺的人的心情了。看他疼到臉色唇色發白還是一聲不吭,其他地方能彌補就盡量彌補,隻是怕苦而已,順着他心裡也好受點。注意到她神色的變化,蕭煥也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微笑着說:“觸覺敏感也有些好處,比如可以更清晰地記住你皮膚的觸感和溫度。”淩蒼蒼微微愣了愣,也許是離開了身邊其他人的目光,處在這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她和蕭煥之間的舉止,好像不知不覺親近了許多。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她隻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他也隻是一個對她很溫柔的大哥哥。就算他有着比很多人都更尊貴顯赫的身份,在小孩子純真的心裡,也并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别。她想着,就垂下了眼睛,手指也無意識地把他的手握住,掌心傳來他指節清晰的觸感,還有他指間微涼的溫度。她内心深處堅固的防線,就這麼被撬開了一道細細的裂縫。也許最在乎蕭煥身份的人,正是現在的她吧……假如蕭煥不是聯邦皇帝,隻是她小時候的一個舊識,她肯定不會這樣排斥他,也不會刻意冷落他,對他橫眉冷對。可這也隻是個假設而已,蕭煥永遠都會是皇帝,不僅有着高高在上、萬衆矚目的身份,還有着終身無法擺脫的責任和義務。讀懂了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蕭煥微低了頭,看着她輕聲開口:“蒼蒼,和你結婚,并非是我要強迫你……而是我并沒有太多的時間,我也怕我再猶豫,我們就會永遠錯過。”淩蒼蒼擡頭看着他:“你這是承認你愛上了我?就因為小時候我們那些早就成為過去的感情?你不覺得缺乏說服力嗎?”蕭煥微微笑了笑,沒有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我承認當淩先生主動提議聯姻的時候,我太過驚喜,所以操之過急。沒有事先見一見你,認真征求你的意見,是我的疏忽。”他說着,又彎了彎唇角,态度坦誠又懇切:“所以我想給自己一個彌補的機會……這次的事件結束後,對于我們的關系,無論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全力配合。”也就是說她提出離婚的話,他是會積極促成的?哪怕這一小段倉促的秘密婚姻,會給他以後的形象加上污點,提供給他的政敵一個攻擊他的借口?蕭煥這個人,雖然是個政客,但還從沒有出爾反爾的劣迹,他既然這麼明确地表示,就不會再撕毀協議。淩蒼蒼聽着,心中卻并沒有意料中那麼輕松,反而添上了一些說不上來的煩躁:和他離婚,不正是她的心願?為什麼這時候她反倒覺得自己有些不甘?她皺了眉,決定還是忽略這些細小的煩惱,擡起下颌點了點頭:“那麼一言為定,我們的婚姻關系就持續到我完成你的委托為止。”說着這麼斬釘截鐵的話,她心中莫名的煩操感卻更加強烈了起來。蕭煥沒有在意她冰冷的結論,還是輕握着她的手,垂下眼睫微微溫和地笑了:“也許到那時候,我們還可以做個朋友。”淩蒼蒼冷冰冰地說:“我沒有跟權貴做朋友的習慣,也沒有跟前配偶保持聯系的興趣。”蕭煥仍是沒有生氣,連唇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即使她這樣對待他,他也毫無怨言:“沒關系,一切以你的意願為準。”面對他,哪怕自認為冷如磐石的淩警探也沒辦法繼續惡聲惡氣,松開他的手,她移開了目光說:“你嘴裡還是苦吧,我去問下唐欣那裡有沒有蜂蜜或者甜點什麼的給你。”蕭煥微微含笑:“謝謝。”淩蒼蒼站起身逃跑一樣出去,唐欣醫生那裡還真有蜂蜜水,還有烤好的小曲奇,讓她拿了一些去安撫那位敏感的味覺。按照唐欣的安排,蕭煥需要在這裡連續治療七天,他們原定三天内返回首府的計劃不得不作廢。淩蒼蒼沒什麼,蕭煥消失七天,足以成為震動聯邦的大事件。他們隻得讓唐欣把唐願叫回來,告訴他,她和蕭煥至少要和首府那邊聯系一次,告訴皇家侍衛隊蕭煥的行蹤和安排,不然三天後,唐門就要等着被傾巢出動的皇家侍衛隊和特警圍起來了。這個問題唐願拎得清,馬上去請示了唐兆,回來後說,可以讓他們聯絡外界,但通訊設備還是不能帶進來。于是淩蒼蒼和蕭煥隻能去他們的飛行器那裡使用設備,再折返回來。蕭煥是病人需要休養,往返的苦力活兒自然隻能淩蒼蒼做,她去之前問蕭煥有什麼事情需要交待。蕭煥還靠在床上,閑适地翻看着唐欣這裡的線裝古書,側頭想了下,笑笑:“告訴宏青計劃有變,我需要留在這裡七天,讓他看着安排就好。”他說完又彎彎唇角:“還有幫我把飛行器上的急救箱帶過來,謝謝。”醫療器械唐欣這裡都有,他單獨要那個急救箱做什麼,淩蒼蒼好奇了:“要那個幹嗎?”蕭煥看了一眼在旁邊等着的唐願,輕咳了聲才說:“裡面有個給重傷患補充水分的小工具,我想拿來用一下。”淩蒼蒼這才想起來,通用的急救箱裡都配備有這麼一個東西,是個軟軟的塑料制品,細長的管子連着可注水的袋子,一般用做給失去意識或者無法吞咽的重傷患喂水。使用時把管子伸進病患嘴裡,用手擠壓袋子,就可以把裡面的液體直接擠到病患的喉嚨裡。蕭煥要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他又沒有昏迷失去意識。淩蒼蒼稍微想了下,就覺得自己懂了——他想用它來喝藥,把藥汁裝到袋子裡,再管子塞到喉嚨,可以避開舌頭上的味蕾,直接把苦藥擠進喉管。那種小工具淩蒼蒼都沒想起來,蕭煥顯然是想到了,才特地囑咐她把急救箱帶過來。可見他曾經多麼認真地思考,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他更輕松地喝掉那些黑色的藥汁。淩蒼蒼頓時覺得額上有了黑線:“好了,我知道了,我幫你帶過來。”蕭煥得到保證,唇邊優雅的笑容都柔和了許多:“蒼蒼,謝謝你……快去快回,趕在晚上喝藥之前。”淩蒼蒼無奈地對他做了個“保證”的手勢,就跟唐願一起出去。往來在唐門和他們停放飛行器之間的路線比較曲折複雜,實際距離卻并不遠,這次有唐願帶路,淩蒼蒼算了下,步行隻需15分鐘左右。她到飛行器上先聯絡李宏青,告訴他自己和蕭煥暫時很安全,需要在山區多逗留幾天,其餘的就沒透露。李宏青倒是心大得很,聽完淩蒼蒼複述蕭煥說的話後,哈哈笑了起來:“陛下這是偷懶給自己放假吧?這幾天正好有兩個特别冗長啰嗦的會議需要他出席。”想想聯邦皇帝也不好當,不像普通的工作,還可以下班度假什麼的,一不開心還能辭職,反正聯邦的公民福利好,一段時間不工作也不會過得很慘。皇帝就不同,全天候24小時不說,還全年無休,依照蕭煥出現在媒體面前的頻率來看,他還真是難得會有連續幾天的休假時間。跟李宏青通話完畢,又約好每隔一天她會過來跟李宏青保持聯系,淩蒼蒼就取了些非電子産品的日用品,比如毛巾牙刷内衣褲之類。而她和蕭煥換下來的戰鬥服和器材,也由唐願帶了過來,給她在飛行器裡放置好。事情安排妥當了,接下來如果能放寬心,把這次在唐門逗留的時間當成比較特别的度假,倒也是可以。唐願護送她回到唐欣的藥廬,對她需要隔天回去一趟跟李宏青對話的事,也回報給了唐兆。相較于她這個跑腿辦事的,留在藥廬裡休息的蕭煥很輕松,看她帶着急救箱回來,他就微笑着讓她幫自己找出那個可以喂水的小工具。拿到那個小工具後,他還微微笑了笑,那溫雅無比又貴氣四溢的笑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談完了什麼關系到全聯邦的法案。他還輕聲笑了笑說:“科技和智慧的發展,理應造福更多的人類。”早就喝慣了黑咖啡的淩警探在心裡吐槽:這玩意兒對好多人的意義,并沒有你形容的那麼偉大,謝謝。他們正說着話,門外嘩啦一下湧進來一堆熊孩子,除了早上他們過來時就圍在蕭煥身邊的那些,還多了幾個。對待這些聯邦的花骨朵們,蕭煥一向溫柔和藹,沒有絲毫被打擾的不悅,笑了笑說:“你們好。”身為前熊孩子的淩蒼蒼,深知這些幼年人類的破壞力絕對不亞于大型猛獸,連忙快手快腳地把蕭煥手裡的喂水器,還有她剛帶回來的那一堆東西,都收起來塞進房間的櫃子裡藏好。熊孩子們此行的目标是蕭煥,并沒有關注她的動作,進來後各自頂着天真可愛的小臉,撲上來把病床團團圍住。有兩個特别小才三四歲的,還很自覺爬到床上,往他懷裡撲。蕭煥擡手接住撲到他懷中的那個臉頰圓鼓鼓的小蘿莉,還捏了捏人家包子一樣的臉蛋,笑得更加溫柔:“你們好可愛,是來看望我的?”病床前圍了一圈的小正太小蘿莉拼命點頭,一個個笑得很燦爛:“是啊,我們都是來看神仙大哥哥的,大哥哥你真的好美,你不是姐姐嗎?”蕭煥笑着拉那個小蘿莉的手:“大哥哥不是姐姐。”淩蒼蒼在旁看得眼睛冒火,恨不得在他臉上貼幾個大字:蘿莉控出沒,請注意!可惜那個小蘿莉還像占了便宜一樣,順手摸着他的臉頰死活不願意松開,笑得很開心:“我知道,神仙哥哥有喉結哦,不是姐姐!”淩蒼蒼頓時又想去拉小蘿莉的爪子:雖然你還小,但别人家的大哥哥别摸着不放好不好!圍在床前的幾個七八歲的正太蘿莉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長得最可愛的小姑娘開口甜甜地說:“大哥哥,聽欣哥說,你怕苦怕到會吐血,是真的嗎?”怕苦怕到會吐血……有那麼一瞬間,淩蒼蒼轉過頭去看着這個熊孩子,産生了抱住她大聲叫個“說得好”的沖動。在這一瞬間,蕭煥的神色也凝住了,然而他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合格政治家,哪怕太陽突然爆炸,他估計都不會真的失态。于是他很快又溫柔笑了起來,唇角眼底的柔和不但沒有減少,還又深了幾分,簡直稱得上光芒四射:“大哥哥确實有些怕苦,讓你們見笑。”他這一笑還真成功晃住了大部分熊孩子的神,特别是趴在他懷裡,被這個笑容近距離輻射到的小蘿莉,呆呆得口水都要流下來。可惜熊孩子之所以能稱霸全人類,靠得就是超強的戰鬥力。那幾個賊一點的熊孩子互相看了看,發出跟偷到油的小老鼠一般“嘿嘿嘿嘿”的雞賊笑聲,長得最可愛的那個小蘿莉繼續甜甜笑着對蕭煥說:“真的嗎?好想看看大哥哥究竟有多怕苦呢!”旁邊一個小正太笑眯眯補充:“我從三歲起喝藥都不哭了呢!大哥哥今年多少歲了啊?”蕭煥優雅地微微笑着,擡頭看了淩蒼蒼一眼,淩蒼蒼發誓,她從這一眼裡看出了明顯的求救信号。她在旁邊憋笑憋得非常辛苦,還超級遺憾手邊沒有東西可以把這一幕錄下來反複欣賞。但本着人道主義原則和搭檔的自覺,她還是清清嗓子,笑着開口:“大哥哥的病有些嚴重,跟你們說多了話會累的,你們要不要跟我出去玩?”那幾個熊孩子明顯還因為上午的武力震懾,對她保持着一定的畏懼,都乖巧地點了點頭:“好啊,小姐姐你好厲害,能教我們那一招嗎?”淩蒼蒼對“小姐姐”這個稱呼可不像大多數女人一樣喜歡,小熒那種身材不高又天然萌的可愛型才是“小姐姐”,她這樣本來就高挑走禦姐路線的必須是“大姐姐”。她闆着臉又清清嗓子,還半擡了下巴:“我已經超過二十歲了。”幾個熊孩子“哦”了聲,似乎對此不以為然,纏着她,紛紛要她再露幾手,淩蒼蒼趁機帶着他們一蜂窩又去院子裡玩,隻留下那兩個特别小,走路還不是很利索的待在屋子裡繼續黏着蕭煥。陪熊孩子們玩,從來都是個力氣活,好在淩蒼蒼自己小時候就足夠熊,熊孩子會感興趣那一套爛熟于心,放下警探的架子瘋起來後,也是攔都攔不住,還算足以勝任孩子王的角色。一個多小時後,那些熊孩子先頂不住,一個個強烈要求從她那種看似是遊戲,實則是高強度體能訓練的“活動”中解脫,去找唐欣讨茶和點心。淩蒼蒼這也才知道為什麼他們這麼喜歡往藥廬跑,還聽到“煉藥”就興奮。唐欣每次煉藥時,為了排遣看藥爐的無聊,會順帶手用烤箱做一些西式的小點心,花果曲奇啊,小熊餅幹啊什麼的,對不怎麼接觸外界,也沒見過多少西點的小孩子來說,有莫大的吸引力。唐欣還會别出心裁地在點心裡加上些中草藥,他在這方面頗有天賦,配方調整得好,小點心吃起來相當香甜可口。淩蒼蒼吃了碟玫瑰曲奇,覺得味道不錯,又拿了一碟,避開那群累癱了的熊孩子,偷偷摸摸給蕭煥送過去。還留在房間裡的兩個小孩子已經被蕭煥哄睡了,現在正一邊一個,蜷縮在他身側睡得正香。蕭煥看到淩蒼蒼回來,先對她笑了笑,才放輕了聲音:“剛才謝謝。”淩蒼蒼輕哼了聲:“又沒有攝相機對着,皇帝陛下的作秀還真到位。”蕭煥微彎了唇角,準确捕捉到了她真正想說的内容:“她們還小,不能算異性。”他說着,還又笑:“你小時候也這麼可愛。”淩蒼蒼暗暗吐槽他真的是個蘿莉控,低頭看了看那個趴在他身旁睡覺,還吧嗒嘴的小蘿莉說:“我小時候睡覺沒這麼不老實吧?”蕭煥微笑了下,決定隐瞞她小時候玩累了睡在自己身邊,還會翻個身手腳并用把自己壓在下面的事情。淩蒼蒼看他不方便起身,很體貼地喂了他一塊曲奇餅,想到剛才那個小蘿莉摸他臉的位置,順手在同樣的地方摸了一把。不得不說,他皮膚真好,肌膚光潔、手感上佳,怪不得那麼小的蘿莉都知道摸着不放。淩蒼蒼很喜歡他薄唇的形狀和質感,手指又想滑上去,蕭煥笑着握住她的手:“蒼蒼,你這樣主動,我可能會誤會一些什麼。”剛剛才說了那麼一堆絕情的話,又被抓了個現行的淩蒼蒼傲嬌地輕哼了聲,欲蓋彌彰一般說:“食色性也,怪隻能怪你自己太招惹人了。”被強行貼上“太招惹人”标簽的蕭煥溫柔笑着,沒提醒她就在不久之前,她還給了他一個“禁欲系”标簽。有了可以直接把藥灌到喉嚨裡去的神器,晚上那次藥當然就少了許多折騰。淩蒼蒼雖然對他怕苦怕成這樣有些無語,看到他真的那麼痛苦地去咽藥時,還是有點心疼。沒辦法,蕭煥就是有這種本事,看着他那種明明已經不堪忍受,卻還在勉強自己的樣子,鐵石心腸都會化成繞指柔。更何況怕苦的人那麼多,苦到會吐血的人也确實絕無僅有,淩蒼蒼就當是他中毒的副作用去理解了。她幫着蕭煥把藥汁裝在喂水器裡,小心地擠到喉嚨裡,就是這樣,他還是蒼白了臉,喝完藥之後也按着胸口蹙眉了很久。淩蒼蒼怕他再把藥吐出來或者直接吐血,連忙拿了準備好的蜂蜜水給他漱口,還把從唐欣那裡要過來的甜點送到他嘴裡。蕭煥就着她的手喝水吃東西,微微笑着:“謝謝你,蒼蒼。”淩蒼蒼側身坐在他身旁,摟住他的腰,讓他靠在自己肩上,可以舒服一些。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和蕭煥做着這些親密的事情,不會有太違和的感覺。就像她睡熟了的時候,身體可以自然地抱住他,而抱着他時,又會覺得非常心安。像他們是早就熟識多年的親人,深知對方可以信賴依靠,卻又不盡相同——更多了一些可以永遠如此下去的錯覺。她想着就輕歎了口氣,低聲說:“你一定要好起來。”蕭煥低頭笑了笑,輕柔地說:“好。”淩蒼蒼接着又說了一句:“雖然我們要離婚……但你如果隻有十年的話,我一定會難過。”她沒說太明白,但他們都知道,她說的是蕭煥的生命如果隻能延續十年的話,她會難過。蕭煥微頓了下,輕聲說:“不會的,我保證。”淩蒼蒼側頭看他,微眯了眯眼睛:“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你這個保證并不管用。”蕭煥對她笑了笑:“那麼怎樣的保證才管用?”淩蒼蒼還真側頭認真想了下:“大概隻有把你凍起來封在水晶棺裡藏着,藏上一百年才可以。”蕭煥聽完不由笑了:“這也太可怕了,并不能算活着吧……”淩蒼蒼也頗為遺憾一樣,看着他在燈光下更加精緻,猶如藝術品的五官歎息:“所以絕色佳人總是讓人患得患失,極緻的美總太脆弱。”說的這都是什麼跟什麼,蕭煥失笑說:“謝謝誇獎。”淩蒼蒼挑了挑眉:“我并沒有誇獎你,聯邦皇帝的臉究竟有多大威力,你的那些瘋狂粉絲就能夠證明。”蕭煥聽着就笑了起來,帶出了幾聲輕咳:“是嗎?我倒覺得那是種煩惱。”他們說着,淩蒼蒼就側過了頭,她和他靠得太近,近到他帶些蒼白的薄唇就在她眼前,讓她有一種沖動,想要去吻一吻他,就像在那個夢中一樣。吻着他好像花瓣落下,刹那間可以跨過流年,直到星夜盡頭。她最終還是再一次忍住了,在心裡恍然地想,想要吻一個人超過兩次,是不是第三次就可以真的不要再考慮什麼後果,就這麼實現它好了。住在唐門的第一夜,入夜後,他們就在外面的回廊下坐着聊天。沒有了終端器,無法随時聯通網絡,不再有那些電子産品帶來的娛樂活動,夜裡也隻能看看月亮和星星。整個唐門都很安靜,這裡的人即使在夏季裡也沒什麼夜生活,甚至除了少數幾處地方,大多數地方連電照明都沒有,隻有星點搖曳的燭火。藥廬回廊下不遠就是個不大的小湖泊,湖邊種着一從修竹,還有零零落落的螢火蟲在湖水邊飛動。哪怕在夏季,山谷裡夜間的溫度也有點低,蒼蒼拿了個毯子給蕭煥,和他一人一張躺椅坐下,很是惬意。欣賞着眼前靜谧美好的夜景,她的目光忍不住去追逐夜空中的繁星,還有天幕上落下清輝的月亮,開口感歎:“如果這次事件結束後,我能有個假期,還是希望去月球基地或者火星基地看一看……畢竟人類的腳步到達的地方,我有生之年卻沒有看過的話,總是有些遺憾。”蕭煥微微彎了唇角:“隻要你希望的事情,總會實現的。”淩蒼蒼想她此刻真正希望的,是他不要是聯邦皇帝,然後她就可以把他打包帶走,帶到月亮和群星之上,一起看浩瀚宇宙。這個念頭轉完,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原來身為一個警探,她竟然有這種類似于綁架的想法,這個要綁架的對象還是蕭煥。這時旁邊一叢竹子裡突然滾出的一團黑白相間的東西,轉移了她尴尬的心理,那個東西在滾出來後,還趴到地上蠕動了幾下。淩蒼蒼一愣,随即看出來那竟是一隻熊貓。熊貓曾經作為一種很受歡迎的人工飼養動物,被分别飼養在全球各地的動物園裡,後來城市中不再有動物園,熊貓才都回歸到青川的培育中心。但到現在,人類對這種圓滾滾的動物的熱愛依然不減,青川市培育中心的參觀項目也是青川市旅遊産業的一大支柱。淩蒼蒼小時候被淩雪峰帶着參觀過青川市的熊貓培育中心,算是有幸親眼目睹過這種動物的人之一。她沒想到唐門也飼養着熊貓,還如此大方地散養着,不像熊貓培育中心一樣,小心翼翼地圈養着,基本不給遊客靠近。不過青川市附近本來就是熊貓野生的繁衍地,氣候适合它們生存,這個山谷也有大片的竹林,可以給它們提供食物來源,會有熊貓也不算太突兀。就算是淩蒼蒼,對熊貓也毫無抵抗力,立刻就坐起來沖那隻熊貓招了招手,驚喜地說:“寶貝兒,過來。”那隻熊貓趴在地上緩慢地轉過身看了她一眼,就翻了個身肚皮朝上,用這個姿勢去夠到一根竹子,手足并用把它壓彎,拿嘴去捋頂端的嫩葉吃。淩蒼蒼看到它懶到令人發指的樣子,轉頭去看蕭煥:“你知道嗎?當地球上還有許多國家的時候,熊貓被稱為國寶,還被當成外交大使送給許多國家,它去了當地什麼都不用做,隻用在公園裡躺着吃吃睡睡賣萌就足夠讓當地民衆癫狂。“以至于有些國家還會強烈要求被贈送熊貓,熊貓變成了一種外交手段。現在的熊貓頻道,也在那時候就已經有了。後來就算發生了武力沖突,熊貓還是被各國精心地保護起來,幾乎沒有被戰火波及。”蕭煥微笑着點頭:“我曆史很好。”言下之意,就是她不用重複那些曆史教科書上的内容。淩蒼蒼看着他,繼續說:“我看你到處演講,靠臉籠絡各種政治勢力,平衡各大洲的民意……就覺得你的作用好像跟熊貓沒差多少。”蕭煥聽到這裡,終于失笑起來:“我認為我的作用,還是比熊貓略大一些?”淩蒼蒼嚴肅地點頭:“對,你還能對着攝影機說各種廢話。”蕭煥笑着側頭看她:“你好像對我的職業有很多偏見和怨言。”淩蒼蒼搖搖頭:“我覺得那是種身份。”蕭煥笑了笑:“倒也的确是……隻不過這種身份伴随着近乎終身制的責任和義務。”淩蒼蒼聳了下肩:“所以我不想跟你共同分擔這種職業,畢竟我自己選擇的職業,是作為一名警探,保護公民的安全和利益。”蕭煥對她笑:“我尊重你的職業和選擇。”淩蒼蒼輕哼了一聲:“你尊重的話,就不會強行要和我結婚,希望我陪你履行聯邦皇帝皇後的責任了。”蕭煥認真地看着她,微微彎了唇角:“蒼蒼,我從來沒有這樣打算過。”關于這一點,他們從來沒有認真地協商過,淩蒼蒼就一直認為,不公布她聯邦皇帝合法配偶的身份,也不過是他的權宜之計。當有一天,他們的關系稍微好一些,他很有可能就會趁機提出來,讓她出現在公衆面前,幫他分擔那種義務。可蕭煥現在居然這麼說了,她不是很相信地:“你不會是看我态度堅決要離婚,所以又使出什麼迂回的辦法吧?”蕭煥輕笑了一下:“蒼蒼,我說過,讓你盡量信任我。”他說着,擡手輕按在自己胸口上,還是溫和地看着她:“如果和你之間,連基本的信賴都沒有,我也許再也不會見你。”提出離婚的是淩蒼蒼,想要離婚後就斷絕聯系的也是淩蒼蒼,他說出的話,卻是自己再也不見她。這壓根不是什麼威脅,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成全,淩蒼蒼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胸口都緊了緊,有些失态地錯開目光,妥協了下來:“好吧,我不會再随便懷疑你。”蕭煥微微笑了笑:“謝謝你。”淩蒼蒼把目光停在半躺着吃竹子的熊貓身上,努力轉移注意力,假裝漫不經心地問:“所以說,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你了解我,明知道我從小就讨厭這種被強加的安排。”蕭煥又笑了笑,語氣還是平和淡然:“我在身為聯邦皇帝之前,至少是個人類,我以為就算是我,也可以對這個世界要求一些美好的事物。”他說着,又輕聲第二次道歉:“對不起,和你的婚姻,是我考慮不周,太過急切。”他這麼說,也就是他認為的這個“美好的事物”,是她了?淩蒼蒼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跟他說下去了,就跟慕顔說的一樣,這種情話技能簡直滿點到了可怕的地步,再說下去她都要覺得自己太殘忍,太無理取鬧了。他們在這裡聊,旁邊的熊貓也懶洋洋躺着吃它的竹子,青川地區的夏季天氣在這時充分展現了它的多變,原本就不算清朗的天空中,突然開始淋淋漓漓地下雨。本來躺着的熊貓也抖了抖身上的毛,向他們所在的回廊下看了看,還叫了一聲。不用再次淩蒼蒼招手,它毫不客氣地挪動四肢爬了過來,并擠在他們的椅子之間,繼續抱着那根竹子啃。現在淩蒼蒼隻用從椅子上坐直身體,就能摸到它身上柔軟的毛,她也不客氣地擡手去揉,揉完了還接着揉它毛茸茸的耳朵。這隻懶得出奇的熊貓也隻不耐煩地抖動下身體,順勢半躺下去繼續吃竹子。蕭煥看她揉得開心,就笑了:“你真的喜歡的話,朱雀宮倒是可以向培育中心借兩隻過來養,你也可以去看。”淩蒼蒼驚訝地回頭看他:“皇帝的權力這麼大?”蕭煥微微笑了下:“并不是什麼太大的破例。”連按照珍稀動物保護條例,不能在基地外養殖的熊貓都能這麼随便地說可以弄走兩隻,還叫權力不大?淩蒼蒼鄙視地看着他:“特權階級。”蕭煥笑了笑:“那就算了。”淩蒼蒼看了下腳邊這隻蠢萌的熊貓,想了想說:“那還是稍微動用下特權吧。”蕭煥對她笑笑,又轉過頭去,微微垂下目光。他剛才擡起來放在胸口的手,一直沒再放下去,淩蒼蒼擡頭看着他的側影,覺得他身上像是染了一層倦意,就開口:“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房間休息?”蕭煥微微搖了搖頭,還是對她笑了笑:“沒什麼,這樣坐着就好。”他明明沒有說,淩蒼蒼卻像是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想離開,不過是因為當這次事件結束後,他們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安靜地坐在一起,就着夜色聊天。第5章總要做些不同的事當晚淋漓地下了一整夜雨,那個熊貓就毫不客氣地在他們房間前的回廊下一直避雨。等蕭煥和淩蒼蒼回房間休息,它還跟着一起擠了進去,在寬闊的地闆上打滾。夜裡跟熊貓擠在一間屋子裡睡覺,倒也是個新奇體驗,淩蒼蒼沒客氣地摸了人家好幾把,那個熊貓卻轉臉就抱住了蕭煥的大腿賣萌。淩蒼蒼隻能含恨地看着蕭煥:“恭喜陛下的魅力突破種族限制。”蕭煥則擡手輕撫了撫扒在自己腿上的熊貓君,微微一笑說:“謝謝誇獎。”淩蒼蒼心想不愧是聯邦第一嘴炮,靠臉靠嘴的可惡政客,這泰然自若的心理素質。她正吐槽,覺得腳上一沉,低頭就看到那隻熊貓瞪了一雙圓圓的小眼睛看着他們。哪怕它長得再可愛,淩蒼蒼也酸溜溜地說:“你也太煩了,叫你小煩好了。”淩警探沒忘記她的另一個目的,第二天她起床,就假裝随意地去套唐欣的話。選擇唐欣做突破口還是對的,淩蒼蒼追問了幾次,他就零零碎碎将噬心蠱會流落到唐門之外的原因,還有唐門多年前的叛逃者到底是怎麼回事講得差不多了。根據唐欣的說法,一百多年前唐門上上代的子弟裡,出了一個跟他差不多的藥癡,名字叫做唐乾,醫術和毒蠱之術都非常精通,隻不過這個藥癡的心術卻不算正。他不僅偷着将噬心蠱賣給外界的人,還因為一個農場正好堵在了唐門進出的要道上,讓他覺得不便,就下毒害死了那個年邁的農場主。當時的門主發現他的作為後,非常氣憤地召集門中長老,要按照家法,将他關在唐門的地牢裡思過十年。唐乾的所作所為按照聯邦法律,已經可以累計判上幾百年,直接丢到火星基地的監獄裡去再也不能踏上地球,在唐門卻隻是思過十年,實在是很輕。而唐乾卻還是非常不滿唐門對他的責罰,連夜卷帶很多藥方和珍惜藥材叛逃了出去。也就是從那個人逃出唐門後,出現了更多權貴被投毒的案件。投毒雖然也算是政治謀殺裡的老手段,但到了現代,因為很多已知的毒素都可以用儀器檢測出來,所以投毒經常會在沒有成功之前被察覺到,因而成功率很低。這時噬心蠱的好處顯現了出來,這種蠱蟲是用各種毒蟲培育起來,每一個噬心蠱都和其他的個體略有不同。蠱蟲本身也并不是毒素,更類似于寄生蟲,驗毒的儀器無法有效地把它從其他常見的人體寄生蟲中區分出來。這種古老又新鮮的毒蟲,投毒成功的概率很大,緻死率也近乎百分之百,很快就成了某些勢力進行暗殺時的首選。好在一個噬心蠱的制造,需要大量的珍稀藥材和時間,才沒有讓這種毒物在聯邦範圍内太過泛濫。淩蒼蒼聽完唐欣的話,彙總整理後,去跟蕭煥彙報。蕭煥沉默地聽完,也輕點了點頭:“噬心蠱的利用從一開始,就集中在政治暗殺方面,唐乾一定和某些政治勢力有聯系。”淩蒼蒼也表示贊同:“現在已經過去一百多年,唐乾很可能早已去世,這些年還在制造噬心蠱進行投毒的,不是他的後代,就是他當初投靠的政治勢力。”蕭煥聽着就笑了笑:“從幾次暗殺後的得利方看,也并不是很難猜出他背後的究竟是哪一些人。”這些政治派系的内幕,就不是她一個小警探能夠查清楚的了。她知道自己權限不夠,也沒追問:“這麼看我們此行的收獲還是挺大,離開這裡回到特區後,可以順着這個線索再查一查。”蕭煥聽着就微笑了下:“現在的唐門中,難保沒有像唐乾一樣的人,或者就是唐乾的後代潛伏了回來,你不打算設法查一查?”淩蒼蒼想着就不加思索地搖了搖頭:“如果我是一個人來的,或者搭檔是慕顔,我就準備查了,但還有你。我隻想盡快結束七天的治療期,把你帶回首府再說。”蕭煥略挑了下眉頭,笑着:“為什麼我在不行?你不相信我的能力?”淩蒼蒼想起他徒手打掉弩箭那一幕,對他的體術當然沒有任何質疑。她有些黑線地看着他:“陛下,你不是沒有身份自覺的人吧?要不是我這個人還算心大,早就秘密聯絡皇宮侍衛隊了。”蕭煥微笑着不以為然:“沒關系,哪怕發生情況,我也可以帶你離開。”淩蒼蒼對着他默然無語:皇帝陛下你這種毫無理由的自信從哪裡來的?尤其是你現在還病恹恹躺在病床上呢好吧?還每天喝完藥都要按着胸口歇半天!就算你真的體術不錯,你的實戰經驗跟得上麼?你擦破點皮回去,都是聯邦重大安全事件你懂麼?淩蒼蒼強迫自己不要去想萬一他真的受了重傷或者幹脆……接下來除了精神崩潰和悲傷之外,她還需要承擔什麼。聯邦皇帝!跟她在一起兩個人外出,然後出了事!她一想就覺得,如果真的發生了那種事,她最後一次使用激光槍,一定是對着自己的太陽穴開槍——不是殉情,是自裁謝罪。蕭煥看她一臉想吐槽的樣子,就不由笑了:“蒼蒼,你的心理活動挺豐富。”淩蒼蒼木着臉看他:“謝謝,職業病。”也許是為了彌補她所受到的驚吓,這天晚上喝過了藥後沒事,蕭煥管唐欣借了一張古琴,鋪了個墊子在回廊下,盤膝坐着調音。會演奏古典樂器的人本來就少,會彈古琴的更少,據說是因為古琴不适用現代曲譜,有完全不同于西方樂理的棋譜,看起來好像天書,讓很多想學的人望而卻步。深受古典藝術熏陶的蕭煥,顯然是會彈的,朱雀宮中就有專門的古典樂團,老師什麼的不算問題。她走過去坐在他身邊:“要彈琴?給我聽嗎?”蕭煥側頭對她微笑:“唐醫生這裡隻有琴,如果有箫的話,我更擅長一些。”淩蒼蒼倒沒不滿,靠在他身邊,下巴自然地放在他肩上,蕭煥也沒怪她影響自己動作,又調了幾下音,就擡指彈奏起來。淩蒼蒼聽得出來,他彈得是普及度很高的《高山流水》,清遠的琴音随着他手指下的動作流淌。他說自己并不算太擅長彈奏古琴,但藝術修養不用體現在技法的娴熟上,他的琴音格外孤高雅緻,在這種原本就遠離塵嚣的地方聽起來,整個人都可以随着他的琴聲飄搖到天空中,不染凡塵。蕭煥一頭及腰的黑長發此刻散了下來,垂在背上,再配上寬袍大袖的白衣,盤膝微低了頭彈琴的樣子,能拍下來作為青川地區的廣告宣傳片,肯定能吸引大批遊客。他那一頭黑色的長發,是蕭氏皇族的傳統,當年蕭白卿就是留着一頭黑色的直長發,駕駛着初代王風機甲,成為了整個聯盟軍的戰神。為了向這第一位聯邦皇帝緻敬,蕭氏的曆任皇帝,還有血緣比較近的皇室成員男性,全都留着這種長發。蕭家的人也都有着好基因,除了和其他人種通婚的後代,長發顔色和卷曲度略有改變,其餘的全都是一頭黑色長直發,就像一個标志。淩蒼蒼私底下吐槽過男人留黑長發顯得太娘,平時打理還麻煩,但也不得不承認,蕭煥的長發,不僅沒有給他帶來絲毫女氣陰柔,反而将他的氣質襯托得更加高貴清冷。一曲終了,他移開手指輕笑了聲,卻還沒開口說話,就先輕咳了一聲。淩蒼蒼在他肩頭聽着這聲咳嗽比他往常那些都要低弱無力一些,連忙将身體移到他正面看他:“你哪裡不舒服?”他微微勾唇像是要對她微笑,無色的唇邊卻突然滑出一道暗紅色的血流,身體無力地向側面軟倒下去。淩蒼蒼下意識地撈了一把,将他的身體抱在自己懷裡,卻看到他已經悄然閉上了雙眼。哪怕假設過無數次發生這種情況,淩蒼蒼此刻依然想不到任何東西,她腦中有一瞬間,是完全的空白。直到發現懷中的人還有微弱的呼吸,她才稍微找回些理智。蕭煥已經失去了神志,失色的薄唇也開始泛起淡淡青紫。她意識到這和他體内的噬心蠱有關,咬了下牙,擡高聲音叫:“唐欣!唐欣!”唐欣就住在兩間屋子外,聽到她的急迫的呼叫,慌忙跑了過來。等看到倒在淩蒼蒼懷中的蕭煥,他臉色一沉,忙上前試他的脈搏和心跳,而後不假思索地從身旁的布袋中拿出幾根銀針,封住他胸口的穴位。淩蒼蒼開口的話聲帶着顫抖:“他怎麼了?”這是他們在唐門逗留的第五天,這幾天他的身體狀況一直不錯,看起來一切都在好轉。淩蒼蒼已經相信,唐欣的治療方案起了作用,可蕭煥卻突然毫無征兆地毒發昏倒,來勢如此洶湧。唐欣下颌繃緊,沉默了片刻才開口:“給他下蠱的人就在附近。”他深吸口氣,接着說:“我封住了他心髒周圍的穴道,暫時不會有事,先把他移到床上去。”淩蒼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唐欣想要過來幫忙,卻看她已經摟着蕭煥的身體,将他攔腰抱起,站起身盡量平穩地把他抱回房間,放在病床上。唐欣顧不上感歎她臂力驚人,快手快腳地将病床邊的儀器接到蕭煥身上。看着心電圖規律地波動,淩蒼蒼略微松了口氣,轉而目光凜冽地看着唐欣:“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唐欣擦了把汗,才盡量用簡短易懂的語言向她介紹情況。蕭煥體内的蠱毒在一般的狀态下,會緩慢地釋放毒素,這樣中蠱者會在七天之内,因為體内毒素積累身亡。然而這個蠱毒的制造者也就是主人,如果在中蠱者身旁幾百米的範圍内用特制的低頻哨音控制蠱蟲,則會引起蠱蟲躁動,加速蠱毒的釋放。這樣可以在短時間,比如一兩天之内,就使中蠱者身體内的毒素,積累到足以緻命的濃度。也就是說,蕭煥的幸運不僅在于他中蠱時是皇太子,可以享受到最及時高效的治療。還在于他中蠱後身旁的安保一直非常嚴密,讓蠱毒的主人無法接近到幾百米之内,這樣他才能在中蠱後十多年仍然活了下來。蕭煥身旁的安保嚴密是天經地義的事,别說他還是皇太子的時候,當他即位成為皇帝,無論他走到聯邦的任何地方,身邊都是最高級别的保護措施,幾百米足以進行準确的暗殺狙擊,當然不會允許身份不明的人士靠近。哪怕那些親民活動,能夠和蕭煥近距離接觸的民衆,也早就預先經過嚴密的身份審查。在這種密如天網一般的防衛措施下,下蠱的人一連十幾年都沒有機會接近他,好完成這次刺殺也不意外。唐欣說到這裡,又擡手擦了下額上的冷汗:“現在怎麼辦?白先生剛才在彈琴,控制蠱蟲的哨音本來就很低沉,被琴聲遮蓋後,完全沒辦法判斷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如果站在下蠱的人的角度去看,剛才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十幾年來完全無法再次接近的刺殺對象,就如此毫無防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連掩飾哨音的琴聲都有了,此時不下手,更待何時?她想到這裡,腦海中突然冒出來蕭煥曾經說過的兩句話。第一句是他帶領自己去地下室看了蠱蟲後說,他的禦醫已經初步研究出如何殺死這種蠱蟲的辦法,正在大量實驗。第二句則是來到唐門後,他玩笑一般對她說“你應該多相信我一些”。她不相信依照蕭煥的心智,會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完全信任對方,将自己置于毫無保護的狀态下。也不相信本身就研究了這種蠱蟲十幾年,自身也是優秀醫生的他會不清楚蠱蟲還能被這樣利用,即使他原本沒有料到,那麼到唐門後,唐欣也一定和他詳細交流過蠱蟲的特性。即使如此,他還在夜裡拉自己聽他彈琴?這簡直是故意給對方制造機會。那麼蕭煥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不惜親身冒險,也要引出幕後的黑手?他為什麼又誰也不帶,連最為信任的李宏青也留在了首府,唯獨帶了她過來?蕭煥對她能力的肯定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對她的信任,已經超過了李宏青?就因為他們之間那種未公布的婚姻關系?或是年少時那一點情誼?淩蒼蒼隻是稍微深思一下,就覺得腦袋快要炸掉,她看了看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的那個人,牙齒不由自主地咬緊。又冷靜了片刻,她沉聲問:“他還能堅持多久。”唐欣略加思索,就回答:“我去加重劑量再熬一些中和毒素的藥汁,加上銀針封穴,大概能保證二十四個小時以内,他沒有生命危險。”他說着又說:“那個人可能還逗留在附近,或許還會再次接近,繼續刺激蠱蟲加快釋放毒素。”淩蒼蒼點頭,冷靜地對他說:“我要守在他身邊,防止對方進行近身攻擊,你去熬藥,立刻通知唐願過來,我有話對他說。”唐欣忙答應,蒼白着臉快步走出去,很快他的房間裡就響起急促的搖鈴,在靜夜中傳了很遠。房間裡又隻剩下淩蒼蒼和蕭煥,她看了看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那個人,走過去坐在床前,握住他的手,俯身靠在他肩頭。他的體溫也在下降,手指冰冷得仿佛已經沒有生命的迹象,她将頭埋在他胸口的衣料上,聞到他身上那種混合了草藥清苦的熟悉味道,聽到他微弱卻平穩的心跳。足足隔了幾分鐘,她才再次擡起頭,清澈的眼底裡沒有淚光,隻有亮得逼人的銳利光芒,她近乎咬牙切齒地,低聲對着他說:“蕭煥……你也真敢啊……”真敢就這麼把生命交到她手裡,真敢在和她一起度過了那麼幾天安靜的時光,在她越來越對他放下防備後,一句話不說地昏迷過去。她又深吸了口氣,才再次開口:“好吧,我會把你帶回去……無論遇到多麼複雜的情況,都要安全完好地……把你帶回去。”她說完,還是不解恨,低頭在他透出淡青色的薄唇上咬了口,卻沒敢咬出血,隻是咬了幾個印子。她已經有兩次想要吻他了,卻完全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第一個淺吻,竟然是發生在這種情況下,他生命垂危,她也帶着怨氣在發狠。她站起身,走到房間一角,将那個急救箱打開。幾天前蕭煥要她把急救箱帶過來,她隻顧吐槽他為了避免喝藥的痛苦,連急救箱裡的喂水器都惦記。現在她才明白過來,他早算到自己要昏迷過去了吧?昏迷後喂水器自然要派上大用場,更重要的是,聯邦醫療法規定所有的急救箱裡,都要配備一個未激活的臨時通訊器。原本她認為在唐門他們還算安全,所以就算想到了這個通訊器,卻暫時沒有激活的打算,現在卻恰好能派上永昌。打開急救箱的夾層,她毫不猶豫地拿出臨時通訊器激活,熟練地撥通一個号碼,那端很快就接通了信号,傳來李宏青的聲音:“請問,您是哪位?”淩蒼蒼不等他再開口,一口氣說出:“這裡是首府特區在職警探淩蒼蒼,1号人物特級警報,地理坐标已随信号一起發出。”在聯邦警用系統的代碼裡,1号人物默認為聯邦皇帝,特級警報是聯邦皇帝生命安全遇到最高級别的危機。李宏青微滞了片刻,快速回複:“明白,緊急預案即刻起啟動,請等待再次聯絡和救援。”他一口氣說完标準答複,迫不及待地又問:“蒼蒼,陛下情況怎樣?”淩蒼蒼看了看無知無覺躺在病床上的蕭煥,隻說了一句:“我會盡最大努力保證他的安全。”蕭煥沒有親自和李宏青通話,已經說明了某些問題,至少此刻他沒有意識。如果真如淩蒼蒼的推想,那麼現在的一切早就安排好,李宏青對此刻的情況,也不會完全無措,而是有所預料。果然李宏青沉默了一下,隻是說:“也保護好你自己。”他們很快結束通話,将臨時通訊器關上,在别人進來之前藏在衣服下面,淩蒼蒼又轉頭看着蕭煥,良久才呼出口氣。她會盡最大努力,就表示着必要的時候,她可以舍棄自己的生命來保護蕭煥,這并不是說她有多麼愛他。而是警察的職責就是保護民衆,哪怕犧牲也在所不惜,她在加入警察隊伍的那一天,就面對警徽做出過鄭重宣誓。這是她的職業榮譽,哪怕此刻需要保護的對象不是蕭煥,對她來說也一樣。更何況蕭煥是聯邦皇帝,即使她不是皇帝的支持者,她也明白皇帝對于聯邦象征着什麼,為了聯邦的穩固,為了不讓更多無辜民衆卷入到這場風波之中,她必須保護好蕭煥。這麼想着她簡直想要苦笑:當真正的危險來臨之時,果然她隻能有幾分鐘時間來放縱自己,去感受那種純粹的心痛和擔憂。而在其他時刻,她需要保持絕對的理智,才能給他們帶來最大限度的生機。在她結束通話後,唐願就匆忙趕來了,他也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神色急迫:“他怎樣了?”淩蒼蒼轉過身面對着他:“我們不用再繞彎子了,你知道下蠱的人在山谷裡,幫我把他找出來,一切還有談判的可能。”唐願一愣,随即說:“我必須通知門主。”淩蒼蒼微微挑了下唇角:“你可以轉告唐兆先生,我已經把這裡的坐标發送給朱雀宮,如果皇帝陛下的人身安全不能保證,後果會很嚴重。”她正說着,唐兆就沉着臉,操縱着自動輪椅從走廊那端過來,他也意識到出了事,在接到警報後親自趕了過來。在看到床上躺着毫無知覺的蕭煥後,他神色還是不動,眼底卻洩露出了一絲憤怒和急躁。淩蒼蒼看在眼裡:“既然門主已經來了,那麼我就不再說廢話,在門主的口中,唐門是防護嚴密的地方,禁止一切外人出入。按照這個說法,這個在幾百米的範圍内操縱着蠱蟲,緻使陛下昏迷的,就是唐門内部的人。“我想之前陛下已經警告過門主,如果唐門内部有人參與謀殺聯邦皇帝,那麼《原住民保護法》就不再适用于唐門。”她說着,當着唐兆和唐願的面,擡起手臂,露出藏在手腕上的通訊器:“這個臨時通訊器是我剛剛激活的,陛下和我出于對你們的尊重,遵守了你們的規則,然而現在看來,陛下是信任了錯的人。”她說完打開通訊器,終端彈出那端李宏青的臉,淩蒼蒼故意放慢了語速,好讓所有人都聽清楚:“李隊長,我現在向你傳達陛下的命令,立刻用洲際導彈鎖定我們所在的坐标,一旦我們和你們失去聯系超過30分鐘,馬上向這個坐标發射導彈。”這個什麼命令當然是她胡亂編造,李宏青卻沒有表現出絲毫慌亂,鎮定回複:“接到命令。”唐兆不知其中有詐,不自覺地抓緊了輪椅上的扶手,聲音也低啞起來:“淩警探,唐門有幾千名子弟,其中還包含了婦女、兒童和老人。”淩蒼蒼向李宏青點了下頭,關掉通訊器,看着他:“不,假如你們包庇了那個下蠱的人,那麼整個唐門就不再是自由的原住民,而是蓄意暗殺政要的恐怖組織。聯邦對待恐怖分子,從來都隻有消滅,不談條件。”她說着還又笑了笑:“所以究竟是自由人,還是恐怖分子,就看門主如何選擇。”唐兆死盯着她,良久才微眯了眼睛冒出一句:“如果向這裡發射導彈,你和皇帝也會有死亡的概率。”淩蒼蒼笑了聲:“出外勤的警探總免不了殉職,我已經給自己買過保險,謝謝提醒。”她說着微微一頓,才又繼續說:“至于陛下,你最好馬上開始祈禱他不要有事,因為他活着,你們才能活,他如果死了,那一刻就是唐門覆滅的開始。”唐兆半眯着眼睛看她,向唐願下令:“命令暗堂和隐堂全部出動,這個敗壞門風的人,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一刻鐘之後我要見到人,不要告訴我做不到。”唐願低頭領命,唐兆又加了句:“把出口斷龍石放下來,天幕也封上,我要今晚的唐門,連蒼蠅都飛不出去一隻。”他是真發了狠,當洲際導彈懸在頭頂時,任何人都會發狠。淩蒼蒼看着他:“那麼我靜候佳音……對了,那個人必須是活着并且清醒的,他還有用。”唐兆冷笑了聲:“看來淩警官是怕我随便拿一具屍體來充數。”淩蒼蒼略微點頭:“門主還真是個頭腦清醒的人。”唐願領命先走了,他為人還算善良,擔憂地看了看病床上的蕭煥,還有站着的淩蒼蒼。唐兆在盯着淩蒼蒼看了幾眼後,操作着他的自動輪椅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跟她再共處一室。他走了後,唐欣立刻從門口怯生生地冒出來,手裡的馬克杯裡端着剛熬好的藥汁。淩蒼蒼接過來把藥汁倒進喂水器裡,唐欣在旁有些糾結地說:“原來白先生就是皇帝陛下啊。”他說到這裡,淩蒼蒼就忍不住抽了下嘴角:“說到這個,你不是在外面讀了幾年醫科?怎麼連他的臉都不認識,每天都在大屏幕上滾動播出的。”唐欣有些不好意思:“門主隻批準我離開唐門三年,為了早點拿到畢業證和學位,我每天都在學習,沒時間看新聞。”醫科都是五年制,課業還很繁重,他居然隻用三年就畢業,哪怕是天才,也會覺得很辛苦。不過忙到走在大街上都不擡頭看一眼随處可見的大屏幕的人,也算奇人。淩蒼蒼搖了搖頭,走到病床前坐下,拿手指戳了戳躺着的蕭煥:“陛下,裝睡裝得夠久了,起來吧。”原本一動不動的蕭煥真的張開了眼睛,他臉色還是很差,側頭輕咳了咳,才聲音微弱地開口:“蒼蒼,你就不能權當我還昏着,把這些藥灌完了再叫我起來?”淩蒼蒼看着他沒說話,擡手示意他張開嘴,把藥汁都擠到他喉嚨裡。等他喝完,她扯了張紙巾給他按着唇,防止藥汁再吐出來,才開口:“你什麼時候醒的?”蕭煥按着嘴咳了幾聲:“大概是你說到洲際導彈的時候。”淩蒼蒼輕哼了聲:“咱們愛護民衆的仁慈陛下聽到這句,居然沒跳起來不準我采取這種極端手段。”蕭煥将紙巾從唇邊移開,笑了笑說:“放心,宏青不會按照你的囑咐做,這時候應該怎麼做,我出發前已經告訴過他。”他說着看淩蒼蒼聳了下肩不以為然,又笑笑:“更何況你也不會真的讓人對這裡發射導彈,我知道的。”淩蒼蒼倒“哈哈”笑了下:“我不過是個假傳命令的警探,怎麼可能有發射那麼可怕的東西的權限。”蕭煥垂眸笑了笑:“是的,不過唐兆不知道,這一出空城計就成功了。”淩蒼蒼笑得頗有些自得:“我有做政客的潛質,我懂的。”所謂做政客的潛質,在她的理解裡就是能夠面不改色地說假話吧?唐欣醫生在旁聽他們倆如何忽悠自己門主,卻半點沒有跑去通風報信的意思,反而很盡職盡責地守在屋子裡,俨然已經跟他們站在一條戰線上。說完了正事,看蕭煥的臉色也略好了些,淩蒼蒼就扶他半坐起來,在他身後塞了一個墊子,盯着他的眼睛:“我覺得你好像又對我隐瞞了一部分事實。”蕭煥唇邊帶着點溫柔的笑意,安靜地注視着她:“抱歉……”此時此刻,淩蒼蒼已經不想追究他一而再再而三對自己隐瞞行動細節了,也不想提醒他她才剛強調過搭檔之間要相互信任,還有保持信息互換。不過蕭煥也算是對她夠信任,都二話不說直接昏過去,把事情都丢給她做了。她也沒機會譴責他,蕭煥才剛說過那兩個字,就又用紙巾按住唇角悶咳了幾聲。淩蒼蒼看他的臉色又蒼白了些,身子也帶些脫力地向後靠去,忙過去攬住他的肩膀。他唇邊暗紅的血迹洇濕了白色的紙巾,擡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喘了下才開口:“蒼蒼,你注意到哨音了沒有?”他這麼一說,淩蒼蒼才注意到窗外正傳來隐約的哨音,應該是低頻的,非常不明顯,需要認真去聽才能分辨出來。那聲音和他們有一段距離,現在唐兆正在實施抓捕行動,那個人應該已經被逼得快要現身,還想負隅頑抗,利用最後的時間催動蠱蟲。無論這個下蠱者是誰,他想要殺死蕭煥的決心都非常堅定,已經窮途末路,還是不肯放棄。随着那若有若無的哨聲,蕭煥的身體逐漸失力,他沒力氣再說話,也不再看淩蒼蒼,隻是看着唐欣。唐欣盯着他連連點頭,蕭煥微笑了下,來不及說話,就已經合上雙目,重新昏了過去。淩蒼蒼緊抱着他的身體,如果不是他身上還連接着心電圖,她幾乎又要被吓到。擡頭看了看那些規律波動的曲線,她閉了閉眼睛,又鎮定了片刻,才擡起頭看着唐欣。唐欣抿緊了嘴唇,一張清秀的臉上滿是堅定:“拯救生命是醫生的天職,你放心,我會盡最大努力解開白先生身上的蠱。”他沉默了片刻,又說:“他體内的蠱蟲徹底被激發進入暴亂的狀态……如果幾個小時之内不能将他身體内蠱蟲徹底殺死,任何醫療手段都無法再挽救他的生命。”之前唐欣已經告訴過淩蒼蒼,“噬心蠱”根據蠱蟲被喂養的草藥,能變化出數千種不同的類型。也就是說,如果不知道蠱蟲飼養的配方,很難配出可以有效殺死蠱蟲的對症藥品,這也是當初蕭煥告訴她,還需要進行大量實驗才可以治好自己的原因。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絕好的機會:蠱蟲的制造者就在附近,如果能抓獲他,逼問出蕭煥體内蠱蟲的配方,解蠱就是順理成章的事。蕭煥刻意設局,為得就是将這個人誘騙出來擒獲。淩蒼蒼明知道這些,此刻還是想罵人,蕭煥倒是輕松,把所有事情往她頭上一推順利昏過去了。這個本身就存在着高風險的計劃,卻要讓她去面對。唐欣也意識到自己責任重大,鼻尖上都冒了汗:“要是我失敗了……會不會坐牢?”淩蒼蒼看了看他說:“你有很大的概率不會坐牢。”唐欣略微松了口氣,淩蒼蒼接着說:“因為你很有可能活不到需要坐牢的時候。”眼看唐欣的表情又垮了下來,淩蒼蒼擡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全力以赴吧,少年,你能創造奇迹。”唐門精銳出動後,效率果然很高,唐願沒過多久帶屬下押了一個人過來。那個人年紀看起來跟唐欣一樣大,唐欣看到他後還訝然地說:“阿哲,你什麼時候回來了?”那個名叫唐哲的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上衣還連着一個兜帽,他手腳已經被綁住,唐願手下那個叫唐三的青年粗暴地退了一把,将他推到地上,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淩蒼蒼注意到除了唐三之外,其他幾個唐門的人臉上也紛紛露出戒備厭惡的表情,就知道這個唐哲在唐門内大概也不受歡迎。隻有唐欣一門心思關心他,看他被推得跌倒在地,還想過去扶他,被唐願一個嚴厲的眼神給制止。唐願把從唐哲身上繳獲的一個布袋遞給淩蒼蒼,走上前一腳踢在唐哲的腹部,他用力頗重,唐哲悶哼了一聲,身體往一側傾倒。唐願不給他喘息之機,擡腳踩在他肩上,讓他的一側臉緊貼着地面不能動彈。相較于其他人那種不加掩飾的厭惡,他對唐哲就多了公事公辦的殘酷,腳尖用力,冷聲說:“把蠱蟲的配方交出來。”唐哲倒也硬氣,吃痛悶哼了一聲,卻咬緊牙關,死活不開口。唐欣急得團團轉,又想過去扶唐哲起來,又知道這時候不能添亂,隻好低了頭對唐哲念叨:“阿哲,白先生是個好人,他也是個醫生,你不要害他,把配方交出來,好讓我救人好不好?”淩蒼蒼看着他若有所思:“你跟他倒是感情好。”唐欣有點着急:“阿哲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我們被門主一起派出去學醫,但他沒念完書,就從醫學院出走了。”唐願身後的唐三突然對唐哲啐了口吐沫:“陰毒的野種,當初就該讓你死在外面的林子裡,免得到今天連累整個唐門。”“野種”這個詞顯然觸到了唐哲的痛處,他聽到後,在唐願腳下努力掙紮了幾下,唇角也繃得更緊,神色冷冽。唐欣在一旁急得團團轉,試圖勸解唐哲:“阿哲,你一直不愛理我,這次就聽我好不好?白先生真的很危險。”他們這麼扯皮下去,不知道還要扯到什麼時候。淩蒼蒼看了看唐欣,又看了看唐哲,突然擡手一個擒拿,将唐欣拷着手按住,手指扣住了他的咽喉。唐欣手臂吃痛,又被卡着喉嚨說不出話來,隻能委屈地嗚咽了一聲,淩蒼蒼卻厲聲呵斥:“閉嘴!”她這麼一弄,連唐願都愣了,忙說:“淩警官?”淩蒼蒼咧嘴笑了下,很有些渾不怕的氣勢:“反正皇帝要是死了,我們一個都活不了,不如找點樂子。”她說着,又冷笑了一聲,目光陰沉:“這位唐哲先生,我隻數到五,到五你還沒交出來配方,唐欣醫生就要先我們一步去天堂看看了。”在場的衆人都驚了,但她手指就壓在唐欣的咽喉上,稍一用力就能出人命,所有人一時都不敢輕舉妄動。唐願錯愕地說;“淩警官,阿欣沒做什麼對不起你們的事,沒必要這麼絕情吧?”淩蒼蒼卻連看也不看他,隻是對着被他踩在腳下的唐哲開口:“一……”唐哲努力昂了昂頭,從他被押進來後,這是他第一次開口:“不關阿欣的事,放開他。”淩蒼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目光冰冷:“二……”唐欣着急地想要說話,卻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響,淩蒼蒼還惡劣地更加用力,将他的喉嚨扼得更緊了些,悠悠說:“三……”唐願驚疑不定地看着她,他身旁的唐三想要舉起手中的弩箭,卻被他壓了下去:“不要輕舉妄動。”他拿不準淩蒼蒼到底會不會傷害唐欣,但卻覺得淩蒼蒼此刻的态度有些突然。淩蒼蒼笑了笑,還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顯得更加嗜血冷酷,接着說:“唐哲先生既然讀過醫學院,那麼一定知道第一椎骨和第二椎骨之間的連接比其他頸椎之間脆弱得多,隻要我稍微那麼用力一下,連‘嘎嘣’那種聲音都聽不到,唐醫生就……”唐哲幾乎目眦盡裂,嘶聲說:“放開阿欣!”淩蒼蒼還是沒停下來,俯視着他:“四……”唐願出了一頭冷汗,還在試圖做最後的努力:“淩警官!就算是你也不能無故殺害自由人,你做了這種事也會被送到火星監獄去的!”淩蒼蒼冷笑了一聲:“五……”在出聲的同時,她手指微微用力,看起來下一秒就要将唐欣的脖子拗斷,唐哲嘶聲喊:“住手!我有辦法驅除蠱蟲!”淩蒼蒼稍微松開了點手,對唐哲微微笑了笑:“好吧……怎麼驅除?”唐哲狠狠地瞪着她,不甘地開口:“那個皇帝體内的蠱是我老師做的,我也不知道配方。但我包裡有個哨子,那個哨子可以讓蠱蟲躁動,也能引導它們從血管裡出來。我的老師已經死了,要治那個皇帝,隻能用這個辦法。”淩蒼蒼聽完挑了挑眉,放開唐欣,還推了他一把,眼睛也不眨地說:“唐醫生,快去找那個哨子。”唐欣被她放開,就連忙去翻唐哲的那個包,看起來不但絲毫不怪淩蒼蒼差點殺了他,還跟她配合得很。唐哲看着他,神色已經有些淩亂:“阿欣!”唐欣已經從他的包裡摸出了那個骨質的哨子,擡頭對他說:“是這個嗎?具體怎麼用?阿哲你快點,白先生堅持不了多久了。”唐願也多少有點反應過來,餘悸未消地看着淩蒼蒼說:“你使詐?”淩蒼蒼滿不在乎得很:“不會騙人的警察不是好警察。”唐欣這時插了句嘴:“願叔,蒼蒼不會真的掐死我,她是個好人。”唐哲帶些怨毒地看着淩蒼蒼,那眼神好像唐願一松開他,他就會撲過去撕碎她的喉嚨。淩蒼蒼走過去,示意唐願把腳從唐哲身上移開,微微低頭,看着還匍匐在地上的他:“我沒開玩笑,如果皇帝死了,今天在這裡的人一個都跑不掉,那個派你過來送死的人不會想不到。我們才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不想你的這位青梅竹馬的唐醫生陪你送命,就快點拿出點合作的誠意。”唐欣根本不管屋子裡劍拔弩張的氣氛,拿着那根骨笛去推唐哲:“阿哲,這個怎麼用,你快點起來啊!”唐哲看了他一眼,如果淩蒼蒼沒看錯的話,那分明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放棄了抵抗,抿了抿嘴唇,不甘願地開口:“把我的手松開,我要用手吹骨笛。”淩蒼蒼擡頭看了下唐願,唐願帶些勉強地過去,解開唐哲手上的麻繩,還說了句:“這小子全身都是毒,賊得很,要小心。”雖然唐哲算是前唐門子弟,但唐門其他人對她的态度,還不如淩蒼蒼這個跟他立場相對的外人。起碼淩蒼蒼是不會說那種侮辱他人格的話,也不會踢打他。她是警察,騙人忽悠嫌疑犯是一把好手,她可不會動手打一個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人,要不然回頭嫌疑犯告她刑訊逼供、虐待囚犯,就足夠她喝一壺。好在唐門的這些人,從小生活在聯邦法律之外,并不懂她剛才隻是虛張聲勢,反倒是心底純良的唐欣,笃定淩蒼蒼不會傷害自己。從唐欣手中接回來骨笛,唐哲還是臉色陰沉地說:“先說明白,這種解蠱的方法有點危險,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存活。”淩蒼蒼挑了挑唇:“很好,反正失敗了大家一起陪葬。”唐哲現在已經分不清她那句話是真、那句話是假,但他顯然很關心唐欣,看唐欣一臉鼓勵地看着自己,隻能硬着頭皮說:“解蠱的手法師父教過我,但我還沒用過,是否奏效不敢保證。”唐欣認真地看着他:“阿哲,任何手術都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成功,你能行的。”唐欣似乎有種一秒鐘把氛圍生生從嚴肅對峙的狀态,扭轉到校園勵志劇一般的氣質。唐哲也有些黑線,深吸了口氣說:“好了,我知道,阿欣你準備下手術搶救,我馬上開始。”病房旁邊就是手術室,淩蒼蒼不等唐欣磨磨唧唧地去推移動病床,就攬着蕭煥的腰将他橫抱了起來。唐欣在旁邊推着還連在蕭煥身上的那些儀器,神色慌張:“蒼蒼你慢一些,小心别碰掉磁鐵。”唐哲陰沉着臉看着,唐願走過他身邊,聳肩說了句:“輕易不要惹女人,尤其這種能給男人公主抱的女人。”唐欣這裡的手術台是最先進的,不僅有各種自動裝置,在緊急時刻還可以直接充當速凍膠囊,将無法搶救的病人暫時冰凍起來。剛才看起來滿不在乎得很,現在抱着蕭煥的身體,淩蒼蒼卻還是不自覺地将手臂收緊。蕭煥雖然體型清瘦,也畢竟是成年男性,就算她體能全優,抱起來也有些吃力,但她還是盡量平衡着手臂,穩穩地踏出每一步。懷中的身體帶着些微涼,她一步步地走出,有種恍然的錯覺,好像她曾這樣抱着他,走在一條非常孤寂的路上,周圍是漫天的冰雪,她心中所有的隻是無邊的絕望。定了定神,她在唐欣的提醒下,将他的身體緩慢放到手術台上,他還是沒有知覺,眉心微微蹙着,胸前的白衣上還帶着斑駁的暗色血迹。她知道無論此刻自己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于是也就沒有再說話。她還沒把抱着他的手松開,唐哲就說:“把手術台升高或者你扶着他,選一個。”淩蒼蒼連一秒都沒猶豫,直接抱住了蕭煥,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做依靠。唐哲在吹響骨笛前又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麼會怕你真的殺了阿欣?不是因為你說的那些話,而是因為你的眼神告訴我,假如這個人死了,你會變得多麼瘋狂。”淩蒼蒼微眯了眯眼睛,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唐欣在旁仍舊非常樂觀:“阿哲你别說了,都告訴你蒼蒼不會傷害我,你快些開始吧。”唐哲的眼皮跳了幾跳,拿起來骨笛,放到唇邊吹奏。當低沉詭異的笛聲響起來,淩蒼蒼就明白他為什麼要自己扶着蕭煥。随着笛聲,仍在昏迷中的蕭煥就蹙緊了眉,他胸前的起伏也開始越來越大,淩蒼蒼扶着他,聽到他唇邊沉悶地溢出了幾聲咳嗽,緊接着就湧出了一口血。和他之前吐的那些黑血不同,這次的血顔色鮮紅,帶着點不同尋常的不詳。唐哲額上漸漸出了層汗,他變幻着笛聲的曲調,旋律蓦然高亢起來的時候,蕭煥的身體微微動了下,終于睜開了雙眼。他目光朦胧,卻在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淩蒼蒼的臉,對她露出了一個薄霧般虛幻的笑容。淩蒼蒼連忙對他微笑,想要說些鼓勵他的話,卻剛想說話,就看到他無力地輕咳了一聲,身子向一側軟了軟,竟似要脫力。淩蒼蒼連忙扶住他的肩膀,他身體卻又微晃了晃,突得往前一傾,口中湧出一大口血來。這口血瞬間就将他身上的白衣染紅了一片,接着卻又是一口,暈在先前那一灘上。不過短短幾次眨眼的功夫,他就吐了兩口血,身體顫抖,所有的力氣仿佛都被用來吐出鮮血,身體無力地向後倒去。唐欣忙上來扶着他躺下來,又将他的頭側着放好,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咳嗽,血還是不住地從他唇邊湧出。淩蒼蒼近乎木然地松開抱着他的手臂,她一直低着頭看着他,就看到他對着她微微勾起了唇角,沒有說出任何話語,但她就是看懂了他眼中柔和的安撫。他一定很疼,要不然不會一貫不怎麼在意疼痛的他都皺緊了眉尖。淩蒼蒼看着他擡起了手臂,似乎是想像以往那樣,輕撫她的臉頰來安慰她,然而他的手指卻終究沒能觸摸到她,就頹然垂了下去。淩蒼蒼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無力滑落的手,看到他悄無聲息地合上了雙眸。手術台連接的屏幕和儀器上都發出刺耳的聲響,心電圖在一瞬間變成了平穩的直線……呆愣地看着眼前已經沒有氣息的人,淩蒼蒼覺得世界的一切仿佛都遠離自己。他蒼白之極的容顔,安然合着的雙睫,還有挂在唇邊的,并不能算誇張的鮮紅血痕。如同靈魂出竅,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真實的感覺,唯有被她握在掌心的那隻手上冰冷的溫度,就是她和世界的所有關聯。她茫然地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兩秒鐘,才被唐哲大聲的喊話驚醒。他吹奏完骨笛,已經出了一身冷汗,用手撐着旁邊的架子才沒有倒下去,嘶聲對唐欣喊着:“阿欣,就是現在,蠱已經出來了!腎上腺素!快點!”空茫的精神這才回到了現實中,她咬了下唇,直到唇上被咬出鮮血,嘗到了鹹腥的滋味,感覺到痛楚,她才緩慢地舒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他們有先進的醫療設備,有接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生……哪怕他無法再恢複心跳,也還有冷凍這個最後的選擇。唐欣顯然沒将冷凍作為備選方案,他清秀的臉緊繃着,一聲不響地将一針腎上腺素推進蕭煥的胸膛。強大的藥力刺激下,蕭煥的身體猛地微弓,他還被淩蒼蒼握着的手也突然用力握了起來。他喘息了一口,又側身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失血太多,他神志還是模糊,口中也還有方才沒吐盡的血,唐哲在旁說:“别咽,全吐出來!”唐欣一掌拍在他後背,興許是因為激動,用力過猛了點,這一掌把蕭煥打得傾了身體,又吐了兩口血出來。場面混亂到這種地步,淩蒼蒼還能心無旁骛地抱住他,護着他的身體喊:“唐醫生,冷靜!别再把人弄昏過去!”蕭煥還真沒有再昏過去,除了怕苦之外,他毅力驚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還保持了神志,看着淩蒼蒼微微笑了笑,他話聲低微:“蒼蒼……别擔心,我不會再離開你……”淩蒼蒼在他蒼白無色的唇邊輕吻了下:“放心,你真不醒,我已經做好鞭屍的準備了。”蕭煥迷迷糊糊聽到這句話,還是被逗得邊咳邊笑了出來:“蒼蒼,你有點可怕……”淩蒼蒼一言不發地捧着他的臉,從唐欣那裡接過生理鹽水給他灌進去漱口,又按着他吐了幾次,這才作罷。一通折騰下來,蕭煥已經徹底沒了力氣,除了還勉強清醒着之外,身體近乎軟倒下去。淩蒼蒼扶他在手術台上躺下來,看到他呼吸雖然淩亂,卻還算平穩,這才稍微松了口氣。她低頭看着蕭煥,他臉上雖然已經沒有了血迹,卻還是蒼白得很,唇色也透着淡青,長睫更是合了起來微微顫抖。胸前的白衣上,更是帶着不止一次暈上去的斑駁血迹,衣襟還在剛才打腎上腺素的時被唐欣粗暴地扯開,露出一大片胸膛。這樣的情況看起來當然很吓人,但他卻已經劫後餘生,從死亡邊緣被拉了回來。淩蒼蒼看着他,擡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唐哲撐着櫃子,稍微緩過來一點,擺了擺手:“這東西是從血管進入人體的,少量沒關系,形不成種群就會自動會消亡。但手上有傷口的不要沾到太多血,把這些血清理幹淨。”蕭煥總算攢了點力氣,側了頭艱難地開口:“我失血過多……需要補充平衡鹽溶液和血小闆懸液。”自己是個醫生就是好,免得當其他人都脫線時,被耽誤掉救治時機。唐欣這才驚魂未定地反應過來,連忙給蕭煥輸血輸液,還順手給他輸氧。覺得自己終于得到了較專業救治的蕭煥這才放下了心,微微閉上了眼睛。淩蒼蒼看他又要昏睡過去,連忙捏了捏他的手:“蕭大哥,清醒點,事情還沒完。”蕭煥無力地靠在她肩上,又對她露出了一個虛幻的笑容:“對……還沒有洗澡換衣服,蒼蒼……你幫我……”淩蒼蒼都快忘了蕭煥是有潔癖的,看他剛剛死裡逃生,還念念不忘要洗澡,她就舍不得說他,用一種哄騙的語氣說:“好,我弄盆熱水幫你擦幹淨身體,換件衣服。”蕭煥對着她微微笑了笑,他的相貌真是得天獨厚得厲害,現在臉帶病容虛弱無比,這麼微勾了唇微笑着,竟别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淩蒼蒼默念着既然是無價的藝術品,那麼難伺候點也是正常的,頓時覺得有點堵堵的心裡好受了許多。唐哲沒那麼樂觀,抿了下唇說:“組織不僅派了我過來,還派了不少人堵在出口,如果我不能成功……”他說的組織,應該就是主導暗殺蕭煥的恐怖組織勢力。蕭煥閉目在淩蒼蒼肩上靠了一陣,才輕聲說:“蒼蒼,你聯絡宏青了沒有?”淩蒼蒼愣了下……從剛才開始一通折騰,足足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吧?她跟李宏青約好了要是30分鐘不聯絡就扔導彈,但李宏青應該知道那是騙人的吧?就算李宏青實心眼沒猜到,扔炸彈之前也至少要再試着聯絡下她一下?淩蒼蒼一面想,一面打開手腕上的臨時通訊器,屏幕上彈出一排紅色的XX,未接來電,足足五六個。淩蒼蒼默默地……黑了臉,剛才太緊張,她早把通訊器的來電提示設置成震動了。蕭煥正生死一線呢,誰還管手腕上這勞什子東西震動不震動。就在這時候,她聽到頭頂的天空中傳來由遠及近的轟鳴,然後“嘭”得一聲,炸彈在他們頭頂的防護天幕上炸開,映亮了夜空。第6章說好的特别待遇呢爆炸的當然不是洲際導彈,真是洲際導彈,一顆就足以摧毀整個唐門,這種脆弱的天幕防禦也根本無法抵擋。也好在不是洲際導彈,唐門的透明防禦天幕隻被炸開了一道裂縫,炸彈的碎片燃燒着從天空中掉下來,劃破了原本靜谧的夜。淩蒼蒼呆愣片刻,忙撥通李宏青的通訊器,彈出的光屏上李宏青還是神采奕奕,看起來精神不錯:“蒼蒼,你怎麼都不回我電話?害得我差點就要發動攻擊。”淩蒼蒼黑線着:“我說你30分鐘聯系不到我,就用洲際導彈炸平唐門,是特地說給唐門的人聽,吓唬他們的,不是真的。”李宏青還是很樂呵:“我知道,轟炸平民這種反人類的事情我不會做,陛下也不會下這種命令。”淩蒼蒼發現他身上已經換了戰鬥裝備,并且看視頻背景,他好像是在機甲内部,沉默了下:“宏青,你現在在哪裡?”李宏青沖她豎了個大拇指,那樣子仿佛是讓她放心:“唐門山谷外,一個小時前已經順利包圍人類未來公社的恐怖分子,不過他們有幾台戰鬥機甲,還有幾門激光炮也對準着唐門,他們要拿山谷裡的人做人質。”淩蒼蒼差點給他噎住……山谷裡的人?那也包括了她和蕭煥好嗎?他們都變成人質,他還豎個大拇指,幾個意思啊!放心個屁!說起來這個人類未來公社,一般民衆可能沒聽說過,但淩蒼蒼身為警探,還是看過内部資料的,這也算是一個曆史悠久的恐怖組織,從他們第一次出現,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多年。他們喜歡打着“未來自由人類”的口号,實則隻是為了籠絡利用些不知深淺的青少年,用熱血煽動他們,讓他們做自殺式的恐怖襲擊。這一套自古就有,人類未來公社也沒能變出多少新花樣,隻是千百年來,人們總容易被一些似是而非的“真理”煽動,這一套還是繼續行得通。哪怕聯邦政府已經對人類未來公社做過幾次毀滅性的打擊,也還是隻要遺留下一點星星之火,過一二十年,他們就會卷土重來。人類未來公社号稱要建立真正自由平等的世界,皇帝和貴族自然就是他們抨擊的對象,用謀殺這種手段也不足為奇。淩蒼蒼一直對那套僞自由論嗤之以鼻,用肮髒血腥的手段取得的東西,又怎麼會是光明偉大的?不過又是一群披着僞裝的血腥暴力分子。她和李宏青的通話沒有瞞着房間裡的其他人,唐願聽着,就轉頭對唐三說:“快去谷口看下。”唐哲蒼白着臉靠牆低頭站着,看樣子是已經放棄抵抗,幹脆任由宰割,唐欣則跑去洗手間端熱水,好給蕭煥擦身體。淩蒼蒼将屋内的衆人掃視了一遍,估計着自己這邊可以依靠的力量,再低頭看還靠在自己身上偶爾輕咳的蕭煥。皇帝陛下衣襟半掩,長發披散,臉色也還是蒼白,分明是隻負責秀色可餐。她再想到山谷裡那些老弱婦孺,那群熊孩子,還有那些熊貓……頓時有點絕望,難道都要靠她嗎?她第一次覺得,也許自己的肩膀不夠現象中強壯。李宏青卻還保持着天然的樂觀,問她:“陛下身上的蠱驅除了?他身體怎麼樣?”淩蒼蒼提了提精神,回答他:“蠱已經驅除掉了,不過他失血比較多,現在不是很有精神。”她說着,不怎麼抱希望地問李宏青:“我們該怎麼辦?盡量帶更多的人躲到地下掩體裡?”唐門的風格看起來比較保守,應該會建有地下掩體,躲進去可以給山谷裡的人質争取到不少時間。隻是一旦激光炮和機甲開始掃射,地表的建築植物還有動物,可能就要被毀壞。想到風景這麼優美的山谷,馬上就要被激光炮和戰鬥機甲轟成焦土,淩蒼蒼心裡還是有點難過。她想起來那隻自從第一天後,就時常喜歡來找蕭煥撒嬌的熊貓小煩,待會兒撤退,一定要盡量找到它帶下去。李宏青聽她這麼說,卻一點也不擔心,還是露出白色的牙齒笑着,非常樂觀:“這些小喽啰哪裡用得着撤退,陛下有安排,放心。”淩蒼蒼看他說得那麼胸有成竹,精神一振:“你們既然有把握制服他們,為什麼不趕快?”誰知道李宏青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我們沒辦法瞬間将他們全部制服,輕舉妄動給裡面造成什麼損害怎麼辦?”他們說話時,天幕上又被抛了一顆炸彈,上面裂開的口子更大,再炸一兩下,這個天幕很可能就要塌了。淩蒼蒼将攝像裝置對準窗外的天空,讓他看看上面的情況,然後把鏡頭移回來對準自己的臉:“保護罩已經快完了,請迅速行動,你們是皇家侍衛隊啊大哥!”開玩笑,他們可不是什麼儀仗隊好不好?除了隊長是世襲的貴族,隊員全部從最精銳部隊中選拔,每一個隊員都是A級的機甲駕駛員。傳說中皇家侍衛隊的戰鬥力,甚至可以媲美軍方最強的戰術分隊。當然現在是和平年代,皇家侍衛隊還真大部分時間就開着最新式的機甲,站成橫的兩列或豎的兩隊,再或者其他好看的隊形,在地上天上各種飛着跑着……做儀仗隊。淩蒼蒼想着就覺得腦仁疼,她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以至于淪落到如此境地?身邊全是華而不實,好看不中用的東西,沒一個靠得住的。絕望之下,她已經做好待會兒抱着蕭煥,找到小煩,帶這對兒活寶狂奔去地下掩體逃命的準備。擡手對李宏青做了個“停”的手勢,她無奈地認命:“我知道了,你就說我們現在能做什麼吧?”李宏青擡手潇灑的揮了一下,神色愉悅:“照顧好陛下,讓他快點恢複,待會兒就看他了。”淩蒼蒼低頭看了看半張了眼,帶着些恹恹神色輕咳的蕭煥……待會兒就看他?看他這張風華絕代的臉?還是爐火純青的演說技巧?有那麼一刻,淩蒼蒼深刻地懷疑了一下李宏青的智商和判斷能力。她知道這不應該,李宏青的級别比她高太多,人也很正直,平時看起來除了缺根弦,也不像是傻子……但她就是沒忍住。蕭煥又側頭輕咳了聲,留給屏幕一個完美又隐忍的側臉,低聲說了句:“15分鐘。”李宏青歡快地說:“陛下保重,15分鐘!”淩蒼蒼還沒來得及再說話,李宏青就很幹脆利索地切斷了通話。結束了莫名其妙的通話,淩蒼蒼還有些淩亂,看着蕭煥說:“你又要做什麼?你這樣子隻能躺着好不好?”蕭煥微微勾了唇角,在她懷中又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笑了笑說:“15分鐘足夠用了,讓我先躺10分鐘……剩餘5分鐘可以去洗個澡……這樣黏膩膩實在不舒服。”他說話的聲音還是低弱,句子說得長了也還是帶着點微喘,淩蒼蒼雖然不知道15分鐘到底怎麼回事,但她也心疼得很。他這個樣子,必須要被按在床上好好休息上幾天才可以。她臉上的神色不自覺流露了出來,即使他身上的蠱毒已經被驅除,可他也剛吐了那麼多血,她光看着都覺得要心疼死了。擡手将他額邊濡濕的碎發撫開,淩蒼蒼低頭輕吻了吻他的眼角:“你的侍衛隊又不是吃素的,讓他們操心吧。”蕭煥微微勾了唇角:“目前的情況他們确實處理不了……必須有人從山谷内正面迎擊,才能有效抵禦火力。”現在唐門早被堵了個水洩不通,在裡面哪裡去找一個能正面對抗機甲和激光炮的人?簡直開玩笑,靠唐願手上那種弩箭,連機甲外殼都射不穿。淩蒼蒼還想說什麼,但蕭煥已經累極了一樣合上雙目,她不想打擾他本來就這麼短暫的休息,抱着他不再出聲。短短十分鐘也确實休息不了什麼,外面的炸彈又響了兩次,天幕幾乎完全被炸毀,更多的玻璃碎片從天空中落下來。蕭煥的唇邊還時不時會溢出低聲的咳嗽,淩蒼蒼暗暗祈禱他别再試圖折騰,就這麼睡着好了。但他還是像能計算時間一樣,10分鐘過後,他準時睜開眼睛,先低咳了幾聲,才開說:“唐醫生,有沒有便于行動的衣物,麻煩幫我準備一些。”他臉色比10分鐘前好了一些,也遠沒有恢複到沒事的樣子,但他說完這句話,卻坐起身,将自己身上還連接着的管子儀器全都摘了下來。淩蒼蒼不知道他到底要幹什麼,看他行動也沒試圖阻止,隻是扶着他站起來。蕭煥動作不慢,5分鐘的時間還真夠他回病房洗個澡,唐欣也翻了幾件自己工作時穿的緊身便利的衣物給他拿過來。他洗過澡後,淩蒼蒼在旁幫他穿衣服,他的長發還濕着,被他用緞帶束了起來。淩蒼蒼用手指擦過他還顯得淡白的薄唇,不怎麼贊同地說:“你現在無論做什麼都太勉強了吧?”蕭煥對她笑了笑:“沒事,很快就結束。”15分鐘的時間剛好到,李宏青的聯絡信号發了過來,淩蒼蒼打開通訊器,他的臉很快占據了屏幕。似乎有些激動,李宏青上來就豎了個大拇指:“陛下,您準備好了?”蕭煥點了下頭:“可以了……投抛定位準确一點,我不想移動太遠。”淩蒼蒼預感到他們在謀劃什麼大事,忙問:“你們要投抛什麼東西?”李宏青興奮地說:“當然是陛下的機甲啊。”這個淩蒼蒼倒是知道,皇帝陛下的專屬機甲王風,蕭煥偶爾還真的會在閱兵式上駕駛着它。那台機甲設計和式樣非常完美,也一貫配備最先進的武器和戰鬥系統,号稱是整個聯邦最強力的機甲。但是,王風壓根就沒有參與過實戰,甚至練演習都沒有,大部分時候都是比皇家侍衛隊……更加像儀仗用品的東西。淩蒼蒼甚至記得,在去年聯邦成立400周年的紀念日慶祝典禮上,純白色的王風作為展示品,放在遊行隊伍最前面的花車上。為了凸顯華麗的視覺效果,機體上還赫然被裝飾了金色的流蘇,并加了一個碩大的白色披風。那時蕭煥當然不在機甲裡坐着,他在貴賓席上,穿着同樣純白色帶流蘇披風的軍禮服,微笑着對鏡頭持續放電。現在他們是告訴她,準備在這裡投抛那個傳說中的機甲,然後給蕭煥駕駛?淩蒼蒼抽了下嘴角,覺得這個計劃好像并沒有比讓蕭煥用臉說服恐怖分子高明多少……也許用臉說服對方的成功概率還會更高一點。看到淩蒼蒼的表情,李宏青“哈哈”笑了起來:“放心,蒼蒼,陛下很厲害。”淩蒼蒼表示,她知道的,陛下的臉很厲害,陛下的演講技巧很厲害。總之陛下十幾分鐘前還連句話的力氣都不大有,這會兒看着站得也不是很穩,就要駕駛着傳說中最強的戰鬥機甲,去打怪獸。他們說話的時間裡,李宏青那邊顯然已經進行了投抛。淩蒼蒼聽到窗外一陣玻璃破裂的聲響,機甲飛行的轟響自高處傳下來。皇家侍衛隊的超高精度儀器,讓投抛的位置很準确,純白色的機甲帶着燃料噴射出的淡藍光芒,降落在病房外的草坪上。王風這個級别的機甲,不僅有獨一無二的設計圖紙,還搭載專有AI(人工智能)。經過短暫的掃描,确認駕駛員,機甲半跪下來,彈出駕駛艙。蕭煥沒有繼續參與她跟李宏青的對話,說了句:“蒼蒼,留在這裡。”經過那十幾分鐘的短暫休息,他雖然沒有完全恢複,卻也步履穩健,目光清明。走到回廊下,他擡手握住駕駛艙垂落下來的把手,随着機械把手的擡高,做了個漂亮的側翻,不過一秒鐘,整個人已經準确地滑入機甲的駕駛艙内。别的不說,這個标準無比,完成度又高的入艙動作,可以得十分。淩蒼蒼還是不放心地追出來,看着他問:“你……真的可以?”入艙動作他可能還真練習過,畢竟這種動作有在公衆面前展示的機會,她也相信蕭煥可能确實是會駕駛機甲。身為聯邦戰神蕭白卿的繼承者,每一任聯邦皇帝都有一些駕駛機甲的能力,也同樣都會繼承王風駕駛員的稱号。但她不敢确定蕭煥真的能駕駛王風投入實戰,畢竟機甲駕駛的難度非常高,對駕駛者體能和技巧的要求也極為嚴苛,蕭煥畢竟是皇帝,拿他跟經過大量專業訓練的機甲戰士比肯定不行。看出她的擔憂,蕭煥在閉合駕駛艙之前,對她微微笑了笑:“放心,很快就結束。”他沒有再停留,駕駛艙飛快地滑動閉合,也是在一瞬間,王風像一個白色的幻影,消失在她眼前,隻留下空氣中藍色火焰的殘影。被這種快要超過視覺捕捉極限的速度震驚,淩蒼蒼訝然地看着蕭煥消失的方向。她和李宏青的通話還沒結束,李宏青很輕松地說:“看吧,我就說了陛下很強。”淩蒼蒼站在庭院中,還帶着些愕然,看向蕭煥趕去的地方。夜間憑借肉眼,她沒辦法看清戰鬥實況,隻能偶爾看到王風那猶如幻影一般的移動軌迹。淩蒼蒼隻能說……非常快,并且動作異乎尋常地漂亮幹脆。她不會駕駛機甲,也參觀過機甲的近距離模拟實戰,那些鋼鐵怪物龐大而強力,動作卻會因為機械臂的連接,還有動作指令的延遲,帶有不避免的笨拙沉重。遠處那個偶爾閃現的白色影子,并不存在這樣的缺陷,射擊、騰空、轉身一氣呵成,落地前還打開金色的防護罩,順利擋掉一記激光炮攻擊。淩蒼蒼看着,問李宏青:“你們陛下……是什麼級别的機甲駕駛員?”李宏青也投入了戰鬥,卻沒結束跟她的通話,一個激光炮打掉對方機甲的手臂,才“嘿嘿”笑了聲說:“當然是S級,我也是A1級别的哦,厲害吧!”淩蒼蒼聽完默不作聲,看那個動作的娴熟流暢度,漂亮完美到能錄下來當教材的實戰技巧,就算有王風機甲的加成,也真的是S級吧……畢竟淩蒼蒼現場看過的那次,駕駛員最高也是B3級。跟ABC都還各分123級不同,S級就是S級,沒有更多細分,代表超越A1的級别,無上限的最高級。機甲駕駛員的能力除了訓練,更多看天賦,成員構成呈金字塔型,越高級别人數越少,現役A1級别的駕駛員全聯邦也隻有幾十個。最高級别的S級,别說現役,就算聯邦四百年曆史上,也隻出現過10個左右,每一個都可以直接稱之為人形兵器。機甲駕駛員的評級有一套非常嚴密的标準,很多複雜的數據支持,無論駕駛員是怎樣的身份,都無法改動這些數據,蕭煥并不會因為他是皇帝,就能得到高于自身能力的評級。蕭煥是什麼級别的機甲駕駛員,之前外界都和淩蒼蒼一樣推測:了不起是B級或幹脆是C級,皇家覺得太丢人,沒有對外公布。畢竟全聯邦都知道蕭煥的父親,也就是德綸皇帝蕭煜的級别是A1,皇室從未試圖隐瞞,還相當引以為傲,大肆進行宣傳。到蕭煥這裡,皇室方面對他的駕駛員級别幹脆閉口不談。蕭煥又一貫以溫柔病弱的形象面對公衆,他本身的機甲操作技巧和天賦,被大家公認可能比較低。現在淩蒼蒼才懂,皇室之所以隐瞞他的級别,不是太低,是太高,皇帝陛下本身是S級駕駛員這種機密,必須好好保護起來好嗎?不然真有武裝沖突或戰争,這個S級别的寶貴駕駛員,到底是投入實戰呢,還是不投入實戰?尤其這個駕駛員本身是聯邦皇帝,還是名義上的軍隊最高指揮官,光這個軍部就得糾結死。好像下棋,你的王同時也是你的最強戰力,這還怎麼玩?沉默好一陣子,淩蒼蒼才稍微接受了這個事實,喃喃說:“他失血太多,恐怕沒有體力持續戰鬥。”李宏青很輕松地“哈”了一聲:“沒關系,馬上就會結束。”就像他說的一樣,那個白色的幻影,矯捷猶如白鶴般飛起,追逐着一架試圖撞向懸崖上的建築物,做最後自殺式襲擊的灰色機甲。美麗的白色機體輕巧地抽出高密度合金匕首,用無法言喻的速度,劃出兩道紅色的刀光。那個灰色的機甲猛地在空中炸裂,駕駛艙脫離彈出,剩餘的金屬塊燃燒着撞向山崖和地面。這時白色的機甲已經擡手撐起金色的能量保護罩,阻擋住那些彈射過來的金屬塊,緩緩下降,将它們盡量攏在盡可能小的範圍内,最大限度地保護周圍的建築和植被。淩蒼蒼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禁為自己原來的沒見識默哀:她再也不認為機甲動作笨拙了,那是她見過的駕駛員級别太低。她也忍不住在心裡為人類未來公社默哀:如果他們能提前知道山谷裡被困着一個S級的機甲駕駛員,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如此自信地進行這次襲擊。戰鬥隻持續了兩三分鐘,堵在唐門外的那些恐怖分子就被解除武裝,一一制服。唐門山谷口的那塊石門也起了作用,擋住了最初一波激光炮的轟炸,他們在山谷天空上安裝的玻璃天幕也阻擋了許多炸彈和攻擊。石門和天幕毀壞後,沖進來的機甲和激光炮,則都被王風以一當十地快速解決,這讓唐門内部幾乎沒受到什麼實質性的破壞,隻有少數幾個人受了輕傷。傷員被運送到唐欣這裡接受治療,生擒的俘虜也被李宏青帶領的皇家侍衛隊和特警押送到藥廬外。唐兆知道自己已經對現在的局勢失去了控制,沒有提什麼要求,帶着唐門的人很配合地在藥廬前集合。王風帶回了最後一架被擊落的機甲裡彈出的駕駛艙,将機械手裡捏着的駕駛艙交給特警,王風重新半跪下來,彈出駕駛艙。淩蒼蒼在旁等了很久,忙跑過去,駕駛位上的蕭煥幾乎癱倒在那裡,額上的汗水早就浸濕了碎發,失色的薄唇緊抿着,連自己從上面走下來的力氣都沒有。淩蒼蒼手腳并用地爬上駕駛艙,架着他的肩膀,半抱半扶地把他從裡面弄了出來。他落到地上時還是站不穩,用手按着胸口不住輕咳喘息。被他帶回來那個恐怖分子,是這次刺殺行動的頭目,被特警按着拷上手铐,他還陰沉地看着蕭煥:“原來這個機甲真的是皇帝陛下在駕駛。”蕭煥被淩蒼蒼扶着,半個身體的力量都移到她肩膀上支撐,沒什麼力氣說話,隻是不斷輕咳,沒理會他。淩蒼蒼看他實在辛苦,對忙着救治傷員的唐欣說:“我先扶他回病房。”唐欣手上不停地處理傷口,忙答應了,擡頭說:“白先生知道怎麼處理他自己的情況,隻要他還有意識,需要什麼藥蒼蒼你來這裡邊拿就好。”他還真會物盡其用,如果不是蕭煥現在自己都站不穩,估計他還想讓蕭煥留下來幫他一起搶救傷員。淩蒼蒼答應下來,扶着蕭煥轉身,沒走兩步他就支撐不住差點跌倒。抱着他的腰,淩蒼蒼沉默了下,跟他說:“你摟着我的脖子,我抱你起來。”淩蒼蒼在女性中算是高挑,但蕭煥還比她還要高足足十幾厘米,聽完她說,他還堅持着微弱開口:“蒼蒼……我還能走……”淩蒼蒼懶得再跟他廢話了,攬着他的腰直接把他抱起來,大步走回病房。她之前已經這麼抱過他兩次,不過那是在他失去知覺的情況下,這還是蕭煥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态下被她這麼抱着,他顯然有點不适應。被她放在病床上,他還是抿着唇,神色不是很好看:“蒼蒼……”淩蒼蒼擡手摸了摸他無色的薄唇,問:“需要輸血輸液?還要别的補充藥品不要?我去前面拿過來給你。”蕭煥點了下頭:“都需要,氧氣也……”他确實咳喘得厲害,手指也一直按在胸口上,蠱毒雖然已經解除,他身體内殘餘的毒素,還有蠱毒對器官的損害卻不會一并消失。他剛才駕駛着王風像超人一樣大顯神通,現在虛弱成這樣,淩蒼蒼輕歎了口氣:“好,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回來。”唐欣醫生還能想起來,目前蕭煥才是自己這裡最危重的病人。在處理完一個病人後,他親自帶着血漿藥品過來,重新給蕭煥身上接上各種儀器。忙了這麼久,這一夜其實還早,遠沒有過去,不過淩蒼蒼卻暫時不想再去管其他,今夜她已經經曆了太多。在蕭煥失去心跳和呼吸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力就被耗去了大半,後來他醒來,又駕駛着王風制服敵人,她光在旁邊看,心境的大起大落,也足夠耗盡剩下的精力。她滑坐在地闆上,俯身用額頭抵住他的掌心,想要就這麼休息一陣,身旁感覺到一團毛茸茸暖暖的東西。她回過頭,看到了熊貓小煩,它尤其喜歡蕭煥,每天不拱一拱他睡不着,天天晚上趕來報道。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本來以為小煩已經受驚跑到哪個地方躲起來,結果局面剛平息一點,它又跑到這裡來找蕭煥。夜裡霧氣重,它的皮毛有點濡濕,擡起短短的手臂,扒拉了一下淩蒼蒼的手臂,還叫了一聲,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詢問蕭煥怎麼樣。淩蒼蒼回頭摸了摸它圓滾滾的腦袋:“小煩乖,哥哥很好,哥哥的毒解了,以後身體會漸漸康複起來,今天你很機靈,沒有被炸彈和玻璃傷到。”小煩又叫了一聲,用頭在她背後頂了頂,半直起身子,扒在床邊沖蕭煥輕聲哼哼。淩蒼蒼笑着說:“它還真是喜歡你啊,我們可以把它帶回去嗎?”蕭煥已經閉目不語很久,她以為他已經昏睡過去,這時他卻輕應了聲,張開眼對她笑了笑:“應該可以。”他說着勾了唇對她微微笑了笑:“蒼蒼,上來陪我睡。”他的病床比較寬大,這些天他們兩個也是睡在一起的,另一邊的位置本來就屬于淩蒼蒼。被他這麼一說,淩蒼蒼也确實覺得累,點了點頭,又揉了揉小煩,從另一側上床,找到熟悉的位置,摟住他的腰,将頭靠在他肩頭。蕭煥擡起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臂,摟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他微勾着唇角,語聲低沉又溫和:“謝謝你,蒼蒼。”累極了,淩蒼蒼沒有深思他為什麼會說這句謝謝,但此刻的安甯讓疲倦更加無法掩飾,她很快就進入了夢鄉。第二天醒來,淩蒼蒼才知道,李宏青已經處理了大部分善後事宜。他還真不是沒腦子的花花公子和肌肉男,除了性格大大咧咧外,做事相當強硬幹脆,連唐兆都沒能抵擋住他的威壓,妥協了許多事情。不過按照昨晚的形勢看,唐兆也沒有辦法不妥協,唐門遭受到這種攻擊,就算沒有人員傷亡,但也人心渙散,驚慌的情緒蔓延。在這種情況下,聯邦政府就不再是一個獨裁政府,而是一個強大有力的後盾,畢竟靠唐門的人力,沒辦法跟現代機甲和重型武器抗衡。再加上唐哲跟臭名昭著的人類未來公社有聯系,他又是唐門子弟,中間牽涉了許多法律條文,經過讨價還價,唐兆逼不得已接受了政府的許多約束。比如唐門仍然算原住民自留地,但卻必須要接受政府的援助,讓青川市委派警察駐紮,起到保護和監督的雙重作用。唐哲必須要被帶走審問,還有被俘虜的幾個恐怖分子,都要一并帶回首府。蕭煥經過一夜休息,情況好了一些,卻還需要留下來一兩天時間休養,再進行長途奔波。好在唐欣這裡确實清淨,各種醫療設備也先進,李宏青幹脆帶着皇家侍衛隊的成員,也駐紮在唐門就近保護他。淩蒼蒼和蕭煥留在外面的飛行器,也被李宏青運進山谷裡,她上去拿了兩個人的衣物來替換。穿着利落飒爽的戰鬥服,放下梳了幾天的包包頭,淩蒼蒼總算找回一點職業女性的自信。蕭煥看到她換裝,頗有些遺憾一樣笑了笑:“蒼蒼,你這樣也很美。”按照他七拐八繞輕易不說人話的習慣,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你之前很美很可愛,現在也還勉強。淩蒼蒼輕哼了聲,不為所動。皇帝陛下剛從生死邊緣掙紮出來,就去開機甲的後遺症是,接下來一兩天,他都沒什麼力氣從床上下來,每天蒼白着臉低咳,随時又能再昏過去的樣子。唐欣給他做了全面檢查,表示常年盤踞在他心髒附近的蠱蟲,是被一種強硬的方式驅逐出來,給髒器造成了不少實質性的傷害。正好吻合了皇室之前對外界的宣稱,他心髒真的有了點毛病,并且髒器所受到的傷害還是不可逆的,沒有辦法徹底治療。在現在的醫療科技下,換個新的心髒确實不是難事,也不影響壽命和生活質量。不過唐欣醫生根據自己的經驗建議,認為蕭煥最好不要做換心手術。第一是髒器傷害并沒有很嚴重,不怎麼影響平時活動生活,并不是非換不可;第二常年蠱毒的侵蝕,讓他身體裡産生了一種抗體,這種抗體加大了他對移植心髒産生排異的可能性。移植新器官産生排異反應确實非常危險,有可能造成患者死亡,風險也算比較大。蕭煥對此也早有預料,聽完唐欣的分析,隻淡淡說了句:“這樣已經很好。”相比較日夜擔心毒發身亡,還有一個10年的期限,現在這樣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果。淩蒼蒼一直陪着蕭煥,她來這裡,是因為受了他的委托,要查明毒害他的幕後黑手。現在不但查清楚了,連他體内的蠱都解了,一舉多得,超額完成任務。她覺得憑借蕭煥昏迷過去時,她力挽狂瀾的表現,也許可以适當跟蕭煥提一下,要他兌換承諾的問題。升職是肯定的,到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任職,想一想都很美!但和蕭煥解除婚姻關系的事,她卻突然覺得,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對他提起。經過這幾天,她已經發現自己對蕭煥有着不同尋常的感情,當他失去心跳時,她竟然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下來。那種感覺,好像蕭煥對她來說,是這個世界上非常重要的存在,失去了他的話,她眼中的世界就不再像從前一樣。假如一個人的存在和離開,可以直接影響到你的世界觀,那麼他就必定不再是路人一般的存在,除了至親,那就隻有摯愛。每當淩蒼蒼想到這裡,就會不敢再深思。她是真的愛上了蕭煥?那麼她對他的那種抗拒,是否隻是源于她自己的懦弱?她不敢承認自己也會深愛上某個人,害怕承擔起愛人和配偶的責任,所以才一直把他往外推?心裡一團亂麻,她看着蕭煥的目光,就複雜了許多。她本就不擅長隐藏感情,蕭煥的情商又高到可怕,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有心思。趁病房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溫和地對她笑了笑:“蒼蒼,你在想什麼?”淩蒼蒼沉默了一下,還是和盤托出:“我在想我們之前說好的,如果這次事件解決,我們就離婚。”蕭煥聽着,唇邊的笑容還是溫柔無比:“确實到了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你放心,我不會言而無信。”他這麼幹脆地答應,淩蒼蒼反倒更加心煩意亂,她不想出爾反爾,也從這次事件裡預感到,皇帝合法配偶這個身份,在未來會帶給她無窮無盡的麻煩,不得不被裹挾進各種陰謀。她的志向和理想是作為一個警探,并不是皇帝的專屬偵探和保镖,這幾天過得波瀾起伏,卻不是她想要的狀态。她微微咬住嘴唇,并沒有及時回答蕭煥。帶着點微笑看着她,等了許久的蕭煥就又加深了唇邊的笑容:“現在不算太方便,等我們回了首府,可以詳談……如何分割财産的事情。”他說着,擡手指了指她唇上的傷痕,語氣溫和:“你嘴角破了,不要再用力去咬。”她嘴唇上的傷,是在他昏迷的時候,被她自己咬出來的,她記得那時她還忍不住吻了他幾次,他就算神志不太清楚,應該也能察覺到。但在那之後,他卻從來沒提起來過,好像那一夜發生的所有慌亂,都被他悄悄遺忘,或者深埋心底。她看着他微笑的樣子,點了點頭:“謝謝。”蕭煥又彎了彎唇角,輕閉上眼睛,靠在軟枕上不再說話。淩蒼蒼站起身,準備走出房間,她已經轉身,卻突然又低頭看着他:“可以給我一個道别的吻嗎?”蕭煥微帶詫異地張開眼睛,她早就俯下身,低頭吻他微張的薄唇,他唇齒間的味道一如她想象中一般迷人清冽,卻還帶着一種微微的苦澀。她捧着他的臉,從他唇邊移開,不意外地看到他唇角滑下一道細細的鮮紅色血迹。用手指輕輕替他擦去了,她就這麼看着他的眼睛,低聲問:“你為什麼會又吐血?”他成功拔除蠱毒後,就再也沒吐過血,從機甲上下來時,他脫力到随時能昏過去,也還是沒吐血。蕭煥輕咳了一聲,他臉上的柔和笑容裡,終于洩露出了一點倦意,輕合上眼睛,他低聲說:“沒事。”淩蒼蒼還看着他,隔了許久,才輕聲問:“你真的愛我?為什麼?”蕭煥沒有回答,隻是輕咳了咳,微張開眼睛對她笑了笑:“蒼蒼……以後珍重。”她剛才說要道别的吻,于是他就給她道别的話。他說過離婚後還可以做朋友,她斷然拒絕,他就隻說一句“珍重”。淩蒼蒼覺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也許他都記得,不僅記得,還都放在了心裡,沒有一刻忘卻。淩蒼蒼看着他,突然覺得荒謬,明明是他罔顧了她的意願,逼迫一樣跟她結婚,又為什麼到最後犯錯的好像是她?可他又為什麼,會一直對她這麼溫柔,溫柔到近乎絕望。她無法理解,隻能重新湊上去,吻住他失色的薄唇,哪怕嘗到鮮血的味道,也沒有再退出。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她執意深入,他也溫柔配合,直到彼此的呼吸都淩亂,她才從他唇邊離開。她看着他,手指從他的臉側滑過:“再給我幾天時間考慮。”蕭煥沒問她要考慮什麼,她也沒再出去,而是躺到床上,像前幾天一樣,抱着他靠在他的肩上。他體溫一直不高,卻總能給她格外心安的感覺,好像這麼跟他靠在一起,餘生都可以不用再在意其他。蕭煥不能在外耽誤太久,第二天下午,就乘皇家侍衛隊帶來的大型飛艇趕回首府。淩蒼蒼跟他一起返程,他們還帶了點唐門的特産:唐欣醫生和熊貓小煩。唐門的熊貓散養無主,小煩又特别喜歡蕭煥,在征求了唐願和唐欣的同意後,蕭煥就把小煩帶上了飛行器。這個大飛艇是蕭煥平日出行時的座駕,有個人盡皆知的名字“風來号”,陳設豪華、機體龐大,不僅有活動室、會議室,還有幾個豪華套房,并附帶急救室和武器庫。風來号的飛行速度也不慢,回首府隻用幾十分鐘。蕭煥上來去他自己的專屬套房休息,淩蒼蒼沒跟進去,去吧台前喝酒,遇到了已經在那裡的李宏青。她跟李宏青不算很熟,但這位侍衛隊長身上卻有種特别的親和力,跟他熟悉起來好像并不用費時間和力氣。淩蒼蒼裝了一肚子心事,喝了幾杯酒,頭腦有些發脹,忍不住跟他抱怨:“你說,我想跟你們陛下離婚,是不是還挺正常的?畢竟我們婚前沒什麼感情基礎。”按道理說,李宏青還在工作時間,他聽完後,卻又灌了自己一大口威士忌,絲毫不怕影響正常工作:“你想離就離,别人也攔不住你。”他倒還真看得開,一點沒有替蕭煥說話的意思。淩蒼蒼“呵呵”了一聲:“說得倒真輕松,你不知道你們陛下有多聖潔無辜,我都覺得自己在犯罪。”她又幹脆利索地喝了一杯龍舌蘭,舌頭也有些大:“伯爵閣下,你說你們陛下真的愛我嗎?為什麼他好像表現得很愛一樣。”李宏青也“呵呵”笑了,沒回答她,而是對她提出了新問題:“你愛他嗎?”淩蒼蒼側頭看着他,李宏青笑了笑:“他愛不愛你不重要,你愛他就可以了……難道你是那種被動地等着别人來打動你的人?我可看不出來。”他的話沒什麼太稀奇的,對于此刻的淩蒼蒼,卻不亞于是撥開迷霧的第一聲春雷。她愣了一下,然後就舉着酒杯失笑出了聲:“伯爵閣下,你真是個好玩兒的人。”李宏青聳了一下肩:“大家都這麼說。”淩蒼蒼擡手伸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謝謝。”李宏青笑着:“沒關系,别告訴陛下我跟你說過話就行。”淩蒼蒼挑了挑眉:“他不準你跟我有私人交流?”李宏青搖頭:“那可不是,隻不過現在你跟他冷戰,卻跟我相談甚歡,回頭我怕他捂着胸口犯病,我可受不了他那種樣子。”淩蒼蒼又愣了愣,随即就笑出了聲:“看起來……大家都挺怕他那樣。”他們聊完,淩蒼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飛艇到首府,我就不見你們陛下了,直接回家,麻煩你替我轉告一聲,我這幾天暫時不見他。”李宏青答應下來,在她走後,舉着酒杯喃喃自語:“我應該算是幫了陛下吧?回頭告訴小熒,看她有什麼意見。”飛艇到達朱雀宮的起降平台,淩蒼蒼就開上之前她和蕭煥開去青川的飛行器,回自己家。李宏青則悄無聲息地進到蕭煥的套房中,跟他轉告淩蒼蒼的話。李宏青走進來時,蕭煥正半靠在床上,微閉了雙眼休息。他的臉色還是相當蒼白,他的身體不僅在拔除蠱毒時受到了損傷,駕駛王風也非常消耗體能和精力。王風的超高速度和高同步動作,通過犧牲駕駛員的體力和精神來實現,他在失血過多的情況下還操縱王風,中途沒有支撐不了已經是毅力驚人。李宏青從小和他讀一所貴族學校,私下和他說話更像老朋友,而不是下屬:“陛下,蒼蒼讓我轉告你,她這幾天暫時不見你。”蕭煥睜開眼睛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語氣溫和:“好的,這次辛苦你了。”他說着,語氣更緩和下來,笑容也更随意了些:“你可以放幾天假,好好陪陪小熒,免得她又怪我總是讓你出差。”李宏青笑着道了謝,他跟蕭熒是青梅竹馬,私底下非常親密,這兩年更是漸漸發展出了類似戀人的關系。也許是想到蕭煥以後很可能會是自己的妻兄,良心發現,李宏青微頓了一下後,主動交待:“蒼蒼找我談過心,我覺得,陛下你的希望也不是不大。”蕭煥微愣了下,笑了笑:“謝謝。”李宏青看他還蒼白着臉輕咳了幾聲,就出口問:“需要我再做些什麼嗎?”蕭煥微微笑着搖了搖頭:“不用……”李宏青也就不再堅持,等他自己又休息了一陣,就轉乘短途飛行器,從朱雀宮離開,回到首府特區的私宅。同一時間,淩蒼蒼已經回了自己的家,她洗了個澡,又換了一身衣服,又去運動房裡狠狠做了一陣運動出了一身汗,才找回一點活着的感覺。她仰倒在地闆上,看着面前的天花闆,腦海中仍舊是一片空白。她喜歡蕭煥嗎?愛他嗎?理智上她想要否認,可本能卻一直在悉悉索索地作祟。内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一直在試圖告訴她:要靠近,不要離開,擁抱他,不要再放開。她一團亂麻地躺了好一陣子,才捂着眼睛坐起身低聲自嘲地笑了出來。從小到大,她處理事情從來幹脆利落,連查案,也喜歡跟着直覺前進。但她為了蕭煥,卻矛盾成這樣子,甚至告訴他自己需要幾天時間來理順心情,不是已經說明了一切?接下來的幾天,她正式休假,放棄了繼續思考,宅在家裡過着看小說打遊戲睡覺這種腐敗至極的生活。直到有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裡她總是對蕭煥橫眉冷對,他卻總毫無怨言地微笑看着她。夢裡的她,像是看不到他無聲的寵溺和守護,不停地用言語傷害他,直到不知道為了什麼,她親手把一把劍刺入到他的胸膛中。鮮紅的血液從他胸前湧出,大片豔紅的顔色簡直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然而這個噩夢卻并沒有就這樣結束,她看到自己丢下重傷的他離開,看到她和另外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言笑晏晏。夢裡的人替她準備着紅色的嫁衣,那鮮紅的顔色,好像從他胸中流出來的血。她在婚禮之前見了他,卻是拉着那個黑衣男人的手,對他說:“蕭煥,我不愛你,我還是會嫁給你。”她不能想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是怎樣的殘忍。他卻還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她看着他走過長街,獨自走在熙攘的人群裡。她這時才知道,原來他來見她,是孤身一人。她超出了夢中那個自己的目光,從天空中俯視着他,看到他走了許久,在落日的餘晖中站着一片小小的巷子裡,擡頭仰望天邊的雲朵。他的目光中,仿佛盛着宇宙洪荒、天地萬物,卻又像是什麼都沒有,隻留下超越萬年的荒蕪。原來她不需要其他,隻用冷漠的言語,還有無情的态度,就可以懲罰他,讓他痛苦。她終于從夢裡驚醒,發現自己出了一頭冷汗。微舒了口氣,她打開床頭的台燈,轉頭去看窗外的夜空。首府是人口密度比較低的城市,這裡又是郊區,她能看到清澈的星幕和倒懸的銀河。看着她就想,也許她和蕭煥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到了需要下定決心的時候。後面她再也沒有睡沉,第二天,頂着睡眠不是很足的黑眼圈,她給李宏青打了一個電話,開口就問:“你們陛下今天在哪裡?”這幾天她有關注時事新聞,朱雀宮對外表示皇帝陛下身體不适需要休養,蕭煥這幾天從來沒出席過什麼公開活動,行蹤也沒有官方消息。李宏青看起來是在飛行器裡值班,笑着對她晃了晃手指:“陛下在首府特區的那棟私宅裡,别人就算了,你随時可以拜訪哦。”淩蒼蒼黑線着假裝沒看出來他揶揄的目光,挂斷電話就爬上自己的飛行器,徑直去了。上次蕭煥已經和她分享了主人的權限,這次她進入就完全無障礙,直到走進客廳,看到了蕭熒,她才微帶些尴尬地清清嗓子:“小熒,我來看你哥哥,他人呢?”蕭熒看她的目光還是很熱情:“蒼蒼,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跟哥哥吵架了呢。”淩蒼蒼更加尴尬:“沒有,隻是大人之間的一些事情,需要處理。”蕭熒“哦”了一聲:“我也成年了。”淩蒼蒼頓時就接不下去了,好在蕭熒畢竟是喜歡她,很快就放過了她,指了指樓上:“哥哥吃過藥,又去卧室睡下了。”淩蒼蒼忙點頭從她身邊逃開上樓,蕭煥的卧室,她上次已經來過,這次還是長驅直入。和上次不同的是,蕭煥并沒有睡下,淩蒼蒼大步進去時,他正半靠在床上,拿着平闆電腦,在處理着什麼文件。驟然被闖入的淩蒼蒼打斷,他還有些訝然,不過很快就對她笑了笑:“蒼蒼,你找我有什麼事情?”休養了幾天,他看起來還是有些疲倦,薄唇也還是透着淡白。淩蒼蒼側頭看了看他,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唇。這個吻實在是足夠長,結束的時候不僅蕭煥呼吸有些急促,臉頰也添了薄紅,淩蒼蒼自己都大腦缺氧,氣喘籲籲。她退開看着他,似乎很滿意自己剛剛的作為:“你對我,果然是有性吸引力的。”蕭煥還微有些愕然,他擡手碰了碰自己下唇上那個正在滲血的小口子,微笑着:“蒼蒼,這是第二個道别的吻?”淩蒼蒼也注意到了那個傷口,擡手過去捧住他的臉看,有些抱歉:“對不起,我可能還是太粗魯。”她說着,又低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下:“這是開始的吻,我覺得還是行動比語言更有說服力。”蕭煥微微笑了,才終于擡起手,放在她的腰上輕輕摟住:“我隻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淩蒼蒼也抱住了他,她把頭放在他胸前,聽着他心髒傳來的穩定心跳:“可是你的心跳說明,你現在還是很冷靜。”她還真是這個時候都不改警探本色,蕭煥忍不住低聲笑了:“我隻是比較善于控制心跳……多年中毒的後遺症。”淩蒼蒼也沒再說話,靠着他閉上了眼睛,他身上仍舊有那種好聞又讓人安心的清冽味道,她聞了一陣,就說:“你用什麼的香水?”蕭煥勾了勾唇,據實回答:“小熒在實驗室自己調的,據說是白梅的香味。”這味道淩蒼蒼果然沒在其他任何人身上聞到過:“很好聞,适合你。”蕭煥微微低頭,在她頭頂落下一個輕吻,柔和的聲音裡帶着歎息:“蒼蒼,你總是讓我驚喜。”她又擡起頭認真看着他:“我還是想問一問你,為什麼會愛上我,為什麼會是我?”蕭煥看着她,唇邊帶着微笑,聲音也柔和得不像話:“蒼蒼,我不能清晰地告訴你,我是從什麼時候起,又是為了什麼對你有感覺,我隻能說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心中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隻有你。”他用了“共度一生”,并不是“做我的皇後”,淩蒼蒼卻很滿意這個回答,她說:“我雖然也意識到,我對你的感情非常複雜,也不再打算跟你解除婚約,但我還是不打算承認聯邦皇後這個身份,這樣也沒關系?”蕭煥微微笑了:“沒關系,那不是永恒的……”淩蒼蒼開口接了下去:“……你才是永恒的。”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下,她和蕭煥之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存在一種超乎尋常的默契,她總能輕易猜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蕭煥也笑了,側身向裡面移動了一些,對她說:“要不要上來躺一下?”淩蒼蒼很自然躺了上去,正好躺在他臂彎的位置,蕭煥輕摟着她的肩膀。淩蒼蒼靠在他的胸口,繼續聽着他穩定有力的心跳,輕聲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這樣也不錯。”蕭煥微笑着,在她額頭落下了一個輕吻,就像她夢裡夢到過的一樣,他的吻,像花瓣墜落。這天淩蒼蒼沒有從蕭煥家裡離開,她和他躺了一陣,又下樓去和蕭熒聊天,還去看了已經被放在特制暖室裡飼養起來的熊貓小煩。蕭煥似乎有些事情要處理,在自己房間裡逗留了很久,隻有吃飯的時候,他才從樓上走下來。既然已經決定和他開始戀愛關系,淩蒼蒼自然地在蕭熒面前,擡手去摟他的腰,他也溫柔地回應。蕭熒偷偷看着他們,乖巧地沒有出口打擾,也沒表現出大驚小怪。當一天快要結束,淩蒼蒼接到了自己的直屬上司,首府第五警察分局警司的電話通知。警司在電話通知她,讓她第二天上午到自己辦公室來談話。淩蒼蒼大緻能夠猜到是什麼,這次調查結束後,按照她和蕭煥的約定,她就要被調離第五分局,進入地球聯邦調查局的特别調查處。現在距離青川事件結束,已經過去了幾天,她也用光了自己的今年帶薪假期,需要接着去投入新的工作了。第7章還是要聽上司的話不出所料,第二天在第五分局見到警司,她就接到了調任通知。雖然地球聯邦調查局的級别比首府警察局要高,但她并沒有升職,算是平級調任,即使如此,能進入地球聯邦調查局,也是一種殊榮,警司還是恭喜了她。和她一起被調任的,還有慕顔和張離歌,下班後,第五分局給他們三個人開了個小型歡送會。和老同事們最後一次到第五分局旁的酒吧裡聚會慶祝,離别在即,向來不多愁善感的淩蒼蒼,也産生了一些離愁别緒。畢竟第五分局是她畢業後工作的第一個地點,也是她奮鬥了三年的地方。不過這些小情緒并不會影響淩蒼蒼太久,分别過後,第二天她就把自己收拾一新,去新工作部門報道。特别調查處的辦公地點,不在首府市中心,調查局總部那棟高大的辦公大樓裡,而在接近郊區的一個偏僻地方。那棟房子建築風格頗為古典,遠遠看起來像一個小型的古堡,房子周圍方圓一公裡,則全是草地和樹林。淩蒼蒼開着她那輛外形誇張的私人飛行器進入圍牆後,還緊貼着地面開了幾百米,才來到樓房前的小型停車場裡。下了車,她撞見了一起來報道的慕顔,兩個人一起走到小城堡的門前,雕花的大理石門廊内傳出一個悅耳的人工智能合成女聲:“數據讀取成功,二級警探慕顔,一級警探淩蒼蒼,今日起成為特别調查處成員,歡迎來到莊園,我是莊園專屬的智能系統Eva,随時為您服務。”聲音傳來的同時,他們腳下的白色大理石的地闆,開始自動往前移動。在經過回廊時,人工智能給他們做了全身掃描,更新了他們身體的各種數據,并給出了系統估計的健康指數。好吧,離開第五分局那個設備老化的大樓還是很不錯的,聯邦的錢砸出來的特别調查處就是不一樣,先進了太多。進入到内部,迎面是一個開放式的中庭,直通到第三層的最高處的玻璃天花闆。中庭中央種植着一片竹子,底部則是太湖石和山茶花共同組成的小景觀,挺有雅趣和古風。圍繞着中庭,共有三層辦公室,每個區域相對獨立,以樓梯和玻璃走廊連接。這個辦公場所比他們之前的辦公室好了不少,這出入的精英們,顯然也沒有第五分局那些大叔亂丢東西高聲喧嘩的壞習慣,整個場所都顯得高雅整潔。他們是第一天來報道的,按慣例應該先去見他們的新上司,也就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接下來才是被安排工作。剛到中庭,他們就看到張離歌縮頭縮腦站着,有點害怕一樣,跟自己面前的那個人保持着距離。淩蒼蒼是一眼先注意到對方的,她站在那裡,就散發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那是個身穿黑色長褲套裝,黑色長發也整整齊齊束在腦後,紮成一條馬尾的青年女性,看年齡不超過30歲,看五官是白種人和黃種人的混血,非常精緻,精緻到有種豔麗之感。雖然有這麼精緻的五官,她的氣質卻非常冷冽高傲,雙手抱胸站在那裡,就像在俯視他們。難道說她就是新上司?淩蒼蒼印象中特别調查處的長官并不是一個女性。她還在暗暗猜測,對方就看着她還有慕顔皺了皺眉頭,說話聲音也冷到可以:“我是你們的新同事,聯邦三級調查員,我叫蘇倩。長官委派我接待你們,他會在10點鐘見你們。”淩蒼蒼微笑着對她伸出手:“我是一級警探淩蒼蒼。”蘇倩看着她,那樣子相當冷淡,壓根沒跟她握手。慕顔也介紹了自己,就識趣的沒朝蘇倩伸出手自讨沒趣了。蘇倩又冷冷地掃視了一下他們,不再說話,帶着他們去技術部門更新身份信息。地球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員等級,可以跟警局的警探等級直接轉換,更改過身份信息,淩蒼蒼變成一級調查員,慕顔則是二級調查員,張離歌也轉為正式的調查助理。身份信息更新完畢後,蘇倩帶着他們參觀辦公地點,和新同事們打招呼。帶他們見人之前,蘇倩很淡地加了句:“大家不常在莊園,聽說長官要見新人,才都趕了過來。”雖然她話裡的語氣很淡,态度雖然高傲,但也并沒有太大敵意,但淩蒼蒼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她在針對自己。那種不明顯卻又無處不在的區别對待,連慕顔都感覺到了,抽空悄悄跟她說:“蒼蒼,你是不是得罪這個老處女了?”淩蒼蒼一個沒走穩,差點把高跟鞋崴斷,擡頭看看走在他們前面的蘇倩:“你說話注意點,被别人聽到了整治你我可不管。”慕顔很看得開:“怕什麼,我又不打算泡她。”感情慕顔先生的人生字典裡,女人隻分兩種:想泡的和不想泡的。淩蒼蒼也是無語,前面蘇倩優雅地轉了個身,示意他們看旁邊的兩間辦公室:“靠外側這間是慕警探的辦公室,另外一間屬于淩探員。”她說着又加了一句:“淩探員辦公室正上方那間,就是長官的辦公室,時間差不多了,你們在自己辦公室收拾下,就可以去樓上見長官。”按道理來說,長官應該在他們報道的時候就見他們,可他卻讓蘇倩代勞,直到現在才準備好了要見他們。出于關心,淩蒼蒼問了句:“長官今天有什麼重要事務,耽誤了時間?”蘇倩看了看淩蒼蒼,淡淡說:“倒不是有事,長官身體不好,一般要到中午後才會來,今天還算破例提前。”這年頭社會福利這麼好,醫療幾乎免費,休了病假後,聯邦政府還給發各種補貼。很多人生了病,幹脆就在家領錢,身體不好卻還堅持工作的人本來就少,身體不好還奮鬥在調查局一線的人,就更加可貴。淩蒼蒼一瞬間都要被這個新上司感動,但她心中卻突然又想起來一個人,也是身體不好還奮鬥在工作第一線,盡職盡責從不誤工——那是他們偉大的皇帝陛下。想到這裡她就覺得自己是魔怔了,昨天才剛跟蕭煥和好,今天來上班都能聯想到他。蘇倩也盡完了義務,交待了聲:“請準時。”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去她自己辦公室,她的辦公室倒也離得近,就在電梯另一側。也就是說,在整個辦公區裡,她和蘇倩的辦公室,距離長官辦公室最近。這麼看,怎麼都有點她剛來就晉升為長官親信的味道?果然是蕭煥塞他們進來的,空降人士有待遇特殊?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蘇倩對他們那種淡淡的敵意就可以理解了:靠着關系和背景空降來的人,在哪裡都不受歡迎。距離10點鐘還有半個多小時,淩蒼蒼和慕顔先回自己的辦公室。張離歌到了這裡後,就不再是淩蒼蒼一個人的實習助理,和其他調查員助理,共用一樓的一個大辦公室。淩蒼蒼放下公文包,打量了下自己辦公室的陳設。寬大的辦公桌靠窗,她喜歡,有一個三維投影電腦,她喜歡,甚至還有一面她個人喜歡用的白闆,讓她頗為驚喜。都檢查完,她坐在辦公桌後那張寬大的皮制轉椅上舒展了下身體,打開那個三維投影電腦。電腦掃描她的虹膜确認身份後,她進入特别調查處的内部網絡,同時Eva也适時地出來為她服務。地球聯邦調查局和地方警局不共用一個分享系統,還在警局時,她不能浏覽調查局特别調查處成員的信息,現在就可以。雖然剛才蘇倩已經介紹過,但還是更加熟悉自己未來的同事們更好。特别調查處這個機構,在整個警察系統都很著名,但其成員資料卻是高度保密内容,因為他們經常進行秘密調查,成員被禁止出現在任何媒體上。就像蘇倩,還有今天新見的那些同事,之前她都完全沒見過也沒聽過名字。想到待會兒要見新上司,她對Eva說:“我想查看特别調查處長官的基本資料。”Eva盡職地彈出了她要求的資料,特别調查處長官的資料保密級别,在調查局内部是最高的,除了特别調查處的幾個調查員之外,隻有調查局局長才能查看。淩蒼蒼恰好是有權限可以查看的人之一,她順手點開……然後,她就死死頂着那份資料,足足盯了有一分鐘。表情從最初的震驚,逐漸轉為深思,最後轉為滿頭黑線的狀态。特别調查處神秘的長官,中文名字叫做白遲帆,資料最上面的那張證件照上,是某張俊美之極,公衆認知度又特别高的臉。一分鐘後,淩蒼蒼木着臉出門右轉,乘電梯上樓,來到長官大人的辦公室門外。她沒有敲門,面前雕花的自動木門無聲滑開,她徑自走進去,轉過迎面的植物牆,看到長官大人正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那個人頭也沒擡地說:“小倩,你過來,這件三重謀殺的案子我覺得有疑點……”話沒說完,他覺察到不對勁,擡起頭看到是淩蒼蒼,他神色也隻稍微錯愕了下,就溫和地笑了笑:“蒼蒼?我們不是約好了20分鐘後見?”淩蒼蒼回頭按下自動門的鎖定鍵,大步走了過去,那氣勢看起來很像是要幹掉自己的新上司,兼謀殺聯邦皇帝。蕭煥也配合地站起來,他今天穿了深色的西服,一頭長發也用黑色的緞帶系成了一束垂在肩側,跟平時出席活動時總穿淺色系的衣服相比,多了幾分沉靜和冷冽。他看到她,也還是露出了那種溫柔至極的淺笑,目光中也盛滿了柔和:“蒼蒼,對不起,沒有提前告訴你我的另一個身份。”淩蒼蒼沒說話,直接拉住他的領帶,逼他低頭看着自己,然後她擡頭,吻住了他還顯得有些淡白的薄唇。随着吻的加深,蕭煥也摟住了她的腰,他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将她的身體幾乎抱離地面。淩蒼蒼不怎麼喜歡這麼小鳥依人地靠着他,尤其是在新部門的長官辦公室裡,她還在工作狀态。一吻結束,她就推開他,隔開了一段距離看他,語氣也帶着些諷刺:“白遲帆先生,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會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蕭煥挑了唇微微一笑:“原本不打算隐瞞你,不過這是特别調查處的規定,不能對外透露自己的身份。”淩蒼蒼暗暗咬了咬牙,既然如此,當初他提議把自己調入特别調查處的時候,早就是下了套吧?什麼聯邦探員、精英團隊,其實就是他的地盤,來了之後就是做他的下屬!蕭煥看她還咬牙切齒,就微笑着說:“我是為了調查自己被下毒的事,才會跟特别調查處的探員接觸。上一任長官信任我,在辭職時,提議将長官的職位轉交給我。好在長官通常不用親自外出調查,辦公室工作比較多,我還算有時間勝任。”淩蒼蒼覺得自己再也不會吐槽他平時太閑,隻會用賣賣臉治國。他不僅要做勞模皇帝,還得參加機甲訓練,間或還得去醫院當醫生,甚至還要做聯邦最精英探員們的頭頭,處理各種棘手案件,簡直不要太忙。他都忙成這樣,他們結婚四個月來,他還能時不時去她家裡騷擾她,還真是蠻拼。淩蒼蒼冷哼了聲:“你自己就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手下也淨是精英探員,唐門的事壓根用不着我參與吧?演這麼一出大戲也真辛苦你了。”蕭煥笑了下:“其實,我更願意将那次行動,作為對新探員的考察活動,恭喜你順利通過。”淩蒼蒼終于忍不住了,沒形象地對天空翻了個白眼。蕭煥忍俊不禁,還是認真地說:“蒼蒼,我們急需補充新鮮血液,上個月我們有兩個探員,在外勤時犧牲。”他說着又笑了笑補充:“還有曆來的新人招募,也要由長官親自考核。”淩蒼蒼上下看了看他,挑了挑眉:“那麼如果我跟你解除了婚姻關系,做自己前妻的長官,你不會覺得别扭?”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關于這個問題,事實上昨天我已經準備提交辭職報告……卻被你的造訪打斷。”昨天淩蒼蒼見他時,他确實在處理着什麼文件,後來他們結束了談話,他又看了不少文件。現在看來,他應該就是在處理特别調查處這邊的事情。蕭煥又笑笑:“如果照實告訴你,那麼這次考核前,我最看好的人選是慕顔,不過你的表現也很優秀。”言下之意,是慕顔才是他這次招募的重點,她能進來,或許還算沾了點慕顔的光,當然她在唐門的表現的确可圈可點。對此淩蒼蒼一向很自信:“我本來就很優秀。”蕭煥對她溫和笑了笑:“對,原諒我對你有些既定看法,總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小女孩。蒼蒼,你已經是一個足夠優秀的探員了,我期待你新的表現。”他這幾句話,還真讓淩蒼蒼有種油然而生地自豪感和使命感,聯邦第一嘴炮,果然不止是會演說而已,做起長官來也能忽悠得部下為了他拼命。淩蒼蒼忍不住站直了身體,臉上的神采也快要飛起來,對他伸出手來:“白長官,感謝你對我的信任。”蕭煥微笑着跟她握手:“以後在工作場合,我會稱呼你淩探員,比較嚴苛地對待你,我認為這也是你希望的。”淩蒼蒼笑着一挑眉:“謝謝,請多指教。”他們說了一陣話,時間快到10點鐘了,淩蒼蒼走回去把反鎖的門打開,蕭煥也繞過辦公桌準備坐下。淩蒼蒼開了門回來,看到他單手撐在桌子的邊緣微彎了腰,另一隻手按住胸口,臉色蒼白得很。忙過去扶着他坐到椅子上,淩蒼蒼餘悸未消地按着他的胸口:“你怎麼了?這幾天身體還好嗎?既然還不舒服為什麼來上班?”她打機關槍一樣問出一連串問題,蕭煥不由微勾了唇角:“今天要見新人,我怎麼能不來?”看着他這個樣子,淩蒼蒼還有說不上來的心疼,她頓時忘了工作場合的注意事項,抱了抱他的身體。她還沒來得及在他臉頰上吻一下,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清嗓子的聲音。忙放開蕭煥後退一步,她回頭看到慕顔已經進來了,正站在不遠處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們。他身旁就是蘇倩,她的臉色就不好看多了,像是罩了一層嚴霜,看淩蒼蒼的眼神,更是冰冷到仿佛帶了刀子。淩蒼蒼清清嗓子,裝作若無其事,從桌子後轉出來,跟慕顔并肩站在一起。蕭煥對慕顔輕點了下頭,然後這兩個人竟然就此心照不宣。慕顔面帶微笑開口:“白長官,我是慕顔,以後請多關照。”蕭煥又點了下頭,開口對他和淩蒼蒼說:“這位是蘇倩,想必你們已經認識,我不在的時候,特别科的事務由蘇倩全權負責。”鑒于他還有其他的“工作”,他不在的時間估計不少,蘇倩在特别調查處的權限不低,怪不得她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淩蒼蒼看看慕顔一臉平靜,又看着就坐在他們面前,絲毫不加僞裝的皇帝陛下。終于還是忍不住說:“其實我有個問題,蘇探員,你難道從來沒覺得,長官的臉長得有點像某個公衆人物?”蘇倩淡淡看了她一眼:“對,長官出外勤時,還需要改變外貌,比較麻煩。”淩蒼蒼算是無語,如果特别調查處的所有探員,都已經接受他們的長官跟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設定,她也沒什麼話好說。偏偏這時,蕭煥還微微笑了下,不知出于什麼居心地說:“對了,雖然在工作場合不應該提及,但淩探員是我的合法配偶,這點不需要保密。”他這句話說完,淩蒼蒼看到蘇倩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看來她是猜對了,蘇倩果然是蕭煥的愛慕者。不過這位蘇倩探員暗戀得也很直接,當着蕭煥的面,就語氣不是很好地說:“既然淩探員是長官的合法配偶,那麼讓她過來上班不是很好吧?局裡不是有配偶不能在同一個部門就職的規定?”蕭煥笑了下:“特别調查處本就不需要遵守調查局的所有規定。”蘇倩沉着臉不再說話,蕭煥就又笑了笑:“那麼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三位可以先回辦公室。慕顔和蒼蒼的新任務會通過Eva發放給你們,信息更新後你們的個人通訊器也可以直接和Eva聯網,無論何時何地出現狀況,都可以向Eva尋求幫助,她在智能系統中,權限很高。”慕顔摸着下巴饒有興緻地加了一句:“有多高?”蕭煥沉默了片刻才說:“因為我的個人原因,僅低于皇家侍衛隊。”那意思就是在上任長官之前,Eva的權限很可能并沒有這麼高,在他以白遲帆的身份擔任長官後,Eva的權限才提高到了甚至比地球聯邦調查總局還高的地位。慕顔聽到這裡就吹了聲口哨:“早知道新Boss這麼厲害,第一次被招募時我就來了。”淩蒼蒼還是第一次聽說他已經被特别調查處招募過一次,很驚訝:“你已經被招募過一次了?”慕顔攤了下手:“是兩次,在你到第五分局之前吧,特别調查處前後來問了我兩次,不過我都拒絕了。特别調查處啊,聽說工作壓力很大,而且辦公地點還離市區那麼遠,附近又沒有什麼娛樂設施,沒有美女可泡。”淩蒼蒼終于想起來,自己這位同事好像确實蠻厲害,雖然整天吊兒郎當的樣子,破案率還是居高不下。在她到第五分局之前,慕顔一直坐頭把交椅,她也是靠一股子沖勁,還有犧牲了休息時間的全力以赴,才能超過他。蕭煥微挑了下唇角:“我隻是認為二十一歲就破了‘鉚釘鞋’懸案的天才警探,不适合在分局屈才。”慕顔聳了下肩,眯着眼笑:“多謝長官看重,我會效犬馬之勞。”說到“鉚釘鞋”懸案,淩蒼蒼知道。那是一起十幾年前的謀殺案,因為案情太過複雜離奇,諸多巧合因果,證據又隻有一隻被遺留在現場的鉚釘鞋,警方全力調查好一陣子,都沒有破案。因為被害者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媒體對這個案件相當關注,穿鑿附會寫了很多案情分析,吸引了許多眼球。所以這個案件,在一段時間以内,都算是一樁著名的疑案。淩蒼蒼在警校的時候,也研究過一陣子這個案件的資料,卻始終沒有找到突破性的線索。她原本還打算等自己到了警局後,得到更多内部資料,再詳細研究。但就在她畢業前夕,警方突然行動,抓住了真兇,破案的據說是一個警局新人。淩蒼蒼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那個天才新人,就是眼前這個整天沒什麼正經的同事。從蕭煥連續招募了他三次看,他說的在這次唐門事件前,他更關注慕顔,确實是實情。意識到同事都是頂尖兒優秀的探員,淩蒼蒼反倒被激起了鬥志,對未來的工作充滿了憧憬。慕顔和淩蒼蒼告别下樓,蘇倩倒是被蕭煥留了下來,看樣子他要跟她商量什麼事情。從長官辦公室出來,慕顔就笑着問淩蒼蒼:“你怎麼沒告訴過我,白長官是你的合法配偶?”淩蒼蒼聳了下肩:“就算我沒說,你也就看出來了吧?”慕顔也不否認:“這倒是,我總覺得陛下……白長官對你很不同。他把你保護得挺好,從來沒有對外公布過婚訊。”淩蒼蒼輕哼了聲:“昨天之前,我一直打算跟他離婚的。”慕顔頓時很同情蕭煥:“這麼看長官也是個悲情人物啊……”他們邊說邊下樓,各自回辦公室。Eva已經替他們準備好了新的任務,他們被分配繼續調查殉職的那兩位探員正在查的案子,也一并調查謀殺那兩個探員的兇手。一次殉職兩位探員,在特别調查處的曆史上非常罕見,而那兩個探員的履曆非常好,并不是無能之輩,也說明這件案子的危險系數很高。上來就碰到這種高難度挑戰,淩蒼蒼很專注地将Eva提供的資料詳細看了幾遍,又在白闆上寫寫畫畫分析一通。這個案子看起來并不複雜,首府特區的一個脫衣舞俱樂部中,有一個舞女被害身亡。這樣的案件,首付特區警局調查就足夠了,但警局的警探在調查中,卻發現這起案件有專業殺手參與的痕迹。專業殺手危險度很大,也不會是第一次犯案,需要結合其他更多的相關案件去分析,于是這起案件就被歸為聯邦案件,轉交給調查局。調查局通過犯案特征對比,發現這個專業殺手也曾在月球基地進行過謀殺。涉及星際關系的案件調查,正是特别調查處的職權範圍,調查局很快将案子轉了過來。到了這個時代,人類并不隻在地球活動,近一些的月球基地,經過兩百年的發展,已經有數百萬常住人口。再遠一點的火星基地,不僅是關押重犯的聯邦監獄,還有上百萬在那裡生存并繁衍的人類。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雖然也是地球聯邦的組成部分,共同擁戴一個皇帝,但他們卻并不接受中央政府的管轄,有各自的政府系統和領袖,甚至連法律,也和地球有細微的差别。那些跨越了星球的犯罪活動,因為牽涉到星際之間的複雜外交關系,一直由權限很高,又相對獨立于調查局的特别調查處處理。這次在行動中被殺害的兩個探員,正是在月球基地進行調查時,犧牲在了月球基地的中心城市月間城。他們的屍體被月球基地的警局發現,并運送回地球,法醫分析他們的死因,全都是割喉。這兩位探員都是能夠以一敵幾的優秀探員,卻被兇手正面割喉。這些線索,足以顯示對方不僅手段殘忍,而且體術高超,可以說是非常危險。淩蒼蒼研究起案件來很專注,她又去證據室和法醫室查看了那兩位探員的屍體,不知不覺,就到了下班的時間。她正渾然忘我,辦公室的門悄無聲息地滑開,一個人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後,聲音溫和:“蒼蒼,你可以帶回家研究。”淩蒼蒼早察覺到是蕭煥,回頭看他:“白長官準備和我一起下班?”蕭煥溫和地笑了笑:“現在是下班時間,你可以不用稱呼我長官了。”淩蒼蒼也笑了,站起身抱住他的腰,在他唇邊輕吻了下:“多謝提醒,不過我還是想再看一看,你可以先回去。”蕭煥微笑着:“沒關系,我可以在辦公室裡等你下班。”淩蒼蒼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發現他臉色還是蒼白,就隻能歎了口氣:“我覺得你是在用你自己的身體狀況,逼我跟你一起下班。”蕭煥微微笑了一笑:“你想多了,怎麼會?”他就是能用這種無怨無尤的溫柔把她打動,淩蒼蒼已經有了幾分放棄抵抗的自覺,松開他認命地開始收拾資料,準備帶回家加班。說到回家,昨晚她在看過蕭煥後,還是回自己家裡住下了。雖然說好了要跟他試一試怎麼相處,但她不想太快就跟他進入熱戀狀态,那樣她覺得反倒是對感情的一種不慎重,所以她也跟蕭煥商量好了,循序漸進。等她收拾東西時,蕭煥又回了一趟自己的辦公室,接收了蘇倩傳給他的資料。蕭煥用手指劃過觸屏,一頁頁翻過,他的目光在監視器拍下的一張照片上停留了很久,才下了命令:保持追蹤。在那張照片上中,有一個修長高挑的身影,他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優雅,最顯著的特征,卻是他那一頭烏黑的長發,幾乎和蕭煥的一模一樣。和蕭煥一起從辦公樓出來,各自上了飛行器告别,趁着四下無人,淩蒼蒼還抱了抱他,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自覺非常滿足。淩蒼蒼倒是沒直接回家接着研究案件,而是開着自己的飛行器來到市區,在街邊找了一個酒吧,進去放松下身心。她怕回第五分局那個酒吧遇到老同事又觸動離愁别緒,現在來的這家酒吧臨近景點和酒店,來光顧的大部分是來首府觀光的遊客,不像第五分局那邊的酒吧,有着固定的顧客圈子。現在是初秋,首府一年中最好的季節,秋高氣爽、溫度适宜,遊客也是一年中最多的時候,淩蒼蒼走進去時,這個不大的酒吧,已經坐滿了三三兩兩的客人。不過這裡倒還算很安靜,複古的陳設帶着古亞洲的風格,酒品種類更是齊全,從伏特加到紹興黃酒,應有盡有。淩蒼蒼一直鐘愛烈酒,她要了一杯不加冰的威士忌,三兩口就喝完。這種豪爽的喝酒風格讓旁邊不少人側目,畢竟哪怕她氣質再冷冽,也隻是個相貌頗為明豔的年輕女孩子。這種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喝紅酒和雞尾酒更合适,威士忌顯然有點誇張。淩蒼蒼卻不管那些,滿足地打了個酒嗝,就敲敲桌子,示意酒保再來一杯。也許是她的特立獨行讓人産生了興趣,她身旁突然傳來一聲輕笑。她轉過頭,看到那個人就坐在她身側的高腳椅上,側身對着她,面帶微笑:“這麼豪爽的女子,真的讓人很想認識呢。”淩蒼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這個人看起來不到30歲,裡面穿了一件淺紫色大領子絲質襯衣,前三顆扣子都開着,露出大片光潔白皙的肌膚,外面則罩着一件面料輕薄的銀灰色風衣。他這麼斜坐,微帶笑意看過來的樣子,淩蒼蒼腦袋裡不由自主冒出一個詞:妖孽。如果說蕭煥的臉和氣質,可以評價為儒雅英俊,那麼他的臉就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漂亮。不是雌雄莫辯的那種漂亮,他的氣質雖然妖孽,卻也氣質淩冽,絕對不會讓人聯想到女性,但他的長相又太精緻,直接超越了性别,讓人無法用普通的詞彙來形容。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坐在酒吧裡還沒引起轟動,大概是因為在淩蒼蒼進來之前,他一直坐在吧台上沒動,能看得到他正臉的人,隻有酒保。淩蒼蒼注意到他的眼睛很特别,也許是混血的緣故,他的瞳仁是黛藍色的。比白人更深,卻比黃種人更淺,就像清澈又幽深的湖水,一眼看上去簡直潋滟無方,深邃又迷人。他的頭發也很特别,是跟蕭煥一樣的純黑色長發,也像蕭煥一樣,用黑色的緞帶系着垂在胸前。隻不過他的頭發卻沒有蕭煥那樣直順,帶着些不大明顯的波浪,将他的臉型勾勒得更加性感。淩蒼蒼盯着他打量,對方好像以為自己是将她迷住了,眯着雙眼笑得更加魅惑。淩蒼蒼卻突然淡淡來了句:“月球基地的公民?”對方微愣了下,才笑笑:“何以見得?”淩蒼蒼指了指他領口上一個銀色的月亮型胸章:“從月球基地來的短期觀光客,都必須佩戴這個标記。”提起這個,那人就露出一個略顯諷刺的笑容:“是啊,來地球都要帶狗牌一樣的東西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月球居民是二等公民。”淩蒼蒼又喝了口酒,伸出一隻手指跟他說:“這你就錯了,這個标記除了地球的政府執法人員熟悉,普通公民并不清楚。而且這個标記外表還具有裝飾性,一般人看到了,也隻會以為是飾品。“這個标記,是為了方便執法部門辨認對方的身份,為其提供保護和方便,要知道月球基地和地球政府的資料網絡并不聯網,沒有這個标記,月球居民容易被錯認成沒有合法身份的原住民和逃犯。”那人眸色深了深,不動聲色地笑了:“你好像對這個很清楚,難道你也是執法人員?”淩蒼蒼還用那根手指,接着晃晃:“你猜對了,不過我不會告訴你我的供職部門,這是機密和個人隐私。”那人也沒有不識相地追問,隻是歎了口氣,神色帶了些怅然:“說起來,我也是在地球出生的呢,一去月球十幾年,現在又來到母星,都覺得有些陌生。”月球基地的居民分為兩種,一種是出生在月球,另一種就是從地球過去的新移民。這個人說他出生在地球,十幾年前去了月球,那應該是跟随父母移民去的。月球基地其實環境優美,人口稀少且人口素質普遍較高。但畢竟人類是從地球起源,移民外星也隻是兩三百年的曆史,人們難免有些鄉土情結。更何況月球基地設施先進,卻并沒有大氣層,居民的活動範圍,被局限在基地的穹頂内部,肯定沒有在地球的感覺那麼親切。淩蒼蒼雖然沒有背井離鄉過,卻也能體諒他的感受,安慰地說:“沒關系,真的不喜歡月球基地的話,你可以申請移民回地球,政府受理起來很快的。”那人聽完,卻并沒有露出欣慰的神色,反而很惆怅地又歎了口氣:“可惜我不能長期離開月球基地,也沒辦法申請回來。”他這麼說,大概是因為工作或者家庭的關系吧,人活在世界上,難免有許多牽絆。就連自認為潇灑的淩蒼蒼自己,不也是還要受制于父親的親情脅迫,還有現在這個婚姻關系?她想着,一口喝完第二杯酒,又示意酒保再來一杯。短時間内喝了兩杯烈酒,她就算酒量好,話匣子也打開了,不由對這個還不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抱怨:“是啊,人總有很多煩惱,不能任意而為。”那人勾起薄唇笑了笑,他的聲線并不像蕭煥那麼沉柔動聽,卻更加華麗清朗,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熨帖:“你有什麼煩惱呢?不妨說來聽聽。”淩蒼蒼其實也算獨來獨往,身邊隻有一些關系還算不錯的同事,卻沒什麼同齡的好友,有些話不方便對認識的人說,對這樣一個陌生路人,反倒可以輕松吐露:“我的合法配偶……或者說我丈夫吧,我對他的感覺很奇怪。”那人聽着就笑了笑:“既然會結婚,證明你還是愛他的吧,是最近感情起了變化?”現代人結婚,絕大部分都是因為真的相愛,畢竟社會保障制度這麼好,繁衍後代也有各種手段,沒必要非得跟另一個人綁在一起。淩蒼蒼也不想否認,隻是搖了搖頭:“我們的結合比較複雜,剛結婚時我并不愛他,現在倒是覺得開始愛上他了,但我的本能卻不知為何有些排斥他……好像我如果真的和他相愛,發展成很親密的關系,我就會失去自我。”那人聽着又微笑說:“怎麼會呢?他不尊重你?如果這樣的話,離婚也沒什麼可惜吧?”淩蒼蒼還是搖了搖頭:“他并沒有,反而很支持我的事業,對我也非常溫柔,隻是我可能在害怕……會太過愛他。”那人低低笑了起來:“這樣的理由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子,你不用擔心他會太過愛你?”他這麼盛贊淩蒼蒼的容貌,也沒讓她感動,隻是又斜眼看了下他:“你們男人果然就是太關注外表。”那人又笑了:“難得看到這麼美麗又生動的女孩子,誰不想贊揚一下呢?”淩蒼蒼斜着看了他一眼,這種在酒吧裡勾搭女孩子,尋求一夜情的浪子淩蒼蒼也見多了,“呵呵”笑了聲:“那我就要謝謝你了。”她這麼坐在這裡,全身上下都帶着無法忽視的氣場,就算她身材窈窕玲珑,臉也漂亮明豔,卻除了這個陌生人外,沒有一個人敢上來搭話。硬要說的話,她就像一朵美豔奪目的紅色玫瑰,美麗的同時,也帶着讓人無法忽略的尖刺。那人看着她微笑,低聲說:“既然你對他的感覺很複雜,倒不如試着放下來,尋找其他的可能。”淩蒼蒼擡起下颌,略歪了頭看着他,将第三杯烈酒喝了下去。他很欣賞一樣看着她,低笑着,黛藍色眼瞳中添上了一絲魅惑,仿佛可以勾魂攝魄:“畢竟世界還很大,何必維持一段并不稱心的感情?”淩蒼蒼了然地“哦”了聲,笑起來:“比如說考慮下你對嗎?”那人勾唇笑着不語,擡手對酒保招了招:“請來一杯s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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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ch,送給這位女士。”淩蒼蒼挑了下眉:“那是女孩子喝的酒。”那人笑着:“難道你不是女孩子?”這還真是天生的性别,淩蒼蒼自己也無法改變,她就不由笑了:“你倒是挺有趣。”他開始還像一個合适的傾聽者,話裡也并沒有什麼勸她離開自己丈夫的傾向,到後來卻又開始引誘她,并毫不悭吝地向她示愛。酒保調好了顔色明媚的雞尾酒,端送到淩蒼蒼面前:“請慢用。”淩蒼蒼沒拒絕,她很少喝雞尾酒,現在連續喝掉三杯純威士忌,面前這杯雞尾酒酸酸甜甜的口感倒正好是調劑。就像她在警局,早習慣同事們身上那種咄咄逼人的純男性荷爾蒙,眼前這個陌生人并無侵略感的潤物無聲,倒正适合她現在的心情。不過也僅此而已,喝完了那杯s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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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ch,她起身拿了外套準備離開,對那人笑了笑:“祝你在母星的旅行愉快。”那人托着腮很惆怅地:“我這麼賣力,都沒能換來佳人的聯系方式,真是失敗啊。”淩蒼蒼笑着對他挑了挑眉,絲毫不為所動,轉身走了出去。等她幹練高挑的身影從眼前消失,那人才輕歎了口氣,低沉地喃喃自語,像是提琴低吟的優雅音色:“你的女人果然不同尋常啊,我親愛的皇兄。”從酒吧出來,淩蒼蒼徑直回了家,她不想承認,打開門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她有一瞬間有些失望。喝得有些微醺,她還真挺想抱一抱蕭煥,在他那種微涼的體溫和清爽味道的伴随下入睡。她并不知道,在十幾公裡外,蕭煥的私人宅邸裡,他正看着她和那個陌生路人在酒吧裡談笑的錄像,微垂着眼眸沉默。這些影像并不是皇家侍衛隊跟蹤她拍攝的,侍衛隊監視的對象,是她身邊的那個月球來客。地球上的普通居民或許并不認識他,蕭煥卻對他十分熟悉。甚至如果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出來,那個神秘來客的相貌,和他有着幾分相似。那人是他的堂弟,現今的月間親王蕭千清。入境處并沒有月間親王造訪地球的記錄,他悄無聲息地用假身份出現在首府,卻已經有幾天。盯着屏幕上,蕭千清和淩蒼蒼談笑的換面,蕭煥微蹙着眉,側過頭輕咳了一聲。他剛從唐門回來那幾天,身體的确很虛弱,一連幾天,他的專屬醫生郦銘觞都不允許他随意活動,要求他卧床休息。那幾天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彌補王風造成的損耗。今天是郦銘觞允許他下床活動的第一天,他立刻去了特别調查處的莊園,而且一去就是一整天,回來後郦銘觞沒少給他臉色看。擡手輕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蕭煥從電腦中調出李宏青的聯絡方式,和他進行了通話:“宏青,安排四個人,秘密跟随保護蒼蒼。”李宏青答應下來,還問了句:“陛下,你臉色太差,沒事吧?”蕭煥對他微笑了下,示意無事,李宏青看他神色間的倦意太深,也沒敢再打擾他,很快結束通話。安排好以後,蕭煥才躺下休息,隻是一整晚都亂夢紛纭,直到天亮他都沒能睡沉。第二天到了起床的時間,他發現自己還是不能起身,并稍有動作就頭疼欲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可能發了燒。他這樣子當然不能再去特别調查處上班,隻能躺在床上勉強和蘇倩通話,告訴她今天的安排,讓她代為傳達。淩蒼蒼在酒精的作用下,睡了個好覺,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上班。剛進了辦公室,她看到蘇倩還在上次那個位置站着,她面前站了一圈探員,在等開會或者分派任務。看她走過來,蘇倩淡淡點了下頭:“淩警探今天的任務,還是繼續分析手上案件的内容,幾天後會有外派任務,屆時希望你能做好準備。”淩蒼蒼點頭答應下來,蘇倩轉向别人分派任務。等她說完,一個站在淩蒼蒼前面的探員開口笑問:“我們的長官呢?昨天到了都沒有跟大家見面,今天怎麼又沒來了?好久不見那張臉,實在是很思念啊。”說話的是一個名叫素陵瀾的探員,他有個頗為古雅的中文名字,卻是白種和黃種人混血,五官精緻、膚色白皙,一頭微帶紅色的卷曲頭發,半長地搭在耳側,耳朵上還帶了一顆紅色的耳釘,看上去非常性感迷人。淩蒼蒼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了,整個特别調查處的顔值非常高,不僅探員們個個都是俊男美女,就連那些助理和行政人員,也都在普遍标準以上,她還暗暗吐槽過,這裡是不是看臉收人。他剛說完,他身旁那個相貌秀氣,叫做練謀的男探員就跟着點頭:“是啊,想見長官。”蘇倩看了看他和練謀,淡淡說:“長官身體不好,這幾天可能都不來了。”淩蒼蒼在旁支着耳朵聽,聽到這裡,心裡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蕭煥身體不好,她是有所了解的。但昨天在辦公室和她告别的時候,他明明還好,怎麼突然又病得幾天都不能過來上班?偏偏蘇倩說完這句話,又把目光移到了她臉上,那樣子看起來,似乎對她還有些譴責。等晨會結束,蘇倩轉身上樓,淩蒼蒼快走幾步趕上她,壓低聲音問:“長官怎麼了?病得比較嚴重?”蘇倩側眼看了她一下,冷笑了一聲:“淩探員不是長官的合法配偶,怎麼不知道?”淩蒼蒼厚着臉皮來了句:“并沒有住在一起。”蘇倩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目光還是冰冷又嚴肅:“淩探員,我想你可能并不十分理解長官讓我不要保密你們合法配偶關系的原因,特别調查處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尤其是我們剛損失了兩位探員。“這裡的每一位探員都對長官有着特别深厚的情感和信任,他公布和你的關系,其實是想讓我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對你多加關注。這些心思當然并不專業,但站在他的角度而言,對是對你非常重視,才會違背自己的一貫原則,做出這樣的決定。“我想你應該再考慮一下,和長官的關系,到底會不會影響你在特别調查處的工作。”她一口氣說完了這麼多,就不再看她,擡步快速丢下她上樓。淩蒼蒼并沒有反駁她,她沉默着聽完,臉上的笑容和輕松就不見了。她也已經感覺到了,可以不誇張地說,蕭煥是她生命中對她最為耐心,最無原則退讓包容的人,這點連她父親淩雪峰,還有哥哥淩絕頂都不能媲美。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全方位的保護某人,特别她還從事着這種職業,内心也渴望自由。危險對她而言無處不在,她做好了準備承擔這種未知,哪怕将來以身殉職,她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蕭煥那種綿密卻又深情的保護,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負擔,這點依照蕭煥的心智,他肯定也早就想到。早就想到,卻依然堅持如此,并且被她誤解和反對,也沒有絲毫怨言……他應該是真的很愛她。淩蒼蒼想到這裡,無聲地歎息了一下,想今天下班後,她應該去他家裡看望一下他。第8章外出任務必須小心白天淩蒼蒼還在辦公室研究資料,月球基地并不大,算上城區和鄉村,也不過就是一百多平方千米,大約相當于首府特區的面積,隻占了月球總面積的二十分之一左右。基地之外的月球原生空間,沒有拟地球的重力設施,沒有可供呼吸的氣體。白天高溫到一百多攝氏度,夜裡低溫到零下一百多攝氏度,根本沒有生存條件,隻能使用太空裝置和太空車活動。他們去月球調查,調查範圍基本在月球基地的穹頂之内。月球基地一直以低犯罪率著稱,那裡最早的移民是科學家和科技人員,後來陸續去的也是高學曆高素質的人群。再加上月球基地内物産豐富,社會配套完善,沒什麼滋生犯罪的土壤,根據月球基地官方的資料,那裡的犯罪率比首府特區還要低。這樣像世外桃源一樣的地方,竟然隐藏着臭名昭著的人類未來公社的勢力,還真是有點出人意料。不過淩蒼蒼不相信這世界上存在真正意義上的世外桃源,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各種利益紛争和欲望交織,上次他們去的與世隔絕的唐門,不也發現了唐門和恐怖分子的聯系嗎?一天下來就在辦公室裡研究那些資料,隻有到了下午,她才下樓去中廳喝了杯咖啡,跟幾個探員聊了下天。下班後淩蒼蒼照例帶着資料離開,徑自去蕭煥的私宅找他。他的私宅距離特别調查處的莊園很近,不過幾公裡的路程,買那棟房子時,他應該已經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将住處放在這裡方便上下班。她從停車庫走到客廳,發現蕭熒也不在家裡,偌大的客廳空無一人。她不知道蕭煥在不在家,有沒有清醒,就準備去樓上的卧室看看。正當她要上樓,樓梯處卻傳來腳步聲,是蕭煥自己走了下來。他穿了居家寬松的衣服,臉色确實是蒼白,唇邊的笑容還是一貫的柔和,對她笑了笑說:“蒼蒼,你進來時智能系統有通知我,你來這裡找我有事?”淩蒼蒼看到他那種臉色,下意識地走過去,扶住他:“我聽蘇倩說你又生病了,身體很不舒服?”蕭煥側頭看她,神色溫和,唇角微彎了彎:“我還好,謝謝你來看望。”他一邊說,一邊還是擡手按了按額角,笑了笑對她說:“隻是體溫還有些高,我們來這邊坐下談?”淩蒼蒼看出來他的勉強,忙點了點頭,扶着他到沙發上坐下,忍不住出口抱怨:“你既然頭暈,在卧室裡等着我就好,幹嘛下來?”蕭煥又對她微笑了下:“沒事的,我也躺了一天,骨頭都有些酸了。”淩蒼蒼擡手去摸他有些蒼白的臉頰,感覺到他确實還發着低燒,也跟着皺了眉:“你怎麼會發燒?昨晚沒休息好?”蕭煥笑了笑也沒否認,淩蒼蒼用雙手去捧着他的臉,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每當看到他虛弱的樣子,她就會格外煩躁。之前她以為,那是因為她對他沒有耐心,現在她才明白,她内心的煩躁,是因為那種格外的心疼和無力。他在承受痛苦,她卻沒有辦法替他分擔,哪怕她多愛他都不行。她的眉頭越皺越緊,俯身上去吻住他的薄唇,将他的唇齒頂開,他還微微抗拒了一下,她卻沒有放棄,還是固執地将這個吻加深。等她放開他,他輕喘着笑了笑:“蒼蒼,會傳染你。”淩蒼蒼摸着他被染上薄紅和水光的唇,心裡總算不那麼難受了:“沒事,我身體素質好。”蕭煥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還是溫和地說:“今天晚上小熒去和宏青約會了,你要留下來吃飯嗎?”怪不得他那個寶貝妹妹今天不在,淩蒼蒼還挺滿意現在的二人世界,點了點頭:“好啊。”她說完,又加了一句:“你不邀請我住下來嗎?”蕭煥失笑,輕聲說:“你要住下來?”淩蒼蒼點了點頭:“你這裡沒我的換洗衣服,不過算了,我不介意。”微微笑了笑,蕭煥又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去設置下家務機器人,你在這裡等我就好。”說完,他就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準備離開,但他卻剛走出一步,身體就微晃了下,擡手扶住了前方的沙發椅背。淩蒼蒼吓了一跳,忙也站起來扶他,離得近些,她才看到他額角已經出了一排細密的汗珠,臉色也更蒼白了些,薄唇也緊緊抿着。她微愣了下,又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他,他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沒什麼,還是頭暈而已。”淩蒼蒼歎了口氣,拉着他重新到沙發上坐下。蕭煥沒來得及再說話,就感到額頭上觸到了幾根溫暖的手指。淩蒼蒼擡手給他不輕不重地按壓着,纾解他的疼痛。她的手法還算專業,按完了太陽穴,就在他額頭上力道均勻地移動。隔了一會兒她移開手指,把随身的精油沾在指腹上,空氣中有淡淡的草藥味道散開。她将精油緩慢揉在他額頭上,解釋說:“這是我找草藥師配了自己用的,失眠的時候很管用,也緩解宿醉和頭疼,沒什麼副作用,放心。”蕭煥的眉宇在她不輕不重的按壓下漸漸舒展了一些,開口說:“不要總喝酒熬夜,對身體不好。”他自己都快暈倒了,還不忘給她說教,淩蒼蒼在他額上輕吻了下:“好,聽你的,免得你再唠叨……像個老頭子似的。”蕭煥不由笑了,他睜看眼睛看她,擡手搭在她手臂上:“蒼蒼,謝謝你,抱歉我還是沒做好。”他說的沒做好是指他沒能親自起身去準備晚飯,反而快要昏倒這件事?淩蒼蒼也很無奈了,她又輕吻了吻他的唇角,看着他說:“蕭大哥,也許是我之前的态度太冷淡,讓你覺得必須要時刻考慮我的感受。但既然我們要在一起,就要相互照顧,而不是要你一味的付出,好想你生怕什麼做不好,我就會立刻離開你一樣。”她說着,怕蕭煥不懂,就又解釋:“比如說剛才,你沒必要勉強自己下樓,也可以讓我去準備晚飯,适當地依賴我,不是你自己沒做好。”蕭煥微垂着眼眸,良久才看着她,彎了唇角:“好,我記下來了。”淩蒼蒼這個人,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蕭煥假如态度強硬,她反倒會有逆反心理,但他偏偏就這麼……柔情似水,她這樣的人,很難不溺死在他那汪溫水裡。她開始覺得也許蕭煥這個人,生下來就是用來對付她的,有她喜歡的臉和氣質,又有剛好制住她的性格,簡直要命。淩蒼蒼在心裡歎着氣,又抹了些精油在手指上,給他按摩了一陣,随口問:“要不要放小煩出來走走?”蕭煥把小煩就放在了自己的私宅,沒有養在朱雀宮。朱雀宮裡不但有園林,還有專門的一個動物園,裡面飼養的都是性格比較溫和的動物,散養在園區之間。淩蒼蒼小時候去玩過,光孔雀都白孔雀和綠孔雀各一群,還有丹頂鶴、天鵝、梅花鹿、樹袋熊什麼的,反正種類繁多,被專業的飼養員照顧得很好。隻不過朱雀宮是曆史保護建築,允許參觀公衆參觀,雖然不接待散客,但一般公益和學生團體隻要申請,就可以獲準進去,除了辦公區域和皇帝居住的一小片地方不對外開放,其他地方都可以遊覽。說起來,應該沒人喜歡住在像公園一樣人來人往的地方吧?身旁每天還有一堆皇家侍衛隊和秘書團的人跟着,不僅沒有隐私,還得時刻注意形象。這點淩蒼蒼倒是挺理解蕭煥,他自己在外面買個房子住,也是因為朱雀宮根本不能算作是他的家,隻是個工作場合。蕭煥閉着眼睛就笑了笑,擡手指了指正對着客廳的玻璃暖房:“你可以暫時放它出來一下,不過它太黏我了,有些吃不消。”淩蒼蒼低頭聞了聞他頸邊的清爽味道,還真覺得除了淡雅的香水味道,還有些竹葉的清香,小煩那麼喜歡黏着他,或許是因為覺得他聞起來就很可口?這麼想着,她竟然有些不滿,蕭煥是她的人,每天在她的人懷裡撒嬌打滾,真是嚣張得可以。于是她當機立斷:“那還是等你休息好了再說,别讓它打擾到你。”她給他按摩了一陣,看他實在還是疲倦,就讓他再睡一會兒。蕭煥微笑着答應,很快沉沉睡了過去。淩蒼蒼托腮看着他舒展開來的眉峰,突然想起來,蕭煥好像非常信任她,在唐門時,還有現在,他都可以在她身邊毫無挂礙地睡過去。不得不說,這種被全新信賴的感覺,淩蒼蒼還是挺喜歡的,她等他睡沉了,才低頭在他眉宇間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确實喜歡他,尤其喜歡他這麼在自己身邊安眠的樣子,好像比任何事物,都能令她感到滿足。蕭煥睡了一個小時後就,醒了過來,這時候家務機器人也剛做好口味清淡的晚餐。淩蒼蒼和他一起吃了,才把小煩從玻璃暖房裡放出來玩耍。小煩還是個半大的熊貓,個頭隻有成年熊貓的一半大小,還殘留着幼年的習性,很依戀身旁的飼養員,出來就滾過來抱蕭煥,胖胖的爪子扒着他的腰不肯松開。蕭煥隻能無奈地擡手摸着它毛茸茸地頭,那姿勢和神情,跟摸淩蒼蒼的時候有那麼幾分相似。帶着點說不明道不清的小心思,淩蒼蒼上去抱着小煩,把它沉重的肉團軀體從蕭煥身上移開。小煩被她拽起來,還不滿地扭動着身體低叫了幾聲,熊貓的叫聲不大,聽着還很像唧唧哝哝的撒嬌,淩蒼蒼摸了摸它的頭,教育它:“要做一隻有禮貌的熊貓,不能總耍賴知道嗎?”小煩聽都不聽她的,幹脆哼唧了一聲,仰臉平躺下來,不再怎麼動彈了。跟小煩玩了一陣,蕭煥就拿着手持電腦,對淩蒼蒼招手:“蒼蒼,你過來看一下。”淩蒼蒼湊過去一看,赫然是自己昨晚在酒吧跟那個長發的陌生人喝酒聊天的畫面,頓時都要炸毛:“你監視和偷拍我?”蕭煥早預料到她這種反應,微笑了笑:“冷靜點,蒼蒼,侍衛隊員監視的對象并不是你,而是另一個人。”淩蒼蒼愕然了一下,他微微勾了下唇:“這時我的堂弟,月間親王蕭千清。”他說的這個蕭千清,在皇室的身份還真有點特别,他是蕭煥的三叔蕭澹琰的獨子。蕭澹琰卻和蕭煥的父親蕭煜并不是一個母親,他的母親是蕭煥的爺爺,德熹皇帝蕭熾的情婦。蕭澹琰雖然也被收入皇室的家譜,但對蕭氏皇族來說,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恥辱,所以他行事低調,很少出現在媒體面前,也很少在朱雀宮出現。蕭煥又低聲說:“他并沒有用官方身份入境,此刻他本來應該還在月球基地。”所以說這位月間親王是悄悄跑來地球玩的?還專門找上了她搭話,絕對不可能是巧合,一看就是蓄謀已久。淩蒼蒼沉默了一下:“怪不得我覺得他長得有點眼熟。”蕭千清和蕭煥不同,他和他的父親一樣,幾乎從來不面對媒體,在月球基地也深入簡出,所以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他長什麼樣子,隻知道月間親王的名字。淩蒼蒼覺得他眼熟,是因為即使他有混血的血統,相貌也還是被蕭氏強大的基因影響,長得起碼跟蕭煥有六分相似。昨天晚上蕭千清和她說話的時候,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是蕭煥的合法配偶。他好歹還先随便替蕭煥辯解了幾句,看起來算是盡到了一個堂弟應有的本分。但是接着他就堂而皇之地開始說服她跟蕭煥離婚,并透露出來對她濃厚的興趣。淩蒼蒼想着,唇角就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果然蕭氏皇族的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按照家庭關系來說,她算是蕭千清的嫂子吧?如此不加遮掩地表示對自家嫂子的好感,這位月間親王的性格也真是夠豪放。蕭煥顯然對蕭千清的性格有充分的了解,看着她無奈的表情,輕聲說了句:“千清就是這樣,對他說過的話不用太在意。”看着屏幕上的畫面,再想起來自己昨天跟蕭千清的對話,淩蒼蒼有些無語,沉默了一下:“那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要把這位親王請回特别調查處的莊園了解下情況?”她的語氣很有些咬牙切齒,蕭煥聽着就笑了笑:“那倒不用,實際上我希望你保持和他的接觸。”淩蒼蒼揚了揚眉,那神情不言而喻:“就這麼放縱你弟弟真的好嗎?”蕭煥微微笑了起來:“我想你可能會意錯了我的意思,我并不懷疑千清,他雖然性格有些偏激,卻不是無原則的人,他不會容許自己和人類未來公社那種組織有關聯。”這下淩蒼蒼又挑了挑眉:“你和你的這位堂弟,有多久沒有聯系了?”蕭煥笑了下:“除了正式的外交聯絡,大概有十年了,從他去了月球基地開始。”淩蒼蒼又沉默了片刻:“你應該知道,人在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青春期,是思想最容易突變的時期,特别是遭遇了重大的打擊。”十年前左右,發生過很多事,蕭千清的父親蕭澹琰,也是在那個時間前往月球基地擔任月間親王。甚至連蕭煥被下蠱,也發生在那個時間段,如果回頭去看,那兩年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才促成了現在的狀況。也許蕭澹琰就是被發現和蕭煥被下毒的事情有聯系,才會被打發到月球基地上去。畢竟月球基地在之前從未有過親王,隻有民主政府。好在蕭氏皇族的影響力也擴展到了月球,當時關于月球是否需要設立一位親王的民間調查上,擁護的一方有60%左右。蕭澹琰成為了第一任月間親王,到月球基地後非常低調,幾乎不在公開場合露面,直到四年前他因病去世,蕭千清成為了新任月間親王,也繼續保持了這種低調的作風。蕭澹琰年紀還很輕,不過四十多歲,突然因病去世,确實透着那麼點詭異。看到了淩蒼蒼的懷疑,蕭煥微微頓了下,對她說:“小叔的死不是自然現象,他和我同時被下蠱,他的情況比我更嚴重,才會支撐不到六年就去世。”看淩蒼蒼有些驚訝,蕭煥又說:“千清不會和人類未來公社有聯系,那些人是害死他父親的兇手。”說起來,這位現任月間親王的身世算是悲慘,他父親本來就是個不受重視的私生子,母親還在他三歲時就去世。他還不到十四歲,就跟着父親去了完全陌生的月球,一别就是十年,都沒能再回母星一次。淩蒼蒼有些同情他:“那他偷偷來地球幹什麼?總不會真的是思鄉心切,特地跑來故地重遊。”蕭煥搖頭:“千清怪我沒能将他留在地球,這些年來我幾次邀請他回地球,請求和他進行私人通話,都被他拒絕。”淩蒼蒼“哦”了聲:“于是這是你們的家庭矛盾?”蕭煥又輕搖了搖頭,微微皺眉:“千清小時候還是很乖的,隻不過他那時長得太秀氣,在學校裡總被人欺負。”蕭煥肯定不會是對弟弟不聞不問的那種哥哥,恐怕小時候對這個堂弟關愛頗多,現在看起來,他還在為這個弟弟操了不少心。淩蒼蒼摸了摸下巴:“我最怕對付這種叛逆期沒被善待的人了,一個個都中二别扭得可怕。”蕭煥聽着微微勾了唇,沒點明她自己大概就算同類,接着說:“千清既然私下來了地球,可能是他在月球基地也發現了什麼線索。可他不肯和我接觸,卻見了你,所以我希望你繼續假裝不知情,和他保持聯絡,也許能套出點情報。”淩蒼蒼大概了解來龍去脈,點頭表示自己願意配合:“那麼我該怎麼做?”蕭煥笑了笑:“千清選擇在那個酒吧跟你假裝偶遇,你不如再去一次,我覺得他還會出現。”淩蒼蒼點了下頭,問:“好,我現在就去?”蕭煥卻停頓了片刻,笑了笑:“明天再去也不遲。”他說出這句話後,淩蒼蒼突然明白過來:“對,今天已經晚了,而且我要住下來。”淩蒼蒼想到這個,還挺開心,就沒憋住,“嘿嘿”笑了兩聲:“那我今晚能抱着你睡覺?”她這個要求,跟死抱着他不撒手的小煩有什麼區别?蕭煥無奈地笑笑:“當然可以。”他的相貌真是得天獨厚,就這麼随意坐着,唇邊含笑的樣子,也英俊到讓人移不開目光。淩蒼蒼看了他一陣,側過頭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那就謝謝你了。”蕭煥笑了笑,溫雅醇厚的聲音裡滿是寵溺:“不用客氣。”他們一起上樓,淩蒼蒼去浴室洗完澡出來,就看到蕭煥半靠在床上翻看資料。她自然地走過去在他身邊躺下來,一隻手搭在他的腰上,暗暗對自己說,雖然說過了慢慢再接觸,但這樣隻是半抱,而且他還答應了,應該沒什麼問題。她這麼想完,就又想到,她現在對蕭煥這種态度,怎麼像是她在追求他?蕭煥這種禁欲系也真是神奇,明明是他先動心,卻還是有本事讓她覺得,她才是求而不得的那個。蕭煥看了看她,擡手摟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唇邊帶上了些笑意。淩蒼蒼距離他近了,聞到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清爽味道,忍不住偷偷深呼吸了幾次。她不想承認,但對她來說,蕭煥身上真的有種特殊的魔力,好像她僅僅是靠近他,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氣味,就能覺得安心。久違的感覺讓她把頭靠在他肩上,過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幹脆就找了個姿勢,這麼半躺着迷迷糊糊睡着。等她睡着,蕭煥才把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落在她臉上。她的頭就放在他胸口,手臂也毫不客氣地緊緊抱在他身上,好像怕自己睡着後,他就會跑掉一樣。他留在她家裡過夜的那些天,她也是這樣,每次都努力抱着他,連一刻都不想松開,仿佛對他無比依戀。但每次她醒來後,卻都能像完全不在意他一樣,照舊對他冷嘲熱諷,還一再提出要和他離婚。她似乎總是這樣,像是害怕面對内心真正的自我,努力制造出一層帶着倒刺的殼來保護自己。好在他都懂,也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來等待她脫掉那層桎梏,把柔軟的那一面,毫不悭吝地分享給他。他想着就輕輕歎息了一聲,低頭把輕吻落在她的額頭上,低聲說:“晚安,蒼蒼。”淩蒼蒼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天亮,她不想承認這是她從唐門回來後睡得最好的一覺,香甜無夢,舒暢無比。清醒後她認為蕭煥身上的味道,包括荷爾蒙的氣息等等,一定帶着某種蠱惑的東西,所以才會讓她如此沉迷。他們一起坐下來在餐桌前吃早飯,淩蒼蒼就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蕭煥微笑了笑,主動溫聲問她:“蒼蒼,你有話想對我說?”淩蒼蒼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一大早就看着他又想親親抱抱,難得羞愧起來,不敢看他的眼睛,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就是想問你身體今天好點了嗎?”蕭煥的燒倒是退了,隻是被她抱着睡了一晚,姿勢僵硬,腰背一陣陣酸疼,他微微笑了下:“還好。”淩蒼蒼喝了一勺煮得糯糯的小米粥,然後試探性地問:“那你今天去上班嗎?”蕭煥搖了搖頭:“沒有需要我一定到場的事情,今天就不去了。”他從青川回來後,朱雀宮對外的說法是他接受了手術,需要靜養至少一個月,所以無論什麼樣的公開活動,一概取消。他又不去特别調查處上班,那就隻有在家休息。淩蒼蒼“哦”了聲,又夾了一個灌湯包,咬到嘴裡鮮美的汁液流出,讓她差點把舌頭都吞了,忍不住感慨:“昨晚和今天的食物真的是家政機器人做的?你這個機器人也太逆天了吧?難道不是從朱雀宮的禦膳房運過來的?”蕭熒昨晚回來得晚,沒跟他們打招呼就睡了,現在下樓和他們一起吃早飯,在旁邊插嘴:“确實是機器人做的,不過這個機器人聽馨姐姐為了哥哥的口味,特别設計過程序。”淩蒼蒼挑了挑眉毛,她知道蕭熒說的這個“聽馨姐姐”是誰。淩蒼蒼和杜聽馨小時候,都經常出入朱雀宮,但跟她這種父親這一輩才發迹的“政治暴發戶”不同,杜聽馨出身名門,杜家幾百年間在政界一直很活躍,跟歐洲和美洲的許多政治世家也有聯姻。這位杜聽馨小姐,雖然有個古香古色的中文名,其實卻是四國混血兒,黃種人的血統可以忽略到不計。她不但長得美貌動人、氣質高雅,智力也絕對一流。她隻比淩蒼蒼大兩歲多,卻已經是聯邦工程院的研究員,在軟件工程方面造詣頗深。杜聽馨還是媒體常客,傳說中她是蕭煥的戀人,還有聯姻對象首選。甚至兩年前還有小道消息,言之鑿鑿地表示蕭煥和杜聽馨已經秘密訂婚,隻不過沒對外公布。那時雖然沒有媒體正式報道過這個消息,但社交網絡中一度傳得沸沸揚揚。朱雀宮方面不知道是不屑于辟謠,還是怎麼,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這在某一部分人眼裡,就是赤果果的默認。到現在很多人心目中,還有各種傳言裡,杜聽馨也還是快要跟蕭煥大婚做皇後的人。淩蒼蒼想着,突然就有些暗火,心裡暗暗嘀咕,如果杜聽馨是蕭煥聯姻的首選對象,那麼她又算什麼?暗自咬牙切齒了一陣子,淩蒼蒼沒意識到自己是在吃醋,就是用酸得牙都要倒了的語氣:“哦,聽馨姐姐啊。”她這麼陰陽怪氣,絲毫沒想起來小時候的她,也很是喜歡溫柔大方的聽馨姐姐,蕭煥沒在她的視線範圍内時,她轉臉就會去追着聽馨姐姐跑。她的語氣連蕭熒都聽出來不對勁,蕭煥卻不介意地笑了笑:“馨兒這幾個月在歐洲的研究室做封閉研究,大概過兩周就可以出來了。到時正好你們可以見個面,這麼多年沒見,她卻總愛跟我提蒼蒼妹妹。”他的語氣這麼坦蕩,淩蒼蒼倒不好借題發揮,本來社交網絡上的那些流言,兩位當事人也都從來沒有承認過。他們看起來那麼光明正大,也許真的隻是異性好友,并不是傳說中的戀人關系。淩蒼蒼“哦”了聲,就低頭又喝了一勺小米粥,夾了一隻蝦餃。外面餐館裡也難得一見的精美食物,讓她立刻感動得快要淚流滿面,心裡馬上又想,聽馨姐姐真是個好人,以後要常過來蕭煥這裡蹭飯。她這點起起伏伏的小心思,一絲不落地看在蕭煥的眼裡,他唇邊的笑意更加深了一些。吃過早飯,淩蒼蒼還是準時去上班。起床後她發現,蕭煥這裡竟然還早就準備了不少她的衣服,尺碼都非常貼身,感覺上應該是量體定制,穿上後跟她體型和平時的着裝風格都無比貼合,想誤會成為别人準備的都不行。她拿了公文包準備出門,蕭煥在她身後,突然輕聲說:“蒼蒼,你是我伴侶的唯一人選,假如你沒有和我結婚,也不會有任何人。”淩蒼蒼聽着淡定無比,連頭都沒回,隻是應了聲:“知道了。”在蕭煥看不到的地方,她卻偷偷裂開了嘴,笑容燦爛得比門外的豔陽都不差什麼。今天她的工作就和前兩天沒什麼兩樣,但她坐下,就讓Eva給自己調出來蕭千清的資料。特别調查處的權限确實很高,她看到的有關蕭千清的資料,就和官方的對外版本差别很大。比如蕭千清在他的母親去世後,有好幾年時間都借住在朱雀宮,但每當有人拜訪,他卻會被宮廷禮儀官藏起來,關在單獨的小房間裡。據說那時他有自閉的傾向,時常無論别人對他說什麼,他都不會開口說一句話,讓這樣的孩子去見客人,确實有損皇家顔面。淩蒼蒼想起來那晚在酒吧裡見到他的樣子,那麼伶牙俐齒、循循善誘,口才簡直比蕭煥也不差什麼,誰能想到他幼年時曾經有自閉傾向呢?從這些資料裡,并不能看出來他是否和蕭煥關系親厚,隻能看到他在朱雀宮裡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在去月球之前,确實一直和蕭煥讀同一所學校。梨+淩蒼蒼也幼年喪母,能體會那種失去母親的痛苦和無助,但她也知道有過這種慘痛經曆的孩子,性格更容易走向極端,特别是他還有自閉症。并且聽蕭煥說,他在貴族學校裡,還被其他學生欺負過,這樣的人生經曆,哪怕是長出來一個反社會人格,都不奇怪。白天了解過了蕭千清的資料,晚上淩蒼蒼按照蕭煥的安排,下了班就去了那間酒吧。這裡還是老樣子,周圍都是形形色色的遊客,她進去後先觀察了一下周圍,并沒有發現蕭千清的蹤影。前天晚上她坐過的位置正好空着,她走過去坐下來,照舊點了威士忌。她還是按照平時的速度,連續喝了兩杯,豪爽的作風已經引起了身旁幾個人注意,也就在這時,她身旁的一個空位上,悄然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蕭千清換了一身衣服,淺粉色絲質圓領衫,搭配淺紫色的外套,他相貌出衆,哪怕這麼穿也不顯得女氣,隻是看起來華麗優雅。淩蒼蒼側頭看了看他,又想起來蕭煥的衣着風格,她到現在不得不承認,蕭煥雖然在公開場合總是穿得比較正式,私下裡的着裝品位還蠻低調。不像這位月間親王,淩蒼蒼覺得給他幾根孔雀翎毛,估計他都能直接插在自己尾巴上。見她看着自己,蕭千清微勾唇角笑着,清雅的聲音裡帶着莫名的誘惑:“真巧,又見面了。”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淩蒼蒼決定先發制人,就笑了:“你果然會出現。”蕭千清臉上竟然露出有點開心的神色:“你是專門來等我的嗎?我就知道。”他那張和蕭煥有些相似,氣質卻差别很大的臉,妖媚得跨越性别,但當他露出某些神情時,卻又意外顯得非常孩子氣。淩蒼蒼看着他此刻的表情,再想起來他小時候有自閉症,頓時竟然覺得有些不忍心再騙他。好在她還是比較鐵石心腸,微頓了一下就按照計劃說:“我确實在等你,我想找你問幾個問題。”蕭千清用手支起下颌,側頭笑看着她:“好啊,你問,無論你問什麼,我都會告訴你。”淩蒼蒼又給他這種無處不在的妩媚姿勢弄得渾身一僵,頓了一頓才說:“其實我是一個聯邦探員,我想最近在調查的案件和月球基地有些聯系,所以我想找你詢問下。”她說着馬上保證:“放心,隻是一些基本問題,主要了解下月球基地的現狀,你也知道月球基地和地球的信息不共享,很多事情即使是聯邦政府官方也不清楚。”這些話是她和蕭煥商量好的,要刺探蕭千清的消息,就要先亮明身份,這樣也好行事,反正蕭千清也早就知道淩蒼蒼的身份,遮遮掩掩也沒什麼意思。蕭千清臉上那種魅惑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下,顯然對她的提問有些意外。他很快又笑了笑:“我是月球的普通居民,恐怕不能給你們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淩蒼蒼笑着搖搖頭:“别怕,這不是傳喚,隻是普通詢問,你可以不回答。”蕭千清對她又笑:“如果是别的探員來問,我當然會拒絕,對你,就不會有隐瞞,你想知道什麼?”淩蒼蒼先道了聲謝,才打開通訊器,亮出自己的證件信息:“我叫淩蒼蒼,隸屬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很高興認識你。”她先介紹了自己,蕭千清不好再隐瞞,他也調出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上面的名字赫然是“月清”,這化名完全就是“月間親王蕭千清”的縮寫,他倒也不怕别人猜出來。淩蒼蒼看完笑了笑,才接着說:“那麼月先生,我想請問下,月球的治安還保持着以往的水準嗎?這些天有沒有出現惡性案件集中爆發的迹象?”這個問題是絕大部分月球居民都可以回答的,在犯罪率本來就低的月球基地,如果一段時間内,連續出現惡行案件,居民肯定會有所察覺。蕭千清問題之前,先微微笑了笑:“蒼蒼,叫我阿清。”淩蒼蒼默然了一下,隻能說:“阿清。”蕭千清這才嫣然一笑,接着回答她:“這段時間确實出現了幾起謀殺案,而且都沒有偵破,月球基地内的氣氛還比較緊張。”淩蒼蒼點了下頭:“這幾件謀殺案之間有關系嗎?”蕭千清搖搖頭:“從媒體報道的資料看,全部是獨立的,隻不過在我看來,好像有些聯系,因為受害者都是各個科研領域内的專家。”雖說月球基地内,科研人員占了很大一部分比重,但連續幾起謀殺案,都集中在這些人身上,也的确可疑。絕大部分科研人員都很低調,一心撲在研究上,在現實中很少跟人發生沖突,更别說卷入謀殺案中。他們接二連三被謀殺,背後一定牽涉到什麼陰謀。蕭千清看她垂目深思,湊得近了點,柔聲開口:“你們會去月球調查嗎?你會被外派過去嗎?”如果換了别人,突然湊過來,淩蒼蒼肯定會反感,但他卻和蕭煥一樣,身上有種獨特的魅力,即使湊到她耳邊,柔聲問着關于她個人行蹤的話,淩蒼蒼也沒有覺得他讨厭。淩蒼蒼看了看他:“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要看上級安排。”蕭千清聽着就很委屈一樣,歎了口氣:“我還以為,可以帶你在月球基地内逛一逛呢……結果你連一點口風都不漏給我。”淩蒼蒼對這種軟磨硬泡最沒辦法,隻能說:“即使我被外派去月球基地,執行的任務也很危險,并且是機密,不能私下和無關人員接觸。”蕭千清還是深情無比地看着她,微帶藍色的眼睛亮得能透出湖光山色:“那你到月球來度假啊,不就可以找我了嗎?”淩蒼蒼默然無語地盯着他,心說親王殿下,你泡你嫂子泡得這麼賣力,你哥哥皇帝陛下知道嗎?或者你就是因為這是嫂子,泡起來才格外賣力……你的真愛應該是你哥哥吧,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淩蒼蒼黑線了一下,才開口:“好,以後有機會我會去。”蕭千清卻還是不滿意,托着腮側頭看着她:“我不知道還能在地球留幾天,不知道還能不能跟你見面……”他說得可憐兮兮,淩蒼蒼忍不住安慰他:“我會給你我的聯系方式,不過我白天有工作,晚上也許有時間陪你逛逛首府。”蕭千清立刻就笑得春花燦爛,擡手很自然地抓住她的手臂:“蒼蒼,你對我真好,晚上也很好啊,晚上我們可以看到月亮……如果我回月球基地了,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擡頭看月亮啊,想想我就在上面。”淩蒼蒼反應再快,也沒能躲開這“閨蜜的一抓”,蕭千清那張精緻至極的臉上滿是純良,她不好硬着心腸把他的手扒開,隻能點點頭:“好,那就明天再約吧,我得回家了……”她是想趕快回家給蕭煥報告今天的收獲,看起來他們需要盡快派人,再去趟月球基地。她正想着,卻覺得抓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蓦然重了許多,蕭千清笑盈盈地湊到她耳邊輕聲說:“蒼蒼,這麼急着走幹嘛呢?想快點回家去見我那位好哥哥?”淩蒼蒼渾身僵硬了下,她覺察到自己手臂上有針刺的觸感,低頭看蕭千清抓着她胳膊的手,果然看到他指間藏着一根細細的針管。蕭千清笑了笑,還是聲音低柔地:“蒼蒼,你要聽話,你不聽話,我就隻好把這些麻醉劑注入你身體裡,你也不想失去意識,被我抱着走吧?”眼看他談笑之間翻臉,淩蒼蒼隻能認栽,怪就怪她一開始就因為他幼年時的經曆對他産生了同情,再加上他是蕭煥的弟弟,她多少也有點親切感。她想着決定掙紮一下:“你哥哥很關心你,特地讓我來和你接觸。”她說的也是實話,蕭煥很關心他那邊的情報,算是關心的一種。沒想到這句話一說,蕭千清的神情竟微微扭曲,連語氣也帶了幾分陰狠:“呵呵,他很關心我嗎?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淩蒼蒼簡直想大喊蕭煥來看現場,陛下你弟弟對你的意見明顯大得很,超過了一般的家庭矛盾啊,你快來看看!蕭千清發完狠,繼續貼在她耳邊:“蒼蒼,現在我要你乖一點,盡量表現正常,站起來跟我走出去。”淩蒼蒼又暗暗吐槽了他這句“乖一點”,點頭拿起自己的外套站起身,蕭千清順手刷了自己的終端結賬,拉着她向門外走去。酒吧裡本來人就多,他們的動作看起來也很自然,就這麼大搖大擺走出酒吧,在别人眼裡,也隻是他們相談甚歡,相攜出去繼續約會。到了外面,蕭千清繼續拉着淩蒼蒼,順手在她頸邊貼上膠貼一樣的小裝置,把她塞進一輛飛行器。他也坐了上去,笑笑解釋:“那裡也有烈性麻醉劑,開關在我手心裡,不要試圖逃跑哦,蒼蒼。”淩蒼蒼坐着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并沒有逃走的意思:“我真的是代表你哥哥,來跟你談話的,他很想見你,和你談一談。”她一提起蕭煥,蕭千清額上失态地冒出青筋,提高了聲音:“不要再跟我說關于他的事!”身為一個合格的人質,淩蒼蒼按照教科書上的内容,乖乖閉嘴,非常配合。蕭千清畢竟是個優雅的皇族綁匪,吼完沉默一下,還道了歉:“對不起,是我一時失态,不是針對你。”淩蒼蒼心想,對的,針對的是你親愛的皇帝哥哥,她眨了眨眼睛:“沒關系,我原諒你。”蕭千清松了口氣,轉而柔和地:“抱歉,酒吧裡太吵,我帶你去個安靜的地方。”聽起來,好像他真的是在跟淩蒼蒼約會,轉移個地點繼續談情說愛,就像他不是用綁架的手段把淩蒼蒼帶走。對此淩蒼蒼隻能閉嘴,不得不說他們蕭家的人,在談戀愛上還都風格獨特,蕭煥是各種溫柔手段,默默無語,就是讓你愧疚,讓你離不開我,屬于春雨潤無聲。蕭千清幹脆直接綁架你,綁架中還要跟你玩一下柔情浪漫,希望可以把被綁架對象,玩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來。淩蒼蒼表示她是意志堅定、受過專業訓練的探員,并不容易被虐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蕭千清仿佛并不認為這時已經不适合再玩浪漫,他開車飛行器,一路把她帶到市郊的一處山谷。這裡距離市區已經很有一段距離,再往前不遠就是朱雀宮所在的黛郁城。在山谷中心位置,有一座别墅,蕭千清将飛行器停在别墅前的停車場内,下車繞到淩蒼蒼那一面,微微躬身伸出一隻手,面帶微笑請她下車:“歡迎光臨。”他倒什麼時候都不忘那套紳士做派,稱得上是一個溫柔優雅的綁匪。淩蒼蒼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被他扶着下車,蕭千清順勢拉着她的手,将她帶進别墅。這座别墅可以稱之為小型城堡,建築頗大,連外壁的結構都是石質,走進去後能感覺到陰涼和沉重。這裡的家具陳設看起來整潔幹淨,卻有一種很久沒有人居住的森冷感。蕭千清站在門廳的那個華麗的大理石台階下,擡頭看着樓梯頂端挂着的畫像,有些感概地:“這是我爸爸媽媽的私邸,那些年我們一直都住在這裡。在這幅畫像裡,爸爸和媽媽看起來還是當年的樣子。”淩蒼蒼也注意到那幅畫,這年代也隻有他們這些皇族和貴族們,會有油畫的畫像。眼前的畫像上,一男一女穿着皇族的禮服相攜而立,臉上都帶着溫柔甯靜的笑容。蕭千清出神地望着自己父母的畫像,過了好一陣才移開目光:“這是他們結婚時,宮廷畫師的作品,後來我快滿三周歲,爸爸提議說要再畫一張我們三個人的,可惜沒等準備好……”蕭千清的母親,就是在他不到三周歲時出了意外身亡。幼年喪母的痛苦淩蒼蒼很清楚,她很難不對蕭千清産生同情心,也跟着沉默下來。蕭千清轉過頭來看着她:“在調查局的資料上,我媽媽是飛行器出了故障,從空中墜落身亡的,對吧?”淩蒼蒼點了點頭:“确實是。”短途飛行器是低空運作,飛行高度最高不超過10米。調查局的資料上,蕭千清的母親乘坐的低空飛行器,在市郊出了故障,從空中墜落下來,造成了她和當時随行的兩個保镖死亡。蕭千清冷笑了一聲:“果然,連調查局都跟着隐瞞了真相……”他的聲音也冷了下來,“我媽媽是和咱們偉大陛下的母親,德綸皇後殿下一起出行,遭到襲擊身亡……對方的目标,本來應該是德綸皇後。”蕭千清的父親蕭澹琰,本來就是個閑散親王,他的王妃也跟他一樣深居簡出,極少在媒體上露面,哪怕是政治刺殺,也很難會把她定為目标。蕭煥的母親,德綸皇後陳落墨就不同,她是人氣極高的皇後之一,民間支持率甚至一度超過她的丈夫德綸皇帝。這是因為她本就出身軍方名門陳家,還是一個功勳赫赫的女少将。她本人長得美麗高挑,舉手投足間都帶着一股高貴冷傲的氣質,在嫁給德綸皇帝之前,她就是個傳奇女子,民間聲望頗高。甚至連蕭煥的高人氣,有一部分都是因為民衆對他母親的崇拜,所以愛屋及烏。這樣一個人氣高漲又高調的皇後,會成為恐怖分子暗殺對象也不奇怪。如果事實真如蕭千清所說,那麼被誤傷的蕭千清的母親,确實是被牽連的無辜犧牲者。蕭千清,聲音裡更加了一絲怨毒:“我的媽媽已經死了,可為了所謂的皇家顔面和局勢穩定,官方甚至沒有公布她的真正死因……”淩蒼蒼倒是跟他有不同的看法:“也許沒有對外公布真正死因,是不想讓媒體打擾到你父親和你。”蕭千清轉頭看了看她,微眯了下眼睛:“對了,你不說我都忘記了,你的母親也是被襲擊身亡,後來你父親淩雪峰利用這個悲劇大肆炒作,赢得了不少輿論同情和選票,才超過競争對手,當選首相……連自己妻子的死都要利用,不愧是個老辣的政客。”淩蒼蒼沉默了一下,冷聲說:“你閉嘴。”蕭千清饒有興緻仔細打量她,還笑了笑:“蒼蒼,你看我們才是相似的人,有着共同的童年經曆,對這個世界有着一樣的恨意,我哥哥那種僞君子根本不适合你,我才是你的心靈伴侶。”對他這種無時無刻都能把話題繞回到泡妞的人,淩蒼蒼隻能無奈:“我不恨這個世界,我隻恨我的父親。”蕭千清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你說得對,與其恨這個世界,不如把恨意集中到某一個人身上,這樣更輕松一些。”他這種邏輯還真讓人無力反駁,淩蒼蒼也算啼笑皆非:“于是你就恨你哥哥了?”蕭千清竟然也不否認,隻是妩媚地笑了笑,很理直氣壯的樣子:“是啊,我哥哥這樣的人,最适合被默默恨着傷害着,然後他就會原諒你,再用仁慈神聖的光芒感動你,你不覺得這很适合他?”先不說這種聖父形象适不适合蕭煥,他的邏輯也夠醉人。他媽媽去世時,蕭煥才剛四歲,他去月球的時,蕭煥也才十五歲,無論怎麼算,都不能說責任在蕭煥吧?結果這個熊弟弟蕭千清同學,就這麼理所當然地恨起蕭煥來,還自有一套歪理。淩蒼蒼已經不想試圖跟他講道理,隻能盡量動之以情:“資料上說你哥哥對你并不差,在學校和家裡挺照顧你的。”蕭千清很利索地點頭:“确實不錯,我母親去世後,是哥哥提議把我接到朱雀宮暫住,那幾年也是他在照顧我,晚上帶我一起睡覺,白天還努力跟我說話。”淩蒼蒼插嘴:“他是想治好你的自閉症吧?你那幾年不是深受打擊,有自閉的傾向嗎?自閉症可能會影響智力發育。”蕭千清淡瞥她一眼:“你看我像智力有問題?”淩蒼蒼默然了,他的确不像智力有問題,智商看着還挺高,就是邏輯和思路跟普通人不在一個頻率上。蕭千清唇邊浮現出一抹帶着玩味的笑容:“我不是自閉,隻是懶得說話,況且每天看着哥哥那麼努力地愛我,跟我交流,想要感化我這個可憐的孩子,不也很有趣?”淩蒼蒼至此可以确定,蕭千清是真的熊,她也算熊孩子,但那點程度的跟蕭千清比起來,最多算是稍稍任性了一些而已。蕭千清側了側頭,看着她:“說起來,我把你帶到這裡,我哥哥應該很快就會跟來。”淩蒼蒼心說不枉我跟你說了這麼多廢話,拼命拖延時間,你倒也清楚。她也不隐瞞,老實不客氣地點頭:“我在被你帶上車時,已經用個人終端發送了求救信号,他很快就會派人過來。”提到蕭煥,蕭千清的眼角微微扭曲了一下,冷笑出聲:“你放心,我親愛的哥哥不會隻是派人過來,他會親自來的。”淩蒼蒼心想如果他親自來了,那還不是因為怕你太熊,除了他本人誰都鎮不住?蕭千清又呵呵笑了笑,帶淩蒼蒼去旁邊的會客室:“既然我哥哥要來做客,我們不如先開瓶紅酒,等他過來一起品嘗。”旁邊的會客室挺大,沙發旁的桌子上,也早就放了一瓶埋在冰塊裡的紅酒,旁邊還有三個高腳杯。蕭千清過去熟練地把紅酒打開,倒了兩杯,其中一杯遞給淩蒼蒼:“我從月球帶過來的佳釀,和地球上的風味不同哦。”淩蒼蒼不客氣地接過來牛飲一口,評論:“還可以。”蕭千清很欣賞她喝酒的豪放姿勢,帶笑看着她:“我哥哥這樣無趣的人,為什麼可以娶到你這麼精彩的女人呢?”淩蒼蒼抽了抽嘴角:“你是因為我是你嫂子才格外關注我吧?”蕭千清并不承認,反而微微笑着說:“這你就冤枉我了,其實小時候我就認識你的,隻不過你沒見過我。”這個淩蒼蒼還真不知道,挑了挑眉看着他。蕭千清說:“你和其他到朱雀宮的孩子,經常一起玩的那個涼亭下面是個池塘,池塘對面有一棟屋子,你記得嗎?”提起這個,淩蒼蒼記憶深刻,那涼亭是臨水而建,飛檐低垂、三面透風,地上是光潔的細泥瓷磚,中間還鋪了一大塊厚厚的地毯,靠牆的一面裝了個巨大的屏幕,可以用來打遊戲看電影。孩子們在這裡玩耍,特别是夏天時,涼風習習、視野開闊,非常惬意。被他這麼一提,淩蒼蒼就回憶起來,那時候蕭煥經常會間或擡頭,注視着池塘對岸的那間小屋,還會對着那個方向微笑。她訝然地看蕭千清:“你在那裡面?”蕭千清笑得很自得:“那個屋子的玻璃是單向的,你們看不到我,我卻看得到你們。”想到自己每次在地闆上打滾兒撒潑時,還有個又熊又陰沉的蕭千清在那裡偷窺,她就非常無語:“其實……我記得那時候我問過你哥哥,對面池塘的屋子裡有什麼?為什麼他每次都朝那裡微笑?”蕭千清諷刺地一笑:“他是不是告訴你,那裡有個怪孩子?”淩蒼蒼默然一下,才回答:“不,他跟我說,那裡住着一個怕羞的精靈。”這還真是她童年的美好幻想之一,她童年時對蕭煥信任度極高,蕭煥跟她說那裡有精靈,她就真的信了。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精靈存在,而且精靈都很害羞,喜歡藏起來。果然所有的童年幻想都是不能追根究底,淩蒼蒼想到童年經常出現在自己夢裡的“害羞精靈”,就是眼前這個熊得如此天然的中二弟弟,頓時覺得水晶夢碎成了一地渣渣。蕭千清聽後也一愣,不是很相信:“他肯為我說這種好話?”淩蒼蒼捧着自己碎掉的童年夢,還得努力開導他:“你哥哥還是很愛你的,他到現在都不相信你和恐怖分子有什麼聯系。”他們正說着,門外就響起飛行器靠近的發動機聲音,接着門廳處,就傳來了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蕭千清打了個響指,家政機器人滑行過去開門,蕭煥帶着李宏青走了進來。他對這裡很熟悉,沒等他們出聲,大步走到會客室。看到蕭千清後,他神色間竟有些激動,上前趕了幾步,看那動作,是想要擁抱蕭千清:“千清,真的是你……”蕭千清冷冷看着他,沒有湊上來給他抱的意思,反而諷刺地一笑:“如果不是我請來了蒼蒼,陛下怕是也不會急着趕來這裡吧?”蕭煥很少有這樣控制不住情緒起伏的樣子,他聽着蕭千清的話,還是又上前了一步,唇邊的笑容也還是柔和無比:“千清,你對我有諸多誤會,我怕我貿然見你,反倒讓你不開心。”蕭千清冷笑起來,仰頭把自己杯中的紅酒喝完,有些陰狠地望着他:“誤會是嗎?我倒不相信有那麼多誤會!”淩蒼蒼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情緒和動作都有些不對勁,想也不想就對蕭煥喊:“退後!”她話音未落,蕭千清就合身對着蕭煥撲了上去,他的動作非常迅速,近身後一個側身的肘擊,幹脆利落。蕭煥擡手擋了過去,蕭千清卻好像用力過猛,沒有停下來向前沖的趨勢,眼看就要撞在牆壁上裝飾着的鹿角上。那個鹿角相當尖銳,蕭煥一愣,條件反射地去拉他的肩膀,甚至側身過去,想要替他擋住那一下沖擊。就在這時,蕭千清卻突然刹住腳步,身體一轉,對蕭煥推出了一掌,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胸口。他用上了古武術的寸勁,蕭煥絲毫沒有防備,被狠狠擊退了幾步,身體撞上了牆壁,才無力地滑落到地上。淩蒼蒼目瞪口呆,蕭千清卻站着愣了片刻後,突然喊了聲:“大哥!”那聲音非常悲痛震驚,他飛快沖過去,發着抖手忙腳亂地把地上的蕭煥抱起來,按在懷裡。第9章家庭關系最難處理淩蒼蒼也和他幾乎同時沖了過去,蕭千清沒有用武器,按道理來說蕭煥不會傷得太嚴重,但剛才那一掌力氣太大,他的可能會出現胸部或脊椎部位的骨折。蕭千清顯然已經慌了神,就這麼把蕭煥緊緊抱在懷裡,跪倒在地,茫然地快速說着:“我不是故意的大哥……原諒我……我以為你不會被我打到……”李宏青就在一旁,卻眼睜睜看着蕭煥被擊倒,頓時紅了眼,拔出腰間的激光槍對準蕭千清的腦袋。場面馬上要失控,淩蒼蒼滿頭冒着汗,大喊一聲:“都冷靜下來!”李宏青嘴唇抖了下,恢複了點理智,還是紅着眼睛死盯着蕭千清。蕭千清則完全對外界的刺激失去了反應,隻是死死抱着蕭煥,還用顫抖的手去摸他蒼白的臉頰,嘴裡喃喃地說:“對不起,大哥,我真的以為不會傷到你,為什麼……”淩蒼蒼想起他小時候有自閉症的事,再看他現在的樣子,要是不趕快讓他清醒過來,估計他能抱着蕭煥一直哭。她看了看蕭千清那張美得超越性别的臉,咬了下牙,一拳打上去,在他耳邊吼:“放開你大哥!”她下手挺狠,蕭千清的身體都給她打得微側了側,臉更是偏到一邊,牙齒都磕破,薄唇上滲出點血迹。淩蒼蒼沒空管他,看他被打得愣了愣,稍微松開一點手,就忙從他懷裡搶過來蕭煥的身體。蕭煥沒昏迷,隻是被蕭千清一直抱得太緊,沒力氣說話,箍着他身體的力量松開後,他抽了口氣,輕咳了一聲。淩蒼蒼吸了口氣,冷靜下來去查看他胸前的情況,将他胸前的襯衫扯開,憑目力判斷他胸前是否有骨折。蕭煥咳了幾聲,已經能輕聲說話,低抽着氣:“骨頭應該沒斷……我沒什麼事……”話雖這麼說,他暫時失去了行動的力氣,額上也冒着細密的冷汗。看他沒有太嚴重的傷勢,淩蒼蒼多少回過了點神,身體也忍不住開始微微發抖,她也不管其他人還在看,低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下。她擡起頭對蕭千清說:“把你大哥抱起來,盡量輕點,放他到沙發上休息。”蕭千清一臉劫後餘生,他是真的哭了,眼角邊各有一道淚痕,眼睛也還濕漉漉的,不斷往下滑着眼淚。他聽到淩蒼蒼的話,連忙很小心地把蕭煥抱起來,移放到一邊的長沙發上躺下。淩蒼蒼給蕭煥背後和頭下墊了軟墊,讓他靠得更舒服點,半跪下來看着他輕聲說:“蕭大哥,還需要做什麼?要不要安排人來給你做檢查?”輕搖了下頭,蕭煥還是聲音很輕:“沒事,家裡有儀器,回去做下基本檢查就好。”他說着,勉強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以示安慰,又轉頭去看也呆呆在沙發前半跪下來的蕭千清,微微勾了唇:“千清,這個見面禮真是過于驚喜。”蕭千清眼角還挂着淚痕,聽到這句話,臉色瞬間變得比蕭煥都蒼白,搶着解釋:“不是的,大哥,我本來以為不會打中你,我們小時候經常這麼一起訓練啊!我隻是想趁你不備打昏你,帶你去沒其他人的地方好好聊聊,我怎麼可能會真的要傷害你!”淩蒼蒼在旁邊聽着,又一陣無語,感情在這位親王眼裡,打昏了帶走不叫傷害,還是兄弟間的情趣?蕭煥聽着,還溫柔地沖他微微笑了,語氣裡都是安慰:“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他說着,看着蕭千清唇角又彎了彎,“快十年沒見,你都長得跟我一般高了。”話題一轉開,蕭千清頓時又傲嬌了起來,側了側頭:“已經十年過去,改變當然大。”淩蒼蒼眼看他又要熊起來,忙站起來打斷他:“陛下雖然沒什麼事,但親王還是需要接受一下詢問,關于你為什麼會悄悄出現在地球,又有什麼目的。”蕭千清側頭輕哼了聲:“我愛來就來,難道你們還能把我抓起來丢回去?”已經收槍鐵青着臉站在一旁的李宏青,突然開口冷硬地說:“針對陛下的刺殺,一貫是由皇家侍衛隊負責處理善後,交給我們比較好。”蕭千清聽到這裡,鳳眼微眯,冷笑了聲:“我隻是跟大哥切磋溝通下感情而已,怎麼變成刺殺了?不知道李隊長準備怎麼處理我?”李宏青的語氣一改平日的懶散,強硬依舊:“侍衛隊對此有處理章程,也有針對皇族成員的特殊處理辦法,親王殿下不用擔心。”眼看他們針鋒相對,馬上就要吵起來,淩蒼蒼擡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兩位冷靜下别激動,這件事發生在特别調查處查案的過程中,特别調查處也有處理的權力,我現在以特别調查處調查員的身份,征求陛下同意全權負責親王的事。”蕭千清和李宏青聽完,馬上又一起都轉去盯着半躺在沙發上,正撫着胸口低咳的蕭煥,那兩雙灼灼的眼睛,意思很明顯:大哥(陛下),求撐腰。蕭煥略帶無奈地掃了他們兩個一眼,擡頭對淩蒼蒼說:“我現在授權給特别調查處的淩探員,請她負責。”得勝的淩探員微微揚了揚下巴,側頭示意蕭千清跟她走:“親王殿下,這邊。”李宏青還鐵青着臉,但他知道一切以蕭煥的命令為準,沒說什麼。蕭千清就幽怨地看着蕭煥,語氣裡有莫名的委屈:“大哥果然是不信任我了……”淩蒼蒼抽了下嘴角,心說你剛才那麼大方地表示要打昏他帶走,還差點誤傷他,他要還是把事情交給你辦,地球聯邦才是眼看分分鐘要玩蛋。蕭煥微微笑了笑,對他說:“千清,并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就是我,蒼蒼是我的下屬,她辦事我比較放心。”蕭千清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李宏青伸出隻手臂攔住他:“親王殿下,為了陛下的安全,在你離開之前,請接受全身檢查。”蕭千清顯然不願,但想起來在蕭煥面前,他卻不敢再折騰什麼,很勉強地點了下頭。李宏青指揮身後的兩個下屬,把蕭千清帶去旁邊的屋子接受檢查,他身後的皇家侍衛也蜂擁而入,把這個房間堵了個水洩不通。那兩個皇家侍衛先是把蕭千清帶到一邊,把他渾身上下搜了個遍,連他的通訊器都收走了檢查,才讓淩蒼蒼把他帶到另一間空着的休息室。被像囚犯一樣徹底搜了身的月間親王,顯然還從沒受過這種侮辱,臉色非常不好看,那雙帶着黛藍色的眼睛裡帶着怒氣。但好歹他也知道自己剛犯了錯,夾着孔雀尾巴沒有吭聲。在兩個皇家侍衛的監視中,淩蒼蒼讓他坐下來,打開記錄儀收集線索。蕭千清撩了下自己肩上的長發,頗有些委屈:“我想陪着大哥,不知道他好點沒有。”淩蒼蒼默默看了他一眼:“我也想陪着他……如果不是你捅了簍子的話,我們都能陪着他了。”蕭千清“嗯”了聲:“對,一切順利的話,我現在已經把昏迷的大哥帶走了。”淩蒼蒼默默看了眼正在全息錄影收音的記錄儀,決定為了他好,回頭她就把這一段先删掉:“現在親王可以開誠布公談一談了,你為什麼來地球,有沒有随從陪同?”蕭千清半靠進身後的沙發,他的眼淚早悄悄擦幹,這時又恢複之前的煙視媚行和強大氣場,冷哼了聲:“這有什麼好說的,我來自然是因為人類未來公社在月球基地活動的事情,我這次來,隻帶了一個随行侍衛。”淩蒼蒼說:“他的資料請給我。”蕭千清沒拒絕:“在我的通訊器裡,聯系名單第一個,伊萬諾夫,他是前雇傭兵。”淩蒼蒼點了下頭,示意門口的皇家侍衛把蕭千清的通訊器拿過來,轉而繼續跟他談:“你倒真是放心,前雇傭兵也能做近身侍衛,還帶着到了地球。”蕭千清“呵呵”冷笑:“我倒覺得雇傭兵挺可靠,起碼他們拿錢辦事,不羅嗦。”淩蒼蒼“嗯”了聲:“當他們拿了别人的錢,背叛也是情理之中。”蕭千清側頭看了看她,還挑了挑眉毛,顯然對她這種論調并不贊同。皇家侍衛很快将蕭千清的通訊器拿過來,淩蒼蒼把那個伊萬諾夫的資料調出來。蕭千清的通訊器上,不僅有伊萬諾夫的位置,可以直接查看他目前所在的位置。就通訊器來看,伊萬諾夫目前還在淩蒼蒼和蕭千清見面的那個酒吧附近。得到這個消息,皇家侍衛馬上告訴了李宏青,李宏青立刻安排了一隊侍衛過去抓人。等待着伊萬諾夫被抓回來問話的時間,淩蒼蒼暫時關了記錄儀,準備給蕭千清來點感情攻勢。她思考了一下,放緩了語氣,低沉地開口:“你大哥前幾天才剛解開了蠱毒,這些天一直在卧床休息,但他知道你在這裡,馬上親自趕過來……”她還沒說完,蕭千清愕然地打斷她:“大哥身上有蠱毒?”淩蒼蒼沒想到他居然不知道,點了下頭:“對,我知道的時候據說已經有十年,十年前發生了太多事情,他這些年大概熬得也很艱難,所以有些事情,你不要過于跟他計較。”蕭千清臉上陰晴不定,不是單純的震驚難過,夾雜了更加悲恸複雜的情緒,他隔了一陣,才低啞地開口:“我爸爸身上也有蠱毒。”淩蒼蒼聽到這裡,有些恍然大悟:為何蕭澹琰在十年前會遠走月球?那時蕭煥和他同時被下了蠱毒,朱雀宮變得不再安全,皇室于是把他們分開,分别進行保護,這樣免得再有人同時對他們兩個下手。她心裡甚至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也許蕭澹琰和蕭千清之所以被送到月球,是因為那裡治安更好,局勢也更簡單。皇室對蕭澹琰和蕭千清的安排,根本就不是什麼流放,而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後的保護措施,假如蕭煥和德綸皇帝在地球都遭受不測,他們就是皇室留下來的血緣最近的成員。真有那一天的話,蕭千清就會是接替蕭煥,被加冕的新任皇帝。她能想到這裡,蕭千清顯然也想到了,有些愣神地喃喃說:“怪不得大哥那麼疼我,卻還是堅決讓我離開。”他說着語氣低沉了下去:“我們去月球的時候,伯父派了不少專家跟我們一起過去,專門照顧爸爸,但爸爸的身體本來就不是很好,隻撐了五年就去世了。”蕭煥和蕭澹琰不同,他本來就年輕,身體在中蠱之前想必很好。機甲駕駛的預判評級通常在十二歲進行,很多數據針對的,是駕駛員本身的體能素質和未來的發育潛力,蕭煥身為一個預判的S級駕駛員,可以想象他十幾歲時,身體素質一定非常優秀。正因為他年輕,身體也很健康,才能在毒素的侵蝕下支撐了十年,即使如此,他也在最近才勉強解掉蠱毒,身體也幾乎被拖垮。如果蕭澹琰原本身體就比較虛弱,還上了年紀,在同等的醫療下,隻能撐五年也可以理解。蕭千清的臉色漸漸又蒼白了起來,他有些失控地擡手蓋住了自己的眼睛,聲音顫抖地說:“那種蠱毒那麼可怕,爸爸去世前受了那麼多折磨,那麼虛弱……小時候我從來都沒有在體術上打赢過大哥……他是身體不好了才會被我偷襲的,我竟然那麼對他……”他說着,激動地站起來,想繼續沖回到蕭煥休息的房間去,淩蒼蒼眼疾手快起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看着他說:“親王殿下,你冷靜下!陛下沒有大礙,你現在太激動了,不适合和他談話。”驟然之間接受了這麼多信息,甚至多年前的怨恨和不甘,都變成了知道真相後的愧疚,蕭千清那雙黛藍色的眼睛裡情緒翻湧,身體和嘴唇也發着抖,看着她,竟說不出一句話來。淩蒼蒼放輕了語氣:“阿清,你的悲痛我能理解,但現在請你冷靜下來……摧毀毒害了你父親和你大哥的恐怖組織,把他們繩之以法,才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蕭千清看着她,突然回身緊緊把她抱在懷裡。他身上有着一種和蕭煥相似,卻更加香甜馥郁一點的味道,也許是衣服上的熏香,也許是他慣用的香水。和他的氣質非常貼合,甜美純真中,帶着莫名的誘惑。他緊緊擁抱着她,慢慢收緊手臂,将頭埋在她肩上,她聽到他抽了抽氣,也不知道是在偷偷哭泣,還是在平複情緒。淩蒼蒼被他這麼猛地摟在懷裡,有些無奈,擡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乖啊。”抱着她足足占了好久便宜,蕭千清才放開她,他擡起頭,哪裡是在哭,連憋淚的迹象都沒有,一雙眼睛裡星辰閃爍,亮得驚人。他輕抓着她的肩膀,星眸微動,薄唇也勾起了一個魅惑的幅度,想低頭來吻她。淩蒼蒼側頭往後,跟他拉開了一段距離,擡起下巴斜睨着他:“親王殿下,你又想挨揍?”蕭千清聽着竟笑了起來,他笑開了就有兩顆小虎牙,和優雅妩媚的臉形成鮮明對比,有種春花般的明朗:“蒼蒼,你這個樣子好可愛,我快要忍不住了。”淩蒼蒼額上都要冒出青筋,剛才這貨還撲到自己哥哥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痛不欲生,轉身就能若無其事地繼續泡自己嫂子,這感情神經和腦回路簡直不能直視。她看他也不像需要繼續安慰,後退兩步,和他保持一米以上的安全距離:“親王,自重,我畢竟是大哥的合法配偶。”蕭千清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委屈:“可是真愛,怎麼能被這些世俗的規定束縛呢?”淩蒼蒼深深覺得,這談話不能再繼續下去,再繼續下去她真的會去揍蕭千清。她決定跟他解釋一下:“雖然我跟你大哥之間曾經有些問題,但那基本已經解決了,我是愛他的,我們雖然還不算相愛至深,但處在感情升溫階段,這個你能理解?”蕭千清“哦”了聲,眨眨眼睛:“那等你們感情降溫時,我就可以趁虛而入了嗎?”淩蒼蒼無語看着他,沉默了一下:“你真有勇氣的話,就去那邊的屋子,把這些話當着你大哥的面再說一遍。我提醒你,他現在心髒不好,又被你打過一掌,聽了這些話後,被氣吐血,我可不負責任。”蕭千清的良心,還有對他大哥的愛,還都是有那麼一些的,他溫柔優雅地一笑:“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再去刺激大哥,告訴他你就要被我搶走的事情呢?”他還真對自己有信心,覺得他隻要肯搶,淩蒼蒼早晚都要離開蕭煥跟他在一起。淩蒼蒼撫了撫額,決定還是不要再理會他,趕快去撲到蕭煥的懷裡尋求點安慰,撫平自己在蕭千清這裡受到的精神創傷。沒等他們回到蕭煥休息的那個房間,侍衛隊已經找到了蕭千清的随行侍衛伊萬諾夫,出乎他們的預料,他已經死在酒吧外的小巷裡。他也是被割喉後身亡的,血流了滿地,場面有些猙獰吓人。伊萬諾夫足足接近兩米高,塊頭也很大,手臂上肌肉鼓得很誇張,這樣的人,就算淩蒼蒼自負體術還不錯,遇到了也不會硬拼,隻會想辦法智取。但從傳回來的照片上看,現場并沒有太多打鬥的痕迹,對方很快就放倒了他。蕭千清看着照片,竟也有些傷感:“可憐的伊萬諾夫,他是我的侍衛裡我最喜歡的一個了,話少又可靠。我昨天還告訴他,回到月球,我要送他一瓶葡萄酒。”他的近身侍衛死得這麼慘,他還跟沒事兒人一樣抒發感情。既然他的近身侍衛已經被殺害,他自己也相當危險,兇手的下一個目标,很可能就是他。淩蒼蒼隻能問他,引導他說出線索:“你最後一次見伊萬諾夫,是什麼時候?”蕭千清倒記得很清楚:“在你來之前不久,可憐的伊萬諾夫終于走了桃花運,有一個美女一直沖他抛媚眼,我就讓他自己去喝酒,不用再緊跟着我。”那個所謂的美女,很有可能就是對方設的局,淩蒼蒼馬上問:“那個美女大概長什麼樣子,衣着妝容,你能形容一下嗎?”蕭千清搖了搖頭:“不過是個庸脂俗粉罷了,對可憐的伊萬諾夫還好,我都不會多看一眼。”他說着,還對她眨了眨眼睛:“我隻能記得住你的臉,蒼蒼。”淩蒼蒼根本不想理他,默默對天翻了個白眼,擡手對身旁的侍衛隊員說:“把那個酒吧今晚的監控錄像拿過來,給親王殿下放一遍,讓他找出來嫌疑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遍看不出來就再看一遍,盡量睜大眼睛仔細看哦,事關到你和你大哥的安全,一定不要馬虎。”說完她就站起身,蕭千清被按在椅子上看監控錄像,委屈又幽怨:“蒼蒼,你要去看大哥嗎?我也去。”淩蒼蒼對他揮揮手,轉身向外走去,頭也不回:“先幹活,好好幹。”她回到之前那間會客室,蕭煥還在沙發上半躺着休息,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他卻還是沒好轉的樣子,用手帕按着唇角低聲咳嗽。李宏青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臉上半點笑意都沒有,嚴肅陰沉得很。淩蒼蒼趕了幾步上去,扶住蕭煥的肩膀,給他輕撫後背和胸口順氣,低聲問:“你的情況是不是比你剛才說的嚴重?就算不能去醫院,我們先回家?”朱雀宮裡就有皇家禦用醫生,首府市區也有大型公立醫院,都可以把他送過去,但看他自己的意思,顯然兩個都不想去。去朱雀宮必定要驚動很多人,去公立醫院就更别說,但凡他去了這兩個地方,皇帝尚在病中又遭到攻擊受傷就醫的消息,就會洩露出去。但蕭煥現在的樣子這麼虛弱,不能就這麼放着不管,他的私宅裡倒是有不少醫療器械和藥品,回去也可以進行治療。她随口說着,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用了“家”這個稱呼。蕭煥聽着微微彎了唇角,他又低咳了幾聲,才把手帕從唇邊移開:“也好……不過我現在沒什麼力氣,再緩一下……”淩蒼蒼看到他手中的白色絲綢手帕上沾着斑斑點點的血迹:“你有内出血?”蕭煥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可能還有輕微腦震蕩……我沒辦法自己站起來。”淩蒼蒼坐在沙發邊緣,将自己的手臂繞過他的肩膀,讓他半靠在自己的肩上。他确實沒什麼力氣,順從地舒展了身體靠在她肩上,微勾了唇角低聲說:“蒼蒼,你這是做什麼?”淩蒼蒼說:“被心愛的人抱在懷裡,難道不會比單純躺着更舒服一些?”蕭煥聽着不由笑了:“确實。”他說話時,還帶着些悶咳,淩蒼蒼從他手裡接過手帕,給他放在唇邊,順便在他眉梢輕吻了下。她本來也不細心體貼、善于照顧别人,但這些天來蕭煥狀況不斷,她那方面的技能,就突飛猛進了。她看他還是臉色蒼白,不斷咳出血沫,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焦灼,就算她那棟辛苦攢錢還着貸款的房子失火被燒毀,也不會讓她這麼難過。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蕭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已經從“會搶她房子的可惡皇帝”變成“比房子還要重要的人”。她忍不住輕歎:“你倒是為什麼要在你那個熊弟弟面前忍着,給他看看,讓他多長點記性也好啊。”她本來以為聖父如蕭煥,肯定會說一堆什麼“不想讓他太愧疚”之類讓人聽了就感動的話。沒想到蕭煥卻閉着眼睛蹙眉:“千清實在太愛哭了……要讓他看見,一整晚都别想清淨……我實在受不了一個男人在我面前一直哭哭啼啼……”好吧,他們兄弟之間的情誼确實也挺……感人的。在那邊認人的蕭千清,還真費了好半天勁,才把和伊萬諾夫接觸的女子認了出來。那是個高挑的黑人美女,頭發是銀白色,身材也性感火辣,并且穿了一件非常低領的上衣,這樣一個美女對誰頻頻示好,還很是讓人無法拒絕。辨識出來後,截出了幾個比較清晰的面部照片,淩蒼蒼發送給特别調查處的智能中樞Eva,Eva隻用了幾秒鐘,就排查完了數據庫,标注聯邦信息庫中并無這個人的信息。聯邦信息庫不僅包含了所有聯邦公民的信息,還包括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入境公民的信息,沒有她的信息,代表她要麼是偷渡來的,要麼在外表上做了較大的修改,所以系統才沒能識别。淩蒼蒼抱着蕭煥,鼓搗着自己的手持電腦,還能一心兩用,間或在他唇邊偷親一下。被她吻了幾次,蕭煥就睜開眼睛笑了笑:“蒼蒼,你要專心工作。”淩蒼蒼理直氣壯地點頭:“對啊,我接受了陛下的調查委任,身負特别調查處的榮譽,所以長官要給下屬點鼓勵。”蕭煥帶着縱容地笑了:“這麼說,你倒也很好哄,這就可以算是鼓勵。”他這麼一說,淩蒼蒼也覺得自己要求太少,歪了歪頭:“對啊,我也太好糊弄了。”說完她就湊上去吻住他的薄唇,蕭煥在她深入之前,還擡手擋她:“蒼蒼,還有血……”一句話還沒說完,淩蒼蒼又湊了上去,撬開他的唇齒,将舌尖深入了進去。他唇間還有些血腥氣,淩蒼蒼卻并不在意,反而盡情品嘗他甘甜清爽的氣息。吻了好久,她才意猶未盡地放開蕭煥,舔了舔嘴角:“長官果然很美味,我的精力值好像一下就補滿了。”剛才那一吻,開始還是淩蒼蒼占主導,後半段蕭煥也相當主動,并反客為主地引導着她。他的黑眸中也多了一層水氣,雖然臉色還是蒼白,唇邊的笑意卻更深了些:“是嗎?看來這種激勵下屬的方法還不錯……”淩蒼蒼臉色一變,立刻說:“隻準對我一個人用!”蕭煥沒想到她占有欲和醋勁已經大到這種地步,連随口開個玩笑都不允許,隻能忍着笑:“好。”淩蒼蒼想着又說:“特别是蘇倩,她看你的眼神你不懂?”蕭煥又怎麼會不懂,微笑着:“我跟小倩并沒有什麼的,隻是搭檔。”淩蒼蒼心說那隻是你這麼認為,蘇倩可是用那種被搶了男人的目光在看她!他們說着話,突然聽到門邊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大哥,你好些了嗎?”被這個聲音提醒,他們這才轉頭,發現蕭千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進來,就站在門邊,看樣子也像站了很久。被他們兩個人的深吻給刺激到,蕭千清看了眼淩蒼蒼,那目光裡滿是幽怨。淩蒼蒼眼皮跳了下,很想直接告訴他,别用這種捉奸在床的目光看着他們,明明她懷裡的這個,才是她的合法配偶!蕭千清雖然醋意深沉,也不敢在蕭煥面前炸毛,他又看了看淩蒼蒼,就換上十分乖巧的神色和語氣對蕭煥說:“大哥,對不起,我剛知道原來十年前你也中蠱了。我不但沒有照顧你的身體,還這麼不懂事弄傷了你,實在抱歉。”看他說着眼眶又要紅了,蕭煥語氣非常溫柔和煦:“我沒事的,千清,當年不告訴你,也是怕你太擔心。”蕭千清咬了咬嘴唇,眼眶又紅了下,乳燕投林一樣撲到他懷裡,順便把淩蒼蒼擠開了一些。淩蒼蒼剛想瞪他,就看到他在蕭煥看不到的位置,擡起頭向她這裡抛了個媚眼,那眼波流轉,得意得狐狸尾巴都要翹起來。接着他又轉過頭去,繼續搖着豎起來的大尾巴裝好弟弟:“大哥,你好些沒有?是不是沒有力氣走路?要不要我抱你走?”蕭煥對蕭千清那種随時随地能哭出來的本事非常忌憚,溫柔微笑着對他點頭:“我還好,謝謝你,千清。”那小心翼翼和逆來順受的态度,明顯是害怕一句話說不好,又觸發了這個哭包的淚腺。淩蒼蒼忍了許久沒忍住,暗暗對天花闆翻了個白眼,身為一個男人,能把眼淚攻勢利用到這個地步,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而言,月間親王真的非常厲害。她默默無語地想,她住在蕭煥家裡,跟他做點什麼,好像很容易被他的弟弟妹妹發現偷窺,蕭熒就還好,這個妹妹是真的乖巧,看到也一定馬上走開。至于眼前的這一個,分明是披着孔雀皮的老狐狸,遇到他就不得消停。脾氣暴躁的淩探員一時怒從心頭起,頓時升起來一個念頭,她要把蕭煥打昏了帶走,躲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如此這般又如此那般,看他這個不省心的弟弟還能不能繼續打擾他們!她在這裡咬牙切齒,絲毫沒留意,到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那麼她就跟蕭千清成了一路貨色:意圖綁架聯邦皇帝的危險分子。蕭煥還是在蕭千清的幫助下,被抱上飛行器,啟程回家。到了飛行器上,蕭千清還是守着蕭煥寸步不離,不僅體貼地給他撫胸口,還學淩蒼蒼,把肩膀遞出來給他靠,瞬間變身二十四孝好弟弟。淩蒼蒼在旁默默抱胸看着他,蕭千清對自己這招得意得很,照顧蕭煥的同時,還時不時抽空給淩蒼蒼抛個媚眼。蕭煥靠在他身上,就沒有靠在淩蒼蒼懷裡那麼舒服,不僅身體微微緊繃着有些不自在,唇邊的溫柔笑容裡,也帶着幾絲苦意。淩蒼蒼趁他看向自己,而蕭千清正忙着給他順胸口沒看到自己時,用口型對他無聲說了兩個字:“弟控。”蕭煥唇邊泛起一陣苦笑,在這個内外兼傷的憋屈時刻,竟一口氣岔了喉嚨,猛地嗆咳,唇邊也滑下一道血迹。蕭千清第一次見他咳血,愣了下真的慌了神,也顧不上裝了,手發着抖用袖子給他擦血:“大哥,你怎麼樣了?”蕭煥閉了閉眼睛,忍下咳嗽,搖頭苦笑:“一點出血而已,沒事。”蕭千清聽他的聲音已經更加無力低啞,吓得不敢再搞什麼幺蛾子,抱着他努力不再亂動。好在原本路途就不願,飛行器很快在蕭煥的房子外停好,蕭千清就連忙把蕭煥小心地抱下來送進去。他用的姿勢是公主抱,蕭煥被他牢牢護在懷裡,連颠簸都少有,不得不說他雖然熊,對蕭煥确實非常關心。醫療器械大部分都在樓下,淩蒼蒼這回也第一次撞見傳說中的醫學泰鬥,蕭煥的老師郦銘觞。這位前禦醫團首席醫師對蕭千清不怎麼友好,看到他就擡手指着他的鼻子,嚴厲地說:“那個愛惹事的老二,不準再靠近你大哥。”郦銘觞估計也是蕭千清的童年陰影之一,他聽完連屁都沒敢放一句,連留在下面陪哥哥一起治療的要求都沒敢提,乖乖夾着尾,巴回到樓上的客廳裡去靜坐等待。他終于被打發走,淩蒼蒼大松口氣,躺在全息檢查儀上的蕭煥,卻突然拉住她的手,微微對她笑了笑:“你說我是弟控太不公平了……我明明是你控。”帶着傷勢躺在冰冷的儀器上,還不忘對她說出這麼一句深情款款的情話,實在太犯規。就算粗神經的淩蒼蒼,也突然覺得臉頰發燙,緊跟着連心髒都好像發燙起來,還有克制不住的甜蜜,從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紛紛湧上來,瞬間填滿了她的身體。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想說點什麼,郦銘觞一把将蕭煥的手拽回去,語氣不善:“這個不省心的老大也給我注意點,治療完畢再去泡妞。”在手術室裡,醫生最大,淩探員也乖乖閉了嘴,對被毫不客氣關在玻璃罩裡的蕭煥,悄悄做了個口型:“我也是。”蕭煥微笑着勾了唇,這才閉上眼睛,放松地讓透視儀的紅光穿透自己的身體。這個混亂的夜晚過去,蕭煥這棟房子裡就正式多了一個住客,尊貴的月間親王。蕭熒見到對蕭千清,還是很開心,忙着給他準備房間,親自帶他去房間休息,還帶他看家裡新添的成員團子小煩。蕭千清是個熊弟弟,卻并不是個熊哥哥,見到小熒後,變戲法一樣從口袋中變出來一條項鍊,細細的鍊條,銀色小月牙形狀的吊墜,用月球特産的一種礦石打造,價格也親民,是月球基地相當熱門的紀念品。見多了名貴珠寶的蕭熒公主,對這種小紀念品很感興趣,拿到後開心地笑,摟着蕭千清的脖子,給他了一個面頰吻。蕭煥經過檢查治療後,被移在樓上的房間休息,淩蒼蒼還是擔心他,沒在樓下的會客室多待,過了一會兒就上樓去了。蕭千清尾随過來,還怕她生氣一樣,特地湊過來壓低聲音對她說:“項鍊我隻帶了一條,雖然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但在地球也補不到。這禮物我本來就是給小熒準備的,我沒想到過來後,還能認識你。”他說了這麼一大堆,不外乎一個中心思想:他把唯一的一份禮物送給了蕭熒,害怕淩蒼蒼因此吃醋生氣。淩蒼蒼不由好笑地停下來看他:“怎麼,你覺得我會跟小熒搶東西?”蕭千清對她妩媚一笑:“那當然不是,蒼蒼你這麼成熟大方……”淩蒼蒼擡手打斷他:“好了,不用再誇我,這事兒在我看來,是你沒有見了妞兒就忘了妹妹,還算有救。”蕭千清又對她妩媚地笑了,一雙鳳眼斜斜上挑,非常勾人:“蒼蒼,你這樣說我就要傷心了,我哪裡有泡妞,我隻是認識了你而已。”他們說着走到蕭煥的房間外,淩蒼蒼側頭笑看他:“準備跟我一起進去?”蕭千清不知道是害怕郦銘觞,還是不大敢面對被他害得隻能卧床休息的蕭煥,當下臉色白了白,強笑着:“我今天還是不打擾大哥休息。”他拉着淩蒼蒼的手,俯身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下,握着并不松開,擡頭勾了勾唇:“蒼蒼,晚上做夢要夢到我。”淩蒼蒼任他拉着自己,笑了笑:“在你大哥懷裡夢到你嗎?你确定?”蕭千清臉色又變了:“你們已經住到一起去了?”淩蒼蒼笑着:“我們是合法配偶,住在一起有什麼不對?”蕭千清眼角抽了下,咬牙切齒地說:“果然從小到大,我喜歡的他都要搶走。”眼看他心中那點微薄的兄弟之情,馬上又要被妒火給燒沒,淩蒼蒼歎了口氣:“親王殿下,早在幾個月前,我就已經和你大哥結婚了,你不覺得你晚了點?”蕭千清立刻又對她換上柔情似水的樣子:“沒關系,我不在意的。”淩蒼蒼決定不跟他再糾纏下去,抽出自己的手來,對他揮了揮:“那麼晚安,明天見。”蕭千清用那種媚倒衆生的笑容看着她,目光深情脈脈:“蒼蒼,明天見。”送走蕭千清,淩蒼蒼輕手輕腳地走進房間。裡面沒有開燈,聽到她的腳步聲,蕭煥擡身将床頭的燈打開,對她微微笑了笑:“蒼蒼。”淩蒼蒼走過去俯身在他額上輕吻了下,坐在他身邊。他還是臉色蒼白,面容輪廓在床頭暖色燈光的照耀下,也顯得比平日還要柔和許多,這麼看,他跟蕭千清長相上還真的有些相似,隻不過兩個人氣質迥然,神态語氣各自不同,給人的感覺差别比較大。她低頭輕吻了他的眼角和薄唇,她的确貪戀着他的溫柔和包容,那些像海洋和雲層一樣,綿軟廣博,又無所不在的獨特魅力。蕭煥擡起手臂,讓她能順勢躺下,靠在他的肩頭。淩蒼蒼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感受他的體溫,伸出手臂,小心避開他胸口的位置,放在他的腰上。她的手伸到了薄被下面,就隻隔着一層絲質的睡衣貼着他的肌膚,手掌下他腰部流暢的線條,還有緊實的肌肉,讓她忍不住來回輕摸了幾下。他微微笑了笑說:“抱歉,身體狀态一直不好,恐怕不能滿足你的要求。”他說這句話,不過是開玩笑,淩蒼蒼卻敏感地擡起頭,認真看着他:“蕭大哥,你覺得我們應該有進一步的關系嗎?”他們已經住在一張床上,互相抱着睡覺,再進一步是什麼,誰都清楚。蕭煥沒料到她突然這麼認真地探讨這個問題,愕然了片刻,才微笑着:“蒼蒼,一切以你的意願為準。”淩蒼蒼又低下頭認真思考了片刻,最後擡起頭:“我覺得,和上司上床也還是挺刺激的。”沒想到她會冒出這麼一句話,蕭煥輕咳着笑出了聲:“蒼蒼……”他接下來想說什麼,淩蒼蒼已經沒耐心去聽了,她堵住了他的薄唇,再一次将舌尖深入,唇齒糾纏、氣息纏綿。這一次沒人打擾,他們吻得足夠久,久到兩個人都呼吸急促,才依依不舍地分開。微微喘着氣,淩蒼蒼還是不斷用鼻尖輕蹭着他的面頰,不願離開。她頭頂的碎發軟軟地掃在他的臉上,那些細細碎碎的依戀,好像小獸一樣,癢癢鑽入心裡。蕭煥捧着她的臉,将她的下巴輕擡起來,讓她的眼睛對準自己。他看到她一向明亮的眼睛裡蒙着一層霧氣,她擡頭看着他,還是滿臉認真:“蕭大哥,你為什麼會愛上我?”他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開口:“我剛中毒的那段日子……毒性發作很厲害,無論怎樣都控制不住,很多次我都想,這一次閉上眼睛,或許我就不能再次看到這個世界。”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直白地袒露那些痛苦,淩蒼蒼看着他認真聽着。還是怕她聽了難過,他沒有過多去描述,一語帶過,繼續說:“那時郦先生告訴我,當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時,要盡量去想那些美好的事物,以往快樂的時光。這樣可以增強我的求生意識,幫我抵禦疼痛和折磨。“我一開始,會去想母親和父親,還有小熒和千清,他們是我的親人,是我生存下來的意義。可是漸漸地,我發現我總不由自主地想起你。”他說到這裡,唇邊的笑容更加柔和起來:“蒼蒼,你或許不知道,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你身上總有種非常有力量的東西,就像最純粹的火焰,溫暖明亮,又生機勃勃……在我的回憶裡,你好像從來都不怕累,每天,每時每刻,都是那麼有活力。”他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蒼蒼,你還記得有一次,你發現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總被其他人欺負的事情了嗎?”離開了父親後,淩蒼蒼就刻意地去遺忘那些在朱雀宮度過的日子,她本來以為那些回憶已經模糊到不能再記起,但随着蕭煥的娓娓道來,她竟慢慢想起了那些細節。那是個胖乎乎的小男孩,似乎是一個伯爵的小兒子,他沒有爵位的繼承權,并不得寵,又長得太胖,圓圓的臉好像一個發面包子,上面還有好多雀斑,在一群打扮得粉妝玉砌的漂亮小孩兒中,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孩子們的天性裡總帶着一部分純然的惡,哪怕是身份尊貴的孩子,在到處都有宮廷侍從的朱雀宮,也不見得不會作惡。淩蒼蒼發現那個胖乎乎的小男孩,手裡的玩具總會被幾個大一點的孩子搶走,還總被暗暗排擠,甚至他們還會惡意地踢打他,他的性格也十分軟弱,被欺負了隻會躲在角落裡偷偷哭泣。她發現了幾次後,氣得快要爆炸,拽着那個軟包子一樣的小胖子,找到那幾個總愛欺負他的孩子,二話不說按着領頭的那個,狠狠揍了一頓。那時她也才剛八九歲,但她從四歲開始就跟着哥哥淩絕頂練習體術,打起那個外厲内荏的大孩子,也不費什麼力氣。最後怎麼收場,她已經記得不是很清楚,隻記得她打得發了瘋,是蕭煥抱着她,把她從那個大孩子身上拉開。蕭煥看她目光閃動,就知道她已經回憶起來,笑了笑:“其實那時,你也挨了幾拳,下巴蹭破了皮,血也流了下來。但你卻像感覺不到,還是氣呼呼地要去打人,氣勢一點都不弱,吓得那孩子的幾個小跟班都不敢動。我把你抱到醫療室塗藥,你還在叫讓我放開你,你要回去接着揍那個‘恃強淩弱的混賬小子’。”這一茬淩蒼蒼還真忘了,可能那時候她已經腎上腺激素過剩,感覺不到疼,腦子也混掉了。蕭煥唇邊含着笑:“我一邊給你上藥,一邊問你,為什麼要打人?你回答說,他們欺負人。我又問你,不管誰被欺負,你都要替他出頭?你說是,不管是誰,你都要主持正義。“我看你還不到我胸口高,那麼一小點的人,就口口聲聲叫嚷着要主持正義,覺得好笑,就又問你,要是我被人欺負,你也要保護我嗎?你說那當然,我肯定會保護蕭大哥。”他說到這裡,又微頓了頓,才柔聲繼續說:“我再問你,你可以保護一個人一時,又護不了他一世,要教他自己堅強才好。你還氣呼呼不服氣地說,那怕什麼,我可以保護你一輩子。”淩蒼蒼還真沒想到自己從小口氣就這麼大,還說要保護蕭煥一輩子。他明明是皇太子,還比她大好多,體術和力氣也比她好,她還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不過這些也真是她會說出來的話,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好吧,我現在做了警探,保護的對象是全體公民,也算實踐了當初的諾言吧。”蕭煥看着她,微微笑着:“蒼蒼,你那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存在,還有很多事情,很多片段,我在半昏迷或者幹脆昏迷的時候,一遍遍地去回憶,回憶得越多,就越想要清醒過來,想要活下來,在這個這麼生機勃勃的世界裡活下來。”他說着,放輕了聲音:“蒼蒼,是你支撐我熬過了那些日子,雖然你從來都不知道。”淩蒼蒼沒有想到在他心中,那段自己已經快要遺忘的歲月,竟然如此重要。她湊過去在他唇邊輕吻了下,低聲說:“我去過朱雀宮……在我媽媽去世後,有天晚上我自己跑出來,用我爸爸的飛行器設置了自動駕駛,開到朱雀宮門口,跟侍衛說我要見你,可是他們不讓我進去,也不通報。隻是說皇太子不見任何客人。”她說着,用額頭去抵住他的額頭:“那時我有點開始恨你,恨你為什麼不能是個普通人,這樣我難過的時候,立刻就可以去你的家裡找到你,讓你安慰我。”回憶這件事并且說出來,對她來說有些艱難,她也承認,對于蕭煥身份的耿耿于懷,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這個。她本以為說出來後蕭煥會吃驚,她等他這個表情也等了十年:看他為當年那次錯過,露出後悔心疼愧疚的表情。蕭煥卻輕點了下頭:“我知道的……”他對她柔和地笑了笑:“我早就告訴過侍衛隊,你的進入請求,要直接通報給我。但那個時間,正巧是我中毒昏迷的時候,我還在重症監護室,所以他們才會不讓你進來。”淩蒼蒼知道他中毒是在十年前,卻沒想到,他中毒的時間,和她母親遇襲身亡的時間如此接近。蕭煥看着她,又輕聲說:“對不起,蒼蒼,沒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他用手輕撫着她的臉頰,目光中是一片毫無保留的寵溺,如同隔着時空,去撫摸那個失去了母親,悲痛無助小女孩。他對她說:“我大約半年後,才從監護室中出來,那時我才知道你身邊發生的事情。抱歉,我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你安慰你。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生存多久,如果我接近你,再讓你承受一次生離死别,那麼未免對你太殘忍。”他說着,又輕聲道歉:“蒼蒼,抱歉,我利用你的能量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光,卻沒有把我的力量分給你。”淩蒼蒼安靜聽着,她從未想過蕭煥這樣的人,有一天會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内心和情感,将一切都裸露給她看,甚至不在乎暴露自己的軟弱。他做這些沒有看上去那麼輕松,一邊說着,臉色開始變得更加蒼白,連目光中也漸漸帶上了一種無法看懂的哀傷。淩蒼蒼用臉頰在他溫熱的掌心蹭了蹭:“所以你也沒辦法說明白,是什麼時候,為了什麼才愛上我。”蕭煥輕閉了閉眼睛,再次看向她點頭:“是的……”他還想再說什麼,淩蒼蒼卻再次湊過去堵住了他的雙唇,她又吻了他許久,才退開看着他:“蕭大哥,謝謝你。”她沒有說謝他什麼,他們卻都懂,接着她舒了口氣:“很好,你講完了,我就懶得講了,還是用行動來證明吧。”愛是一個玄妙的話題,如何用行動去證明愛,又是一個更加不可捉摸的課題。但她卻說得無比輕松,仿佛這不過是早晨起床時一起喝一杯茶,晚上睡覺時一起看一本小說,那麼簡單又平常的事情。蕭煥沒有再問,她是否已經愛上了他,答案早就不言而喻,他隻是微微笑了,低頭在她額上留下一個輕柔的吻。他的身體還沒有恢複,很早就沉沉睡去,淩蒼蒼卻在燈光下又打量了他一陣,才關上了燈。也許是他們今天讨論了太多童年時的事,她在夢中,又夢到了記憶深處的一段往事。那時她才剛五六歲,瘋玩得累了,就躺在地毯上,嚷着要人抱。朱雀宮的侍從們,正巧都在哄别的孩子,暫時顧不得管她。她嚷了一陣,看實在沒有人理會自己,幹脆自己找到一旁正在躺椅上看書的蕭煥,手腳并用,爬到他的膝蓋上去。蕭煥對所有孩子都是溫和的,當下放開書,抱她在自己腿上坐好,還拿了紙巾給她擦去額頭和脖子上出的汗,笑着說:“出這麼多汗又坐在地上,小心着涼了會感冒。”她那時還小,被這麼溫柔地對待,就擡手像摟父母一樣摟住他的脖子,腦袋也放在他肩上,盡情放松,享受這種溫情。蕭煥對她這種自來熟也不見怪,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帶着笑:“蒼蒼乖,下次不要把自己搞得這麼累。”淩蒼蒼被他輕聲哄着,覺得舒服得不得了,又想起來自家那個總愛跟自己吵嘴搶東西的親哥哥,嘟了嘟嘴說:“蕭大哥,你做我的哥哥好不好?你跟我回家,住到我們家裡去,我們家有很多房間。”她這麼理直氣壯的要求皇太子跟自己回家,還表示自己家裡大能住得下,也隻有這種年紀,還童言無忌的孩子能說得出來。蕭煥不由笑出聲,擡手輕撓了撓她的鼻尖:“我也想跟你回家,可是我并不能變成你的親哥哥,也不能離開這裡。”淩蒼蒼歪頭看着他認真想了下:“那你要怎麼才能跟我回去?”蕭煥看她一臉懵懂,覺得應該給她講解下家庭成員關系,微笑着說:“一般情況下,隻有父母跟自己的孩子才可以住在一起,當孩子們長大,變成成年人,才會離開原來的家庭,組建自己的新家庭。等到了那時候,如果你遇到了一個你非常喜歡的人,他也喜歡你,你們就可以結婚,永遠在一起。”淩蒼蒼頓時覺得自己明白了:“我知道了!我哥哥說過他長大了要娶紅葉!”紅葉是一個美麗性感的演藝明星,當時風靡全球,不知道是許多少年的夢中情人。蕭煥聽着就又笑了:“那也是一種喜歡,不過能不能結婚,還要征求對方的意願。”淩蒼蒼卻像找到了新大陸,壓根沒聽他後面的這句話,就摟着他開心地說:“蕭大哥,等我長大一點,我就娶你!這樣你就能跟我回家了!”蕭煥又給她逗笑了:“娶這個動詞,一般用在男性對女性……”淩蒼蒼才不管什麼語法是否正确,五六歲孩子的語言能力,能表達意思就夠了,不在乎用詞準确規範,她還是很開心地喊:“蕭大哥你嫁給我好不好?”她繞來繞去,還是要“娶”他,蕭煥看她正興奮,也沒有再糾正她,笑着:“好,等你先長大一些吧,起碼要到十歲?”十歲對五六歲的淩蒼蒼來說,已經足夠遙遠,她失望地說:“還要那麼久啊……”夢裡的蕭煥對着她微微含笑,正是十歲少年的樣子,眉宇間還帶着青澀稚嫩,卻已經好看得像一幅遠山靜水的水墨畫。第二天抱着成年的蕭煥醒來,淩蒼蒼深深為童年的自己汗顔了一把。她以為自己小時候隻會調皮搗蛋,沒想到還會耍流氓,而且這流氓耍得還如此渾然天成。蕭煥再神通廣大,也猜不到她昨晚夢裡夢到了什麼,看她醒來,對她笑了笑:“蒼蒼,早安。”純白色的晨光裡,他精緻清俊的五官看上去更像是自帶了光暈,這時候在他背後插六根翅膀,直接可以僞裝大天使長。淩蒼蒼看了看他,突然又覺得自己五歲時眼光就好到無以複加,不然那麼多孩子,她怎麼就單單看中了蕭煥,還極有先見之明地向他求婚了呢?她一邊得意,一邊清了清嗓子:“早。”趁蕭煥身體還沒康複沒太多力氣,她以照顧為名,把他弄到洗漱間裡占足了便宜,這才滿足地抱着他的腰出來。可惜她這種輕快又嘚瑟的心情,沒能持續下去,才剛踏出洗漱間,他們迎面就撞見了一個人。那人無聲無息地站在卧室中央,身體對着窗戶,微轉過頭,帶着點揶揄的笑容看向他們。那張臉實在太熟悉,淩蒼蒼渾身條件反射一樣打了個激靈,腦子裡殘餘的起床後的慵懶瞬間全都消失不見。她飛快松開蕭煥,身體站得像标槍一樣直,還擡手做了個警用的敬禮:“德綸皇帝陛下,您好!”雖然蕭煥才是現任聯邦皇帝,但他畢竟是她的童年玩伴,還跟她很親密,她很難像普通人尊敬皇帝一樣尊敬他。眼前這位直到她十四歲之前,都還是聯邦皇帝,積威日久,她小時候在朱雀宮再調皮搗蛋,皇帝陛下一來,也馬上乖乖站直挺胸擡頭。德綸皇帝蕭煜正看兒子和兒媳婦的笑話,被她這麼一弄也笑起來,對她做了個放松的手勢:“蒼蒼,不要緊張,你怎麼還是小時候的樣子。”蕭煥無論是身高、體型,還是長相,都和蕭煜很像,但蕭煜身為一個做了幾十年皇帝,威儀和氣勢都刻到骨子裡的人,自有一種氣場。更何況他是淩蒼蒼的長輩,還是童年敬畏的對象,就算他做了手勢,淩蒼蒼也放下了敬禮的手,也還不自覺挺直着脊背:“我年少時太不懂事了,讓陛下見笑。”看着眼前硬邦邦緊張成這樣的兒媳婦,蕭煜就看了看蕭煥,笑了笑:“看來是我冒昧,沒有提前通知煥兒我要回來,好讓他提醒你,這麼突然襲擊,讓你緊張了。”淩蒼蒼還是挺着胸機械地回答:“哪裡,陛下您随時可以拜訪。”看她一直放松不下來,蕭煥擡手主動摟住她的腰,将她的身體帶向自己,開口對蕭煜說:“對,我希望父親您下次再來的時候,最好提前通知我。”蕭煜那張英俊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點傷感:“果然還是女兒好啊,兒子不管小時候還是長大了,都不會撒嬌,隻會跟你說些外交辭令。”淩蒼蒼被蕭煥摟着靠在他身上,才漸漸從最初的震驚中恢複了一點,身體也放松下來。她正想暗暗松口氣,調整下心跳和呼吸,身旁的自動門又一次滑開,蕭千清的身影飛快地閃了進來。她都沒看清的時候,他就一頭撞進了蕭煜的懷抱,牢牢把他抱住,用鼻音撒嬌:“二伯……我好想您!”淩蒼蒼在旁看着頓時又無語了:德綸皇帝陛下,您剛說過兒子不會撒嬌,那麼這麼大隻又這麼會撒嬌的侄兒算什麼?蕭煜很受用,用力抱着蕭千清的肩膀,拍着他的肩頭安慰:“小清,你受委屈了,我和你伯母聽說你到了地球,就趕快回來看你。”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前,淩蒼蒼發誓,她還真以為蕭煜是專程回來看望還在病中的蕭煥的。其實想一下也能明白,如果蕭煜和陳落墨擔心蕭煥的身體,早在幾天前就應該回來,不至于等到現在。不過自己兒子九死一生,剛從鬼門關掙紮回來,他們都沒想起來看望一下,倒是侄兒偷偷來地球,他們聽說了立刻就趕回來。要不是蕭煥和蕭煜長得實在太像,錯認不了,淩蒼蒼還以為蕭千清才是他們親兒子,蕭煥大半是撿來的吧。蕭煜抱着蕭千清的肩膀拍着,回頭看着蕭煥說:“你媽媽在樓下,她還生着氣,你去哄一哄吧。”蕭煥唇邊泛起無奈的笑容,點了點頭:“好。”他對淩蒼蒼笑了笑:“蒼蒼,我先下樓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媽媽?”如果說蕭煜是淩蒼蒼的敬畏對象,那麼陳落墨就是另一種存在,身為前聯邦皇後,現在的皇太後,陳落墨不像很多貴族夫人一樣溫柔優雅,而是保持了在軍隊裡的冷硬作風。這麼說吧,如果淩蒼蒼看到蕭煜還隻是有點緊張罷了,那麼看到陳落墨,整個人都想縮成一團。成年了之後的淩警探,膽子也肥了不少,雖然還是有些不自覺的緊張,也還是對蕭煥點了下頭:“我跟你一起去。”陳落墨就坐在客廳的白色沙發上,身旁是正抱着她的腰,撲在她懷裡撒嬌的蕭熒。哪怕性格再冷冽幹練,對着自己的女兒,陳落墨還是難得展現了溫情的一面,輕輕摸着蕭熒的頭發,還低頭在她額頭輕吻。蕭煥先對淩蒼蒼微笑了一下,拉着她走到陳落墨面前。他并不坐下,而是站着微微欠了身,聲音溫和地說:“媽媽,您回來了。”陳落墨這才擡頭淡淡看了看他,她的眉目精緻之極,再加上那種冰冷的氣質,自帶寒氣和冰霜,活脫脫一個會移動的冰美人。她既沒有對蕭煥露出笑容,也沒有回答他,近乎冷漠地注視着他。蕭煥卻還微笑着,先介紹淩蒼蒼:“媽媽,這就是蒼蒼。”陳落墨對淩蒼蒼沒那麼冰冷,微微笑了笑,語氣和緩:“蒼蒼,你好。”淩蒼蒼回了句“您好”,身體又僵住不知道該說什麼。陳落墨的目光移回到蕭煥臉上,微擡了下巴,露出更加凜冽的下颌,聲音也嚴厲冷酷:“怎麼,你覺得像關系到你生命這樣的事情,不需要再征求我和你父親的意見了?”被她這麼斥責,蕭煥臉上也還是帶着柔和的笑意:“并不是的,媽媽,當時在唐門,事出緊急,我就擅自決定……”陳落墨打斷他的話:“不,你自負到認為自己的能力足夠左右得了一切。并且無論結果如何,無論你是生是死,我和你父親都隻需要事後被通知一下就可以了。”她這番話聽起來,好像也有些關心的因素,可偏偏她的語氣和神情都非常冷酷,于是隻能理解為她是怪蕭煥太不負責,沒有考慮到家庭的其他成員。蕭煥顯然是被她這樣訓斥到習慣,聽着也隻微微又笑了笑:“媽媽,對不起。”淩蒼蒼覺得,他隻說這麼一個對不起,肯定會惹得陳落墨更加生氣,可這時候他好像無論說什麼,陳落墨都會更加生氣……哪怕蕭煥有能夠把活人說死、死人說活的口才,在一個根本不聽解釋的軍人母親面前,也隻能俯首認輸。陳落墨果然是更加生氣,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蕭煥,放開蕭熒,站起來對他說:“跟我過來。”蕭煥還是帶着笑容點了下頭,跟着她一起離開。蕭熒卻莫名緊張了起來,試圖去拉陳落墨的袖子,嘴裡還說:“媽媽,你不要了,哥哥昨天晚上……”蕭煥用眼神制止蕭熒接着說下去,轉頭對淩蒼蒼笑了笑說:“蒼蒼,你可以先回樓上等我。”淩蒼蒼看這陣勢有點嚴重,果斷搖了搖頭:“沒事,我還是一起去看看。”陳落墨都把蕭煥罵成這樣子了,接下來還能怎樣?難不成要打嗎?蕭煥都是皇帝了,還二十幾歲了,打屁股也太誇張了吧?事實證明,她還是想多了,陳落墨的家教裡并沒有打屁股這一項,隻有打。陳落墨連廢話也沒有,直接把蕭煥帶到一個房間。這房間空蕩蕩的,地闆是楓木,除了一面玻璃外,其餘三面的牆壁上都裝了軟墊,是一間體術的訓練室。陳落墨脫了鞋進去,随手把外套挂在門口處的櫃子裡,就到中央。蕭煥也脫了外套和鞋,跟着她走了過去,陳落墨一貫沒有廢話,看他走近,一個手刀就劈了過來。他們兩個都沒有換上訓練專用的衣物,卻絲毫不影響行動,那快到幾乎能超越人體極限的動作,幹脆凜冽又漂亮。淩蒼蒼自負體術不錯,卻也看得有些眼花缭亂。她總算明白蕭煥的體術為何那麼好了,有這樣一個母親,基因遺傳加上訓練教導,怎麼可能不好。最初的驚豔過去,她試圖分解和理解他們的動作,發現蕭煥的動作有些不對。他胸前昨晚剛受過撞擊,雖然沒有嚴重到骨折,卻也造成了内出血,所以他一直在回避和刻意保護那裡。在訓練中他這樣的情況,這并沒有什麼,切磋對手注意到的情況,一般都會手下留情。但他這次的對手是陳落墨,身為一個母親,她一點也沒有照顧兒子的意思。她簡直拿這個當實戰,在發覺蕭煥回避的姿勢後,她甚至開始故意地,密集對他胸前的位置攻擊。這麼一來,蕭煥束手束腳,陳落墨步步緊逼,很容易變成了單方面毆打的局面。蕭煥沒能堅持太久,陳落墨一腳踢在他右腿膝部,一個手刀劈在他肩上,兩重打擊之下,蕭煥被她逼得踉跄一步,半跪下來。将肘部重壓在他的肩上,陳落墨逼他無法擡起頭,冰冷地俯視着他:“這就是你自負的結果?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連十五分鐘都堅持不了。”她手臂接着用力,又将蕭煥的肩膀壓下去了一些,沉聲說:“我看你還是沒有記住,你的身體并不是你一個人的所有物。你是S級的駕駛員,王風的唯一駕駛者!下次不要讓我再看到你這種廢物一樣的狀态!”陳落墨下手實在太狠,淩蒼蒼在旁看得膽戰心驚,可她也不敢上去把蕭煥救下來。陳落墨終于罵完,松開手頭也不回地拿着外套走出去,她才敢跑過去,把蕭煥扶起來。不但額上出了一層冷汗,他的臉色和唇色也蒼白得不成樣子,陳落墨下手重,他右半邊身體還處半麻痹的狀态,站起來都頗費力氣。蕭熒也在門邊偷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陳落墨離開的方向,含着淚咬了咬牙,看起來很是糾結。蕭煥對她微微笑了笑:“小熒,去陪媽媽。”蕭熒看他站都有點站不穩,還是又猶豫了一陣子,才跑出去追陳落墨。淩蒼蒼半扶半抱着他的身體,看他虛弱的樣子,止不住心疼:“你就不能跟你媽媽說幾句好話?”蕭煥側頭咳了幾聲,搖了搖頭:“那對媽媽不管用……”他說着還蹙眉低聲又說了句,“不知道她消氣了沒有。”淩蒼蒼想到他下樓時,蕭煜是讓他來哄哄陳落墨的,這就是他“哄”的方式?他們家的家庭關系還真可怕。蕭煥一直微蹙着眉,又低咳了幾聲,就擡手捂住了口,淩蒼蒼忙把他的手拉開,看到他掌心果然是一團鮮紅的血迹。她還真是第一次看到做媽媽的就這麼把還沒痊愈的兒子打吐血,又心疼又焦心:“你還能走嗎?快回樓上躺下,我去叫郦先生。”蕭煥搖了搖頭,蒼白着臉對她微笑:“不能在家裡,會被媽媽發現……你帶我去莊園。”淩蒼蒼不禁啞然,她親手把人打成這樣,讓她發現内疚一下不好嗎?好吧,她也并不确定陳落墨會内疚,說不定還要再罵一句“廢物”,那樣豈不是更尴尬?她擡頭看看蕭煥,歎了口氣:“好吧,我帶你過去。”第10章跟上司戀愛風險大這裡距離車庫不遠,淩蒼蒼也還是費了好大勁,才把沒什麼力氣的蕭煥扶到了自己那輛老爺車上。俯身給他系好安全帶,淩蒼蒼想了下,在他臉側吻了吻說:“你等一等,我的公文包忘在卧室裡了,馬上回來。”蕭煥輕咳着點了下頭,對她微微笑了笑,淩蒼蒼看他臉色蒼白的樣子,又忍不住在他唇上多吻了一次。她下車回去,拿公文包不是主要的,她還想幹點别的。她走到客廳時,陳落墨和蕭熒已經回去坐着了,蕭煜和蕭千清也從樓上下來,跟她們坐在一起。蕭煜看到她就笑了笑,對她招手:“蒼蒼,煥兒呢?你們過來吃早飯。”淩蒼蒼看着他,又瞄了眼陳落墨,才說:“我們就不吃了,我帶蕭大哥去莊園。”她特地加重了那個“帶”字,蕭煜這樣的人精果然聽出了不對,有些疑惑:“你為什麼要帶煥兒去莊園,他怎麼不自己過來?”淩蒼蒼秉承着蕭煥那個“不讓媽媽知道”的指示,沒正面回答,隻是含糊其詞地說:“抱歉不能跟您共進早餐,我上樓取點東西就去上班。”看她匆忙上樓拿了公文包又匆忙下樓,手上還捎帶着一件蕭煥的外套。蕭煜等她的身影從客廳裡離開,才轉頭看着陳落墨:“落墨,你是不是沒有告訴煥兒,你知道他在唐門的事後,擔心得幾天睡不着覺?”陳落墨的臉色比剛才更陰沉,還是冷着臉:“說那些廢話做什麼?”蕭煜擡手摸了摸下巴:“所以你也沒告訴他,這次我們回來是特地看望他,陪他住到他身體康複的?”陳落墨又冷哼了聲,答案不言而喻,蕭熒坐在她旁邊卻連眼眶都悄悄紅了。蕭千清“呃”了一聲:“大哥今天怎麼不在家休息呢?”他看看蕭煜和陳落墨,倒是一點沒有壓力:“昨天晚上我跟大哥見面的時候,我偷襲了他,害他胸口被我打傷,有點内出血,回來時咳血了。”蕭煜和陳落墨匆忙趕回來,顯然還沒來得及聽說昨晚的事情。陳落墨的臉色,終于徹底陰沉下來,開口還是又冷又硬:“我就知道他身體有什麼不對,反應速度和力量都下降了那麼多,還束手束腳地護着胸口。”蕭煜有些頭疼地撫了撫自己的額頭,轉頭問女兒:“小熒,剛才媽媽又讓哥哥陪她練功了?”蕭熒眼睛紅紅地點頭:“我本來想告訴媽媽,哥哥昨天晚上又受傷了,可是哥哥不讓說……爸爸,剛才和媽媽切磋完,哥哥都快站不起來了。”蕭煜頭疼地看着妻子,歎了口氣說:“落墨,對于煥兒,你真的不考慮換一種表達感情的方式?”如果肯換,那麼陳落墨也不是陳落墨了,她沉着臉,眼神都有些動搖了,卻還是強着不肯服軟:“煥兒不是普通的孩子,不需要太小心對待。”蕭煜想了一想,覺得身為父親,自己還是應該多說兩句:“可是煥兒如果身體不适,都要躲開我們的話,那我們身為父母,做得還是有點不到位吧?”陳落墨深深看了他一眼,她倒也不是故意對蕭煥太苛刻,她出身軍人世家,哪怕她是個女孩子,小時候也并沒有從父母那裡得到過多少安慰愛撫,大部分都是嚴厲的督促和教導。等她做了母親,自然也沿襲了那種家庭教育方式,女兒還好說,小熒那麼乖,她當然也疼愛一些,對于兒子,她就沒那麼溫柔。說她不愛蕭煥,那不可能,但在她看來,蕭煥是珍貴的S級駕駛員,對他太溫柔會容易讓他意志不堅定,對待訓練也會懈怠。蕭煜十分清楚自己這位妻子向來吃軟不吃硬,當下就狀似很憂心地皺了眉:“煥兒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昨晚剛又受傷,今天應該是需要靜養的吧?結果卻讓落墨你,他一向那麼懂事,這次卻沒有自己過來告别,還讓蒼蒼把他帶走,一定是身體很差,行動不便……”他還絮絮叨叨說着,陳落墨就豁然站起來,沉着臉徑自上樓去了。蕭煜等她的身影消失,才露出得逞的笑容對女兒比了個“勝利”的手勢。一旁的蕭千清就沒那麼開心了,反倒皺了眉,嘴裡喃喃自語:“老大就這麼把蒼蒼帶走了,還真會利用一切條件……”淩蒼蒼取了公文包,回到自己的飛行器上,将飛行器開出車庫升空,徑自向莊園開過去。一路上蕭煥還在不斷低咳,淩蒼蒼遞了個自己剛才在卧室裡順手拿過來的手帕給他。蕭煥接過來道謝,把手帕按在唇邊壓抑地低聲咳嗽。淩蒼蒼看他實在辛苦,忍不住說:“你留在家裡也好啊,你媽媽最多内疚一下,也不會怎麼樣。現在出來活動,讓郦先生知道了,會罵你吧?”蕭煥“嗯”了聲,又咳了幾下:“沒事,家裡那麼多人,想休息也會被吵得安靜不了。”他說着,就又開口:“我還有些事情需要到莊園處理,這樣躲開了也正好。”他這麼一說,淩蒼蒼頓時又同情特地趕回來看望他的蕭煜和陳落墨了:平時不知道好好關心孩子,偶爾有點舐犢之情,也被認為是麻煩和困擾。蕭煥的家庭關系,看起來還模範的,父母恩愛,妹妹又可愛乖巧,弟弟熊了點吧,那是堂弟,還被遠遠打發到月球上去。聯邦第一家庭,外表看起來真是無比和睦,給所有聯邦公民做好了示範。但真正接觸,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真正完美的家庭,隻有表面完美的家庭。她感慨着,飛行器很快到了莊園外面,蕭煥低咳着開口指揮她:“直接停到側面的地庫裡,這是我的權限,那裡有電梯直通頂樓。”怪不得大廳的通道裡那麼多人看着,他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感情BOSS都有專用通道。淩蒼蒼就把自己的破飛行器停進了蕭煥的專用地下車庫,又把他扶下來,兩個人乘電梯到他辦公室裡面。和所有的探員一樣,蕭煥也有個休息室,而且比大家的休息室都還要大一些,配備有帶浴缸的浴室和寬大的床,還有一面落地的窗戶,正對着莊園後的竹林,還是單面透光的,外面看不到裡面的情況。淩蒼蒼不禁感慨老大們果然會享受,這哪裡是休息室,分明是一間公寓了,怪不得蕭煥覺得家裡人煩,會提出來要躲到這裡。蕭煥還穿着在家裡跟陳落墨對練時的衣物,沾了灰塵也出了汗,雖然沒什麼力氣,他還是堅持去洗澡,換了一身衣服。淩蒼蒼怕他不小心昏倒在浴缸裡,當然跟了進去,幫他遞遞毛巾擦擦身子什麼的。蕭煥也沒躲着她,很自然地在她面前入浴,倒是淩蒼蒼一直盯着那個在蒸騰霧氣中顯得更加誘人的軀體,一遍遍在心裡默念不要流鼻血。蕭煥在這裡的衣服,都是比較公務化的深色西服和襯衫,洗過澡後他換了件深色褲子和白襯衣,沒有穿外套,就躺在床上休息。他用自己的通訊器開了一堆藥品,讓淩蒼蒼去莊園自備的醫療室拿上來。自己是醫生果然方便,可以自己給自己開處方藥。淩蒼蒼跑腿去拿過來,看着BOSS大人熟練地給自己靜脈注射,吞服那些絕對不苦的膠囊。身體稍微恢複了些,蕭煥就半躺起來,對淩蒼蒼招手,讓她過來看自己的手持電腦。淩蒼蒼湊過去,看到上面是幾份打着“絕密”字樣的資料。蕭煥低聲咳了咳對她解釋:“這些是關于千清母親的資料,在家裡不方便給你看。”淩蒼蒼接過來粗略浏覽了一遍,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這些資料确實不能随便給蕭千清看。在蕭千清之前的叙述裡,他的母親是和陳落墨一起出行,遇到針對陳落墨的襲擊,被誤傷才機毀人亡。但在這份絕密的資料中,卻顯示那次襲擊,針對的人并不是陳落墨,就是蕭千清的母親艾莉西亞。在這位歐洲籍王妃的官方資料裡,她出身在一個普通的平民家庭,背景和履曆都非常簡單,在高校讀藝術系時和蕭澹琰邂逅,獲得皇室承認,成為了親王妃。資料中她的真正身世卻足以讓人震驚,她不僅少年時,就因為從事人類未來公社的恐怖活動,被列上了聯邦少年通緝犯的名單,還是人類未來公社核心成員莫裡蒂家族的後裔。艾莉西亞也并不是她的本名,而是她改頭換面獲得新身份後的名字。蕭煥等她看完,輕聲說:“艾莉姨母在最初接近三叔時,确實帶着某種目的,當他們結婚并生下了千清後,她決心脫離人類未來公社,結果……”結果可想而知,黑暗的過去還是找上了她,進了那種組織,還是核心成員,幾乎是一聲也無法真正擺脫的陰影。淩蒼蒼皺眉想了想,突然說:“艾莉王妃是在二十一年前遇襲身亡的,針對你們的刺殺是在十年前,這中間隔了十一年。我猜測當初人類未來公社就找上過艾莉王妃,隻不過被艾莉王妃拒絕了,他們也直到十一年後,才再次找到漏洞。”蕭煥不得不佩服她的敏銳,點了點頭,唇邊帶了些無奈的笑容:“你猜的沒錯,他們用了十一年的時間,終于滲透進朱雀宮,完成了計劃。”蕭煥看着她,輕聲說:“十年前一系列針對皇族和政府官員的暗殺打擊計劃,是在密集的很短時間内進行的,都屬于人類未來公社的一部分計劃。”淩蒼蒼擡頭看着他,蕭煥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蒼蒼,你父親因為不肯被他們的威脅吓退,才會遭到襲擊,導緻你母親身亡。當時和他一起做出絕對不妥協的決定的,還有你的母親,她是一個很堅強優秀的女性。”淩蒼蒼聽着,點了點頭:“我知道。”她會選擇做警探,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調查自己母親的案件,在首府特區警局,她的權限不高,但她已經利用手邊的一切資源,将事件的線索差不多整理清楚了。那時她父親是競選首相的熱門人選之一,在初次的民意調查中支持率不算低,但卻總是比另一個參選人低了一些。他競選過程中的轉折點,是在他和她母親共同遇襲之後。他對這個事件的處理,相當老辣獨到,一舉奠定了他當選的關鍵。他和她母親在競選演講的途中,乘坐的飛行器遭到了襲擊,淩雪峰幸運地隻是被擦傷,他的夫人卻不幸遇難。淩蒼蒼到現在還記得那個黑暗的午後,她本來和哥哥一起,在家裡等待父母歸來。但他們卻并沒有回來,照看他們的保姆接到了一個電話,結束通話後,她來到客廳裡看着他們,目光非常哀傷,還帶着憐憫和同情。她那時隻有十歲,處在凡事不會深想的階段,隻覺得保姆的舉動有些奇怪。她的哥哥淩絕頂卻已經十五歲,他敏銳地意識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特别不好的事情,沖動地站起來逼問保姆,到底出了什麼事。十五歲的少年,在身高和體型上已經有一定的威懾力,保姆在他聲色俱厲的逼問下,不得不告訴他們,他們的媽媽可能已經再也回不來。淩蒼蒼還記得自己在那時的心理過程,時隔這麼多年,那些傷痛仿佛還曆曆在目,永遠不會被遺忘。她先是在直覺上否認,覺得不可能是真的,然後開始極端憤怒,覺得一定是有人在騙自己,最後終于崩潰,隻知道哭着要見爸爸媽媽。可是淩雪峰卻并沒有見他們,他接下來的安排和行動,在競選中幾乎可以作為完美案例來被分析。他自己隻有些擦傷,在醫院進行了簡單的治療後,并沒有回家去擁抱兩個驚慌失措的孩子,和孩子們哭成一團,讓一部分選民覺得他情感太豐富,比較軟弱。而是讓人把兩個孩子帶走,送到一個安全屋保護起來,自己一個人用憔悴卻悲痛的樣子,來繼續進行競選演說。他也沒有表現得過于無動于衷,讓選民覺得他太冷酷功利。當時他的幕僚團,不斷用各種小事件來喚起民衆的同情心,比如他在縫合傷口時拒絕使用麻醉劑,他夜不能寐失眠很多天,他在某次開始演說前,曾經因為悲痛過度,有過短暫的昏迷等等。其中有多少是真實情況,又有多少是刻意作秀?連淩蒼蒼也不知道。她那時正跟哥哥一起,被安排在首府郊區的一個安全屋裡,四周都是荒涼的田野叢林,沒有任何通訊手段,不被允許上網,隻能收看電視和廣播。然而她和哥哥卻幾乎不敢打開電視和廣播,媒體幾乎全天候在播放他們母親遇襲身亡的消息和畫面。被拍下來的爆炸現場,還有他們母親的遺照,父親在媒體前痛苦又故作堅強的樣子,24個小時循環播放。他們的父親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悲情英雄,支持率很快有了壓倒性的優勢。全世界都在讨論着他們父親的英勇無畏、堅強深情,卻沒有一個人來關心一下她和哥哥。母親突然遇襲喪生後,沒有人給他們喘息和調整的時間,哪怕他們才剛覺得好受了一點,隻要打開電視和廣播,那些新生的傷疤就會再次被鮮血淋漓地揭開。他們也直到母親遇襲身亡後一個多月,才在母親的葬禮前夕,再次見到了父親。所有的安慰都已經太遲,所有的痛苦也都煎熬成了葬禮上的無言和隔閡。現在已經過去很多年,淩蒼蒼也變成一個成年人,她試圖從理性和旁觀者的角度來解析整個事件。當她的母親遇襲身亡後,如果一心為她和哥哥考慮,把他們的傷痛降到最低。那麼他們的父親,最好的做法是将一切低調處理,退出競選,和孩子們在一起,互相安慰鼓勵,共同度過喪痛期。這樣的話,她和哥哥受到的感情傷害會被降到最低,和父親的感情也會更加穩固親密。但他們的父親并沒有這麼做,而是選擇哪怕進一步傷害兩個孩子的感情,也要赢得競選。站在他實現自我價值的角度,甚至站在一貫很支持父親政治生涯的母親的角度,抓住這次機會,在競選中獲勝,一定強過就此消沉歸隐。成年後她不再苛責父親的作為,也沒有了年少時的偏激,她試着用父親的角度去理解這一切,但傷害早已經造成,她無法完全釋懷。那次事件的後果,是她強烈要求脫離父親,不願意再看到他,她的哥哥也立刻申請轉入軍校,此後一直留在軍隊中,很少會回家。蕭煥看她的神情變化,就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事,擡起手臂攬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他開口說:“蒼蒼,淩先生很愛你,不要對他太苛刻,他這些年來也都一直孤身一人。”淩蒼蒼靠在他的肩膀上,還是有些不情願地說:“哦,愛我愛到為了獲得朱雀宮的支持,就把我賣給你。”蕭煥聽到這裡不由笑了:“蒼蒼,和你結婚這件事,雖然是淩先生提出的,但他知道我們兩個從小的感情和羁絆,可能隻是在借此促成我們兩個。”是啊,所以這兩個人就聯合起來,一個絕食威脅,一個溫柔軟化,打着為她好的旗号,聯手完成了這一場感情控制的好戲。可憐她自己,哪怕自我感覺再良好,主見再強,也鬥不過這兩個在政壇縱橫了多年的老辣政客……所以說她才讨厭搞政治的男人。她伸出手臂抱着蕭煥,他的懷抱還是那麼溫暖,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變成了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女孩,她輕聲說:“蕭大哥,我并不是恨我父親……而是我真的很想我媽媽。”再多的怨恨和互相指責又如何呢?淩蒼蒼相信連她父親都會贊同,如果能讓她母親回來,哪怕讓他們付出什麼代價,他們都會願意。蕭煥低頭在她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也收緊了些:“蒼蒼,我還在。”在他懷裡安靜了許久,淩蒼蒼才又開口:“你要跟我保證,如果我們以後生了孩子,無論我們做什麼,都要以他們的感受為主,管它什麼狗屁政治。”蕭煥聽着就笑了,輕聲說:“好,我保證。”他說着,又微微一笑,提醒她:“不過蕭家的孩子,還是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畢竟是皇室成員。”淩蒼蒼等他這句話說完,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沒多久之前,她還信誓旦旦,早晚要跟蕭煥離婚,這才幾天,她都在暢想和他一起生的孩子了……她都還沒跟他上過床呢!但是說過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自認很成熟的淩探員,是絕對不會說出“剛才說過的不算”這種很羞恥的話。她憋了半天,隻能說:“我不想用自然受孕的方式生産。”現代科技已經發展了許多,許多父母為了不影響自身的身體和工作,都會選擇在體外進行人工生育。蕭煥笑着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好,都聽你的。”想到人工生育并不一定需要父母做某項運動,淩蒼蒼心裡頓時就好受了許多。然而又有些說不上來的失落,不生育,難道人類就不需要進行某種運動了嗎?大自然讓人類可以在那種運動中得到無與倫比的快感,難道就是為了讓他們繁殖?陷入某種迷思中的淩蒼蒼沒注意到,這麼想着的時候,她的手就摸進了他敞開的襯衫扣子裡,這肌膚的手感,這鎖骨的輪廓,這肌肉的線條……她摸得很開心,渾然不覺手指已經伸得太靠下,快要摸到蕭煥胸口往下的位置。蕭煥帶笑握住她的手,低聲說:“蒼蒼,也并不需要這麼着急就實踐。”淩蒼蒼愣了愣,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實踐”是什麼意思。意識到自己又在主動挑逗人家,淩警探臉皮卻很厚,不但絲毫沒有覺得害羞,反而很流氓地擡起另一隻手,又在他胸前摸了一把,說:“就算我想實踐,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也不行啊。”身為一個男人,最忌諱的就是被自己心愛的女人說“不行”了吧。蕭煥頓了頓,唇邊的笑容還是溫文爾雅得很:“你真的有要求,我勉強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在婚姻中,那方面的事情也算是義務的一種,他們結婚都四五個月了,淩蒼蒼卻從未行使過這項權力,現在一想,她确确實實覺得……有那麼點虧了。特别是在見識過蕭煥不僅隻有個漂亮的臉蛋,還有個相當完美的軀體之後,這樣送上門來的絕色,還不吃掉,以後還有什麼面目再說自己是好色之徒?淩蒼蒼很認真嚴肅地考慮着這些,擡頭看了看蕭煥,最終職業道德和榮譽感戰勝了一切:“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是工作場合……”她糾結得五官都要皺到一起去,還是努力說:“等晚上回家了再說……”蕭煥微笑着點頭:“也好,隻是家裡這幾天人會有點多。”淩蒼蒼幹脆利索地決定:“不回你那裡,去我那邊,沒人打擾,我還有超大浴缸!”她這麼說,絲毫沒留意到自己已經提前洩露了晚上的計劃,必定需要用到浴缸。她總算還殘存了一點同情心,說完又看着蕭煥還是顯得蒼白的臉色:“你真的可以嗎?也不用這麼着急。”說起來也算她比較倒黴,在她決定慢慢和蕭煥試着相處後,總是事件不斷,蕭煥的身體也時好時壞,壞的時候還居多。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我倒是不急……”言下之意,現在急的人可不是他。淩蒼蒼頓時就閉嘴,無言以對,她也算自作孽不可活,沒事瞎折騰什麼呢?導緻這麼個大美人天天擺在眼前,還是沒吃到。但她也不肯就這麼說算了,免得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看她沉默下來,那雙緊盯着他的明亮眼睛,也散發出灼灼的光芒,蕭煥又笑了起來,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蒼蒼,我并沒有虛弱到諸事不宜的地步……”他說着,神色有點歉然:“這也是我的緣故,身體總不算好,讓你多了顧慮。”淩蒼蒼盯着他沉默了一陣,才歎了口氣:“别再說了,再說我就是強迫虛弱美人的惡霸了……”她湊過去在他唇邊吻了下,指了指他電腦上的畫面:“長官,現在我們該怎麼辦?關于這次在月球發生的探員喪生事件?”談到正事,蕭煥恢複了一貫的言簡意赅和雷厲風行:“我打算排遣四名探員到月球去,兩兩組隊,保持聯系,特别調查處探員的死亡事件必須要調查清楚。”他說着頓了頓:“三天後出發。”淩蒼蒼敏銳地覺察到什麼:“你打算……”蕭煥對她笑了笑:“對,蘇倩和慕顔一組,我和你一組,我們四個人去。”對于再次跟蕭煥組隊這件事,淩蒼蒼是不抗拒的,經過唐門的事後,她見識到了他的機變能力,還有高超體術。但他最近一再傷病,這種時候還要親自上陣,她就忍不住擔心了:“你身體……”蕭煥對她微笑,唇邊勾起一個弧度:“放心,不至于會拖累你。”淩蒼蒼心想不是怕你拖累我,是怕你身體受不了我心疼。這種軟乎乎黏膩膩的話,她肯定說不出來,隻能保持了沉默。蕭煥躺在休息室裡也沒閑着,上午把蘇倩和慕顔叫過來,給他們部署三天後去月球基地的調查計劃。蘇倩沒說什麼,慕顔卻有些擔心:“長官,您身體還沒有恢複,貿然出外勤會不會有危險?”蕭煥看了他一眼,微微挑了下唇角:“謝謝關心,我應付得來。”慕顔還是不死心,又說:“可是跟您搭檔的淩探員年紀比較輕,也是第一次到月球出外勤。還是讓我和淩探員一組,蘇探員經驗比較豐富,跟您搭檔更好一些。至于淩探員,還是讓她跟比較熟悉的我來搭檔吧。”蘇倩側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森冷得很。淩蒼蒼聽他說得這麼大義凜然,要不是跟他同事多年,她還真要被他騙了,以為他是擔心自己。他漂亮話說了這麼一堆,中心思想隻有一句話:别讓我跟蘇倩那個女人一起出外勤,會要了我的命。蕭煥卻不上當,聽慕顔說了這麼一大堆,也隻又彎了下唇角:“按照原計劃行動。”看慕顔還不死心又要開口,蕭煥微笑着加了句:“如果還有什麼不明白,可以向蘇探員詢問。”打發走了一臉視死如歸的慕顔,還有寒着臉的蘇倩,淩蒼蒼回頭看着蕭煥:“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帶在身邊?為了保護我?”蕭煥唇邊的笑容更柔和起來:“蒼蒼,你很優秀,也許我還需要你來保護我。”這句話說得淩蒼蒼通體舒服,低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下:“為了不辜負長官的厚望,我決定現在就去樓下的訓練室加強鍛煉。”她說着起身,指了指他腕間的通訊器,帶點揶揄的笑意:“如果需要什麼,或者不舒服了,可以随時呼叫我上來保護你哦。”蕭煥仍是溫和微笑:“好,謝謝。”淩蒼蒼心裡倒是很想留在那裡,繼續陪着他的,但隻要看到他,想到晚上的約定,她就分心得什麼都幹不了,隻能趕快開溜。她說要去訓練室也不完全是借口,警局的設備和特别調查處的設備還是有些差距的,三天後就要出外勤,還是高危險的行動,她必須得抓緊時間熟悉一下。集中精力訓練,時間過得很快,上午很快過去,中午淩蒼蒼回蕭煥那裡用午餐,順便借他的浴室洗澡休息一陣,接着下樓訓練。當然她沒忘在蕭煥臉上和胸口摸了幾把,占足了便宜,也算充了電,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淩蒼蒼平時也一直保持了比較大的運動量,加大強度也不會覺得太累,一天過去後,她神采奕奕地領美人兒回家。蕭煥在離開前用通訊器和蕭煜通了視頻電話,告訴他自己今晚不回家,要去淩蒼蒼那裡住。畫面那頭蕭煜一個人靠在沙發上,腳邊還有一團蠕動的黑白毛團,明顯是小煩在找不到蕭煥後,幹脆找了長得很像蕭煥的蕭煜來黏着。對于這個大毛團子的熱情,蕭煜沒有蕭煥那麼有耐心,很有些苦惱:“煥兒,小煩為什麼一直跟着我,我并沒有對它特别友好。”蕭煥挺沒有孝心地假裝沒有聽到父親說什麼,輕咳了咳:“爸爸保重。”就切斷了通話。淩蒼蒼在旁看着,偷笑想蕭煥偶爾也是挺腹黑的。結束了通話,蕭煥擡頭看到她偷笑的樣子,目光更加柔和:“蒼蒼,我們回家。”聽到這句話,淩蒼蒼精神一振,忙點點頭,和他一起下樓去車庫裡開她那輛老爺車。這裡距離淩蒼蒼那個小窩,就沒有離蕭煥家那麼近,淩蒼蒼将飛行器開上市内軌道,幹脆設置了自動駕駛,自己則輕拍着方向盤,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子。蕭煥在旁忍不住笑了笑:“蒼蒼,你這麼開心嗎?”淩蒼蒼轉過頭去,正看到他含着笑意望着自己,染紅了半邊天空的落霞就在他們背後。瑰麗的光芒給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嵌着金邊兒的光暈,将他唇角的笑容映襯得溫柔無比,連帶他深黑眼眸中的目光,也柔和得不像樣子。她看得愣了下神,挪開眼睛,小聲嘟囔了一句:“對啊,開心又不是看不出來。”她慶幸此刻晚霞正好,蕭煥沒能發現她的臉頰在偷偷發紅。此後過了許多年,久到淩蒼蒼明白他們可以在一起,是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後,她也沒能忘記這一天的這一刻。天地之間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時光也變得緩慢又濃稠,長長久久的,住在永遠也無法磨滅的回憶裡。他們在日落之前趕回了家,蒼蒼沒下班前就設置了家務機器人,等他們回到家,晚飯已經擺到了桌上。沒了杜聽馨親自設計研發的獨家機器人,菜肴沒有蕭煥家那麼精緻,淩蒼蒼還是設置了受傷後休養的特别餐:冬瓜肉丸湯、清炒蔬菜,還有米粥。蕭煥在餐桌前坐下,微微對她笑了笑說:“謝謝。”淩蒼蒼今天運動量比較大,單獨給自己加了一塊牛排,一邊吃一邊假裝不經意地說:“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個菜,沒有你那邊的機器人厲害啦。”蕭煥勾唇笑着,然後說:“等馨兒回來,可以讓她把你這裡的家務機器人也改裝下。”淩蒼蒼不想承認關系到杜聽馨,她還是有點酸溜溜,但想到那些美味的中式宮廷菜,就吸着口水默認下來。蕭煥那棟房子,比起朱雀宮來已經算是很樸素簡單,但跟淩蒼蒼的小窩一比,還是要寬敞許多,但這裡沒了他家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親屬,兩個人住正好。淩蒼蒼很喜歡自己的小房子,每個人對第一棟完全屬于自己的房子總有種莫名的情結,因為這代表她從經濟到人格上都完全獨立,哪怕敝帚也是自珍。她在買這棟房子之初,沒有想過要跟别人分享,卻設想過養寵物和偶爾招待客人,現在多了個移動起來随時會閃閃發光的蕭煥,也還顯得不局促。她看着餐桌對面的蕭煥,頗有些自得地想,成年人果然還是需要獨立居所,要不然帶美人兒回家養都沒地方。蕭煥也注意到了她一邊用力切牛排,一邊緊盯着自己看的樣子,就放下湯匙笑了笑說:“蒼蒼,專心用餐。”淩蒼蒼擡手拿起鹽罐,給牛排上撒了一層,點點頭:“哦。”蕭煥想提醒她,她已經撒了三遍鹽,吃起來會不會太鹹,但他想了想還是沒說話,唇邊帶點笑意,将自己碗中的湯推倒她面前:“蒼蒼,漱下口。”淩蒼蒼就拿起他的勺子,喝了口他碗裡的湯,還說了句:“謝謝。”她做這一套無比自然,全程沒有覺察到任何不對勁。蕭煥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擡手扯了紙巾,擦掉她唇邊挂着的一顆粗鹽粒,笑了笑:“不急的,慢慢吃。”淩蒼蒼簡直食不知味,蕭家四百多年來靠臉治國也不是白混的。蕭煥這張90%遺傳自蕭煜的臉,初看很英俊,五官完美猶如雕像,再看也絕對不膩,連着在大屏幕上看十幾二十年都不嫌審美疲勞,美得很有層次感。近距離接觸,氣質更是溫柔優雅,說是如沐春風也不為過,再配上那磁性柔和猶如大提琴和弦的聲音,怪不得有人被皇帝接見後激動昏倒。淩蒼蒼看着他耐心之極的笑容,更是心浮氣躁,她自認對蕭煥的美貌還比較有抵抗力,也一想到今晚就可以享受到從來沒人享受過的那種超近距離接觸,鼻子裡就癢癢的……想流鼻血的先兆。說到鼻子癢,她癢着癢着就覺得真的有什麼液體順着鼻腔流了出來,蕭煥眼疾手快,用紙巾堵住了她鼻子裡流下來的血,好險沒讓它滴到下面的牛排上。他也愕然地愣了愣,等回味過來是怎麼回事,就帶着些無奈地笑容,将她手裡的刀叉接過來放好,把那個盤子推開,笑笑:“蒼蒼,這份牛排還是不要吃了,多喝些湯吧。”鼻血都這麼明明白白地流出來了,淩蒼蒼就算再想遮掩也沒托詞,隻能默默從他手裡接過來紙巾,捂着自己的鼻子,順帶瞄了一眼他的手。這一看不打緊,又看到那修長白皙,指節分明的手指,和露在半挽起的襯衫外面,那一截性感的手臂。淩蒼蒼看着就無言地自覺移開目光,她英明一世,并不想在吃到美人之前,就丢人地失血過多。蕭煥還真沒想到,自己對她的影響力會這麼大,畢竟四五個月來,他幾乎天天和她躺在一張床上,被她抱着睡覺,也沒發生什麼事。目光中帶上了更多的寵溺,他對她笑笑起身,親自去廚房又盛了一碗湯過來。看他要把那個湯碗送到自己面前,淩蒼蒼就握住他的手腕,清了清嗓子說:“這碗給我就行,新的給你自己吧。”她說的是蕭煥已經喝過兩口,又推給了她的那碗。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要求,蕭煥也還是溫和地笑了笑,就照着做了。淩蒼蒼承認自己就喜歡他這種無處不在的細微縱容,随時都能讓人感覺到被愛着。要不是他這樣的細節,淩蒼蒼這種自我意識極強的個性,也不會容忍他滲入到她的人生中。所以說,論到潤物無聲的本事,淩探員還是輸給了尤善此道的皇帝陛下。這一頓在淩蒼蒼眼裡,極度漫長又難熬的晚餐終于算是結束,他們先都默契地各自休息了一陣,又默契地一起回了卧室。浴缸裡的水早就放好,霧氣蒸騰,哪怕早就盤算好要和蕭煥共浴,淩蒼蒼還是在進去前,又默默在心裡告誡了幾遍自己:要忍住,别流鼻血!别那麼沒出息!相比于她的緊張,蕭煥就輕松許多,他是那種做任何事都可以雍容優雅的人,要完全和淩蒼蒼坦誠相見,也沒任何不自然。其實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共浴,但淩蒼蒼一想到今天接下來的内容,還是有點不淡定。注意到了她身體的僵硬,蕭煥對她輕笑了笑,擡起手,指尖撫過她鬓邊濡濕的頭發:“蒼蒼,我們會慢慢來,放松。”淩蒼蒼“哦”了聲,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因為熱水的緣故,他的體溫比平時高了許多,不再是那種總帶着點淡漠的溫暖,而有了灼熱的觸感。淩蒼蒼調整了一下手的角度,試着跟他十指交握:“蕭大哥,你會嗎?”到了二十多歲還保持着零經驗,對于一個現代人而言,其實也還挺羞恥。不過淩蒼蒼天然對各種誘惑有着超強的抵抗力,再加上她性格強勢,之前都沒有人追求到她,她也就這麼保持了二十多年的單身。蕭煥聽着她語氣裡的不确定,不由就笑了:“理論知識并不難懂。”蕭煥也沒經驗,想想是意料之中,本來他這樣的身份,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媒體早就炸開鍋了。再說按照他的個性,他也一定聖潔得像雪山上的處女峰一樣,有經驗才奇怪。不過如何把第一次做的事情,也做得從容不迫、胸有成竹,是皇帝必修課,也是蕭煥的強項。他一面說,一面勾起了唇,擡手握住淩蒼蒼的另一隻手,在溫熱的水下,帶動她用自己的指尖,一步步去觸摸和探索自己的身體。他先讓她把手指放在腰間,順着她腰側緊實卻玲珑的曲線,慢慢滑了下去,再接着,又移到了平坦的小腹,一點點往下。明明是自己觸碰着自己,但因為是被他的動作主導,意外得變得新奇,而且那種無所适從也漸漸不見,變成了順利成章的安撫。他的動作并不過火和過于挑逗,在她指尖滑得太靠下之前,又輕握着她的手掌移開,接着,他又耐心得将她的手掌,移到了自己的腰腹之間。他的肌膚當然和她自己的不同,卻同樣順滑光潔,猶如上好的絲綢,無法言喻的溫度和觸感。他腹部的肌肉線條淩蒼蒼已經明着暗着摸過很多次,這次卻又不同,她才剛摸上去,就覺得有像什麼火一樣滾燙,又像電擊一樣讓人戰栗的東西,從手指間傳了過來。她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氣,蕭煥微微笑了笑,帶動她的身體,不知不覺間,她整個人已經靠在了他懷裡,肌膚相貼,彼此的體溫毫無保留地傳導給對方。他讓她的手環抱在他的腰間,低頭在她耳邊,帶着笑意輕聲說:“看,蒼蒼,并沒有那麼難。”這個澡,淩蒼蒼是輕飄飄洗完的,什麼時候出來,什麼時候擦幹了身體,她都茫然無所适從。隻記得她被蕭煥抱着坐在床上時,他拿了浴巾先将她的頭發包住擦幹,才開始慢慢擦自己的。他對她就像對一個小小的嬰兒那樣,又像對待無比珍貴的瑰寶,小心的呵護中,帶着濃重的寵愛。淩蒼蒼看着他還在滴水的發梢,還有那因為剛洗浴過,總算變成了嫣紅色的薄唇,擡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将雙唇迫不及待堵了上去。說不上來是誰點燃了誰,也說不上來到底誰更主動一些,也許是因為蕭煥溫和的引導,已經将氛圍變成了一種純粹又踏實的情感交流,他們的動作也都沒有太過急切和毛躁。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淩蒼蒼并沒有想太多,隻是覺得,她可以完全信賴他,交付全部身心,不用任何猶豫和畏縮。因為他就是那麼值得全身心信任,那麼無法抗拒,也那麼美好。她不知道有多少對愛人,可以在第一次的時候,就将這個過程完成得如此順利,每一秒鐘都充滿着相互的愛憐和配合。但蕭煥就是有這種魔力,在完全沉浸其中,片刻恍然時,淩蒼蒼心想……這麼美妙的事情,她真是傻透了才一直沒去做。第二天淩蒼蒼在蕭煥的臂彎中醒過來,眨眨眼睛,驅散眼中的霧氣。當她發現蕭煥早就醒了過來,用含笑的目光看着自己,淩探員難得僵硬片刻,才撐起往日的流氓作風,擡手摸了摸他光潔的下巴:“早啊,美人兒。”蕭煥很識趣地從善如流,笑了笑,輕聲說:“昨晚對我可還算滿意?”淩蒼蒼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還知道挑三揀四:“還不錯吧,不過不夠激烈,沒盡興……”她補了句,“以後接着努力。”蕭煥微微笑着:“遵命。”他的聲音還帶着些初醒的沙啞,比往常更加低沉,充滿了蠱惑。淩蒼蒼一個沒把持住,差點又化身狂魔,抱着他親上去。殘存的理智告訴她,今天還要上班,她這才勉強忍住,在心裡暗暗吐槽:果然是親兄弟,誰說隻有蕭千清是妖孽,眼前這個平時聖潔無比的人,其實也是個大妖孽好不好?淩蒼蒼還是抱着他又回味了幾分鐘,才起床開始一天的例行公事。先去健身房鍛煉30分鐘,回來洗澡收拾,吃個早餐後,開車去上班。她往嘴裡大塊塞吐司,看着坐在自己對面慢條斯理地喝熱果汁的蕭煥:“要不然你今天不要跟我去莊園,在家裡休息吧,需要什麼藥我去莊園給你送過來。”蕭煥看着她笑了笑:“也好,不過宏青在外面,不用麻煩你,讓他跑腿就好。”淩蒼蒼這才從包養了美男的錯覺中恍惚過來,這個能随口指使伯爵大人跑腿的美人,是如假包換的聯邦皇帝陛下。她回憶了下昨天的行程,自己駕駛飛行器帶他回來時,也沒别的飛行器尾随,就說:“宏青一直在?”蕭煥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笑了笑:“他剛到換班,昨晚在的是副隊長,叫班方遠,你可能沒見過。”淩蒼蒼黑線了一下,接着問:“于是這位副隊長大人,昨天一直跟着我們?”蕭煥微笑着點頭:“對,不過他們駕駛的是隐形飛行器,不影響我們的觀感。”說到“他們”,淩蒼蒼又明白過來,皇家侍衛隊的隊長和副隊長不會一個人在外面蹲守,肯定帶了一整隊侍衛,一起蹲在隐形的飛行器裡,默默将她這棟小屋保護得密不透風。她黑線了一陣,蕭煥微笑着好心提醒她:“對了,蒼蒼,你如果想要換個飛行器,特别調查處的所有探員,都可以申請領一架最新型号的隐形飛行器自用。”他說着,還很體貼地說:“不過我以為你特别鐘愛現在這家飛行器,就沒讓蘇倩直接分配給你。”淩蒼蒼塞進了最後一塊吐司,含怨看着他,一時有些無言以對。她并不是特别鐘愛那架老爺車,而是她窮,買不起新的,現在才告訴她有此等福利……她覺得蕭煥絕對是在報複,報複之前她竟敢讓他屈尊坐進她的破飛行器裡的事。她擦了擦嘴,幽怨地看着他,起身說:“我今天去領。”等她轉過身去,蕭煥才悄無聲息地勾起了唇角,用三個指頭拿起玻璃杯,啜了一口甜美的果汁,那樣子要多優雅有多優雅。淩蒼蒼在去了莊園,申請了新飛行器後,又在訓練室裡把自己折騰得滿頭大汗,充分做好出外勤前的準備。和她一起在訓練室狠狠操練的還有慕顔,不過跟她不同,慕顔似乎是被某人強制要求參加訓練的,一邊打沙包打得滿頭大汗,一邊跟她抱怨:“你說為什麼會有蘇倩那麼可怕的女人?她一定是惡魔轉世吧。”淩蒼蒼也氣喘籲籲地打着沙包,半響才甩了下額頭的汗滴:“說這麼多廢話,你想挨我揍嗎?”可憐慕顔本來以為跟她同病相憐,結果卻發現身邊的女人一個個都很可怕,隻能委屈地對着沙包發洩悲憤。度過了充實的一天,淩蒼蒼開着嶄新的隐形飛行器回家,看到蕭煥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書,手裡那卷線狀的紙質書,看起來就不是淩蒼蒼的所有物,大半是讓侍衛隊去幫他取過來的。他放下手上的書卷沖她笑了笑,臉色确實比昨天好一些。淩蒼蒼頓時就很滿意,走過去攬住他的腰,将頭放在他肩上,提出了今天考慮的新問題:“你走到哪裡都有這麼多侍衛跟着,我們去月球基地執行秘密任務,他們難道還要跟着?”後面總跟着一大串侍衛,哪怕那些人鑽在隐形飛行器裡,都不能叫執行調查任務,簡直是遊街出行。蕭煥對她微微笑了笑:“誰說我們執行秘密任務,就一定要秘密行動了?”昨天在莊園裡,蕭煥隻是分了組,讓蘇倩講了下她跟慕顔的行動計劃。蘇倩跟慕顔,是要假扮情侶,以地球遊客的身份進入月球基地,展開調查。至于蕭煥和淩蒼蒼這邊的任務,淩蒼蒼以為大同小異,沒想到他卻這麼說,她就微愣了下:“那我們怎麼行動?”蕭煥微微笑了笑,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到時候你就會知道。”兩天後,當他們出發前往月球基地時,淩蒼蒼總算知道了他們的行動計劃到底是怎樣。那時她正一身黑色西裝西褲,束了頭發,耳朵上佩戴着即時聯絡裝置,背着手站在一身白色禮服的蕭煥身後。蕭煥則對着媒體的攝像機微笑:“感謝諸位日前對我的關懷,這次對月球基地的訪問我盼望已久,我本人非常向往到我們美麗的明月上去一觀。”采訪台下的記者和民衆一臉興奮,可以想象此刻全球直播的屏幕外,有多少人捧着臉尖叫。傳聞中抱恙休養,近半個月沒有在公衆媒體上出現過的皇帝陛下,終于現身了,還是這麼帥!這麼美!淩蒼蒼不知道的是,在同一時刻的社交媒體中,她的身影被放大了截圖貼出來,群衆對這個之前從未在皇帝陛下身邊出現過的神秘女子熱情很高,一片讨論聲。“這個帥氣的美女是誰?皇家侍衛隊的新晉侍衛嗎?侍衛隊不是隻有男性嗎?什麼時候有女性了?”“哦哦哦,這個姐姐好帥,這強大的氣場,銳利的眼神,凜冽的下颌,筆直的雙腿,我都快被掰彎了!”“窄袖黑西服不是地球聯邦調查局的标配嗎?是調查局派來的特别護衛吧?近身保護陛下,天啦噜太幸福了,我想跟她換一換!”“我突然想起來,這是陛下第一次在采訪畫面中跟年輕女性同框吧,之前傳得那麼暧昧的杜博士,都沒有跟陛下在正式場合同框過!”……對此一無所知的淩蒼蒼,跟蕭煥一起站完了台,和其他人一起,護衛着他登上前去月球的宇宙飛船。這其實是她第一次前往外星球,也是第一次乘坐星際飛船,内心還是有點小期待。艙門合上後,發射台上噴射出藍色火焰,推送他們沖出大氣層,飛往遙遠的群星。淩蒼蒼被安排在蕭煥身旁的座位上,通過巨大的玻璃,看到地面在迅速遠離自己,很快就看到了半圓形的地平線。在太空中,人類的母星美麗得超乎所有的想象,勝過她本身産出的任何寶石。進入了太空飛行,蕭煥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裝置,笑着對她伸出了手:“蒼蒼,可以站起來活動一下了。”飛船中有重力裝置,他們還可以像在地球上一樣随意行動,但窗外的太空景象,還是提醒她,他們已經離開了賴以生存的星球,進入到了另一個空間中。月球是地球的衛星,也是距離地球最近的星體。在地球和月球之間,每天都有往返的宇宙飛船,但月球和地球間的距離,也等于繞地球一圈距離的十倍,現在距離他們到達月球基地,還有十幾個小時。到火星基地就更久了,需要一周左右的漫長飛行,更别說現在人類腳步所能到達的極限,太陽系最外圍的冥王星探測基地。淩蒼蒼起身活動了下,沒了無孔不入的媒體,就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坐到休息艙的沙發上。艙室的門在這時也打開,走進來之前藏在單獨艙室裡,沒有在媒體面前露面的蕭千清。蕭煥要以皇帝的身份訪問月球基地,屆時到達,他這個月間親王一定要露面舉行歡迎儀式。可他人還在地球,現在他和他們一起過去,等飛船落地後,他再伺機混入月球基地的歡迎的隊伍裡,假裝自己從來沒離開過。第二卷迷月誓約第11章為了美人身先士卒蕭千清是黑着臉走進來,相當不滿蕭煥在外面優雅應對媒體,他卻需要躲起來見不得人。淩蒼蒼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誰讓他偷偷跑來地球?既然是偷偷跑來的,自然也隻能偷偷回去。蕭千清進來後,先看了看她,從她那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從她那邊得到安慰。他在沙發上坐下,支起下颌沖蕭煥擡了擡下巴,很有些頤指氣使:“你準備在我的月球上幹點什麼?”蕭千清本質上還是個熊弟弟,對蕭煥溫柔也不過一陣子,等蕭煥身體沒大礙,他就恢複了之前毫不尊重的姿态。蕭煥對他這種态度也不在意,微微笑了笑:“我并不需要做什麼,那些躲在暗處的人,自然會來找我。”曆任皇帝都有訪問其他星球的先例,但對于蕭煥來說,這還是他即位以來首次離開地球。可以想象如果有針對他和皇室的恐怖分子,哪怕明知這一次可能是個陷阱,也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淩蒼蒼問:“你帶了多少侍衛隊成員過來?”蕭煥微微笑了笑:“對外公布是帶來了三分之一,還有另外三分之一秘密跟随。”也就是說,他實際上把超過半數的皇家侍衛都帶了過來。淩蒼蒼挑了下眉:“機體呢?我們用得着機體嗎?”在實際的對戰中,機甲和人體的差距非常明顯,更何況是在月球。離開月球基地的穹頂,哪怕穿着宇航服,人類也會幾乎失去戰鬥力,但機甲卻可以在宇宙環境中戰鬥數小時。蕭煥本身就是極其珍貴的S級駕駛員,皇家侍衛也有相當大部分是優秀駕駛員,他既然帶了這麼多侍衛隊,不會不帶着機甲。蕭煥笑了笑:“在随後的宇宙飛船上,和我們先後到達。”他又頓了頓,才微微勾了唇角:“我帶了王風,零号機。”淩蒼蒼聽到這裡,才第一次聽說王風竟然不是一台機甲,而是一系列機甲,要不然怎麼會有零号機?蕭千清聽到這裡,卻突然寒了臉看着蕭煥:“你還是信不過我,不然何至于連零号機都帶過來。”蕭煥還是對他微笑:“千清,我不是不信任你,隻是以防萬一。”蕭千清脾氣上來了就是不聽任何解釋,冷冷盯着他看了一陣子:“我看我不如對着自己胸口來一槍給陛下謝罪,這樣你才甘心對不對?”他這一嘴混話說完,蕭煥臉上的笑容都不見了,臉色又開始發白。淩蒼蒼忙開口打斷他:“親王殿下,注意措辭。”蕭千清明顯還是沒熊夠,卻又不敢再直視蕭煥的眼睛,站起來“哼”了聲,氣哼哼地出去。淩蒼蒼回頭看看蕭煥,有些無奈:“我出去哄哄他吧。”蕭煥也勉強笑了笑:“好,麻煩你了,蒼蒼。”淩蒼蒼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下,又摸了摸他的下巴,感歎了句:“找個嬌嫩的美人就是要多操心。”說完後,她才在他重新溫柔帶笑起來的目光下,出去找蕭千清。蕭千清倒沒走遠,還留在這一層中央的休息室,手上端着一杯剛讓人給他倒好的紅酒,用手托着腮,正對着窗外的茫茫宇宙生悶氣。淩蒼蒼走到他身邊坐下,毫不客氣地将他手裡的酒杯搶過來,喝了一大口,才轉頭對他說:“你莫名其妙又發什麼脾氣?”蕭千清盯着她,也顧不着吐槽她搶自己的酒,沉了沉目光開口:“我大哥……”淩蒼蒼看他又擔心又強擰着說不出口,就說:“放心,還沒氣吐血。”蕭千清聽完,整個人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一些,卻還是嘴硬地“哼”了聲:“誰管他。”淩蒼蒼側過身對着他:“為什麼你聽到零号機,就突然生氣了?”蕭千清挑眉看了看她:“果然我親愛的哥哥沒告訴過你。”他說完又問:“你見過他駕駛王風沒有?”淩蒼蒼點了下頭:“确實見過一次,王風對駕駛員的損耗是不是很大?”那次在唐門見蕭煥駕駛王風,她就有所察覺,原本機甲駕駛對駕駛員的精力和體力,都是比較大的消耗。王風那種速度快到肉眼幾乎不可辨别,又功能強大的機體,顯然要比普通機甲更消耗駕駛員的精力值和體力值。蕭煥駕駛了王風後,虛弱的身體狀态,簡直要比他剛驅除了蠱蟲時還要差。蕭千清先是埋怨了句:“反正他就愛勉強自己,好顯得很偉大。”他才又換了個口氣:“那架王風發動時,你看到的能量光是不是藍色的?跟普通的機甲一樣?”淩蒼蒼點了點頭:“對。”蕭千清露出一個預料之中的表情:“你見到的隻是王風改造機型裡的某一架,具體編号是多少我也不知道,反正改造機型沒有十架也有七八架,還有幾架是改造出來專門供展示和儀式上用的,用來展示的那些,性能就更别提了,也隻是外形和真正的零号機大體一緻而已。”這也解釋了淩蒼蒼的一個疑惑:假如王風并不是一架禮儀性的機甲,而是實戰中有重要意義的機體,那麼随便将這麼重要的軍事機密到處展示,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顯然不符合軍部的邏輯。聽蕭千清這麼一說,淩蒼蒼就明白了,原來關于王風,還有這麼多秘密。她問:“零号機和其他機型有很大的差别?”蕭千清點了下頭:“除了零号機之外,王風其他序列的機體,和現在A級駕駛員使用的機體沒什麼差别,或者說A級駕駛員接觸到的機體,都是根據零号機的部分性能複制出來的。”這應該算是軍方,或者說聯邦的重大機密,蕭千清也不怕透露給她,随口說着。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駕駛員必須滿足兩個條件,才有可能駕駛真正的零号機——S以上的級别評定,還有蕭家的血脈。”S級駕駛員雖然珍貴,但軍方現役的S級駕駛員也超過5個,蕭家的血脈卻要求駕駛員必須是皇室成員。雖說皇室因為遺傳了傳奇戰神、聯邦第一任皇帝蕭白卿的基因,家庭成員内部經常出現A級以上的駕駛員,但S級卻也并不是代代都有。淩蒼蒼略微思索了下,稍稍找準了方向:“難道說王風的零号機有基因識别系統?”蕭千清點了點頭,他說得有些口幹舌燥,情緒也不平靜,幹脆就把她手裡的酒杯又奪回來。他也不在意她已經喝過,喝了一大口後才說:“現在的零号機,是在最初蕭白卿那架王風上加以改造升級,核心的運行程序,還是那時的。那個核心程序,就連現在的科技水平,也無法複制。”他說着又停頓了片刻,穩定了下情緒,才接着說:“那與其說是一種科技,倒不如說近似巫術。王風的零号機,必須用蕭氏的朱雀血,也就是含有初代皇帝特定基因的後裔才可以發動。當零号機啟動的時候,發出的光芒是绯紅色的,像血光一樣。”淩蒼蒼愣了下,想起她和蕭煥宣誓結婚的前夜,她做的那個夢,夢裡王風的光芒就是紅色的,她還以為這隻是夢境和現實的偏差,沒想到卻意外接近了真相。她愣神後,心裡不知為何升起了一點不詳的預感,她說不上來是什麼,隻是本能地覺得接下來自己将要知道的事情,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嗓音也變得有些低啞,她問:“是不是啟動零号機,對駕駛員的身體損害會更大?”蕭千清看了她一眼,隻問了她一個問題:“初代皇帝是多少歲去世的?”這是每個聯邦公民都能回答上來的問題,聯邦的初代皇帝,不敗戰神蕭白卿,在成為皇帝僅僅六年後,在他三十七歲的那年,就因為戰時的舊傷發作,醫治無效逝世。首府特區的皇帝紀念堂裡,初代皇帝的白色大理石雕像上,就刻着他的生卒日期,直到今天,每年他逝世的那一天,還是公休假和紀念節日。三十七歲的年齡,在人均壽命已經達到一百多歲的人類看來,的确是令人痛惜的英年早逝,尤其考慮到他本人對聯邦和平的巨大貢獻,更加讓人惋惜和遺憾。蕭千清的語氣,突然帶上了些頹然和自暴自棄:“我也是S級的評級,但我發動不了零号機……甚至連伯父都不行,隻有大哥才可以。”接二連三的消息已經把淩蒼蒼震得有些懵,她突然想起來,幾天前陳落墨在訓練室裡對蕭煥說的話,她說他的身體并不是他自己的,他是王風的唯一駕駛者,必須要慎重對待自己。那時她還以為那隻是陳落墨對兒子要求太過嚴苛,現在她才完全理解了那句話的含義。她想着,又有些木然:“那麼零号機的威力……初代皇帝的那些戰績……”蕭千清略帶諷刺地笑了:“民衆常以為那些動辄就獨身消滅幾十架機體,一己之身挽救整個戰局的曆史,是刻意往初代皇帝身上添加的光環吧……”他說着“呵呵”笑了聲,不無譏諷:“那确實是被粉飾過的事實,因為真相誇張和恐怖到,如果真的寫在曆史書上,初代皇帝就不是戰神,而是魔鬼。”是戰神或者魔鬼又如何呢?如果王風真的是一架需要燃燒駕駛者的生命才可以發動的機體,那麼初代皇帝的早逝,已經印證了它的可怕之處……大大超越人類本身的力量,不是神力的話,就是惡魔之力。蕭千清不再看她,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目光投向窗外的宇宙:“你既然見過了王風的其他機型,那麼威力你也看過了吧,那種機型大概可以讓大哥發揮出零号機20%左右的戰力。如果是零号機,在不進行血誓的情況下,可以發揮出大約40%的戰力,進行了血誓……”轉頭看着淩蒼蒼有些愕然的神情,他又有些諷刺地笑了笑:“大哥和零号機的融合度有多高,血誓對身體的損耗到底有多大,我也不知道,你可能要去問他自己。我隻能告訴你,血誓後威力多大,是根據獻祭的成分有多高決定的,最高的話,初代皇帝達到過200%……所以他才會那麼早死。”說到最後幾個字,蕭千清幾乎已經咬牙切齒,語氣也惡劣得可以。淩蒼蒼聽着,愣了一陣才說:“我問他,他也不一定會說。”她剛才感覺到了些疑惑,又覺得直接問蕭煥,說不定會被他四兩撥千斤地糊弄過去,才會來問蕭千清。但這裡面的信息量,還有帶給她的震撼,已經讓她有點無法消化。蕭千清聽着,又狠狠“哼”了一聲,仰脖把杯子裡剩餘的紅酒全都灌到嘴裡。淩蒼蒼看他這個樣子,也有點理解他為什麼聽到“零号機”,反應會這麼強烈,他嘴上說的别扭,其實還是擔心蕭煥吧?畢竟他才剛解了毒,身體也沒有完全恢複,還帶了這種一旦發動就會給身體帶來更大負擔的機體過來,讓人想不擔心都難。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淩蒼蒼覺得有股隐隐的怒氣,從心裡慢慢升騰了上來,讓她也頗為煩躁。她想着就咬了牙:“這種事情我也應該有知情權的,我是他的法定伴侶。”蕭千清回頭看了看她,突然挑了挑眉,很有些挑撥嫌疑:“對啊,你的基因應該也很優秀,和我親愛的哥哥結婚,很大概率也能生出新一代的零号機駕駛員哦,畢竟我伯父就是這麼生出我大哥的。”淩蒼蒼顧不上理會他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惡劣心思,但蕭千清這次挑撥到了點子上,一想到蕭煥不但要使用那種機型,還要他們将來的孩子也去駕駛那種會吃人的機型,她的怒火就有點無法遏制。看她的表情,蕭千清就知道目的達到了,眯上一對狐狸眼,笑得很惡劣:“蒼蒼,你要威脅他不準使用零号機哦,就算使用了也不可以用血誓。你還得把他看緊一點,畢竟他那個人太一意孤行,哪怕他很愛你,都不一定聽你的呢。”淩蒼蒼直起身斜視他一眼:“你也一起看着他,讓他沒機會開那台機甲。”聽到親愛的嫂子這麼發話,蕭千清就一掃剛才的陰郁,狐狸尾巴搖得很歡快,眼睛都笑得眯上:“好。”在外面的休息室又逗留了一會兒,淩蒼蒼還叫人重新倒了兩杯紅酒,跟同謀犯蕭千清愉快地碰了杯,達成某種共識和合作協議,才回到那間休息室裡。她跟蕭千清去的有些久,蕭煥已經将躺椅放了下來,蓋了條毯子半躺在上面看書,見她進來,就坐起來一些,對她笑了笑:“蒼蒼,千清還在鬧脾氣?”淩蒼蒼對他笑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擡手放在他的臉頰上:“蕭大哥,我知道血誓的事情了。”她直接說“血誓”,表示她不但知道了零号機的意義,連這個都被蕭千清科普了。蕭煥聽着,深瞳微微閃動了下,他一貫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實情緒,會出現這種細微的情緒波動,足以證明他也沒想到蕭千清會這麼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淩蒼蒼能不能接受,就這麼竹筒倒豆子,把他能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淩蒼蒼了。他也隻是停頓了很短的時間,就又用那種可以麻痹人的溫柔笑容看着她:“蒼蒼,我沒打算用血誓,目前我的身體不允許,這我清楚。”言下之意,也就是當他身體恢複到一定程度後,又出現了需要用到血誓的狀況,他就會使用了?不愧是政客,随便說句話就這麼模棱兩可,還留下許多發揮的空間。淩蒼蒼恨得牙都癢了,也還是沒敢發作,俯身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聲說:“我相信你的,蕭大哥。”她也有點認命了,和蕭煥鬥,是鬥不過的,指望他給你省心,那也是不可能的。隻能走一步說一步,她倒要看看,如果情況一直被控制在不需要他出馬的程度,他還有什麼理由去動那架該死的機體。蕭煥擡手抱住她,在她肩膀上輕拍了拍,試圖用溫柔攻勢讓她暫時放下擔憂和憤怒,那原本就溫柔磁性的聲音,也更加醇厚迷人:“謝謝你,蒼蒼。”到達月球基地還有十幾個小時,飛船自動調暗了照明,提醒乘客已經到了晚上,可以睡覺休息。蕭煥還在恢複期,自然要早睡,他用過晚餐就去了卧室,淩蒼蒼也跟了進去,留下還在鬧别扭的蕭千清,獨自一人留在休息室。宇宙飛船的載重和空間都有限,但蕭煥出行自然不同,給他準備的卧室還是很寬敞,床也足夠大。淩蒼蒼是随行人員,有另外的休息艙室,但她有這個大床蹭,怎麼肯去空間狹小的一般的艙室睡覺,更何況她還能躺在床上,欣賞出浴的美人美景。蕭煥一向很配合她的各種“情趣”,間或還會在動作的間隙對她擡頭微笑,增加整個過程的悅目程度。淩蒼蒼心想,找一個這麼知情識趣的美人倒也是很難,順帶也就把白天得知血誓時的怒氣忘了。在宇宙中的一晚,平淡又安詳地過去,第二天一早,皇帝專座的宇宙飛船,還有随行的其他幾艘飛船,降落在了月球基地的交通站内。飛船降落後,鋪紅毯鮮花夾道,穿着禮服的軍樂隊也準備就緒。但皇帝陛下并不着急,又過了幾分鐘,他才不緊不慢地出現在飛船的艙口,站在舷梯上,微笑着對在場的人和鏡頭揮手。與此同時,紅毯另一頭的到達大廳門内,也走出了首次在全球媒體面前公開亮相的月間親王蕭千清。為了這次來訪,皇帝陛下特地訂制了淺淡藍色的禮服,據說這種顔色在古代中國被叫做“月白”,是用來代表月亮的顔色。親王殿下則身着純白色飾有金色流蘇的親王禮服,兩個人在軍樂激昂肅穆的伴奏下慢慢走到紅毯中央,親王殿下主動伸出手和皇帝陛下交握,又在衆目睽睽之下,擡手用力抱住了陛下。這擁抱并不是标準的外交禮儀,但親王殿下是皇帝陛下的親堂弟,據說年幼時還感情深厚,時隔多年久别重逢,這一抱合情合理,還頗為煽情。蕭千清抱住蕭煥,貼在他耳邊輕聲說:“歡迎來到我的月球,親愛的哥哥。”他這句話的語氣可不是熱情的歡迎,反而帶了很多惡劣的調笑,蕭煥也不以為意,笑着柔和地回他:“謝謝你,千清。”他們說話的内容沒有被别人聽到,但互相耳語的姿勢,卻落在了全球觀衆的眼裡。淩蒼蒼穿着黑西服,和皇家護衛隊的人一起,站在蕭煥身後三米遠的地方。她也沒聽到蕭千清和蕭煥到底說了什麼,隻看到蕭千清擁抱了蕭煥後,還趁這空檔,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那嘚瑟的神情溢于言表。淩蒼蒼保持着面無表情,看蕭千清抱着蕭煥好一陣才松開。她無法得知,守着看現場直播的人裡,有多少正在倒抽冷氣,雙眼放光。她也萬萬沒想到,從這驚天一抱開始,蕭千清的人氣和話題度一路飙升,甚至網絡中還出現了一個名為“兄弟黨”的奇怪組織。在會面後,蕭千清和蕭煥相攜離開,在重重護衛的保護下,上了開往親王住所月間宮的短途飛行器。到了飛行器上,大家終于放松下來,蕭千清風騷地撩了一下自己垂在肩上的長發:“順利完成。”剛才那一幕能夠順利完成,也算是驚險得很。他們降落後,蕭千清穿着地勤人員的服裝,壓低着帽子,從飛船背面快速混進人群。緊接着,他一路從側門跑到到達大廳的休息室,在親信們的幫助下飛快更換禮服。蕭煥為他拖延了幾分鐘,才讓他能趕上這個“會面”。蕭煥側頭看了看黑衣黑褲,及肩黑發束到腦後,整個人更加幹練職業的淩蒼蒼,微微勾了勾唇角,頗有些遺憾:“蒼蒼還是不肯跟我一起穿禮服下來。”聽到這裡淩蒼蒼就黑線了,在飛船快到達,蕭煥更換禮服的時候,還特地讓人拿了一身女用的禮服過來。那是他讓人按照淩蒼蒼的身材訂制的,跟他的禮服采用同色的綢緞和薄紗,面料上還點綴了星星點點的小顆水晶,猶如夜空般清麗飄逸。禮服确實漂亮,但有哪個護衛跟皇帝一同出現,是跟他穿着疑似情侶裝的禮服出來的?他是想明擺着告訴大衆,這個女子跟他關系匪淺吧?淩蒼蒼能想象到,一旦她穿着這件禮服跟蕭煥一起出現在歡迎儀式上,她馬上就能變成全聯邦輿論的中心。蕭千清趁機暗搓搓地煽風點火:“蒼蒼,我跟我這個控制狂大哥不一樣,我最喜歡看你穿職業裝了。”淩蒼蒼瞥了他一眼,轉頭把手輕放在蕭煥胸口:“今天感覺好些沒有,有沒有覺得累?”蕭煥是以皇帝身份訪問月球基地,到達後自然也不會閑着。現在正好是午飯時間,等到了月間宮,他要和月球基地的各種貴族一起用餐,下午茶時間,還要抽空接見月球基地的官員和社會各界人士,禮儀性的活動一個接着一個。考慮到他身體不好,晚上的宴會沒有安排,可以讓他稍事休息,不用接着應付那些人。蕭煥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對她溫和地笑了笑:“還好,沒有太累。”蕭千清又旁邊酸溜溜地說:“我大哥雖然最近有傷病,但他是S級駕駛員,身體素質超一流,沒那麼弱不禁風。”淩蒼蒼看了他一眼,淡淡說:“哦,他的傷病裡你也有份功勞在。”蕭千清立刻閉嘴不再啰嗦,重新低眉順眼起來:“大哥,晚上你早些休息。”月間宮的各種活動,在淩蒼蒼看起來實在乏味無聊,哪怕那個伯爵的女繼承人一直在拼命對蕭煥抛媚眼,也沒能引起她一點嫉妒心和危機感。蕭煥對女人的品味什麼的,淩蒼蒼沒有系統深刻地了解過,但從他能愛上她來看,他明顯不會對那些嬌滴滴,言談又過于附庸風雅的貴族女子感興趣。她這麼想着,全然沒意識到在她心目中,已經很自然地接受了“蕭煥愛着她”的這個事實。蕭煥這次來月球基地,原本就是以自己為餌,想要釣出幕後黑手,淩蒼蒼無聊之餘,精神也高度集中,審視着出現在這個場合的任何人。她受過專業訓練,連那些并沒有靠近過來,在房間各個角落裡活動的服務人員,也都一個不拉地注意到。不過對方并沒有在蕭煥剛到月球基地時就發動攻擊,她在現場沒看到什麼可疑的人。這一天安全地過去,晚上他們可以稍作修整,緩解下長途星際旅行的疲勞。蕭煥的房間被安排在蕭千清的常用居所旁,也是整個月間宮最核心安全的部分。他洗浴換了衣服,就在床上半躺下看書準備入睡。淩蒼蒼過去輕吻了吻他的薄唇,才說:“蕭大哥,你先休息,我去找蕭千清有些事情。”蕭煥也沒問她有什麼事需要單獨去見蕭千清,隻是微微笑了笑:“好。”淩蒼蒼看着燈光下他更加柔和的五官,又忍不住在他唇邊多吻了下:“我會盡快回來,不影響你休息的。”蕭千清在他自己的房間裡等着她,看她過來,他還晃了晃手裡的紅酒杯:“很好,讓我們私會去吧。”淩蒼蒼挑了下眉糾正他:“親王殿下,不是私會,是測試我的機甲天賦。”這也是她和蕭千清在飛船上偷偷商量好的安排之一,到了月球後,蕭千清會帶着淩蒼蒼去月間宮的護衛隊那裡,測試她的機甲天賦。機甲天賦的測試,對聯邦公民并不是強制性的,聯邦政府對于有志願參軍或者報名參加機甲訓練的公民,才會安排天賦測試。公認最佳的測試年齡,是在12歲左右,這個時候測試出天賦,再緊接着加以專業訓練,才能充分地挖掘出駕駛者的能力。淩蒼蒼已經21歲,年齡偏大,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進行訓練,隻要她本身的天賦超過B,還是會被允許接受訓練并加入駕駛隊伍。月球基地的軍隊獨立于地球,蕭千清這裡有一整套專業人員。淩蒼蒼趁着夜色,和他一起到月間宮護衛隊的機甲庫房裡去測試天賦。原本淩蒼蒼心裡比較沒底,她運動能力和協調能力雖然算是優秀,但有不少身體素質一流的人,還是會得到一個C或者D的評級。蕭千清卻顯得胸有成竹,好像他早就認定了淩蒼蒼的駕駛天賦一定會很高。淩蒼蒼脫了衣物,換上了測試專用的白色大褂,躺在測試儀裡,閉上眼睛,等待傳說中的天賦測試。她的四肢都被固定在綁帶上,頭上也連接了神經貼片,靜待了幾十秒,她眼前就不斷閃過各種三維的立體圖形,撲面而來的真實感讓她下意識想要移動身體躲避,卻又因為四肢被固定住,隻能象征性地掙紮。最初混亂的圖像過去,她進入了一個虛拟的駕駛艙,不斷有模拟真實的戰鬥場面閃現在她眼前,她試着像平時格鬥時一樣躲閃還擊,身體卻顯得沉重無比,動作也遲緩得像被放慢了無數倍。半個小時的測試時間,她被放在各種虛拟環境中,流彈亂飛的戰場,複雜地形下的戰鬥,一對一的切磋平台,甚至有星際和空中的戰鬥。等測試終于結束,淩蒼蒼身上出的汗,幾乎将衣服全都浸透。手腳虛軟地從測試儀裡出來,淩蒼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想起剛才那一塌糊塗的戰績,還是有些沮喪,問站在測試儀旁邊,和測試技師一起看最終評級的蕭千清:“成績很差吧?”出乎她的意料,蕭千清看着屏幕,摸了摸下巴:“我親愛的哥哥眼光果然好,A2,你在12歲之前來做測試,還很可能是A1。”聽到這個結果,淩蒼蒼自己都吃驚:“可是我在虛拟對戰時,輸得一塌糊塗啊。”蕭千清這才看着她,勾唇妩媚一笑:“那是模拟你第一次駕駛機甲時的情況,無論是誰,沒有經過訓練,第一次坐上機甲都會輸得一塌糊塗,輸的程度和怎麼輸,才是測試結果的關鍵。”蕭千清說着,又勾了下唇:“你哥哥淩絕頂是A1級駕駛員,從遺傳學角度來講,你不會差太遠。”淩蒼蒼的哥哥淩絕頂,是現役的機甲駕駛員,他的級别具體多少,在軍隊外是保密的,但從他在軍隊享受的待遇來看,确實應該不低。她想測試自己的機甲駕駛天賦,無非是因為蕭煥和王風零号機的事,讓她感覺到了緊迫感。哪怕蕭煥并沒有對外公布她的身份,但她也已經在用他終身伴侶的身份來要求自己,提升實力,盡量開拓能力的領域,才能追上蕭煥的腳步,更好地保護他。隻不過,她也沒想到測試結果會這麼好,想到自己經過訓練後,甚至可以達到皇家侍衛的水準,她心裡還是一陣振奮和期待,連帶測試帶來的疲勞都少了很多。蕭千清擡手撐着自己的下颌,笑得很有些妩媚:“那麼隐藏的A級駕駛員淩探員,有沒有想要開始進行專業訓練?”聽着那個“A級駕駛員”,淩蒼蒼終于開始慢慢興奮起來:“我的天賦原來也不差,比德綸陛下也隻差了一點!”S級和A級之間還差着巨大的鴻溝她懂,但A1和A2之間的差别可就不大了,在戰争和切磋實例中,A2級别戰勝A1級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想到自己起碼和蕭煜差不多水準,淩蒼蒼就一陣激動。蕭千清聽着卻笑着晃了晃手指:“不不不,伯父也是S級的,隻不過對外宣稱是A1級。皇室但凡達到了S級,卻不能啟動零号機的成員,都會對外宣布是A1級。血誓是最高級别的機密,隻有皇室内部成員和極少數人知道,這是為了避免需要向軍方解釋為何S級的皇室駕駛員,卻啟動不了零号機。”淩蒼蒼的激動勁兒還沒過,就給澆了這麼一盆冷水,頓時無語了片刻。好吧,不是她自己水準太差,而是身邊的絕頂高手太多。蕭千清很好心地安慰她:“沒事,你已經是頂級的優秀了,伯母也才是A1而已,不照樣可以揍哥哥?”那是因為陳落墨是蕭煥的母親,他不敢真的還手吧?蕭千清已經開始着手安排:“要不要這幾天就在這裡開始訓練呢?我可以做你的老師,S級駕駛員做你的老師,很難得哦。”淩蒼蒼想了下,還是搖了搖頭:“我先告訴你大哥吧。”S級聽起來很厲害,可她身邊就一個現成的,還是超S級的存在,當你天天守着一座金山的時候,很難覺得金子很珍貴。蕭千清聽她這麼說,果然黑了臉,轉而将誘拐不得的怨氣,都撒在了蕭煥身上,神色不好地冷哼了聲:“我就知道所有最好的東西都是他的!”淩蒼蒼現在還有點累,精神也剛受了不小的沖擊,就沒心思計較他将自己物化的言論,擺了擺手:“我隻是覺得最近情況會比較密集,不想分心而已。”蕭千清還是憤憤地哼了聲,看那樣子,已經在心裡一遍遍地罵着蕭煥撒氣。休息了十幾分鐘,淩蒼蒼等體力恢複,才跟蕭千清離開,回到卧室休息。她去了兩個小時,蕭煥還半靠在床上看書,手裡的書卻已經又換了一本,見她走進來,就擡頭對她微微笑了笑:“蒼蒼。”他還是沒問她出去幹什麼了,連她這種明顯比出去前疲憊很多的樣子,都沒過問。好像關于她自己的事,她不說,他就完全不去幹涉,給予她全部的信任和支持。淩蒼蒼走過去,在他身邊半躺下來,摟住他的腰,靠進他懷裡。蕭煥擡起手臂抱住了她的肩膀,親昵地輕拍了拍,卻還是用一隻手拿着書本,目光也仍舊落在書頁上面。在這個到處都是電子産品的時代,他鐘愛紙質書的習慣,還真是夠貴族和複古。也隻有他這樣身份的人,才能不管去到什麼地方,都可以讓人在行李裡備好供他閱讀的紙質書籍。淩蒼蒼卻覺得,他持着書卷的姿勢非常好看,特别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壓在微微泛黃的書頁上,有種穿透時空的甯靜和優雅。她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一下,主動說:“我剛才讓蕭千清帶我去做了機甲駕駛測試。”蕭煥并沒有顯得太意外,隻是将目光移過來放在她臉上,微微笑了笑說:“結果如何?”淩蒼蒼還是有些小小的自得:“A2。”蕭煥聽到這個結果,也隻是繼續溫和地笑着:“很好。”他接着很随意地:“要不要我教你?”淩蒼蒼也沒推卻,說:“好。”蕭煥聽完又笑了笑,像他們剛才讨論的,并不是駕駛機甲這樣重大的問題,隻是明天早上要不要喝咖啡一樣,又把目光重新移回到他手裡的書本上。也許是他這樣淡定溫柔的态度傳染到了自己,也許是機甲駕駛測試确實很累人,淩蒼蒼靠在他肩上,覺得倦意襲來,眼皮漸漸沉重。感受着他的體溫,鼻間是他熟悉又清冽的淡淡體香,她安心地合上了眼睛,不知不覺睡沉了過去。等她的呼吸變得綿長,蕭煥才低頭看着她的睡顔,将一個輕吻落在她的眼睑上,他用僅能讓自己聽到的聲音說:“晚安,蒼蒼。”淩蒼蒼沒能聽到,這一聲輕喚裡,除了濃重到快要滿溢出來的寵溺,還有一絲淡淡,卻又無法忽略的驕傲。跟蕭煥一起活動,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起床,準備接下來一天的日程。淩蒼蒼看日程表滿得很,邊穿衣服邊對蕭煥說:“你不是對外說了身體不好?怎麼活動還這麼密集。”蕭煥自己整理着白色禮服的領子,笑了笑:“已經盡量做了精簡,抱歉。”淩蒼蒼給自己打領帶:“你不需要對我說抱歉啊,皇帝陛下,我隻是随行人員,我說日程滿,是因為沒有安排時間給你休息。”蕭煥對她微微勾了唇角,笑得溫柔:“我知道。”淩蒼蒼擡頭看了看他,跟蕭煥在一起這麼多天,她還真沒認真看他穿着禮服的樣子。他私下面對她時,穿着已經算是随意,去她家時,也已經是換了比較日常的裝束。蕭煥在正式場合的禮服,因為皇帝的軍方背景,并且身兼軍隊統帥,比較接近軍服。純白色的束腰禮服,足夠勾勒出美好強韌的腰部曲線,金色的扣子,卻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顆,嚴絲合縫。怪不得他被放在禁欲系審美的頂端,這種制服誘惑,捂得嚴嚴實實卻又讓人充滿征服欲的調調,不正是禁欲派擁趸的最愛?她一邊想着,就沒忍住,湊過去吻他的唇角,蕭煥也非常配合地低下頭,對她微笑着:“蒼蒼,你會讓我想要偷懶。”占過便宜,淩探員恢複了假正經,揚了揚下巴:“哦?會嗎?”說着就放開抱着他的手,一本正經地穿自己的黑西裝去了。蕭煥對此隻是溫柔地笑笑,看着她的目光仍是滿滿的縱容和寵溺。蕭煥一天行程就開始,早餐過後去月球的自備軍隊,現場看機甲列隊表演各種前空翻後空翻。看完跟這裡軍隊的各種高級軍官握手寒暄,再接着中午換身日常點的衣服,去學校繼續作秀,跟一群孩子共進午餐。吃沒吃好暫且不論,反正蕭煥是被各種蘿莉正太摟着脖子糊了一臉口水,淩蒼蒼在旁看着,後槽牙都有點發酸。在晚上隆重的晚宴之前,蕭煥還要做個公開演講,今天一整天,這個活動現場人員最多最繁雜,也最容易出現狀況。淩蒼蒼一直跟在蕭煥身邊,耳朵裡塞了耳機,跟侍衛隊随時保持聯絡,方便應付突發的狀況。蕭千清全天都在蕭煥身邊,時不時還會怕哥哥累着一樣扶一扶他,兩個人耳語一番,兄友弟恭的樣子,簡直讓人懷疑之前那個熊起來就沒邊兒的弟弟,到底存在還是不存在。蕭煥晚宴前的演講進行得還算順利,聯邦第一政客的名頭不是白來的,淩蒼蒼在旁聽着,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演講兼具了好聲音和好文采,再加上那張臉,想膩味也很難。這次演講的最後,蕭煥微笑着停頓了一下:“今天我還想宣布一個消息,我已經決定将月間親王立為皇儲,從此後親王将是皇位第一順位繼承人,無論未來我會不會有子嗣,這個決定都不會改變。”這句話并不在他之前的演講稿裡,所有的人,包括站在他身側蕭千清,都完全沒有預料,他會突然抛出這麼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淩蒼蒼震驚間瞥了下蕭千清,看他在一瞬間咬緊了下颌,差一點就當場失态。蕭煥說完,也不管别人如何反應,微笑着點頭緻謝,離開了演講台,淩蒼蒼忙走到他身邊給他開道。蕭千清緊趕了兩步走上來,也不管還在公開場合,就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地:“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扔給我一個爛攤子?”蕭煥對他微微笑了笑:“千清,這本來就是你應得的。”蕭千清給他這句話氣到:“我說過我想做皇帝了嗎?不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甩給我!”他隻顧發脾氣,淩蒼蒼卻注意到蕭煥的臉色突然蒼白起來,忙打斷他們:“蕭大哥?”蕭煥的腳步停了一下,擡手按住胸口,淩蒼蒼忙去扶他,蕭千清卻比她更快一步,搶着抱住了他的身體,失聲說:“你又怎麼了?我又沒有氣你!”蕭煥緊抿着唇,緩了一下才笑了笑,聲音卻透着無力:“千清,我有些頭暈。”蕭千清看了眼第一時間将圍過來的人擋開的侍衛隊員,演講台下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甚至有人起身張望。他知道蕭煥不能再多做停留,咬了咬牙,擡手将他橫抱起來,大步走了出去。一路抱着蕭煥向寝宮走去,蕭千清嘴上不停下令:“封鎖王宮,所有人一律不得進出,徹查會場,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被他抱着的蕭煥卻又輕聲開口:“千清……并不是其他原因,隻是我自己累了。”蕭千清腳步一頓,低頭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累了你不會提前說?”他又怕自己再刺激到蕭煥,連忙緩和了語氣:“沒事,累了我們就回去休息,明天的行程一律取消,好好休息。”蕭煥說自己隻是累了,蕭千清卻還是沒下令将外面不知所措的來賓和媒體放出去,就這麼讓他們被關在宴會廳裡,很有些撒氣和遷怒的意思。将蕭煥一路抱回房間,又讓早就等候的王宮醫生給他做檢查。等醫生确定他隻是過度疲勞,蕭千清這才把閑雜人等都打發出去,自己也氣哼哼走了,隻留下淩蒼蒼在房間裡陪蕭煥。房間裡安靜下來,蕭煥轉頭對淩蒼蒼笑了笑,他的笑容還是帶着些無力,唇邊的弧度卻非常柔和:“蒼蒼,别擔心,我沒事。”他雖然隻說自己頭暈,但按照淩蒼蒼對他的了解,能讓他站立不穩,需要被抱回來的頭暈,一定不是普通的頭暈。她坐在他身邊,擡手放在他額頭上,輕輕按揉了幾下,低聲問:“疼嗎?”蕭煥額頭邊早出了一層薄汗,臉色也還是蒼白,對她輕笑了笑:“還好。”淩蒼蒼看他還在強撐,無奈地低頭在他失色的唇邊輕吻了下,将手輕放在他胸口上,又問:“這裡是不是也疼。”蕭煥确實已經疼到眼前有些昏黑,被她這麼戳破,也隻是輕抿了下唇微笑:“也還好。”他正在受苦,淩蒼蒼卻沒打算放過他,又輕吻了吻他說:“為什麼會突然頭疼?”前幾天他确實又受了傷,但這幾天來他狀态都還不錯,再來月球之前,郦銘觞給他做了身體檢查,他體内的餘毒已經所剩無幾,體質也在恢複中。他昨天和今天的日程,雖然排得挺滿,但也是根據他的身體狀況做的安排,應該在他身體可以承受的範圍内。他卻在演講後突然變成了這樣,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并不是疲勞那麼簡單。蕭煥看瞞不過她,微微勾了唇,輕聲解釋:“抱歉,是之前偶爾就會有的症狀……我本以為是中蠱後的附帶影響,現在看可能不是。”他身體裡的蠱蟲已經解除,連殘留的毒素也都漸漸代謝和祛除,卻還是會這樣,肯定和中蠱沒什麼聯系。淩蒼蒼考慮着,用指尖撫過他的薄唇:“你剛才吓到你弟弟了。”他才宣布了冊立皇儲的消息,就差點昏倒,任何人都會猜測他健康是否有了重大問題。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蕭千清立刻掐斷直播,封鎖現場,現在皇帝病危的消息隻怕都傳出去了。蕭煥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原本我就打算宣布這個消息,為了打亂對方的陣腳。”還沒亂了陣腳,倒先吓着了蕭千清,淩蒼蒼想到剛才蕭千清離開時鐵青的臉色,能想象到他這會兒不知道在外面怎麼發脾氣瀉火。淩蒼蒼看着他,還是忍不住吻了吻他,才接着問:“你每次發作前,有沒有什麼征兆?”蕭煥擡手輕撫她的臉頰,微微笑了笑:“可能是我的錯覺,每次都會……看到關于你的幻覺。”淩蒼蒼執拗地盯着他,他就隻能又對她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下去:“剛才我又看到了幻覺,看到你用劍刺中了我。”因為看到她用劍刺了他,他才會突然那麼虛弱?淩蒼蒼聽着,呼吸都窒了下,她把手輕放在他的胸口上:“在你的幻覺裡,我刺中你哪裡了?”蕭煥握住了她的手,輕笑了笑:“蒼蒼,那隻是幻覺。”淩蒼蒼還是緊盯着他,他就放緩了聲音:“胸口。”所以他胸口才會疼?淩蒼蒼按在他胸前的手不由自主輕動了下,又接着問:“那麼以前幾次發作,你都是看到了我……刺中了你的胸口?”蕭煥不知道該怎麼向她形容,隻能笑了笑:“也并不是,每次的幻覺都不同,有時候是你用手掌推開我。”淩蒼蒼聽着愣了下:“于是每次都是我在折磨你的幻覺?”蕭煥又溫和地笑了笑:“抱歉,那些畫面總是來得太突然。”淩蒼蒼愣了下神,然後才說:“我做過夢,在夢中我會看到奇怪的畫面,建築和人的衣着,像古時候的中國,在夢裡你總是非常虛弱,而我又對你很冷漠,總是在傷害你。”那些夢雖然混亂,卻有很強的真實感,讓她在醒來後,總覺得自己對蕭煥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滿心愧疚,還有不自覺的心疼。蕭煥聽她這麼說,也微微失神了片刻,才低聲問:“你第一次做這樣的夢,是在什麼時候?”淩蒼蒼記得很清楚:“第一次是在你委托我調查唐門的事之前的那一晚,我們睡在一起時,第二次是從唐門回來之後,我獨自在家睡覺時,隻有這兩次。”蕭煥聽着微蹙了眉沉思,他現在胸口仍然悶痛着,眼前的昏黑也沒有消失,思維隻快速地轉了幾下,就忍不住咳了咳,臉色也更蒼白了些。淩蒼蒼忙捧住他的臉,在他無色的唇上輕吻了吻,再退開一點看着他。她能理解蕭千清的憋屈,他這個樣子,還真讓人想發火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又說錯了什麼讓他更難過。她認真看着他:“蕭大哥,不管你在幻覺中看到了什麼,你隻要記住,我絕對不會動手傷害你。我是一個探員,我的職責是保護你,我如果傷害你,等同于背叛自己的理想和人格。”她說着有些心虛地加了一句:“我從來沒動手傷害過你對不對?冷暴力不算。”蕭煥對此微微笑了笑:“謝謝你,蒼蒼。”淩蒼蒼又湊過去在他唇邊吻了一下:“更何況從私人感情上來說,我也絕對不會傷害你……”她說着歎了口氣:“你覺得對你下手這件事很容易嗎?要克服巨大的心理障礙。”聽到這裡,蕭煥就不由失笑了:“什麼樣的心理障礙?”淩蒼蒼還真正色說:“對美好事物的追求是人類的共同心理,破壞美好的罪惡感是很多人都不想承受的……這還不算很大的心理障礙?”蕭煥聽着就又笑了起來,唇角微勾:“蒼蒼,謝謝你的誇獎。”皇帝陛下就是會抓重點,她說了這麼多,他馬上就理解到核心内容了:誇他美。淩蒼蒼也不客氣,俯身過去吻住他,并且撬開唇齒,加深了這個吻。她這麼插科打诨了半天,又努力吻了他,深吻結束後,他的臉色果然好了一些,蹙着的長眉也微微松開。看着她,蕭煥還是微笑:“我可能有些猜測,不過今晚的情況要先解決,蒼蒼,你幫我去跟千清說,晚宴我還會參加。”淩蒼蒼理解他的意思,他在宣布了冊立皇儲的消息後中途退場,還是被抱着離開,就算蕭千清封鎖了現場,如果他今晚不再出現,會讓現場的人胡亂猜測。那些人又不可能一直關着,總歸是要被放回去的,等他們離開後,就是各種小道消息亂飛的時刻。淩蒼蒼輕歎了口氣,蕭煥這個皇帝當的,不得不說也是挺拼。她點了點頭,又輕吻了他一下,這才起身出去找蕭千清說明情況。不出所料,蕭千清聽完立刻發了火,神色陰沉:“身體不好就該休息,外面那些人,随便編個理由把他們關到明天早上,再吓唬一頓放出去,誰敢胡說就抓起來。”看到他這種蠻橫的做事方式,淩蒼蒼頓時希望他最好别有機會即位,不然等他做了皇帝,百分百會因為這種肆無忌憚的作風被内閣彈劾吧?淩蒼蒼隻能說:“這是你大哥自己的決定,你可以去說服他。”蕭千清這麼橫,也還是不敢再找蕭煥對峙,隻能氣哼哼地過去安排,讓屬下通知前面的人,皇帝陛下稍事休息就會再次出席。蕭煥這種症狀來得突然,去得也挺快,不到一個小時,他就好了許多,決定回去。他起身換衣服時,淩蒼蒼不放心,自己用手試了試他的額頭,沒摸到冷汗,她又拉着他的手,感覺他手掌的溫度也恢複了一些。蕭煥任她這麼小心翼翼地對待自己,微微對她笑了笑:“蒼蒼,我好多了,别擔心。”淩蒼蒼輕哼了聲,對他這種空洞的保證沒發表見解。回到宴會廳面對衆人,蕭煥還是一臉溫和優雅的笑容,仿佛剛才沒發生什麼:“抱歉,可能是沒适應月球基地的環境,剛才有些失态。”月球基地的重力包括氣候,都高度模仿地球低海拔地區,但畢竟還是跟地球不同,确實也有不少人來到月球後會有些不舒服。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前段日子又剛因病休養,來到月球會突然不适應,短暫頭暈什麼的,也很正常,算不上突發事件。況且他隻出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就又回來,看神态動作都很自然,在場那些人心裡做的各種猜測,到這時都基本打消。月間宮在蕭煥回到宴會廳後,也恢複了直播狀态,宴會正式開始後,媒體開始撤退,留下權貴們互相應酬寒暄。到了這時,蕭煥倒也沒再勉強自己,隻是稍作了下停留,就禮貌地退場回去休息。淩蒼蒼還是一路跟随在他身邊,充當忠心耿耿的護衛。今晚有驚無險地過去了,但蕭千清還是連問都沒問蕭煥的意見,直接下令取消了明天和蕭煥一起的全部行程,理由竟是他自己身體不适。自從離開宴會廳,蕭千清更是連理都沒理蕭煥,就自己回了房間。淩蒼蒼從自己的通訊器上接到他的通知,簡直有些哭笑不得,蕭千清這個人,這明顯是在跟蕭煥怄氣,你既然不讓說是你身體不舒服,那就算我不舒服好了。蕭煥看了後,也隻笑了笑:“千清還是生氣了。”他隻是突然又犯熊了吧?而且沒膽子犯到你面前來。蕭煥又看着她,笑了笑:“這樣明天我們就有空閑,不如去做調查。”淩蒼蒼倒是沒忘,她和蕭煥這次過來,還帶着另一重身份和任務的,那就是特别調查處的案件。自從她和蕭煥來到月球基地後,幾乎時時刻刻都處在媒體的關注下,終于可以擺脫那些媒體,偷偷出行,她頓時來了興緻:“太好了,我們需要和B組聯絡下?”他們出來執行任務,不再互相稱呼名字,用了行動代号,這次月球基地之行的計劃叫“迷月”,她和蕭煥是A組,蘇倩和慕顔是B組。蕭煥卻搖了下頭:“暫時不用,B組如果有線索,會主動聯系我們見面。”他們兩個的A組,蕭煥當然是組長,負責和B組的組長蘇倩直接聯絡,淩蒼蒼聽着,當然服從上級安排,挑了挑眉,沒再多問。第二天起床後,他們準備外出,淩蒼蒼覺得又遇到了另一個問題,她側頭看着蕭煥:“陛下,你就打算用這張臉出去?會被圍觀吧。”蕭煥的這張臉,不但知名度高,而且以美貌著稱,辨識度也極高,他要是就這樣大搖大擺走到街上,圍觀群衆再聯想到他正在月球基地訪問,肯定沒多大會兒就堵得水洩不通了吧?蕭煥笑了笑,從随身的裝備箱中拿了兩張透明的面部貼膜,遞了一張給淩蒼蒼:“三維投影的易容裝置,便捷好用,也不會影響皮膚透氣。”淩蒼蒼前天和昨天都跟着蕭煥,也算在媒體面前露過臉,也改變下外貌比較好。她拿着那張貼膜,頓時就有些糾結:“有這種裝置,你之前怎麼不給我一個,讓我在媒體面前露臉時可以隐藏真實容貌,以後行動也方便。”她問出了這麼關鍵的問題,蕭煥卻像沒聽到一樣,隻是笑了笑:“蒼蒼,你今天的襯衫很好看。”蕭煥這顧左右而言他的本領也修到最高級了吧?淩蒼蒼發現他碰到不想回答的問題時,轉移話題的态度不要太自然。淩蒼蒼無語一陣後,認命地将貼膜放到了臉上,輕薄幾乎感覺不到的薄膜自然吸附在皮膚上,随着她肌膚的顔色調整了一下色度,開始進行投影。淩蒼蒼照着鏡子,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外貌的變化,像進行了一場高超的化妝,易容裝置将她臉部的特征做了相應的變化,她的臉看上去頓時就變化了很多,跟她原本的樣子有點相似,卻又絕對不會被認為是同一個人。她回頭看了下蕭煥,發現他的外貌也是,和他很熟悉的人,還能從他的氣質中感覺到這個人是他,但他臉部的線條卻變得更加溫和,也更加普通了。他的瞳色也被投影變淺,是非常溫柔的琥珀色,他對淩蒼蒼笑了笑:“這隻是基礎的改裝,還可以有更多變化,不過我們今天不需要。”淩蒼蒼側頭打量了他一下,下了結論:“看起來還是很想吻。”她這種無處不在的調戲,蕭煥倒是包容得很,笑着揉了揉她的頭發:“乖,我們要僞裝的身份,是大學教授和他的學生,注意下尺度。”淩蒼蒼舔了舔唇角:“師生戀也不錯。”蕭煥帶笑看了她一眼,幹脆不再接話,他換上了深棕格子的三件套西裝,還帶了一副玳瑁邊兒的眼鏡,進一步藏住自身那種獨特的氣質,至于标志性的長發,隻能還是用緞帶束了放在腦後。配上禮帽和象牙手杖,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個不常出門的老派學者。淩蒼蒼換了淺色的毛衣和牛仔褲,把頭發束起來,背個帆布背包,僞裝成普通的女學生。他們變裝完畢,由淩蒼蒼開車飛行器,悄然從月間宮的秘密通道溜出來,開往月間城附近的學院城區。月球基地最早一批移民,本來就是科研人員,再加上這裡終年溫度保持在24攝氏度,氣候适宜,後來的移民很多也都屬于高知群體,整個基地内,學術氛圍很濃厚。學院城區作為月球基地的重要組成部分,占地面積很大,環境也非常優美。在這裡,學生的畢業年齡并沒有地球那麼嚴,好多學生晃晃悠悠到30歲還在讀博士,并且都不着急畢業。學院城仿照的是歐洲牛津城的樣式,整個大學融合在城鎮之中,仿古歐洲的建築遍布全城,兩條河流貫穿其中,詩意又惬意。淩蒼蒼按照蕭煥給的坐标,穿過大半個學院城,将飛行器開到一棟獨立的住所前。向房子的安全系統發送了會見請求後,他們獲準将飛行器停在後院的草坪上。這裡的主人很不在意社交禮儀,甚至沒有到門口迎接他們,隻是敞開了雕花木門,讓他們自行進出。蕭煥讓淩蒼蒼跟在自己身邊,一前一後走進去,走過玄關,他們面前出現的會客廳,根本就像一個實驗室。這裡到處都堆放着各種儀器,還有厚厚的紙質資料,隻有客廳中央的皮制沙發勉強還算空着,隻是上面鋪的羊毛氈,已經髒舊到看不出原來的顔色和花紋。蕭煥沉默片刻,淩蒼蒼知道依照他潔癖的程度,肯定不想坐在這樣的沙發上,清了清嗓子,替他開口說:“請問亞伯拉罕博士在嗎?我們是預約了要拜訪您的方白博士,和他的學生陳芸芸。”她說完沒有聽到回應,還根據這位教授的姓氏,又換英文說了一遍。還是沒聽到回答,她準備再換一種比較通用的語言說一遍,會客室裡面一扇很隐蔽的門突然打開,鑽出來一個頂着亂糟糟金色頭發的高瘦人影。他揮着手,語氣很不耐煩地用漢語對她說:“用一種通用語就夠了,那麼啰嗦幹什麼?”這位亞伯拉罕博士年紀并沒有很大,資料上顯示五十四歲,他還保持着青壯年的樣貌,帶了一副金屬無框眼鏡,穿着一件顔色發黃了的白大褂,有些不修邊幅。他面色不是很好地看了看蕭煥還有淩蒼蒼,還沒走過來,就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了一根香煙點上,抽了一口說:“預約不是在後天?今天來做什麼。”蕭煥給他的預約身份,是同領域的地球研究學者方白教授,自然是假身份。聽亞伯拉罕的語氣,對同領域的專家不但沒什麼尊敬,還很有馬上要趕人的意思。蕭煥扶着手杖站在原地,并不過去主動吸他的二手煙:“因為我臨時觀測到,可能已經出現了平行時空串聯現象。”亞伯拉罕本來眯着的眼睛頓時睜大,連煙也忘了吸,手一抖,煙灰就這麼順着手指落了下來:“你确定?”淩蒼蒼要到這時,才知道身為理論物理博士,他的研究方向竟然是平行宇宙。這個理論,在淩蒼蒼這種非學術界的人士看來,是一種比較小衆且落後的理論,據說這個理論建立在量子宇宙論上的。但幾百年來和其他陸續被驗證并應用于實際的理論不同,平行宇宙的理論始終無法被證明,也沒有任何可以依據的事實,一直被認為隻是一種猜想。時間久了,這樣沒什麼實際意義的研究方向逐漸被學界邊緣化,變成一個無人問津的死學術。在這個年代,竟然有人還在孜孜不倦地研究着平行宇宙,在淩蒼蒼看來,也跟和風車搏鬥的唐吉可德差不多了。蕭煥向來知道如何第一時間抓住别人的注意力,說完了那句爆炸性的話,就微微笑了笑:“所以我急需和您一起探讨驗證。”亞伯拉罕幹脆将抽了一半的煙随手摁滅在桌子上,看着蕭煥:“講一講你觀測到的樣本。”淩蒼蒼看着那四散的煙灰有點無語,他不是以龜毛潔癖著稱的英格蘭人?怎麼這麼随心所欲。蕭煥看也沒看桌子上新産生的那坨垃圾:“在我開始講述之前,我希望能問亞伯拉罕博士幾個問題。”亞伯拉罕絲毫沒意識到他是在套自己的話,揮了下手急切地說:“别說廢話,有什麼快問。”單純的學者就是好打交道,碰上蕭煥這種僞學者真政客,分分鐘掉到圈套裡。蕭煥還是微笑着:“大概在十年前,月球中央大學的杜立特博士,曾聲稱他制造的時空幹涉機,可以通過幹涉某個時空,造成局部平行時空的紊亂,這些是真的?”亞伯拉罕斜睨了蕭煥一眼,那雙綠色的眼睛裡毫無掩飾地表現出蔑視:“我們在同一個研究室工作,他不過是想騙點研究經費罷了。就算存在平行宇宙,也絕對不可能會被幹涉。”蕭煥很勤學好問地說:“那麼假如有兩三個人,認為他們共同感知到了另一個時空,這種現象又怎麼解釋?”亞伯拉罕聽他這麼說,臉上的神情又從專注變得不耐煩起來:“隻是感覺的話,他們還是去看看精神科比較好。”蕭煥聽着點了點頭,太複雜專業的理論,他身為一個非研究學者,說的越多越露怯,于是就笑了笑:“那麼看來是我輕信了。”亞伯拉罕又不屑地哼了聲:“你來拜訪我,就這些破事兒要說?”蕭煥微笑着點頭:“既然您已經否認了我提出的理論,那麼我也沒有其他話可說。”亞伯拉罕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你們還站在這裡幹什麼?再見!”蕭煥畢竟修養一流,被這麼呵斥,唇邊的微笑也沒減少半點:“那麼我們就告辭了,日後有機會再來拜訪。”亞伯拉罕像趕蒼蠅一樣揮着手:“再見,再見。”那樣子看起來,是很想再也不見。第12章過去的都終會回來蕭煥很幹脆地帶着淩蒼蒼退了出去,依照淩蒼蒼對蕭煥的了解,在哪個髒亂到一定程度的地方,他應該也是到了忍耐的極限。出了那間屋子,他就咳了幾聲,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淩蒼蒼想到他進去後并沒有摸任何東西,果然潔癖的思路不能理解。将那個手帕放回口袋裡,和淩蒼蒼一起上車,他還有點郁結:“這位教授為什麼不用家政機器人?”淩蒼蒼想起自己哪個同樣不肯用家政機器人的外婆,回答說:“可能是不想機器人碰亂他的東西。”不過她外婆直到生病去世前都非常勤勞、自己也熱衷家務,家裡被她打掃得一塵不染。她看着蕭煥這個挑剔的樣子,又想起探員經常是需要出入各種場合,喬裝成各種人群,就問:“你出外勤深入不那麼幹淨的地方,用不那麼幹淨的東西時怎麼辦?”她本以為蕭煥會說讓其他人去等等,沒想到他卻皺了眉很有些苦惱:“回家多清洗一下。”淩蒼蒼吹了聲口哨,她都忘了,“敬業”在蕭煥的字典裡,是排得很靠前的詞彙,他做什麼都還挺拼。開着飛行器離開那棟房子,淩蒼蒼順便問:“你找這位亞伯拉罕博士,是想求證什麼?”蕭煥對她沒有隐瞞:“我們可能共同感知到了現實中并不存在的事情……”他說着問:“你夢中的那個時代,有沒有什麼可以提供印證的标簽,比如說地區、國家名字等等。”她隻模模糊糊做了兩個夢,現在他這麼一問,她皺了眉回憶,還真想起來一些,不過不是很确定:“地區的話,就是在古中國,氣候和首府特區很像,國家名字是‘大武’,我不能肯定,不過我能肯定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都和現實一樣。”她有些黑線地停頓了一下,才說:“而且我們好像還有孩子,五個。”蕭煥原本微蹙着眉沉思,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失笑:“這個我倒不知道……”淩蒼蒼郁卒地轉頭看着他:“你覺得有五個孩子很好笑?在原始的生育條件下,要生五次好不好?都是我生!難道你能生?”蕭煥還是有些忍俊不禁,唇邊帶着輕淡的笑意:“如果你要求的話,我可以試一試。”他連子宮都沒有,他試什麼試!淩蒼蒼郁悶之極,脫口而出:“無所不能,連孩子都會生的白閣主對不對?”說完她自己都愣了,蕭煥也重新蹙了眉,試探性地問:“白閣主……鳳來閣?”淩蒼蒼點點頭:“鳳來閣的成員我沒有記錯的話,和特别調查處的探員有很大重合。”她也不知道這些記憶是怎麼回事,在蕭煥沒有提起來的時候,隻是些模模糊糊的細節,但他說了後,兩個人一起印證,想起來的東西就越來越多,甚至還有細節也越來越清晰。她甚至有種感覺,那些說是記憶又不是記憶的東西,就刻在她大腦的深處,隻等有一天時機合适,就會全部複蘇,好像她身體裡寄宿着另一個她,卻又不完全是她的靈魂。蕭煥還微蹙着眉:“我并不是理論物理學家,我判斷一個研究課題是否有價值,在于它會不會被某些人盯上并加以利用。那個提出了時空幹擾機的杜立特博士,十年前就消失了,直到今天也沒有再出現。普遍認為以為他是騙到了大批研究款後,又制造不了成品,無法交待所以攜款潛逃。”淩蒼蒼一驚,接着問:“事實不是如此?”蕭煥搖頭:“他的研究款在那一年的大量失敗實驗中已經幾乎耗盡,而他失蹤後的去向,很可能是進入了‘青冥’。”這還是淩蒼蒼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彙:“‘青冥’又是什麼?”蕭煥回答她:“是人類未來公社的一個分裂派系,不過近些年已經逐漸獨立,‘青冥’的組織更隐蔽,成員中很多都有正當甚至體面的身份,還有許多在官方意義上失蹤的科學家。”這樣的一個恐怖組織,資金肯定很充足不說,連科研力量都很強大。淩蒼蒼吃驚之下,顧不上還在駕駛飛行器,轉身看着他:“威脅這麼大的一個組織,為什麼不盡快處理?”蕭煥搖了搖頭:“目前隻能查到這個組織是存在的,并不能确定成員名單,他們的成員隐蔽性很高,如果不能一舉擒獲,會留有更大的隐患。”他說着露出一個略顯無奈的笑容:“更何況就算是皇帝和首相,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時候,也沒辦法下令搜查嫌疑對象的私産。”這倒也是,淩蒼蒼沉默了一下,敏銳地覺察到:“這次在月球基地犧牲的兩個探員,調查的不是人類未來公社,而是‘青冥’吧?”蕭煥點了下頭:“對,特别調查處也隻查到了很少量的線索。”她想着又問:“你懷疑杜立特博士是被‘青冥’收編,他現在已經研究出了時空幹擾機或者類似的機器?”蕭煥又點了頭,突然轉移了話題:“機甲測試的成績,除了體力和運動能力之外,主要測試意志力。”淩蒼蒼不知道他想說什麼,還是說:“這個我知道。”他勾唇笑了笑:“所以S級的我,和A級的你,基本都不存在被控制思維的可能。”他倒還真自信,不過他是超S級的存在,意志力強到超越絕大多數人,被人洗腦并植入記憶的可能性,确實低到無法想象。她倒也是一點就透:“所以你認為我們的記憶是被平行時空幹擾?”她想着又想不通:“可是那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水平和現實差别很大,幾乎相當于兩千年前。”蕭煥笑着搖了搖頭:“雖然文明史不過幾千年,但生命進化史卻長達數億年,在這麼長的進化史中,因為偶然事件的不同,讓文明史出現幾千年的偏差,還是很有可能。”淩蒼蒼覺得他說的确實很有道理,她沉默了一陣,突然有些糾結地說:“你相不相信是前世呢?”蕭煥帶些好笑地看着她:“這又是什麼理論?”淩蒼蒼自己也覺得太過怪力亂神,聳了下肩:“我外婆告訴我的,她比較信這些,玄學什麼的。”蕭煥笑着看了她一眼,沒有失禮地說否認的話,而是微笑着:“我隻是個醫生,這在我的專業範圍之外。”淩蒼蒼側頭看着他,想起來他在唐門時穿着古中國那種白色寬袍大袖的樣子。她第一次看到那樣的他,就覺得莫名熟悉和喜歡,連對他的态度都不自覺溫柔起來,于是就說:“你倒是可以再穿穿在唐門時那種衣服,說不定我們還能想起來點什麼。”蕭煥含笑看她,知道她不過是想多看看那樣的他,卻又不點破,溫和地答應下來:“好。”蕭煥讓淩蒼蒼把飛行器開到市區的一處位置,淩蒼蒼以為又要去調查什麼,現在快到了,她問:“我們接下來的行動是什麼?”蕭煥卻笑了笑:“喝下午茶。”那還真是個庭院式的咖啡屋,院子周圍種着許多花木,寬闊的大廳全是落地玻璃,配着白色的屋頂,看起來很舒服。如果慕顔在工作時間内帶她休息,淩蒼蒼一點也不會意外,畢竟那是一個視玩樂為第一要務的人,但蕭煥這種工作狂,大白天公然帶她休閑,淩蒼蒼就足夠意外。她有些愕然:“真的不是要調查什麼?别騙我。”蕭煥看她實在不信,隻能笑了:“這是特别調查處在月球基地的聯絡點。”淩蒼蒼露出一個“果然”的神情,蕭煥笑着:“不過我們也可以順便喝個下午茶。”這個聯絡點被真的當做一個咖啡屋去運營,停好飛行器,蕭煥和淩蒼蒼一起走進去,還看到了不少客人。坐下後,蕭煥還微笑着給淩蒼蒼推薦:“這裡的櫻桃輕乳酪蛋糕小有些名氣,不試試嗎?”淩蒼蒼默默點了,又要了一杯拿鐵,然後就看到蕭煥點了個……檸檬蜂蜜紅茶。他要用這種甜膩膩的茶,配同樣甜膩膩的蛋糕吃,淩蒼蒼有點糾結:“你身上的毒不是解了嗎?怎麼還怕苦?”怕苦這個話題,優雅的皇帝陛下從不回避,對她微微笑了笑,蕭煥還是溫文爾雅的語氣:“個人偏好。”淩蒼蒼想了下,還真有些無言以對,任何人都有個人偏好的自由,哪怕是萬衆矚目的皇帝陛下,他也有選擇不吃苦東西的自由。她想着,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還用手指在他的皮膚上摩挲了兩下,蕭煥含笑低頭看了看她的手:“我們在扮演一個教授和他的學生。”淩蒼蒼用舌尖舔了下嘴唇,笑着看他:“我說過,師生戀也不錯。”蕭煥縱容地看了看她,又擡頭對身旁的侍者說:“我需要特别的菜單。”圍着白色圍裙的女侍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淩蒼蒼拉着她的手,帶些暧昧地笑了笑,轉身去櫃台。淩蒼蒼感覺到女侍者的目光有些奇怪,突然明白過來,壓低了聲音對他說:“她就是特别調查處的聯絡員?看起來很像打工的女大學生。”蕭煥笑了笑:“你看起來也很像女大學生。”于是她就在特别調查處的同事面前,明目張膽地調戲了自己的長官。淩蒼蒼無言片刻,很快重新坦然起來,聳了聳肩:“反正你也告訴探員們我們的關系了。”蕭煥微笑着:“但我沒有告訴所有的探員。”淩蒼蒼又無言了,硬着頭皮:“好吧,就算我調戲長官好了。”他們說着,那個女侍者已經拿了新菜單回來,這家咖啡屋的菜單都是薄如紙片的透明平闆電腦,她拿了兩個電腦過來,一個遞給蕭煥,一個則給了淩蒼蒼。淩蒼蒼接住後,平闆電腦背面的指紋系統自動進行指紋驗證,攝像裝置同時對她的虹膜進行驗證,驗證通過後,菜單迅速刷新,變成特别調查處的情報頁面。淩蒼蒼像浏覽菜單的一樣,用手勢滑動屏幕,查看上面的最新情報。蘇倩和慕顔的效率很高,來了兩天,他們已經通過那兩個探員遇害前的一段街道監控錄像,圈定了一個值得懷疑的對象。從錄像中看,嫌疑殺手是一個身材高挑,身着黑衣的青年,他很有防範意識,從頭到尾都帶着連帽衫上的帽子,并避開監控鏡頭的角度。淩蒼蒼看着這個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這個人她應該在哪裡見過。她受過專業訓練,在辨識他人方面能力很強,見過一兩面的人,她都可以清晰記得,可這個人卻給她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感覺,好像他應該是她熟識的某一個人,卻又和她印象中的那個人有很大差别。蕭煥看她皺着眉若有所思,輕聲問:“有什麼發現?”淩蒼蒼搖了搖頭:“我應該見過這個人,但我想不出是誰。”蕭煥也感到意外,還是先安慰她:“沒關系,慢慢思考。”淩蒼蒼還是皺着眉,但也隻能暫時作罷。下午茶喝完,時間還早,蕭煥又說:“去監控錄像上的地點看一看。”淩蒼蒼按慣例問了句:“要後援嗎?”蕭煥帶笑看了她一眼:“你就是我的後援。”淩蒼蒼本來都習慣不管和他去哪裡,身後都要跟着一隊隊開着隐形飛行器的皇家侍衛,随口說:“對,反正你有那麼多侍衛,也不怕。”蕭煥卻笑看着她:“今天隻有我們兩個人。”淩蒼蒼一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之前好幾個小時,就隻有她跟着蕭煥到處亂逛。她額頭後怕地冒出點虛汗:“陛下,你不覺得這樣太冒險了?”蕭煥輕松地笑了笑:“人生如果一點險都不冒,又有什麼樂趣?”淩蒼蒼在心裡大喊:你有樂趣我沒有啊,我隻有驚吓!看到她的表情,蕭煥又笑:“沒事,我們隻是查問線索。”雖說隻是查線索,但淩蒼蒼也沒忘,他們來月球基地的目的之一,是利用蕭煥吸引對方的注意力。更何況這裡不是地球,是陌生的月球基地,還有兩個老辣探員,在這裡離奇犧牲。她覺得自己心髒已經足夠強大,卻每每被蕭煥吓出一頭冷汗。沉默片刻,她認命地開着飛行器前往監視錄像上的地點,那在月間城的鬧市區。月間城的常住居民,多住在遠離市中心的住宅區,鬧市區則是遊客密集出入的地方,充滿了娛樂場所和商店。特别調查處的兩位探員,遇害的地點在一條窄巷裡,那是個僅供兩人并肩行走的死巷,放置着雜物和垃圾箱,沒有監控鏡頭和照明設備,晚上非常陰暗。時至今日,特别調查處也還是不知道他們為何會相繼來到這條窄巷裡。對方又是如何迅速地将他們擊殺的。從兩個探員身上的傷口,還有他們根本沒能拿出武器做出有效抵抗來判斷,對方的動作應該非常快,顯得遊刃有餘,是職業殺手無疑。蕭煥和淩蒼蒼很快到了那裡,現在還是白天,附近的酒吧仍在歇業,周圍的街道上走着零散的行人,人來人往,一片祥和安甯。那兩個探員當時來這裡,是為了尋找一個代号叫“藍保羅”的情報販子詢問線索。這個頂着一頭藍色頭發的情報販子很有些門路,消息來源廣且準确率高,也樂于配合警方好拿點好處費。那兩個探員有沒有找到藍保羅,有沒有從藍保羅那裡詢問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現在就不得而知了。到了之後,淩蒼蒼和蕭煥先繞着酒吧門前門後詳細查看地形,最後走進那個窄巷裡。蕭煥的腳步有些慢,他在丈量和估計距離,他是先通過那扇和酒吧後廚相通的鐵門,再往深處走出幾步,來到發現兩個探員屍體的位置,似乎是在腦中模拟當時的情況。到了這裡,他的唇角雖然還是挂着柔和的笑容,眼神卻已經冷了下來。淩蒼蒼已經見識過蕭煥護短的性格,身為特别調查處長官,他的兩名下屬不明不白地喪生,他一定要來現場看一下,親自揣摩當時可能發生的狀況。所以他才會和她單獨出來,如果李宏青還在,一定會試圖勸阻他來這種曾經發生過兇案的危險地方。查看思索了一陣,他皺了皺眉,淩蒼蒼在旁問:“有什麼發現?”蕭煥還是微皺着眉:“對方可能會使用古武術。”古武術指古代的武術技巧,随着冷兵器時代的結束和搏擊術的發展,那些玄之又玄的古武術早已漸漸沒落。上次蕭煥和陳落墨交手時,他們母子的動作都非常快,帶着許多搏擊術裡不常見的動作。他提起古武術,淩蒼蒼就想到了那些:“你會古武術?上次和你媽媽在訓練室時你是不是用過?”蕭煥搖了搖頭:“那是蕭氏培養王風零号機駕駛員用的搏擊術,這套搏擊術據說從古武術裡發展而來,不僅鍛煉人的肉體,也會錘煉人的意志力。”他說着又皺起了眉,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有點拿不準:“我認為兇手可能使用了古武術,是因為他的武器不但是冷兵器,而且比較長,再加上他很有可能是從高處伏擊我們的探員。”他一邊說,一邊站在兩位探員的屍體被發現的位置,擡頭指向自己面前高處的一個窗台。那是一個僅能供一隻腳站立的狹窄窗台,窗子已經因為數次改建被磚石封死,單獨凸出來的一點窗台,或許可以供人爬牆時暫時落腳,但長久站立,甚至以那個為依憑,自上而下攻擊,不僅難度大,而且非常罕見。淩蒼蒼體術已經算是很好,她想象了一下,都覺得這不僅有難度,而且跟自己所受訓練的思維相違背。熱兵器時代的伏擊要素是遮蔽物和後退通道,哪裡會有人采用這麼奇怪的策略,這樣如果一擊失敗,等于把自己送到了敵人的槍口上。蕭煥卻顯然覺得這樣的假設是成立的,他拿着自己的手杖提到胸前,擺了一個姿勢,然後擰身側揮,眉頭也皺得更緊:“假如是這樣的一擊,可以同時穿透兩個人的喉嚨。”淩蒼蒼聽他這麼說,又愣了愣:“不可能吧?”假設真的是一擊絕殺,對方使用比較長的冷兵器,同時将兩個探員的喉嚨切開,那這樣的搏鬥術也太可怕了,先不說角度和時機的把握,就是力道和速度,也要非常完美。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能解釋一個問題了:那兩個殉職的探員身上沒有毒素殘留,在沒有失去行動力的情況下,他們連最基本的反擊都沒有做到,幾乎同時被割喉。蕭煥思考着,抿了下薄唇:“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搏鬥技巧和實力?”淩蒼蒼也實在想不出來,自大一點說,他們這些特别調查處的探員,搏鬥技巧和經驗已經非常優秀,哪怕是近戰特種兵,也不會比他們更強。甚至因為受訓練的側重不同,他們單獨應付突發情況的能力,還要比特種兵更強一些。能夠一舉将兩個探員同時擊殺,對方的實力确實可怕。淩蒼蒼愣着,不知怎麼突然想到什麼,問:“你呢?你可以做到嗎?”蕭煥正專注思考,驟然間被這麼一問,愕然片刻,才回答:“我的話……也許可以。”話音剛落,他們身後的窄巷深處,突然傳來一陣冷冽的低笑。淩蒼蒼本能地轉身舉槍對準那個方向,卻隻來得及看到一個突進的黑影,還有一道雪亮的金屬光芒。緊接着“叮”得一聲,蕭煥用自己的手杖,擋住了刺向他的利刃。這時淩蒼蒼才看到,對方手中拿着一個細長的金屬武器,不是現代近戰慣用的匕首和短刀,更像古代常用的長劍。長劍的形狀和長度很不好掌握,如果沒有經過專門訓練,在近戰中很容易傷到自己,攜帶也不方便,現在早就沒有人使用它作為武器,與之相關地格鬥術也漸漸消失,隻剩下一些舞蹈表演中會用到。這個人使用長劍的技巧和速度,顯然非常高超,一片雪亮的劍光中,劈刺挑砍,都是淩蒼蒼從未見過的姿勢和角度。隻看了幾眼,淩蒼蒼就意識到這是她絕不可能應付的,換了是她,早就被刺中,但蕭煥卻用手裡的金屬手杖,接下了所有攻擊。不過幾次碰撞後,他手中的合金手杖畢竟沒有經過特殊改造,強度遠遠不夠,竟被鋒利的刀刃,一舉劈成兩半。這一切隻發生在兩三秒鐘之間,對方充分考慮了淩蒼蒼的存在,在對蕭煥展開攻擊後,他巧妙地逼迫蕭煥連退了兩步,用蕭煥的身體作為屏障,擋住了自己的要害。即使淩蒼蒼已經拔槍在手,也無法貿然開槍攻擊他。精神力高度集中,心跳也極快,淩蒼蒼在蕭煥的手杖被劈斷時,終于蓦然喊了出來:“羅顯!”她認出了那個藏在兜帽下的臉,那竟然是她父親的秘書之一羅顯。羅顯今年也才二十七歲,他幾年前大學畢業後,就被招募到首相府作為文職人員,履曆非常簡單清白。在淩雪峰的一衆秘書裡,羅顯是最年輕的,他的年齡和淩蒼蒼最為接近,性格也開朗陽光,沒有政界職員普遍的嚴肅刻闆,淩雪峰有時需要和淩蒼蒼聯系時,經常會讓羅顯出面。羅顯和淩蒼蒼算是熟識,他工作之餘也會和她有聯系,甚至偶爾會去她家裡做客。淩蒼蒼沒能從監控中認出他的原因,是這個人身上的氣質,和她印象中羅顯大相徑庭。眼前的這個人,無論神情動作,還是身上散發的感覺,都帶着一種莫名的陰郁沉悶,除了那張年輕英俊的臉,他和羅顯簡直就是兩個人。聽到她的這聲呼喊,羅顯竟停下了攻擊,他後跳一步,身體輕盈地落在蕭煥身前幾米遠的距離。他還穿着純黑的衣服,即使是在白天,連帽衫的帽子也沒有放下來,遮住了頭頂。擡起頭看着淩蒼蒼,他竟輕笑了笑,開口說:“大小姐。”淩蒼蒼手中的槍口還瞄準着他,他卻完全不怕她會開槍,擡起手,動作可以稱得上悠然地,将手中細長的劍刃收回鞘中。他右手中拿着的劍鞘,被僞裝成了一把長柄的雨傘,這也是他能夠攜帶一把長劍招搖過市的原因。他這聲“大小姐”,也并不是羅顯平日裡對淩蒼蒼的稱呼,羅顯生性散漫,經常會直接叫她:“蒼蒼。”眼前的這個羅顯回頭看着蕭煥,薄唇上露出點譏诮的笑容:“連佩劍都沒有帶,在這個世界裡,蕭氏朱雀支的傳人也沒落了。”蕭煥随手将斷開兩截手杖仍在地上,勾唇笑了笑,敏銳抓住了他話中的含義:“不知道閣下來自哪個世界?”羅顯并沒有回答他,又看着淩蒼蒼,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中,也流露出一絲讓人看不懂的憂傷,他輕聲說:“大小姐,原來這就是你長大的樣子。”這句話裡帶着太多無法言明的情緒,淩蒼蒼一愣,他突然轉身躍上狹窄的窗台邊緣,擰身跳上房頂,就這麼從他們面前消失。淩蒼蒼愣了片刻,這才想起來她就讓他這麼跑了,錯過了好幾次直接對他射擊,将他擊倒的機會。又過了幾秒鐘,淩蒼蒼才徹底回過神來,滿頭冷汗地去拉蕭煥,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傷痕:“蕭大哥,你沒受傷吧?”蕭煥搖了搖頭,他确實沒有外傷,臉上因為帶着面具,也看不出來是不是蒼白。他回頭看了看她,勾了下唇:“蒼蒼,你的僞裝面具已經掉了。”淩蒼蒼一愣,往臉上摸了下,這才發現她臉上的僞裝面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掉了。低頭尋找,她才看到那個面具就掉在自己身前的地上,被擊碎了一角。剛才羅顯攻擊過來,在壓制着蕭煥的同時,也把她的面具打掉了,而她竟然完全都沒有察覺。但他卻隻攻擊了蕭煥,并沒有繼續攻擊她,還對她說了那樣幾句話。這就是你長大了的樣子——他擊落她的僞裝面具,隻是為了看一看她原本的樣子?思維幾乎又要被凍住,淩蒼蒼又愣了幾秒鐘,突然又回過神來,連忙對蕭煥解釋:“我家老爹雖然官瘾大,但他絕對不會謀害聯邦皇帝,這裡面一定有誤會!”她平時提起父親,都說“淩首相”,還帶點諷刺的語氣,現在着急,直接叫了“我家老爹”。蕭煥對她安撫地笑了笑:“沒關系,我知道,我見過羅顯很多次,這個人不是他。”情緒大起大落之下,淩蒼蒼這才意識到自己都失去判斷力了。羅顯是她父親的辦公室秘書,是個文職,從來沒有迹象表明他會這麼高明的體術。而且淩雪峰更加器重他的首席秘書風遠江,即時出差也會帶上風遠江,羅顯天天被命令在首相府辦公室蹲守聯絡,他會突然出現在月球基地,也不可能。她冷靜下來,深吸口氣,二話不說拉着蕭煥向飛行器那邊走過去:“别的先不說,我們馬上回去。”上了飛行器,淩蒼蒼還很多此一舉地,将飛行器設置成隐形模式,并設定了高空飛行路線,這才驚魂稍定。這時她也終于有了心情,求證心底的疑惑,她讓蕭煥看着自己,撥通了羅顯的私人号碼,請求視頻通話。月球基地和地球之間有專門的通訊衛星,幾乎是即時的。羅顯很快把視頻電話接通,傳過來的視頻圖像,也十分清晰。今天是工作日,首府還沒到下班時間,羅顯還在辦公室,傳來的畫面中,可以看到首府辦公室那頗具特色的布局,還有羅顯那張淩亂得頗有個人特色的辦公桌。手裡捧着奶黃色的咖啡杯,嘴裡還叼着一根棒棒糖,羅顯就這麼開始了通話,還笑着跟淩蒼蒼打招呼:“喲,蒼蒼啊,想我了嗎?”淩蒼蒼把攝像孔轉開一點,讓他能看到自己身邊的蕭煥:“沒什麼,打電話看你在哪裡。”羅顯還是很愉快地笑着:“我能在哪裡,還不是在上班……”一句話沒說完,他突然看清淩蒼蒼身邊的人是蕭煥,當即就失态地差點扔掉手裡的咖啡杯,又忙把棒棒糖從嘴裡抽出來丢進垃圾桶,還整了整沒系領帶的襯衫領子。一陣手忙腳亂後,他揚起職業又熱情的笑容,對蕭煥說:“陛下,非常榮幸能和您通話,午安。”蕭煥對他微微笑了笑:“你好,午安。”這才是淩蒼蒼印象中的羅顯,沒有黑暗陰沉的氣息,略帶懶散卻又活力四射的和善青年。她看着這個羅顯,才覺得剛才被弄得有些混亂颠倒起來的思維,被扶正了。羅顯還是羅顯,剛才那個,隻是一個長得很像羅顯的陌生人。蕭煥微笑着對羅顯說:“棒棒糖很好,我也喜歡甜食。”可憐羅顯完全沒弄懂,聯邦皇帝陛下為什麼突然跟自己通話,還跟自己說什麼甜食,挺直身闆機械地回答:“哦,陛下說得對,甜食可以讓心情保持愉快。”蕭煥又笑了笑:“那麼祝你今天有個好心情。”羅顯鄭重點頭,仿佛蕭煥是在跟他說什麼嚴肅的政治話題:“謝謝陛下,我會的。”淩蒼蒼看他們的對話馬上就不知道要歪到哪裡去,把攝像孔移回到自己臉上:“羅顯,我們回地球再見。”果斷結束了通話,證實了羅顯還在地球,淩蒼蒼還是有很多疑惑。在她這樣專業的探員眼中,即使是同卵的雙胞胎兄弟,長相上也都會有很多細節的不同。但剛才她看到的那個羅顯,和她認識的羅顯不僅是相似,他們簡直一模一樣,從相貌,到體型,甚至還有某些神态和語氣,也都有微妙的不同,和微妙的共通。硬要說的話,剛才的那個黑衣的羅顯,就像是另一個黑暗版的羅顯。蕭煥突然輕聲開口:“平行世界串聯。”淩蒼蒼一驚,這種匪夷所思的理論,在下午看到那個羅顯之前,哪怕是從蕭煥口中說出來,她大半也會一笑置之。剛才的遭遇,卻無異是一場對她所認知的世界的巨大颠覆。回到月間宮,确認蕭煥徹底安全,淩蒼蒼才松了口氣。她還有點遺憾:“雖然意外見到了這個羅顯,但我竟然沒能抓住他,也沒掌握别的線索。”蕭煥倒是笑了笑:“誰說我們沒有掌握别的線索?”他說着,将手腕上的通訊終端打開,彈出的光屏上,赫然是一個追蹤地圖,上面的小紅點還在不斷移動。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我發現這位羅顯對現代科技有些陌生,在跟他交手的過程中,我找機會将隐形定位器貼在了他的衣服上。”他們兩個還真是可怕,在那種眼花缭亂,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險的打鬥中,一個找機會擊碎了她臉上的面具,一個貼了個追蹤器到對方身上。淩蒼蒼默然了片刻,看着那個地圖說:“我們該怎麼辦?派人過去把這個羅顯抓過來?”蕭煥卻搖了搖頭:“他是追蹤到‘青冥’的重要線索,我想還是讓他暫且自由行動一段時間,也許可以引我們找到‘青冥’在月球基地的據點。”他說着,停頓了一下:“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殺害兩個聯邦探員,他應該不像是青冥的成員,倒像個職業殺手。”淩蒼蒼也點頭贊同,從這個羅顯對她和蕭煥的态度看,他某種程度上遊離在這些事情之外,非敵非友。他們邊走邊說,還沒走出停車場,那邊蕭千清已經大步流星迎了過來。他不僅神色不善,還一開口對着蕭煥一通發火:“皇帝陛下真是潇灑!變裝出去連侍衛隊都不帶,跟着瞎操心的我們,還真是個笑話吧!”淩蒼蒼沒空注意他的态度,她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他:“蕭千清,你知道羅顯嗎?”雖然正在犯熊,但蕭千清對她總是有格外耐心。他看着她,皺眉想了下:“你老爹身邊的某個秘書?總笑得很傻的那個?”蕭千清對羅顯的這個評價,讓淩蒼蒼無語了一下,才說:“對,除了這個,你對他有其他印象嗎?比如想起來别的關于他的事情?”蕭千清輕“嗤”了聲:“我幹嘛要對一個白癡有其他印象,我又沒有當面見過他。”淩蒼蒼又換了一種問法:“那麼你有沒有夢到,或者在幻覺中看到過一個中國古代宮廷?在那裡我們都打扮得像古人。”蕭千清不明所以地看她:“你說在朱雀宮舉行的變裝Patty?我又不喜歡那種莫名其妙的聚會,幹嘛要記下來念念不忘,還做夢?”淩蒼蒼也隻是想向他求證,看他有沒有感知到那個世界,現在聽他這麼說,就擺了擺手:“我随便問問。”蕭千清顯然覺得莫名其妙,但他對她總是很縱容,也沒說什麼,轉過頭繼續對蕭煥發火:“這裡不是地球!你知道如果你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我需要承擔多少非議和指責嗎?你肯定沒想過,想過你就不會這麼一意孤行!”他發完脾氣,還恨恨地加了一句:“你根本沒有為我考慮過!”他一通火發完,立刻轉身氣哼哼地走了,壓根不打算給蕭煥說話的機會。蕭煥從頭到尾也隻是對他微笑,沒來得及說一句話。等他走遠,蕭煥才若無其事地轉頭對淩蒼蒼說:“蒼蒼,你想驗證什麼?”淩蒼蒼先在心裡默默同情了下蕭千清,替蕭煥這樣一個人操心,還真是有種說不上來的憋屈:反正無論你怎麼說,他該幹什麼照樣會幹什麼。她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是想,如果隻有我們兩個能感覺到那個世界的話,那麼時空扭曲的點,或許是在那個世界的羅顯身上。”蕭煥也同意她的推論,點了下頭:“也許我們兩個和那個世界的羅顯關系匪淺,所以他的出現,才會讓我們的記憶産生紊亂。”淩蒼蒼想着又說:“所以能夠感覺到那個世界的,到現在為止可能隻有我們兩個人,也就是說在那個世界裡,我們和羅顯有過很緊密的聯系,所以才會在他偶然出現在我們的世界後,我們兩個都陸續能感覺到那個世界的記憶。”蕭煥微笑着颔首:“我也有這樣的猜測。”他說着,就對她笑了笑:“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們可以期待下對異世界羅顯的追蹤,讓我們能得到新的線索。”淩蒼蒼也贊同,蕭煥去掉面具後,可以看出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畢竟他身體原本就不算很好,剛剛又進行了那麼一場激烈的搏鬥。她握住他的手,踮腳在他臉側輕吻了下,歎了口氣:“有句話蕭千清倒是沒說錯,不能再讓你就這麼出去了,我剛才可是吓得夠嗆。”蕭煥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笑笑:“抱歉,讓你擔心。”他說着抱歉,淩蒼蒼可絲毫沒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來悔改的意思,對此她隻能認命地又吻了他一下。現在臨近晚餐時間,他們回到房間裡收拾一番換件衣服,就要一起去和蕭千清共進晚餐。淩蒼蒼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看到蕭煥在衣櫃前站着,手裡拿着一件帶鞘的冷兵器。她走過去,看到那是一把古式的中國劍,黑色的劍鞘看不出材質,上面雕刻着一些極盡繁複又看不出來曆的花紋,劍柄同樣是黑色,式樣簡單,比起劍鞘來,更注重實用性。不過這把劍隻有普通古中國劍的一半長,比蕭煥的下臂略長,他拿着這柄劍,随手握着,像是已經對這把劍很熟悉。淩蒼蒼有些驚訝:“這把劍是你的?你把它跟行李放在一起帶來的?”蕭煥側頭看她,對她溫和笑了笑:“那個異世界的羅顯,曾說到蕭氏朱雀支傳人的佩劍,我想他指的可能是這一把。”淩蒼蒼湊過去,從蕭煥手裡把劍拿過來,握住劍柄,将劍身拔出來了一點。這把短劍用什麼金屬鍛造,她看不出來,隻看到劍身上刻着一些漢字,劍體的光芒也是很淺淡的淡藍色,給人一種沉穩的感覺。蕭煥輕聲解釋:“這是聯邦初代皇帝蕭白卿的佩劍,一直作為一件禮儀用品,傳給每一任皇帝,按照父親的吩咐,我無需随身佩戴它,但無論去哪裡,都必須把它放在行李中。”淩蒼蒼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有些驚訝:“皇室還有這種禮儀?怎麼從來沒報道過?”蕭煥笑了笑:“這屬于私下的儀式,皇室倒沒刻意隐瞞,隻不過也沒宣揚。”他說着,微微頓了頓:“這柄劍的名字,叫做‘王風’,劍身上的古篆體是一句話,‘王道漫漫,王者斂斂。非為德昌,非為武冠。鳳之九天,風之九抟。戒嬉戒銳,修度修堅’。”他把那句古中國文緩慢念出來,淩蒼蒼的古文造詣不深,勉強能聽明白,這句話對身為王者的聯邦皇帝,是一種深沉的督促和提醒。更讓她驚訝的,是劍的名字:“這把劍和你的機甲重名?”蕭煥搖了搖頭:“硬要說的話,是那台機甲因這柄劍的名字被命名。在王風制造出來之前,這柄劍就是蕭白卿的随身佩劍。後來王風成為了蕭白卿的專屬機甲,他就用佩劍的名字,為機甲做了命名。”原來這把劍有這麼大來頭,連名震聯邦的王風都因它被命名。淩蒼蒼打量着眼前的劍刃,她的直覺告訴她,這把劍非常鋒利,并且非常堅硬。蕭煥接着說:“在資料片和各種畫像照片中,你會發現蕭白卿經常身披剛過膝蓋的短披風,這柄劍就被他藏在披風下,直到他成為皇帝,乃至逝世,都幾乎沒有離過身。”他說着,從淩蒼蒼手中将劍重新接過來,将劍身完全拔出,在空中随手一劃,劍鋒飛速滑過空氣,竟形成了一種低沉的嗡響。淩蒼蒼曾在古代的俠義小說裡,看到描述絕代名劍的“劍鳴”。那些小說會神話這種劍鳴,把名劍描述成有生命的東西,她還以為那是一種誇張的修辭,直到今天,她親耳聽到這種破空的聲音,才覺得那種描述可能并不算誇張。這柄名為“王風”的古劍,破空的聲響會讓她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那是一種穿越了時空的鳴叫,帶着生命的痕迹和神秘的力量。蕭煥将劍刃收回,放在眼前,目光滑過那排銘刻的漢字:“這柄劍的材質非常特别,融入了一些現在已經無法找到的礦石,王風零号機的近身匕首,是仿造這種材料制造的,卻沒有它這麼堅硬鋒利。”這把劍的光芒好像有魔力,淩蒼蒼的目光也不自覺盯着它,過了會兒才舒了口氣:“如果你今天帶着這把劍,也許就不會被異世界的羅顯斬斷武器,無法還擊。”蕭煥把劍收進鞘中,這才轉頭看着她笑了笑:“你說得對,我也準備随身攜帶它。”要将這把劍藏在衣服裡,說難不難,但也不是太簡單,淩蒼蒼疑惑:“你也準備随時披個鬥篷?”蕭煥聽着笑了笑:“這倒不用。”他邊說,邊将劍收進左手略顯寬松的睡袍袖子裡,而後擡手輕輕一揮,劍柄随着力道彈出,恰好落在他擡起的右手中,低沉的嗡鳴聲中,利刃出鞘,空中滑過如同可以割透時光的劍光。這出手拔劍的一幕,讓淩蒼蒼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她擡頭看蕭煥。他在拔劍之後,也微皺了眉,在驚訝這種久違的熟悉,好像這并不是他第一次這樣拔出王風,而是在冥冥中曾經演練過無數次。那表情轉瞬即逝,他臉上又挂上了溫和的笑容,輕聲說:“可惜不能穿着古代的衣袍到處走。”說着,他又把劍鋒收入鞘中:“倒是可以藏在靴筒裡。”靴筒裡藏劍,确實要隐蔽得多,也正常得多,淩蒼蒼聽着就點頭:“這個可行。”蕭煥對她微微一笑,淩蒼蒼頓時又色膽熏心,把劍啊什麼的丢到腦後去了,擡手抱住他的腰,手也想伸到他的睡袍下占點便宜:“陛下還要換衣服去晚宴,需不需要我代勞啊?”蕭煥笑着任她胡鬧,擡手握住她亂動的祿山之爪:“如果我說不用呢?”他們還是很快準備完畢,和蕭千清一起坐在了月間宮那張長得離譜的餐桌上。蕭千清仍然在意蕭煥白天私自的事,一邊用餐,一邊說了不少陰陽怪氣的話。蕭煥微笑着一直任他各種諷刺,希望他能平息怒火。蕭千清下午就喝了不少悶酒,開始用餐後,又喝了好幾杯紅酒,臉頰有些泛紅,他牢騷夠了,看着蕭煥,突然開口撒嬌:“哥哥晚上要陪我睡。”淩蒼蒼在旁邊坐着,覺得眼睛簡直都要瞎了,蕭千清平時叫蕭煥“大哥”,原來醉了撒起嬌來,會叫“哥哥”。這且不說,誰家二十多歲的弟弟,還會要求哥哥陪自己睡?蕭煥看出來蕭千清已經醉得不輕,微笑着安慰他:“小清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睡覺。”蕭千清發脾氣地把手邊高腳玻璃杯推倒在餐布上,輕哼了聲:“可是哥哥答應過我,睡覺前會給我講故事!”如果換這麼一個大男人,用這種語氣在這裡撒嬌,看着肯定讓人崩潰。偏偏蕭千清不僅長相精緻之極,連氣質也帶幾分妖孽,他這麼說話,倒一點不違和,配着他泛紅的桃花眼,和水汪汪的薄唇,另有一番魅惑。淩蒼蒼連餐後的甜點都吃不下了,坐着不停拼命喝水,掩飾自己想要沖出去打他的沖動。蕭煥倒還是微微笑,看起來早就習慣自家弟弟這種款式的熊法:“小清乖,那個故事我早在十二年前就給你講完了。”蕭千清嘟了嘟嘴,撐着下颌,他的長發給他折騰得有點散,掉了幾縷在他的臉頰旁,将那張美得雌雄莫辯的臉,襯托得更加妩媚:“哥哥真冷淡,再給我講一遍又怎樣嘛。”淩蒼蒼眼睛都直了,覺得自己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都長二十多歲了,講個屁的故事!還有你哥是我的人了,到底懂不懂?蕭千清還懂得見好就收,他好像沮喪一樣低下頭,接着突然低聲笑了出來。等他笑完,支着下巴擡起頭,臉上的醉态早就一掃而光,還對淩蒼蒼抛了個媚眼:“好了,我玩夠了,你們随意,我先回房間。”他轉回頭看蕭煥,目光又犀利起來:“我不管你回地球後幹什麼,在月球基地期間,不準再做今天的事。”蕭煥從頭至尾都帶着溫和耐心的微笑,這時點了點頭:“千清,你放心,我會遵守。”蕭千清站起身,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這才揮了揮手走了,他腳步有些不穩,看起來倒是真的喝醉了。淩蒼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着蕭煥:“你弟弟的熊法,倒是花樣層出不窮。”蕭煥端起來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他雖然表情一直沒有變化,但顯然也是有點崩潰:“嗯,他知道我最受不了他這樣撒嬌。”蕭煥這種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淡定冷靜的人,能找到一種讓他也受不了的方式,還真不是很容易,淩蒼蒼都忍不住要佩服蕭千清。也許是晚餐時,被蕭千清撒嬌的樣子刺激,晚上抱着蕭煥睡覺,淩蒼蒼夢到了蕭千清。這個蕭千清卻并不是現實蕭千清,而是那個古代世界裡的。蕭千清換上一身白色的寬袍大袖,一頭黑色長發倒是像他在現實裡一樣,用緞帶束着放在肩上。他的氣質,卻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冷漠,甚至可以稱得上凜冽。那是在晚上,沒有電光照明的年代,雕梁畫棟隐藏在沉沉夜色中,隻有面前幾盞燭火,映照出一小片明亮。她聽到房檐外傳來淋漓的雨聲,看到飛檐上不斷滴下的水珠,甚至能感覺到秋風的蕭瑟,和夜雨的寒涼。蕭千清面前坐着一個人,同樣一身白衣,長長的黑發卻被束在頭頂,插着一根白玉發簪。燈火太朦胧,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面目,卻在他開口說話時,就認出了那是誰。他在聯邦可以算是名人,經常會在媒體面前發表一些聲明,聲音也被大衆所熟知,那是她父親的首席秘書兼幕僚長,風遠江。在這個夢裡,風遠江輕聲吟誦着一句詩詞:“而今聽雨僧廬下,鬓已星星也,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他聲音語氣,和淩蒼蒼印象中并沒有什麼不同,但淩蒼蒼卻覺得,他此刻應該有些虛弱。蕭千清冷冷地笑了聲:“風閣主殺羅冼血時,被他刺在肺上的那一劍不好受吧?如今命在頃刻,竟還有興緻吟詩。”他口中的“羅冼血”,淩蒼蒼不知為何,知道那就是指異世界裡的羅顯。風遠江也笑出聲來,他笑完,卻忍不住咳了兩聲,才又說:“我們同僚一場,我取他性命,他刺我一劍,倒也不算冤枉。”他說着,微微一頓:“楚王若是有心殺我,我此刻已經是個死人,那裡還有命吟詩。”蕭千清又冷笑了聲,他舉起手中的青瓷酒杯,那姿勢非常随意,仿佛他正在和摯友談笑暢飲,并非和别人針鋒相對:“看來風閣主是怪我,讓你去殺你的同僚?”他對面的風遠江又輕笑了聲,淡淡說:“羅冼血已經是淩先生的棄子,楚王不讓我殺他,他早晚也會被其他人殺了。絕代的劍客,還是死在足夠尊敬他的人手裡,比較好。”蕭千清聽他說着這些事,有些意興闌珊,又喝了一口酒,神色懶散:“我那個做教主的伯母,倒真愛派我來收拾這種爛攤子,難道我看起來喜歡殺人?”風遠江聽着又笑了,他起身對蕭千清微微拜了一拜,擡起身:“既然楚王不喜歡殺人,那麼在下就要告辭了。”蕭千清側頭看着他,頗有興緻般,追問了句:“你準備去哪裡?”風遠江也毫不隐瞞:“大概回嵩山腳下繼續教書吧,我做教書先生時,做得還算不錯。”蕭千清又問:“隻是做教書先生?”風遠江就又笑了起來:“楚王放心,風某還是識時務的,從今日起,這世上就不再有鳳來閣的風遠江。”蕭千清不再問了,隻是厭倦地揮了揮手。風遠江帶笑又說了聲:“楚王殿下,就此别過。”他就這麼轉身走了出去,将後背都露給蕭千清,當他要走入雨中之前,蕭千清突然又開口,懶洋洋說:“風閣主還有傷在身,不打個傘嗎?”風遠江微頓了腳步,微微低沉的聲音裡,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怅然:“江湖夜雨十年燈……一入江湖,有幾人能全身而退?我能帶回一身夜雨,半條殘命,已屬幸運。”蕭千清又冷笑,這才說:“風閣主,後會無期。”風遠江微微欠了身,就這麼走進了夜晚的雨幕中。蕭千清隻是握着手裡的酒杯,看着他的身影沒入夜色和雨幕中,沒有任何動作。隔了一陣,他身前多了一個半跪在地的黑色人影,那人壓低了聲音:“主上,就這麼放風遠江走嗎?”蕭千清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冷淡地說:“他喝的第一杯酒裡有散功藥,他既然都喝下了那杯酒,有如此誠意,我又何必對一個教書先生趕盡殺絕?”他說着,又用一種很厭倦的語氣說:“找一具屍體,易容成他的樣子,交給陳教主交差就罷了。”随着他的話聲,那個黑衣人領命消失在沉黑的夜中。在這個夢裡,淩蒼蒼的視角是全能的,随着蕭千清這句話,她眼前的景象一轉,又轉到緩慢走在夜雨中的風遠江那裡。風雨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将那身飄逸的白衣完全打濕,借着夜色中偶爾的燭光,淩蒼蒼能看到他左胸的位置,已經被滲出的血迹浸透。他的唇邊,也在不斷湧出鮮血,那些血和傷口的血融合在一起,将他前胸的白衣幾乎全都染紅。即使如此,他還是慢慢走在空無一人的青石闆路上,步履不見絲毫狼狽,仿佛不過是漫步在回家途中的旅人,前方就是他追尋已久的歸處。淩蒼蒼看着這個走在雨中,熟悉卻又陌生的人,突然有種強烈的願望,她希望他能離開這裡,回到他說的嵩山腳下,也許在那裡,還有他等待已久的人。她在夢裡這麼想,就忍不住吐槽她的父親,那個世界裡的她父親,到底是個多糟糕的人?才能讓跟随在他身邊的人,下場都這麼凄慘,不僅羅顯死了,連他的幕僚長都這麼倒黴。心裡不好受,她就想等明天起床後,她一定要給父親打個視頻電話,讓他把那個還好好做着幕僚長的風遠江叫過來,給她看一眼,撫慰下她受傷的心靈。她覺得這個夢到這裡就該結束,視角卻又一轉,場景變幻,她看到了蕭煥。這個蕭煥,當然不是現實中那個總穿着純白色禮服,笑的非常溫柔,并且總能收獲一堆粉絲尖叫的蕭煥。相反他穿了一身黑色的古代禮服,衣服上的手工刺繡非常繁複隆重,頭上也帶着玉旒。淩蒼蒼看到他的衣服就想,這是真的手工刺繡啊,而且這麼美,這麼精巧。據說在古代,這樣一件衣服需要幾個巧手的繡工,忙碌好幾個月才能完成。等她對蕭煥的衣服感慨完,她看到站在蕭煥對面的,是一個穿着古代衣服,年紀看起來小得多,很可能還沒成年的自己。那個她笑了起來,帶着濃重的悲憤和怨毒對蕭煥說:“萬歲,臣妾有一個至親的人昨晚去世了。”蕭煥還是微微笑着,語氣也依舊溫和:“是麼?皇後節哀。”那個她對此卻毫不領情,語氣反而更加憤怒:“萬歲,請問您有沒有想殺,卻不能殺的人?”蕭煥微笑着搖頭:“我通常不會想殺人。”用俯視視角看着這一切,淩蒼蒼在心中連連點頭,果然是聯邦皇帝的标準答案,身為仁慈公正的代表,皇帝怎麼可以透露出任何殘忍的想法呢?那個她諷刺地笑了起來:“是啊,萬歲是一國之君,九五至尊,每句話都是谕旨,怎麼會有想殺而不能殺的人?”那個她說完這句話後,接着說:“前段時間,臣妾有一個至親至愛的長者,死在了一個人手中,昨天晚上,臣妾又有一個至親至愛的人,死在了同一個人手中。萬歲說,這個人臣妾該不該殺?”旁觀的淩蒼蒼,頓時有點黑線,這個異世界的她自己,邏輯怎麼這麼有問題?定罪要講證據鍊,不僅要單個證據,還要許多證據,哪怕證據鍊上存在一點瑕疵,也可能會被法官否定,進而無法定罪。連證據都不存在,就這麼單憑主觀臆斷,怪罪到某個人頭上,這叫有罪推論。蕭煥看着那個她的眼睛,笑容還是淡雅溫文,聲音也還是溫和有禮,透着關懷:“皇後還沒用過早膳吧,要不要在這裡用?”淩蒼蒼忍不住在心裡呐喊:陛下你起碼要給自己做個辯解啊,就這麼被冤枉了真的好嗎?還是你是在等律師過來啊!那個她還是笑得非常諷刺:“不用了,臣妾想要回宮。萬歲金安,臣妾先告退了。”蕭煥就準備這麼放那個她走了,還是微笑着:“皇後請便。”那個她行了個古代的宮廷禮,就要走出去,蕭煥卻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叫住了她:“皇後留步,我想起來,這夜之後,有碗藥是要皇後喝的。”他說着,就有人送了一碗黑色的中藥過來,淩蒼蒼看得有點不明所以,蕭煥是被莫名其妙的謀殺罪指控刺激傻了?他自己讨厭喝藥,難不成想要用這種方式懲罰異世界的那個她?她又不怕苦。那個她卻一看到那碗藥,就捏緊了拳頭,然後旁觀的淩蒼蒼像是能感覺到她的想法,立刻明白了,那是一碗避免懷孕的藥。淩蒼蒼覺得,這就是蕭煥不對了,事後避孕藥對身體是有損害的,既然不打算用自然受孕的方式生孩子,事先做好避孕措施不就好了?就像她在現實中跟蕭煥的幾次,都提前做好了避孕措施,盡情享受歡愛,萬無一失。想到這裡,淩蒼蒼就想起來,這兩天照顧到蕭煥的身體不是很好,她就隻是抱着他睡覺,睡之前并沒有運動一番。一邊想,一邊看到異世界的蕭煥裹在繁複禮服下依舊線條流暢的性感腰腹,她頓時覺得異世界的自己到底是孩子,簡直太暴殄天物,早晨是多麼美妙的時刻,竟然沒有來個晨起的吻或者别的什麼福利,而是浪費在吵架上。哪怕是因為她的朋友剛剛被害,她沒有心情,那也要趕緊追查線索去啊,而不是在這裡胡亂怪罪身邊的人。她突然又意識到,如果前一天晚上異世界的她和蕭煥做過愛,那麼也就是說異世界蕭煥跟……好吧,每個時代對于成年的定義是不同的,也許在那個世界裡,十幾歲也算成年了。安撫好自己,她看到異世界的自己,一口氣喝完那一碗黑色的藥汁,把那個看起來很精美的碗霸氣地往地上一扔,就這麼走了。她無語地看了看地上被摔碎的碗,還有站在原地,臉色明顯開始蒼白起來的蕭煥,同情心油然而生。現實中的她,究竟有多熊多難對付,她心裡清楚得很,那簡直是現在的淩警探不那麼想回憶起來的黑曆史,看起來異世界的她中二期也沒差多少。不過話又說回來,蕭煥也是自作自受。異世界自作自受的蕭煥,等身邊的人走開,就擡起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很壓抑地咳了幾聲。旁觀的淩蒼蒼看着他虛弱地眉頭緊皺的樣子,忍不住心疼起來。但異世界中的一切,她都無力幹涉,隻能就這麼看着蕭煥在咳完了後,揮手招來一個人,低聲問他:“怎麼回事?”有罪推論就是不嚴密,聽蕭煥的意思,羅冼血之死不但和他毫無關系,甚至他也剛知道這個消息。那個人也是個熟臉,是皇家侍衛隊的副隊長班方遠,他低着頭回答蕭煥:“禀萬歲爺,昨晚羅冼血在候燕巷被風遠江擊殺,擊殺羅冼血時風遠江也身負重傷,後來被不明人一劍穿喉,死在一條街之外。”已經看過風遠江那邊發生的情況,淩蒼蒼知道那具所謂的風遠江的屍體,就是蕭千清讓人準備的假屍體。蕭煥聽着又咳了幾聲,他的臉色看起來非常蒼白,眉間也緊緊鎖着,他停頓了片刻努力平靜呼吸,才說:“屍首呢?”班方遠回答:“屬下帶人趕過去時,風遠江的屍首已被收走,羅冼血的屍首還在,屬下已經帶了回來。”他說着,又停頓了一下:“羅冼血的屍首旁還有個昏厥過去的舞女,屬下也做主一起帶了回來。”蕭煥對這個安排沒什麼異議,點了點頭:“領我去看一下。”他顯然被異世界的她罵得有點懵了,也許身體也受了影響,說過這句話後,才意識到自己還穿着禮服,又停頓了下:“稍待片刻,我更衣。”班方遠低頭答應,蕭煥先去内室換衣服,擁有全能視角的淩蒼蒼,可以欣賞蕭煥換衣服的全程,實在非常賞心悅目,算是這個關于異世界的夢裡最好的部分。當然如果他的臉色不是很蒼白,一邊換衣服,一邊還不斷低聲咳嗽,讓她很揪心的話,那就更好了。換了一身頗為樸素的淺藍色長袍,又加了一件黑色帶兜帽的鬥篷,蕭煥讓班方遠帶着自己穿梭在連綿的宮殿之間。這片宮殿确實很大,建築比朱雀宮要密集得多,看得出來應該住了不少人,班方遠和蕭煥找僻靜無人的小路走,走了好長一段路,在偏僻的屋子前停下。屋外站着兩個和班方遠穿着相似衣服的人,淩蒼蒼猜這些人是和皇家侍衛隊差不多的存在,那兩個人對蕭煥半跪下行禮,班方遠轉身對蕭煥說:“羅冼血的屍首就在此處。”蕭煥點了點頭,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又問:“那個女子呢?”班方遠回話:“就安置在隔壁,還沒醒來,屬下不知是否該請禦醫前來。”蕭煥說:“不必了,會走漏消息,待我去為她診脈就好。”看起來這個異世界的蕭煥也是個醫生,那邊班方遠答應下來,蕭煥擡步走進了那個放着羅冼血屍首的房間,并擡了擡手,示意身後的人将門關上。這是間沒什麼陳設的空房子,平時可能也就是用來停屍或者放别的什麼東西,蕭煥走進去,能看到裡面有一張木質的台子,上面躺着一個人。木門被關上了,這裡采光不好,即使是白天,也點着一盞燈,燈光和窗台透入的白光一起,将那個人的樣子映照得很清楚。淩蒼蒼看了一眼,确定這就是異世界的羅顯,或者說“羅冼血”。哪怕他已經沒有了呼吸,閉着眼睛,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冷冽味道,屬于職業殺手的特殊氣質。見過許多屍體的淩蒼蒼,粗粗掃了幾眼,判斷羅冼血心髒附近的位置,有一個緻命傷。被刺中胸口的人,大腦會因為大量迅速的失血,很快失去意識,然後很快死于失血過多。在看到這具屍體前,淩蒼蒼心裡多少有點幻想,畢竟她剛見過另一個被認為已經死亡的風遠江脫身離開,所以希望羅冼血也能幸免于難。然而羅冼血确實是死去了,眼前的屍體證明了一切。看到這裡,淩蒼蒼卻打起了精神,假如異世界的羅冼血已經死去,那麼來到現實世界中的羅冼血又怎麼解釋?唯一的一種可能,是異世界的羅冼血很可能并沒有死,而是被某種力量,帶到了他們的世界裡。她聚精會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希望蕭煥像法醫一樣,上前仔細檢查羅冼血屍體上的傷痕,查看這具屍體有沒有什麼異常之處。但蕭煥隻是解開了身上的披風,走到那個木台邊,坐在了台子旁的木凳上。他又低聲咳嗽了一陣,目光掠過羅冼血平靜的面容,落在他手上握着的一個東西上。他微微勾了唇,聲音極輕地開口:“這一定是她親手編了送你的吧?”已經死去的羅冼血緊緊攥在手裡的,是一個中國結一樣的東西,深藍色的線編手工物,帶着長長的穗子。可惜本來手工就不算精巧的穗子,又沾滿了鮮血和泥漿,看起來更加不起眼。即使如此,羅冼血的拳頭卻緊緊攥着那個東西,哪怕死去,都沒能讓他松開這個小小的穗子。她覺得這個手工有些拙劣的東西,應該是異世界的她自己編的。看來異世界的蕭煥,對那個世界裡的她也很熟悉,僅憑一個小穗子,就能猜出來是她的手工。他又輕聲說:“她曾說過要打一個給我的……可惜……”他說着沉悶地咳嗽了起來,拿了一個淺藍色手帕按在唇角,暗色的血迹從他唇邊滲了出來,染紅了手帕的一角。淩蒼蒼看着簡直心疼,異世界的蕭煥,也從來都不是讓人省心的人,身體這麼差還到處跑,不是去看醫生,哦,他自己就是醫生。蕭煥咳完後,看也沒看一眼那些血迹,不在意地将手帕收起來,又彎了彎慘白的唇角:“抱歉,羅兄,還是沒能救你……原本我還欠你一次比劍,隻怕再也不能……”這個異世界的蕭煥,看起來和現實中的蕭煥沒什麼區别,他們的動作神态都幾乎一樣,蕭煥本來就是優雅有禮的人,在異世界中也是如此。但淩蒼蒼卻不知為什麼,感覺到他身上有種濃重的絕望,好像活着對他來說,隻是一場無法結束的酷刑。然而即使如此,他卻還是沒有辦法,就這麼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樣的人生,确實非常悲哀,造成這種絕望的原因,是因為異世界的那個她?還是她隻算一部分理由?無論怎麼說,在一間清冷的屋子裡,對着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說話,本身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而從他說話的語氣來看,這些話甚至比他對着活人說的那些,更加是他的心聲。他又沉悶地咳了一陣,聲音更加低沉下去,和歎息沒什麼差别:“她今天很傷心……不知來日我死之時,她會不會也有些傷心……”他說着自覺失語,就打住,又微微笑了笑:“是我妄念了……她早就恨我入骨,又怎麼會傷心?”他覺得自己已經說得足夠多,撐着木台緩慢站了起來,他的目光,仍舊落在羅冼血手上那個小穗子上。他的目光應該是帶着些羨慕的,也不知道是羨慕羅冼血可以得到這樣的禮物,還是羨慕羅冼血可以帶着别人對他無限懷念死去。看着這樣的蕭煥,淩蒼蒼有種強烈的沖動,她想去那個時空,擁抱蕭煥,告訴他隻要生存下來,就還有希望,不要對生命那麼悲觀。她看到蕭煥重新将鬥篷披在身上,緩步走了出去,木門将他的身影隔絕在了外面,她的視角留在這個停放着屍體的小屋裡。寂靜隻延續了很短的時間,放着羅冼血的那個木台周圍,突然散發出黑色的光芒,空間詭異地扭動了一下,羅冼血的屍體連着那個木台,一瞬間全部從那個世界中消失了。她還想留在那個世界,看一看剛剛離開的蕭煥去了哪裡,但如同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撕扯着她的神經,一陣頭疼欲裂後,她茫然地睜開眼睛,重新看到了月間宮極具特色的白色天花闆。淩蒼蒼深吸了幾口氣,找回一點真實的感覺,正想坐起來,卻聽到身邊傳來沉悶的低咳聲。她連忙翻身起來,去看躺在身邊的蕭煥。他已經醒了,正按着胸口半支起身體,不住地低聲咳嗽,臉色蒼白得厲害,身體也像被什麼拉扯着一樣,緊緊繃着。淩蒼蒼忙抱住他的腰,試着将他緊繃的身體重新放回到枕頭上。被她抱着,蕭煥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一些,卻還是不自然地傾斜着,手指也緊緊按在胸口,似乎在抵禦什麼巨大的痛苦。借着床頭的燈光,淩蒼蒼看到他緊皺的眉頭,想到他曾因為幻覺頭疼過,忙問:“蕭大哥,你又看到異世界了?”蕭煥還是低咳着,過了一會兒,才抿着唇勉強對她笑了笑:“對,我剛剛看到了,足夠長……也足夠清晰。”淩蒼蒼忙在他唇邊輕吻了下:“蕭大哥,對不起,不要難過。”蕭煥還緊蹙着眉,聽着就對她柔和笑了笑:“你又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道歉?”淩蒼蒼又輕吻了他一下:“我剛才也夢到異世界的事了,那個世界的我,好像對你做了很不好的事情……對不起,其實我覺得異世界的那個我也是愛你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隻是直覺地想要解釋給他聽:“那個我雖然傷害了你,但她就像是鏡子裡的我自己。我能理解那個我,她變得那麼恨你,還遷怒與你,一定是因為她曾經很愛你。那種恨裡,更多的是對現實的痛恨,和對現狀的無力。”她說着看到蕭煥含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按照我的性格來說,如果我真的讨厭一個人的話,隻會對他視而不見,不會這麼費力氣去恨他。”蕭煥還是微笑:“你想說,哪怕你表現得恨我,也是因為太愛我?”淩蒼蒼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講了什麼:說來說去,中心思想都是她很愛蕭煥。她看着半靠在枕頭上,臉色還是顯得蒼白的蕭煥:“好吧,看在你這麼虛弱的份兒上,我就當是哄你開心好了。”蕭煥唇角還是微勾着,含笑看着她說:“謝謝你,蒼蒼。”他的語氣還是那麼溫柔,淩蒼蒼就沒忍住,湊過去吻他,一大清早,他們就在卧室裡來了一段很悠長的深吻。考慮到這是在蕭千清家,他們馬上也要出去和他一起吃早餐,兩個人還是很辛苦地克制住,沒進行下一步行動。休息一陣後起床,蕭煥的精神好了許多,頭疼也有所減緩,讓淩蒼蒼放心了不少。按照蕭千清的安排,接下來三天,蕭煥都沒有任何活動,隻需要靜養。在他的安排之下,蕭煥這次難得的月球基地之行,接近三分之一時間,實際是在休假。這麼看蕭千清還真是個好弟弟,這麼心疼哥哥,強行給他放假。但從他早餐時的态度看,這個好弟弟卻不那麼溫柔,他還是全程冷着臉,恨不得拿鼻孔對着蕭煥。蕭煥也隻能全程溫柔地微笑,用完餐喝茶時,還試圖去哄他:“千清,今天倒是個好天氣。”蕭千清斜睨了他一眼:“對,最适合被關在屋子裡。”被他噎習慣了,蕭煥還是微笑着:“不知道你今天有什麼打算。”蕭千清仍然斜着眼冷冷看他:“搬條凳子,堵在你卧室門口,防止你再跑了算不算?”淩蒼蒼看他們鬥嘴鬥得這麼開心,喝口茶潤潤嗓子:“我今天晚上打算去那個酒吧再看一看,那裡一定能查出來别的線索,我不打算放過。”蕭煥聽完,注意力立刻回到她這裡:“你沒有的搭檔和後援,會很危險。”淩蒼蒼聳了下肩:“誰讓我的搭檔總愛出狀況,還是身體嬌貴無比的皇帝陛下?”蕭千清看着她,神情躍躍欲試:“蒼蒼,我也可以做你的搭檔和後援。”蕭煥微笑着提醒他:“千清,你是月間親王,而且是皇儲。”蕭千清立刻蔫了,轉臉又去瞪他:“親愛的哥哥,每當我覺得自己有點愛你時,你就會給我一個打擊,你可不可以讓我愛你愛得更久一點?”蕭煥還是笑得非常溫柔:“謝謝你,千清,我也愛你。”淩蒼蒼在旁邊沒忍住,默默對天空翻了一個白眼,沒接觸之前,誰能想到優雅的皇帝陛下和神秘的親王殿下,他們的日常對話會這麼無聊?她揮了揮手:“你們慢慢吵,我自己去找搭檔了,再見!”結果她的搭檔還是沒找到,因為到了晚上,嬌貴的皇帝陛下和尊貴的親王殿下,竟然一起跟着她出了外勤。恐怖分子如果選擇在此刻搞一個偷襲,地球聯邦和月球基地就全亂了。蕭煥和蕭千清,倒也不是盲目冒險的人,他們不僅帶了許多裝備,還帶着皇家侍衛隊,還有月間宮的親衛隊。這陣勢應該是他們互相較勁并妥協的結果,反正淩蒼蒼覺得,他們不像是去調查情報的,倒像是去進行大規模圍捕。按照計劃,侍衛隊和親衛隊在附近街區埋伏待命,他們則變了裝,先後單獨進入,裝作是陌生人。淩蒼蒼穿了高筒皮靴,配着帥氣的長褲和短皮夾克,中性又性感的裝扮,走進去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蕭千清和蕭煥已經在裡面了,蕭千清坐在吧台的位置,打扮得很花哨,正跟身旁的一個美女調情,扮演一個花花公子。蕭煥則穿着古闆,坐在酒吧角落的桌子邊喝悶酒,扮演一個失意的上班族。踩着高跟皮靴走到吧台邊,淩蒼蒼和蕭千清隔開一段距離坐下來,對酒保笑了笑:“來杯純威士忌。”那個身材窈窕的女酒保對她暧昧地笑了笑,把酒送給她的同時,開口說:“來獵豔嗎?我們這裡經常有不少可愛的女孩子。”淩蒼蒼對她笑了笑:“是嗎?可惜我對男人更感興趣。”女酒保聽到這裡誇張地張了張眼睛:“天哪,我還以為好女人都是愛女人的。”淩蒼蒼對她微挑了眼角,挑逗的神色把握得很好:“我對女孩子也不拒絕。”女酒保對她這招非常受用,看着她回以挑逗的目光,撐着手臂站在她面前,還特地俯身,讓領口下起伏的曲線正對着她,笑得很燦爛:“你這麼可愛,要打聽什麼事我都會告訴你哦。”淩蒼蒼打扮成這樣,又這麼辛苦跟女酒保調情,就是因為事先看過這個女酒保的資料,知道她喜歡女人。色誘這招,果然無論對男對女都管用,淩蒼蒼也傾身向她靠近了一點點,跟她保持比較暧昧的距離:“我其實是想找一個男人,據說他經常出現在這裡,東亞人,看起來或許有點混血,身高六英尺左右,黑色頭發,棕色眼睛,總是穿着黑色的衣服,戴帽子。”聽着她的叙述,女酒保露出一個了然的神色:“你說他?他是常客了,他剛來時不少人想泡他。畢竟身材那麼棒,也英俊,還帶着神秘的東方氣質。但他對追求者的态度太惡劣了,後來常客都知道他是塊鐵闆,也就沒人敢招惹他了。”淩蒼蒼對他怎麼惡劣很感興趣一樣,笑着追問:“難道特别冷漠?”女酒保以為淩蒼蒼想泡羅冼血,看她的目光帶着同情:“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他每次都來者不拒,請他喝酒,跟他講話,他全都奉陪,隻是會用有些諷刺的目光看着别人。等别人以為自己有希望了,他就突然一言不發地起身離開。”淩蒼蒼倒真對羅冼血的這種做派感興趣:“請他喝酒他也不客氣?”女酒保聳了下肩:“他把所有人都當傻瓜,喝完别人請的酒,還是沒有任何表示。”在泡吧客裡,大家默認喝了别人請的酒,就是對别人也有好感,同意進一步攀談交往。除了那些窮得身無長物,以蹭酒為榮的皮肉生意從業者外,其他人基本遵守這個不成文的規定。羅冼血長期在酒吧裡這麼做,還真非常特立獨行,怪不得沒有人再理會他。淩蒼蒼又問:“他每天都會來嗎?今天呢?”女酒保看着她一笑,擡手指了指她身後:“他已經來了哦。”第13章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淩蒼蒼自問足夠警惕,特别出外勤時,她的注意力通常會很集中,但她卻根本沒感到身後出現了一個人。鎮定了一下,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頭,看到羅冼血就站在她背後很近的地方。到了室内,他的兜帽取了下來,露出被束在腦後的長長黑發。看到淩蒼蒼的目光移過來,他就笑了:“大小姐,又見面了。”他笑起來,竟然帶着溫暖和懶散的味道,和羅顯有些神似,如果在一座和暖安甯的午後庭院裡,他這樣笑着,會讓人感覺非常安心。女酒保看他們認識,不加掩飾地露出一個非常遺憾的表情,轉身走了。羅冼血側身在淩蒼蒼身邊坐下,淩蒼蒼想到他騙酒喝的事,想他在經濟上或許有些拮據,就問他:“要喝什麼,我請你。”羅冼血卻并沒有接她的話,而是看着她又笑了笑:“你不用警惕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蒼蒼。”他上次叫她“大小姐”,現在倒改了稱呼,淩蒼蒼側頭對他笑了笑:“那和我一樣,純威士忌?”她叫來酒保,又叫了一杯酒,羅冼血倒也不推辭,唇邊帶着點笑意,專注看着她,好像找到了她,這裡就再沒有别的什麼東西值得他注意。看到他這種可以稱之為灼熱的目光,再想到異世界的淩蒼蒼因為他的死反應激烈,她就笑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你這麼看我,會讓我以為你在暗戀我。”羅冼血低沉地笑了起來,他笑得眼睛裡都有些水光,才端起酒杯,舉起來沖她緻敬:“你果然長大了,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發現。”原來這真的是一個狗血三角戀的故事,淩蒼蒼在心裡為自己的英明鼓了下掌:“對不起,如果那個世界的我,做了什麼讓你傷心的事,我替她道歉。”羅冼血笑着搖頭:“你從來沒做過讓我傷心的事,蒼蒼,你隻是不愛我。”他邊說,仰頭将那杯純威士忌一口灌了下去。淩蒼蒼看他這種喝酒的豪爽姿勢,頓時理解他為什麼要騙酒喝,酒量這麼大,真的會把自己喝窮,這點她深有體會。将那杯酒一飲而盡,他就又看着她:“蒼蒼,你來找我,是想知道一些事情吧?比如我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我現在為誰效力。”淩蒼蒼也沒什麼好遮掩:“對,你肯告訴我?”羅冼血聽着,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如果是你的話,當然肯……”他說着停頓了一下,目光有意無意地在蕭千清和蕭煥的位置晃了一圈,才又笑着:“沒想到我這樣一個人,竟然能驚動萬歲爺和楚王殿下雙雙降臨。所以隻怕蒼蒼你要單獨跟我出去,我才能放心跟你說幾句話。”他說完,還又點了點自己的耳朵:“同步耳麥和話筒也要取下來,不要欺負我這個古人,我來了有一陣子,這些都懂了。”他當然是懂的,都知道怎麼躲避監視鏡頭了,其他的刑偵手段也不會不懂。淩蒼蒼倒也坦然,将隐形耳麥和話筒都取了下來,還摘下了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我的配槍需要也解除?”羅冼血搖頭,笑了笑:“不用,如果你覺得我有威脅,盡可以射殺我,我不會反抗。”淩蒼蒼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些異世界的那個她的感情,也許是因為他和羅顯一模一樣,她覺得自己很可能無法硬氣心腸來,對着他開槍。她看着他:“我也不會傷害你,希望你也能信任我。”羅冼血還是帶點笑意看着她,開口說:“我們需要走了,再不走萬歲爺和楚王,恐怕要忍不住出手。”淩蒼蒼看了看蕭千清和蕭煥,他們果然都處在随時能行動的狀态,她對着桌上的耳麥說了句:“給我幾分鐘,我可以應付。”她說完就站起身,抓着羅冼血的手臂,拉着他快速穿過人群,離開了酒吧。羅冼血任由她拉着自己走出去,淩蒼蒼想要将他帶向一旁比較僻靜的小花園時,他突然又改了口:“我知道這裡全部是禦前侍衛,跟我上車,我們離開這裡。”淩蒼蒼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要完全相信這麼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确實是一種冒險。她帶他出來,也是考慮到外面也有很多自己這方的人手,一旦發生狀況,她還有很多機會。現在他要求她跟着他,脫離布置好的警戒圈,單獨和他行動,危險系數更高。借着外面的路燈,她看到羅冼血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心裡一松,點了點頭:“好,我相信你。”羅冼血聽她這麼說,目光裡流出一絲笑意,好像淩蒼蒼這麼信任他,讓他很開心。他側頭示意一下,讓淩蒼蒼和他一起去旁邊的停車場。他們快步走過去,來到一輛黑色的私人飛行器前,羅冼血打開車門,讓她坐上去,自己則坐在駕駛位上,飛速升空,向遠方的郊區駛去。看起來他不僅知道如何躲避監視鏡頭,自己都有飛行器,還學會了駕駛。淩蒼蒼覺得現在自己應該可以開始提問了,就說:“你來了很久了?學得倒是很快。”羅冼血很喜歡這種現代交通工具,不僅親自手動駕駛,還在空中不斷玩着駕駛技巧:“我學什麼都還算快,不過我并沒有來很久,大概半年吧。”蕭煥從兩年前開始有關于那個世界的幻覺,他卻是在半年前才來到這個世界,這中間的時間差,還一定有什麼含義。羅冼血看出她的深思,笑笑:“你盡可以問我,我甚至可以告訴你,他們的實驗過程是出了什麼差錯,才會陰差陽錯帶我到了這裡。”淩蒼蒼本來以為他會是被蒙在鼓裡的,驚訝地問:“你都調查清楚了?”羅冼血學着現代人聳了下肩,他還挺喜歡這個動作,做起來很自然:“我被那群科學怪人剛弄來時,每天穿着白大褂被關在玻璃罩子裡,被他們團團圍着參觀。他們以為我聽不懂英吉利語,經常站在我身邊讨論争吵,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讓他們說,就基本全知道了。”淩蒼蒼大感意外,這還真打破了她對古人的認識:“你懂英文?”羅冼血含笑看了她一眼:“我的任務之一,是幫淩先生收集情報,他請人教過我,除了英吉利語,羅刹語和拉丁語我都會一些。”淩蒼蒼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在心裡替那些人默哀了一下,不要小看古人的知識面,怎麼吃虧的都不知道。羅冼血帶她來到郊區的一座小山附近,這裡人迹罕至,周圍都是森林和草木。把飛行器停在一片草地上,羅冼血和淩蒼蒼一起下來。這裡遠離都市的光污染,也因為高度,幾乎接近月球基地的人造穹頂,透過透明的高分子玻璃罩,可以看到外面燦爛的星空,比在地球看得時候,更加明亮清晰。淩蒼蒼走下來舒展了下身體:“這裡很漂亮,來月球基地後,都沒空到郊外散下心。”羅冼血從飛行器的儲物箱裡拿出一整瓶伏特加,擰開蓋子喝了一口,然後連瓶子一起遞給她:“這個世界上的好酒真多,也容易弄到,讓我稍微喜歡這裡了一些。”淩蒼蒼将酒瓶接過來,也沒擦他的口水,毫不介意地就着他喝過的瓶口灌了一口下去:“這個世界的好處還有很多,比如人們都更坦誠一些。”羅冼血看着她笑了起來:“你說得對,隻有在這裡,我才可以承認對你的感情。”淩蒼蒼又喝了一口酒,将瓶子遞還給他:“默默愛着一個人然後死去,并不是什麼值得自豪的事情,生命如此短暫,為什麼不珍惜時光呢?”羅冼血接過來瓶子喝了一口,他的動作很自然,好像已經很習慣這麼和淩蒼蒼一人一口,喝着同一瓶酒。他沉默了一下:“所以在這個世界的你,決定不再和他玩互相猜測的遊戲了?”羅冼血沒有說誰,淩蒼蒼卻知道,他指的一定是蕭煥,通過那些異世界的片段,淩蒼蒼能感覺到,羅冼血和蕭煥之間,也不僅僅是情敵和政敵,還有說不明道不清的關系。如果說你的敵人就是最了解你的人,那麼他們或許就是那種互相了解的敵人,算是另一種層次上的知己。要不然蕭煥也不會在他死後,還特地遣開其他人,對着他的屍體說了那麼多話,那些話,按照蕭煥的性格,很可能根本不會對其他人說。淩蒼蒼聳了下肩:“那是我學聰明了,永遠不要試圖去猜測一個政客的全部想法,會累死的。我隻用告誡他,不要試圖觸碰我的底線,這樣我們才可以美好地相處。”她說着就笑了起來:“目前來看,他還算知情識趣。”羅冼血看着她,星光下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更溫柔了一些:“你果然長大了。”也許是四周的寂靜和美麗的星空,也許是剛剛灌下去的酒精起了作用,被他這樣看着,淩蒼蒼覺得氣氛漸漸暧昧了起來。她努力阻止這些氣氛繼續醞釀下去,就趕快移開目光,轉移話題:“現在你可以解釋一下前因後果了。”羅冼血帶些深意地看着她,彎了彎唇角:“蒼蒼,我本來以為你對我并沒有男女之情,或許我想錯了。”淩蒼蒼冷靜地回答:“人的一生跟不少異性都會有暧昧的感覺,但深愛的人卻通常隻有一個。”羅冼血微愣了愣,才笑了:“倒還是一如既往,不給我機會。”淩蒼蒼清了下嗓子,有些不好意思:“亂給期待不管對誰都不負責任,蕭煥現在是我的合法伴侶,他愛着我,我也愛他。”羅冼血看着她:“這些你告訴他了?”淩蒼蒼認真想了下,還真不确定自己已經完整傳達:“大概吧。”羅冼血笑了起來:“果然還是大小姐,也隻有那個人可以消受得了。”淩蒼蒼攤了下手:“看,你雖然暗戀我,但還是受不了我的性格。”羅冼血笑着看她:“你又沒有給過我機會,怎麼知道我不能承受?”淩蒼蒼深深地覺得,這樣的對話不能再持續下去,實在太暧昧了。她再一次慶幸把通訊器取了下來,不然讓蕭煥親耳聽到,照他喜歡默默吃醋的性格,這幾句對話估計直接能把他憋屈到吐血。家裡有個身體不好的美人真是不省心,特别美人還動不動就西子捧心,需要好好照顧心情。她又清了清嗓子,示意羅冼血可以開始說點正事。羅冼血倒也很識相,笑了笑就開始說:“他們的目标并不是我,像我這樣的小人物,怎麼可能會隔着時空被盯上?”他這麼一說,淩蒼蒼突然想起來,在她的夢裡,他在異世界消失,或者說他的屍體消失的時間,正是在蕭煥從那裡離開後的幾秒鐘内。看到淩蒼蒼一臉震驚,羅冼血就猜出她想到了,微微勾了下唇:“對,他們原本的目标,是萬歲爺,也就是聯邦唯一的皇帝陛下。”他喝了一口酒,做了個在這個世界裡學到的攤手姿勢:“結果他們的機器卻出了誤差,出了‘accident’,所以隻得到了我,一個身份不明的異世界人口。”淩蒼蒼又提出了疑惑:“可是你在異世界已經死亡了。”在異世界的夢裡,她沒有超近距離觀察,但從表面的迹象看,他确實像是已經死亡。羅冼血笑了一下,那笑容說不上欣喜,也不完全是絕望和厭倦:“也許我不算運氣太差,在見到我的‘屍首’後,那些禦前侍衛想要救我,點了我心髒周圍的穴道,讓血流的速度放緩了一些。在我們的世界裡,或許已經沒有大夫可以讓我活下來,但在你們這個世界裡,顯然還可以。”淩蒼蒼聽他說“穴道”,她第一次聽說這個詞彙,猜測應該是那個世界的一種醫療手段,像古武術一樣,是現代已經近于失傳的東西。這個過程太富傳奇,她聽着,忍不住伸手放在他胸口的位置:“那道傷疤還在?”羅冼血沒有介意,解開衣服上的拉鍊,露出胸口的肌膚,讓她看那裡的疤痕。他的心髒是被利器刺穿的,傷疤其實不大,隻有細細一條,但因為在心髒正中的位置,看着有些觸目驚心。淩蒼蒼打量着那道傷疤,由衷感慨:“你的運氣真的不錯。”羅冼血挑了下眉,重新穿好衣服,笑了笑:“那些人或許覺得雖然計劃出了誤差,但弄來一具異世界的屍體,遠不如弄來一個異世界的活人劃算,所以盡力治療了我。”他的到來,還有複生,都可以用奇迹來稱呼。淩蒼蒼想到另一個問題:“既然他們已經接近成功過一次,為什麼不繼續執行原來的計劃,再做一次?或者更多次,直到成功地把那個世界的蕭煥帶過來?”淩蒼蒼已經猜得出來,那些把羅冼血帶到這個世界上來的人,就是蕭煥說的青冥。蕭煥的推測沒有錯,那些人确實已經實現了平行世界之間的串聯,他們甚至還帶過來了一個屬于異世界的人。至于他們為什麼想要将平行時空中的蕭煥帶過來,這也很好解釋。聯邦皇帝突然出現了兩個,有一個還在他們的掌控中,會引起怎樣的政局動蕩,簡直可以預測。但她還是覺得那些瘋狂科學家太天真了,或者說他們不了解真實的蕭煥到底是什麼樣的,以為他不過是個年輕貌美,靠着口才和臉蛋博得支持率的花瓶皇帝。蕭煥是什麼樣的人?智商就不說了,行動力和武力值也爆表。從昨晚的夢裡,淩蒼蒼能感覺出來,異世界的那個蕭煥,也絕對不會比現實中這個更好惹一些,哪怕讓他單槍匹馬對上整個青冥,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押他赢。羅冼血笑着搖了搖頭:“這種類似神迹的事情,怎麼能輕易實驗?我來之後,聽到他們經常争論的,就是唯一寶貴的機會,卻因為數據誤差,還是失敗了。”淩蒼蒼挑了挑眉:“看起來是天不遂人願。”羅冼血又做了個攤手的姿勢,表情卻一點也不遺憾,舉起酒瓶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淩蒼蒼又問:“還有一個問題,可能有些敏感,你為什麼殺了我們特别調查處的兩個探員?”羅冼血側頭看她:“我是職業殺手,我殺人自然是因為有人付錢。”這倒真是,淩蒼蒼無言以對,隻能又問:“你現在擺脫青冥對你的控制了?”羅冼血晃了下酒瓶:“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認為的,反正我認為他們隻是我的客人之一,給錢辦事。”從死到生走了一圈,還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還真是毫無違和感地又開張了他的殺手生意。淩蒼蒼都有些佩服他了,順帶對首相府裡那個原裝的土著羅顯,都要高看一眼。她頗為遺憾地歎了口氣,又說:“回答完我的問題,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了?”羅冼血也沒否認:“不然我為什麼特地把你帶出那個包圍圈?”淩蒼蒼問:“那麼我想要再見你,怎麼才能聯絡到你?”羅冼血笑着側頭看她:“我會去見你。”淩蒼蒼覺得自己要跟不上他的邏輯了:“你的意思是,當我想要見你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羅冼血按着胸口的位置對她笑:“這裡,你如果想起了我,我能感覺得到。”淩蒼蒼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一下,覺得這個對話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再繼續下去,絕對要出事。她低頭掩飾了一下表情,才說:“那麼在你離開之前,我能抱一下你嗎?”她這個要求提的略顯突然,但星光和烈酒能讓人頭腦發昏,更何況羅冼血現在看起來心情很不錯。他笑了笑,将手中的酒瓶放在飛行器的蓋子上,對她擡起了手:“随時恭候。”淩蒼蒼伸開手臂抱住他,她摟住了他的脖子,身體也很親密地貼近他,在他耳邊說了聲:“那麼再見。”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将手指間藏好的麻醉針刺入他的頸中,強力的麻醉劑飛速注入他的體内,哪怕是羅冼血這種反應力超強的職業殺手,也沒躲開這溫柔的一針。他的身體僵硬了片刻,很快明顯松弛下來,他拼命抵抗藥力,也隻給自己争取了兩三秒鐘左右的時間。在他的身體徹底軟倒下來,失去意識之前,淩蒼蒼還很好心地貼着他耳朵說了聲:“好夢。”将羅冼血的身體平放在飛行器的前蓋上,保持他在昏迷中也能呼吸通暢。淩蒼蒼對旁邊的樹林揮了揮手:“搞定了,可以出來了。”幾輛隐形飛行器逐漸顯現,車門打開,走出來的,是蕭煥還有蕭千清,其他幾架飛行器上,跟着他們的侍衛們一個不拉。淩蒼蒼挑了挑眉:“算時間你們也應該趕到了,怎麼,我說我一個人也沒問題吧?”她還真是單憑一己之力,就搞定了這個讓蕭煥都感覺有些棘手的職業殺手。蕭煥已經取下了面部的僞裝,走過來對她微微笑了笑:“做得不錯。”蕭千清擡手指,戳了戳昏迷的羅冼血:“你是怎麼讓他放松警惕的?”淩蒼蒼聳了下肩:“扮演他心目中的那個‘蒼蒼’,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就是我自己。依照我的判斷,異世界的那個我多少有些憤世嫉俗,對法律不是很尊重,所以那個我不會對他的離開多加阻撓,但……”蕭煥接了下去:“但這個世界的你,卻是個執法人員,絕對不可能放走一個嫌疑犯。”淩蒼蒼笑:“長期做執法人員,我也被體制化得很厲害。”蕭煥帶着笑意看了她一眼,嘉許中還有一點暖意。淩蒼蒼看蕭千清又去戳羅冼血,好心提醒他:“我覺得還是把他拷起來比較安全,他能僅靠意志力抵抗強效麻醉劑,也許會比一般人清醒得更早。”蕭千清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羅冼血,很傲嬌地輕哼了聲,一臉嫌棄:“抓捕這種人,還需要蒼蒼跟他聊天,主動去抱他,直接暴力拿下不就好了?”他話裡的醋味兒不可謂不濃,淩蒼蒼想自己剛才擁抱羅冼血的樣子,他們估計都清楚看到了,就欲蓋彌彰地轉開眼睛,罕見得沒有揶揄蕭千清。蕭煥聽着他們說着,笑了笑:“把他拷起來,可能和給他注射麻醉劑一樣,并沒有太大用處。”他說着,走過去擡起手指,極快地在羅冼血身上點了幾下,淩蒼蒼都沒看清他的動作。躺在飛行器前蓋上,本來應該在昏迷中的羅冼血,竟睜開了眼睛,還無奈地歎了口氣:“果然想從萬歲爺手下逃走,太難。”蕭煥微微勾起唇笑了笑:“羅兄言重。”他對羅冼血的稱呼,和異世界的蕭煥一樣,也許隻是對羅冼血叫他“萬歲爺”的一種回應,但淩蒼蒼側頭看了看他,覺得他的話中,還帶着其他含義。羅冼血卻好像已經聽懂了他話裡的深層含義,挑了挑眉:“多謝萬歲爺,沒點我的啞穴。”蕭煥又笑了笑:“我們并不是敵人,把你留下來,是為了最大限度保證你的安全。”羅冼血懶洋洋地說:“我懂,蒼蒼不會傷害我。”蕭煥點了點頭:“現在你有了聯邦皇帝的承諾,隻要你肯配合我們,你的人身安全,一定會得到保證。”羅冼血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隻能妥協,看着蕭煥說:“隻有一件事,别讓我見到那個羅顯,面對面那種。”淩蒼蒼聽得有些不解,蕭煥卻像已經明白:“好,我知道。”羅冼血不再說什麼,李宏青叫了兩個皇家侍衛過來,把他擡到一輛飛行器裡,其他人也各自上了飛行器,一行人返回月間宮。淩蒼蒼看羅冼血很喜歡他那輛私人飛行器的樣子,還很好心地幫他一起開了回去。這一次行動,稱得上順利,不僅得到了有價值的消息,還帶了一個大活人回來。到了月間宮,羅冼血被安置在特制的牢房裡。這個牢房用作關押重犯,隔絕一切通訊信号,牆壁和地闆是高密度材料,想鑽個針眼大的洞都不可能,并且一面全是玻璃,人關在裡面,無論幹什麼,外面都一覽無餘。羅冼血被擡進去,蕭煥才解開了他身上的穴道。這個古武術高手,當場就不幹了,郁結地說:“你們現代人就是喜歡侵犯隐私,我如廁的時候怎麼辦?”蕭千清在旁很不客氣:“這你就不用擔心,守衛全是男性,還都是異性戀,不會試圖猥亵你。”羅冼血看了他一眼,突然勾唇一笑:“楚王殿下這麼喜歡拿手指戳我,隻要你不來騷擾我,就好了。”蕭千清頓時一臉被雷劈到的表情,抿了下唇,寒着臉頭也不回地走了。淩蒼蒼同樣一臉風中淩亂,她還以為隻有蕭千清調戲别人,沒人能調戲他,看來這位天下第一殺手的實力,确實不俗。蕭煥對她,還有身旁的李宏青笑了笑:“蒼蒼,麻煩你跟宏青先出去,我和羅先生有些事要談。”淩蒼蒼覺得他們看起來還算友好,應該不會談着談着直接開始肉搏,就沒反對:“好。”李宏青對自家陛下的實力,很盲目信任,沒說什麼,和蒼蒼一起出去了。這間牢房除了沒什麼隐私之外,還挺舒适,有單人床,木制簡易書桌和書櫃,抽水馬桶和淋浴頭齊全,還有個會客用的小桌子,配了兩把椅子。蕭煥示意羅冼血坐下,自己也在他對面坐下來,他笑了笑:“這裡是完全隔音的,我們的談話内容,外面聽不到。”羅冼血點頭,還用手指點了點桌面,十分不客氣:“蒼蒼那一針麻醉劑還真夠嗆,我口渴得很,萬歲爺不會虐囚吧?”蕭煥很好脾氣地站起來,找出茶杯和茶包,接了熱水泡茶,端過來遞給羅冼血。他把溫度掌握得很好,泡好茶後,還順帶加了幾塊冰,茶送到羅冼血面前時,正好适口。羅冼血也沒客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伯爵紅茶,萬歲爺的口味倒是變了許多。”蕭煥帶些歎息:“你還是叫我的名字比較好,那個稱呼有些太久違。”羅冼血把茶杯放下,笑了笑:“你不是全都記起來了?還覺得久違?”蕭煥本來就是找他談這些,也沒隐瞞,輕聲說:“即使如此,也還是覺得和那些事隔了很遠……”他不想用那些不科學的理論,但他想起來淩蒼蒼說過的話,覺得放到這裡來形容很合适,就說:“像前世。”羅冼血帶着探究地看着他:“你真的全部想起來了?”蕭煥微微笑了笑,他到此時才擡起手按了按額頭,神色有些疲倦:“對,全部都想起來了,技能、知識、記憶……一生,一起鑽到這個腦袋裡,像突然多了四十年的人生。”羅冼血微愣了下,他在那個世界死去的時候,蕭煥才二十歲,雖然他并不像長壽的人,但四十歲也是英年早逝。他重複了一邊:“四十年?”蕭煥微微笑了:“準确來說,是四十二年。”人對于自己死後,原本那個世界的事情怎麼發展還是感興趣的。羅冼血這種很潇灑的人也沒有免俗,他問:“後來,蒼蒼跟你和好了?”蕭煥點了下頭,他語言能力很強,該詳盡時可以連篇累牍,該簡練時也絕不廢話:“你去世後沒多久,她被擄到女真大營,我去救了她。我們解開了一些誤會,她不再恨我,重新接受了我。後來我們回到京師,我父親那一代的麻煩找了上來,我隻能詐死脫身出宮。那時我以為自己絕無生路,蒼蒼卻還是沒有放棄我,我回去和她在一起,生育了五個很可愛的孩子。”女真是那個世界裡,他們國家的鄰國,羅冼血死之前,女真對邊境就有些虎視眈眈,後來發生了戰争也不足為奇。羅冼血認真聽着,看神色似乎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他又問:“那麼你死後,蒼蒼呢?”蕭煥微微勾了下唇角,他的臉色變得更蒼白了些,即使他這樣鎮定的人,也還是深呼吸了一下,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蒼蒼堅持要和我同死,我沒辦法改變她的決定。”如果一個你深愛并珍惜的人選擇為你殉情,在一些人的眼裡,也許會覺得是值得感動欣慰的。蕭煥顯然不是那樣自私的人,相反他太過博愛和無私,這樣的追随在他心裡,愧疚和痛苦,會遠大于感動。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就徹底蒼白了下來,眉間的褶皺也變得更深。他忍不住咳了幾聲,端起茶杯,想要借喝茶來掩飾自己的失态。羅冼血卻煞風景地說:“别把血吐在茶杯裡,那杯子興許我還要用。”蕭煥差點被嗆到,喝過茶水後緩了一下,才擡起頭看着他笑笑:“放心,隻是精神上的痛苦,我沒有吐血。”他說完微頓了下,還又加了句:“我也沒有傳染病。”羅冼血沒再糾結那個杯子,淡淡笑了笑:“殉情?也的确像是蒼蒼會做出來的事。”他說完自覺失語,又補充:“我說的是前世的蒼蒼。”他倒和淩蒼蒼的外婆一樣,堅持那些前世今生的說法,蕭煥心裡知道這隻是平行世界,笑了笑,沒再糾正。喝過了茶,蕭煥的臉色稍好了一些:“也許青冥的行動已經局部成功了,隻是他們沒想到,那個世界的我确實來到了這個世界,不過來到這個世界的,并非我的肉體,隻有我的精神和記憶。”羅冼血聳了下肩,他做這些現代人的動作也倒是很自然,隻不過他舉手投足間,也确實還帶着一種古意:“在我看來,大武的你和地球聯邦的你并沒有任何不同,我也不打算區分你們。”蕭煥笑了笑:“我就算驟然接受了四十二年的記憶,也沒有覺得那是另一個我,他就是我,隻不過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裡而已。”羅冼血問他:“我有一些理論并沒有完全理解,需要你解釋一下。比如什麼是時間線?還有平行世界究竟有多少個?”蕭煥搖了搖頭:“理論上來講,平行世界沒有數量,因為這個數量是無窮。按照平行世界的理論,任何一個選擇和改變,都會造成另一個平行世界。“舉個不是很恰當的例子,我們坐在這裡,你說要喝茶,我站起來為你泡茶和你自己去泡,這兩個選擇,會誕生兩個平行世界。“泡茶時我或者你選擇了不同的茶包,那麼就有了四個平行世界,在這四個平行世界裡的我們,又各自做了不同的選擇,就會有十六個平行世界。“這還隻是我們兩個人,在短短的幾分鐘裡,造成的平行世界。全世界的人、動物,甚至風吹過了不同的樹梢,吹落了不同的樹葉,海浪打上了不同的岩石,留下了不同的海藻和貝殼,都可以造成很多個平行世界。在理論裡,平行世界是無窮的,猶如恒河沙數,永遠無法計算清楚。”他這麼娓娓道來,聽起來很通俗易懂,足夠沒有充分物理知識的羅冼血聽明白。羅冼血連連點頭,又問:“時間線呢?”蕭煥一笑:“時間線又要說回平行世界,大多數被制造出來的平行世界,因為對世界的發展并沒有太多的本質影響,既在不停地産生,又在不停地塌縮成一個。“不管一個時間線上的平行世界有多少,實質上都是同一個世界。隻有當真正能對未來造成巨大影響的事件發生,時間線才會根據不同結果,變更成兩個,這樣變更過時間線的世界,未來的走向已經完全不同,會成為确實的兩個平行世界。“我們的這個世界,和你來的那個世界,應該就是不同時間線上的世界。”羅冼血聽完,一臉恍然大悟:“我從網絡上查了那麼多資料,都沒弄懂,果然還是你說得更明白簡單一些。”蕭煥微微笑了:“謝謝,我經常需要做演講,演講就要保證你表達的意思,能讓絕大多數智力正常的公民聽懂,智商平均線以下的那些,也要适當照顧到。”羅冼血身為一個老古董的異世界來客,也就大度地不計較他那句“智商平均線以下”了。他說:“我在青冥的實驗室裡時,經常聽到他們在我耳邊讨論時間線、平行世界,雖然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我卻聽到他們說,一定不能讓我接觸到另一個‘分體’,這樣我們兩個很可能會‘塌縮’成一個。”蕭煥也點頭:“理論上來講确實有可能,因為你隻是這個時間線的訪客,為了糾正時間線的錯誤,消除時間線内的紊亂,很可能在你見到另一個羅顯時,你們就會塌縮成一個人。“從我這裡的結果來看,你們很可能會像我這樣,同時擁有兩個世界的記憶。”羅冼血這次懂了:“我知道,你們說的那個‘薛定谔的貓’,關一隻貓在箱子裡,同時放毒氣,在打開箱子之前,貓有50%的概率活着,50%的概率死掉了。打開箱子後,兩個可能塌縮成一個,不是活的就是死的。”他邊說還邊吐槽:“這個世界的人,真的好喜歡這個理論,到處引用,你們幹嘛老跟一隻可憐的貓過不去。”蕭煥反應極快,看着他笑了笑:“那個世界的人,不也總是跟老鼠過不去?”羅冼血聽着愣了一下,而後才笑了起來:“對,‘鼠輩’,‘鼠目寸光’,‘蛇鼠一窩’……确實總跟老鼠過不去。”真難為羅冼血把這麼一個冷笑話都聽懂了,還真笑了好一陣,才揮了揮手:“好了,不說什麼貓跟老鼠了,我暫時還不想跟那個傻甜白‘合體’,讓我保持上一陣子獨立。”他倒學得很快,連“傻甜白”這種詞彙都學來了。蕭煥聽着也勾唇笑了:“羅先生,我們也許要談一談另外的問題,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掉我的兩個探員。”他這話一出,羅冼血用故作詫異的目光看着他:“難道我這種人,殺人不都是為了錢?”蕭煥笑了笑:“三尺無華,三生冼血,萬金不出,非殺不回……江湖上雖然有這樣傳言,但你我都知道,暗地裡你是為淩先生做事的人。我也知道,你的無華劍下,不斬無辜的亡魂。”羅冼血“啧啧”了兩聲:“有個老世界裡過來的人就是不方便,想騙人都不好騙……”他擡眼看着蕭煥:“你那兩個寶貝探員,去獵鹿酒吧是為了跟我接頭,好出賣關于你的情報。”蕭煥倒有些意料之中,但還是歎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把你帶回來是個更好的選擇。你可能要改一改那個世界的習慣,不要總用殺人來解決問題。”羅冼血側目看他:“你還是那麼僞善,那兩個出賣你的叛徒,你也不殺?”蕭煥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是逮捕他們,接受審判,試圖出賣關于我的情報,是叛國罪。”羅冼血“哦”了聲:“這裡的法律好像沒死刑。”蕭煥還是微笑:“死刑太殘忍了,我們一般将重刑犯流放到火星上。”羅冼血抽了下唇角:“我聽說過火星基地監獄的事,據說在監獄裡,沒有法律,環境惡劣,資源也很緊缺,為了一個面包殺人的事很常見。”蕭煥微笑着:“聯邦法律在那裡并不适用,亂一點也沒辦法,畢竟看守有限。”把一個人扔到遍地都是暴力重刑犯,還亂得夠嗆的星球上去,并且永遠不能再回到地球,說是地獄也不為過,對某些人來說,或許還不如死刑來得痛快一點。羅冼血搖了搖頭:“說到底,掌權者還是很殘忍,不能被他們溫柔的表象欺騙。”蕭煥輕咳着笑了起來:“謝謝理解,對罪犯的寬容,就是對受害者的殘忍,這個道理我懂。”他又問:“你殺了來送情報的接頭人,青冥沒有追究你的責任?”羅冼血輕“哼”了聲:“我把他們引到監視器範圍外殺了他們,銷毀了那份情報。我回去告訴青冥,那兩個人臨時反悔不幹被我殺了,死無對證,他們能怎麼辦?”他處理問題的方式,還真跟淩蒼蒼有點異曲同工之妙,簡單粗暴,卻又非常有效。羅冼血說着,又裂開嘴笑了笑:“青冥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關于大武的情況,我說我是你的仇家,他們也就信了。後來我說我不想悶在實驗室裡,要做些事,他們看我會神奇的武術,用處不小,我又替他們殺了幾個人,也就逐漸信任我了。”蕭煥聽他話中的意思,笑了笑:“你還準備回去繼續做卧底?”羅冼血無奈地喝了口茶:“可惜蒼蒼不肯放我走,非要把我弄到這裡來關進這個鳥籠子裡。”蕭煥笑了笑:“你要體諒她,她隻是想起了一點異世界裡你的記憶,而且是你身亡的那部分,雖然她還沒搞懂對你是什麼感情,但我覺得比起來獲得情報,她更擔心你的人身安全。”他說着,擡手點出了自己腕式通訊器上的個人電腦:“那麼卧底的羅先生,現在可能需要你詳細回憶下在青冥内部獲取的有效信息,我會記錄下來作為資料。”他邊說,還邊擡頭勾了勾唇:“請盡量詳細,時間久點也沒關系。”羅冼血這種自由散漫慣了的性格,讓他把這幾個月來得到的情報,都整理一下說出來,還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還垂死掙紮了一下:“可不可以給我紙筆,讓我自己慢慢回憶整理?電腦也行,我還不會打字,但可以語音錄入。”蕭煥笑着對他搖了搖頭:“為了效率,請你盡快配合。”他邊說還邊開出了個很好的條件:“也許等你說完了,我跟千清商量一下,也許可以說服他,把你從這個鳥籠子裡放出去。”羅冼血擡手放在自己胸口,神色有些痛苦:“蕭兄,我覺得比起跟你聊天,還是跟你比劍比較好一些。”蕭煥溫雅地微笑:“等你說完情報,就可以開始,我帶了王風,陪你盡興。”淩蒼蒼和李宏青在外面的休息室等着,等了足足兩三個小時,才看到蕭煥走了出來。雖然蕭煥承諾過羅冼血,等他說完了,自己就去說服蕭千清放他出來,但羅冼血之前顯然把蕭千清惹惱了。這個任性的月間親王,壓根沒理聯邦皇帝的要求,繼續把羅冼血關着,可憐的羅冼血扒着門喃喃自語地說着什麼“君無戲言”,還是被殘忍地關在了裡面。當然蕭煥也考慮到他還沒有做完全身檢查,不知道身上有沒有被植入什麼遙控裝置,所以還是把他繼續關在裡面比較安全。淩蒼蒼看到蕭煥的臉色有些蒼白,走上去抱了抱他,問:“蕭大哥,你是不是累了?”蕭煥對她笑着搖了搖頭:“沒有,我還好。”淩蒼蒼接着就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那羅冼血……他有沒有表現出來恨我?”剛才在牢房裡,她都沒怎麼敢接觸羅冼血的眼睛,罕見地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發。她确實對羅冼血很在意,還有點在意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這對自信潇灑,在蕭煥面前都不注意形象的淩蒼蒼來說,非常罕見。蕭煥對她笑了笑:“沒有,他知道你是為了保護他才那麼做。”淩蒼蒼暗暗松了口氣,這才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下:“你臉色還是不好,現在也晚了,我們回房間休息吧。”蕭煥沒拒絕,笑着點頭,任由她拉着自己回到兩個人的卧室。時間已經是淩晨,确實到了需要休息的時候,淩蒼蒼先讓他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去浴室裡放水。解決了羅冼血的事,還把他好好地帶了回來,她心情很不錯,轉身去浴室時,還哼起了歌。蕭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按着胸口悶咳了幾聲,他扯了紙巾堵住了唇,沒幾下咳出的血就洇濕了紙巾,他又抽出兩張來用,才勉強止住。閉了閉眼将手中沾血的紙團捏緊,他又拿了一張紙将它們包裹起來,确定不翻檢就看不到,才扔進房間的自動回收垃圾桶内。從早晨清醒後,一整天他都盡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哪怕在羅冼血那裡提起來那些事,也沒有失态到當場咳血。然而那些不斷閃現的回憶,來自于另一個世界的他自己,最後總不可避免地,會停留在大雪中的海邊,那是他的終點……她擁抱着他的身體,一點點走向那個宿命的結局。最後的意識裡,呼吸都沉重到需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但他卻還是不肯放棄,他知道一旦放棄,結束的就會是他們兩個人的生命。生死糾纏在一起,逼得他拼命去維持每一次呼吸,他想他或許是應該責怪她的,怪她連死都不肯放他輕松一些,但卻沒有,他隻是盡力地呼吸,而後盡力地沖她微笑。他想那是因為,他心甘情願背負來自她的一切,哪怕是她會為了他死去,這樣讓他心痛到極緻的事情。而那個片段的确……很痛苦,痛苦到直接超越了精神,損傷了他現在的肉體。淩蒼蒼放好洗澡水出來,蕭煥對她笑了笑:“你先來還是我先來?”他說話的意思,聽起來是他不打算跟她一起洗澡了。淩蒼蒼遲疑了一下,走過去站在他身邊,捧起他的臉。即使是從來都能保持禮貌優雅的蕭煥,對這個居高臨下并帶着強橫的姿勢,也還是有點不适應,但他卻沒有躲開她,隻是溫柔地笑了笑:“蒼蒼,怎麼了?”皺眉看着他,淩蒼蒼打量了他一陣,神情欲言又止,她最後還是幹脆放棄了,就這麼捧着他的臉,低頭吻住了他發白的薄唇。這還不夠,吻上後,她強橫地撬開他的唇齒,将舌尖深入了進去,他們之間的親吻,很多時候看起來是淩蒼蒼主動一些,實際上主導的卻還是蕭煥。他有種四兩撥千斤的溫柔,哪怕來自淩蒼蒼的熱情再橫沖直撞,都能被他輕易化解,最後變成繞指柔一樣的纏綿。但這次他卻有些措手不及,罕見地幾乎全程保持了被動,淩蒼蒼卻像比較滿意,深吻結束後,她放開他,咂了咂嘴,似乎對唇間的味道意猶未盡:“我怎麼覺得我嘗到血腥味了呢?陛下?”她用“陛下”稱呼他的時候,絕對沒什麼好事,蕭煥擡手掩着唇咳了兩聲,才說:“大概是你咬破了什麼地方。”淩蒼蒼看他還在睜着眼睛說瞎話,簡直要氣笑了,她幹脆跨着雙腿在他膝蓋上坐下來,抱着他的脖子,強迫他直視自己的眼睛:“我們上次談話的内容,你還記得嗎?”蕭煥避無可避,看着她微笑:“我們達成的共識是,對彼此要坦誠。”淩蒼蒼點了點頭,又開口:“那你告訴我,你的身體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蕭煥隻能帶着微笑,輕聲說:“從早晨開始。”淩蒼蒼挑了挑眉毛:“于是你就忍着,若無其事地行動了一整天?”她除了心疼外,還有說不上來的氣不打一處來:“直到剛才沒人看着你,你才偷偷吐血,并且擦幹淨丢掉了紙,假裝沒事發生?”蕭煥感受到她的怒氣,罕見地有些心虛,微微垂下了眼睛,“嗯”了聲,還欲蓋彌彰地解釋:“并沒有吐多少,我是醫生,我清楚大概是什麼毛病,沒關系的。”淩蒼蒼覺得頭有點隐隐作痛,她早知道蕭煥很難搞,但他難搞成這個樣子,哪怕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也還是一身勁兒,不知道該往哪裡使。做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一條狗逮到了一個蚌殼,明知道殼裡頭都是鮮美的肉,說不定還有珍珠,卻還是撬不開那個殼,急得團團轉,不知道該從哪裡下嘴。她有些洩氣地抱住他,頭也放在他肩膀上,歎了口氣:“偉大的皇帝陛下,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麼心疼。”蕭煥也很識趣地搭話:“是嗎?可以試着形容一下?”淩蒼蒼又重重地歎了口氣,還真就做了個十分貼切的比喻:“就像我買了輛新的飛行器,用自己的工資辛辛苦苦攢錢買的。結果開出去兜風的第一天,就一頭撞到樹上,徹底撞報廢了,最重要,是我還沒來得及給車上保險。”她說得太形象,蕭煥聽着也不由笑了:“這個程度的心疼還真是夠激烈。”淩蒼蒼擡起頭看着他,認真搖頭:“不,我現在心疼的程度,大概相當于這樣的10倍。”蕭煥雖然代入想象不能,卻從她沉痛的語氣裡,徹底感受到了她的幽怨,溫柔地看着她:“對不起,蒼蒼。”淩蒼蒼又歎了口氣:“你太喜歡道歉了。”她說着認真看着他:“蕭大哥,我大概能猜出來你今天為什麼要勉強自己。我要出外勤,你不放心想要一起去。但如果你透露了身體不适,不管是我還是蕭千清,都會阻止你去。所以你為了能跟我們一起外勤,甯肯隐瞞自己的身體狀況,對不對?”蕭煥想起異世界的淩蒼蒼,那個她就很敏銳,特别在關于他的問題上。就現在的淩蒼蒼來說,是在那種敏銳之上,再加上邏輯思維作支撐,殺傷力更大。他已經開始有點後悔瞞着她了,隻能盡量柔和地笑着:“我确實有這方面的考慮,抱歉。”淩蒼蒼也懶得糾正他一直道歉的毛病,繼續認真對他說:“蕭大哥,我想你需要更加信任我一些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我們正在調查現場,我突然注意到了你的身體狀況,那會發生什麼?以我對你的感情,我發現你的問題,情緒肯定會波動比較劇烈,這會影響我的判斷力和行動能力,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她一邊就這麼毫不掩飾地坦誠自己對他的感情,一邊湊過去,用自己的額頭抵住他的額頭:“蕭大哥,我們是搭檔,你可以更信任我一些,把我當做你的後援和後盾,放心地依靠我。”蕭煥微微恍了下神,低聲說:“蒼蒼……”淩蒼蒼沒等他繼續說下去,打斷他:“我愛你,你受到的任何傷害,都會讓我和你一樣痛苦,你所有感受到的痛苦,我都想替你承擔下來,就是這樣的感情。”這樣驚心動魄的表白,她就這麼随意說了出來,帶着她鮮明的個人風格。一旦她自己能夠确定下來,一旦她的心靈能夠感受到,不管什麼場合和氣氛,她都會直接說出來,不管對人對己,都坦誠到熱烈。猶如那種能夠破開最濃重雲層的陽光,明亮熾熱,讓人無法抗拒。蕭煥聽着她的聲音,他想勾起唇角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腦海中卻猝不及防地閃現出那些最後的畫面……就是因為這種毫無保留的愛,她才會選擇義無反顧地和他一起長眠吧?毫無保留地接納另一個人,和他的靈魂融為一體,所以就無法再承受被分離的痛苦,所以即使她那麼堅強,卻還是不願獨自留下。身體近在咫尺,淩蒼蒼聽到他的呼吸突然又急促了起來,他擡手将她輕輕推開了一些,用力按住了胸口。他的臉色在這一瞬間又蒼白了許多,淩蒼蒼忙去抱他的肩膀,他卻還是看着她輕輕笑了笑,就合上了雙目。他完全脫力了下去,淩蒼蒼撈住他的身體抱住,才讓他沒有直接滑落在沙發上。緊抱着懷中的人,首先感覺到的,是他細微卻平緩的呼吸聲,還有他的心跳,淩蒼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摸出通訊器叫人。這裡是月間宮的核心位置,她發出緊急救援信号後,宮廷醫生和蕭千清幾乎是同時沖了進來。蕭千清還穿着絲質的曳地睡袍,一頭長發更是散在肩頭,腳上更是誇張地連鞋都沒有穿。他沖過來站在沙發前,鐵青着臉指揮宮廷醫生:“盡快查明陛下是什麼原因昏過去的,我要他10分鐘之内清醒!”淩蒼蒼将蕭煥小心地扶着放在沙發上,一邊給醫生讓開位置。她心跳加速、驚魂未定,卻還是被蕭千清的言論弄得心裡忍不住吐槽他。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演中二霸道親王,昏過去了10分鐘之内必須清醒,這不是擔心他,是要逼供他吧?月間宮的宮廷醫生,卻根本沒陪他演戲,為首的那個帶着金絲邊眼鏡的醫生,頭也不擡地指揮蕭千清:“請親王殿下幫忙,把陛下抱到床上去。”蕭千清就真的二話不說,幫忙把蕭煥抱起來,小心放到床上。那個醫生又頭也不擡地,随手一指旁邊:“請親王殿下去那裡站着,不要礙事。”蕭千清就真的又走過去站在那個牆邊,動也不敢動,還繼續用氣急敗壞地語氣說:“我大哥到底為什麼會昏倒?你們檢查出來沒有?”這次那個醫生直接連理都沒理他,接着用手中的儀器檢查蕭煥的情況。過了會兒,他才擡起頭:“陛下隻是上呼吸道出血,心髒供血不足,其他并沒有太大的問題。”蕭千清站在牆邊,急得都要踮腳看:“那他為什麼昏迷?”那個醫生看了他一眼:“陛下每個月都做體檢,根據禦醫團的健康報告,陛下除了心肺方面的病症外,并沒有其他健康問題,如果他頭部最近沒有受過撞擊,也排除了藥物影響,那麼我推測可能是心理問題。”他說着又推了推眼鏡:“還有呼吸道出血必須咳出來,不然容易引起窒息,下次再發現他忍着的時候,可以采取點比較激烈的手段,比如拍打他的背部。”淩蒼蒼想到蕭煥自己就是心外科醫生,肯定明知道會有這種後果,卻還是強忍着,嘴角就忍不住抽了抽:“聽你這麼說,我覺得他的醫師執照可以吊銷了。”那個醫生看着她,推了推自己的眼鏡:“這倒不至于,隻要陛下在對待自己的病人時,表現足夠專業合格,他就是個稱職的醫生。”他一面說着,一面還補充:“很多醫生都會在處理自身健康問題上格外輕忽,我想可能是職業病的一種。”這個醫生還真愛講話,說起來還頭頭是道。淩蒼蒼覺得他也可以考慮像蕭煥一樣從政,參加個競選什麼的,在月間宮裡做一個宮廷醫生,還真有點屈才。她跟着說了句:“醫者不自醫嗎?”那個醫生搖了搖頭:“應該是見了太多病人,也處理過太多病例,容易覺得無論什麼病,都沒什麼大不了。”他還真是淡定從容,在這種情況下不但沒慌神,甚至有能力将蕭千清呵斥到牆角站着。淩蒼蒼低頭看了下他衣服上的銘牌,看到他的中文名是“柳時安”,就對他笑笑:“辛苦你了,柳醫生。”柳時安擺了擺手:“職責所在而已,客氣。”他說完,扶了扶眼鏡又說:“陛下既然已經清醒,我們可以不用麻煩,再去做腦CT。”他這麼一說,淩蒼蒼看向躺在床上的蕭煥,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過來,對她有些虛弱地笑了笑。蕭千清看蕭煥醒了,就臭着臉“哼”了聲,把臉轉過去,表現得非常不屑,好像剛才慌張到亂喊的人不是他。蕭煥心肺上的毛病是毒蠱的殘餘損傷,是慢性病,柳時安沒什麼新鮮的治療方案,隻是讓護士給他靜脈注射對症的藥。蕭煥支着身體半坐起來,在枕頭上靠好,咳了幾聲:“月球基地能不能找到中藥材?我想給自己開個方子。”中醫現在也還有人鑽研,也有不少中醫驗方,申請了專利保護,隻不過從事這方面的人數非常稀少,在臨床應用上也不廣泛。蕭煥一直是地道的心外科醫生,他拿手術刀倒沒什麼,突然開起中藥方子,柳時安聽着就愣了愣:“原來陛下還有中醫學的學位,我怎麼不知道?”蕭煥又咳了幾聲,笑了笑:“那倒沒有,隻是跟另一位朋友學來的。”柳時安這才意識到自己多問了,忙說:“月間宮裡沒有,不過月間城有中醫研究室,中藥材應該比較齊全,我可以去那裡幫陛下配好。”蕭煥從床頭拿了一個紙質的筆記本,随手就寫下了一個方子,扯下來遞給柳時安,笑着道謝:“麻煩柳醫生。”柳時安道了不客氣,就帶護士出去。淩蒼蒼看蕭煥還是蒼白着臉咳嗽,又想起來柳時安那幾句話,擡手扶他起來,在他背上拍了幾下。她下手很利索,用得力氣也不輕,蕭煥給她拍得身體都前傾了一下,又咳了幾聲,連忙擡手攔住她:“蒼蒼……我現在沒有出血。”淩蒼蒼這才作罷,看神色倒沒有一點内疚的意思,反而認真看着他說:“隻要陛下需要的時候,我随時都可以效勞的。”柳時安剛才說得太多,讓她理解了一些事,蕭煥會昏倒,有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忍得太厲害。明明剛剛才昏倒過,醒來後卻不僅沒有一點福利,還要面對她和蕭千清兩重指責的目光,蕭煥倒覺得自己有點咎由自取。他蒼白着臉對他們盡量溫柔地微笑,試圖安撫:“抱歉了,現在真的不用,謝謝。”淩蒼蒼這才坐在他身邊,擡手攬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蕭煥還是無力,頭疼也沒有消失,順勢将身體的力量移到她身上。淩蒼蒼用兩隻手抱着他,蕭煥幾乎是被整個抱在她的臂彎中,笑了笑:“蒼蒼,這是做什麼?”淩蒼蒼很理所當然地:“這樣你不會更舒服些嗎?躺在我的懷裡。”蕭煥倒真無法反駁,笑着輕聲說:“謝謝。”淩蒼蒼擡手用袖子擦掉他額上的一些汗濕,低頭在他臉頰上吻了下:“你想睡的話,可以直接這樣睡過去。”看他們已經旁若無人地秀起了恩愛,蕭千清大約也覺得自己留下來沒什麼意思,就“哼”了聲說:“你們慢慢溫存,我先回房間了。”看他轉身氣哼哼要走,蕭煥倒叫住了他:“千清,下次不要光着腳出來。被地上的東西紮傷了腳,有破傷風的隐患。”蕭千清腳步頓了下,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都沒理他。看他出去,淩蒼蒼才忍不住笑了,低頭又吻了吻他的薄唇說:“他還是很擔心你的。”蕭煥抿着唇點了點頭,無論是異世界還是現在,蕭千清對他的感情總是深厚的,區别在于異世界的蕭千清,可能會更不肯面對自己的内心,更别扭一點。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才他對柳時安說要給自己開中藥方子時,他看到蕭千清的眼神猛地變幻了一陣,并不是驚訝,而類似于震驚。也許除了他和淩蒼蒼之外,蕭千清也受到了來自于異世界的記憶影響,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他選擇了沉默和隐瞞這些事。他還是不能過多去思考異世界的事情,隻想了一下,頭疼就越發劇烈,胸口的悶痛也有加劇的迹象。淩蒼蒼抱着他,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緊繃了一些,就知道他大概是又疼了,連忙把他抱得更緊了些,低聲說:“蕭大哥。”他低聲應了一聲,記憶深處的些微末節卻蓦然翻騰起來,刹那間,他好像想起了某些容易被忽略的細節。在月間宮的另一邊,關押着羅冼血的地下室裡,自動門無聲滑開,蕭千清走了進去。他倒是聽了蕭煥的話,還特地回卧室穿上了鞋子,不過寬袍絲綢睡衣,他卻懶得去換,就這麼穿着。擡手示意守衛将玻璃門打開,他走到那間隔音囚室裡,羅冼血正在床上躺着。他來到這個世界半年,還是不習慣這裡晝夜都明亮無比的光線,皺着眉,眼睛也沒睜開:“你們總是這麼喜歡把所有地方都弄得亮堂堂的,搞得我連喝酒的興緻都沒有了。”蕭千清一言不發地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語氣略帶倦怠:“我并沒有興趣找你叙舊,血劍先生。”“血劍”是羅冼血在異世界的另一個名号,傳聞中他的劍上沒有一天不沾血,沒有一天不殺人,才有了這個稱呼。羅冼血這才睜眼看了看蕭千清,笑了聲:“我正在想,什麼時候楚王殿下會來找我?”蕭千清的神色還是緊繃着:“我和我那位哥哥不同,并不想跟你說廢話。”羅冼血勾了下唇,懶散的神色裡,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隐晦:“放心吧,楚王殿下,我并沒有告訴你心愛的哥哥,當年我進宮刺殺他,是收了你的銀子,那時候你是真的想要他死。我也沒告訴他,青冥組織的現任指揮官,就是你的親舅舅。”他的話說完,這間不大的囚室裡詭異地安靜了幾秒鐘。然後蕭千清才帶些自嘲地笑了:“放心,按我那個哥哥的性格,就算他知道了這兩件事,對我的信任還是不會變化。”羅冼血平躺着,擡起了一點頭看他:“可你還是不想讓他知道,對嗎?”蕭千清陰沉地看着他,表情卻突然有些煩躁了起來:“後來我真的差點親手殺了他!”羅冼血微愣了下,接着就放聲大笑了出來:“原來如此,我當真要喝一瓶酒來慶祝!”他利落地翻身坐起來,看着蕭千清勾起了唇:“楚王殿下,你早就記起來了,對不對?”蕭千清眯眼看了看他:“是又如何?”羅冼血摸了摸下巴,笑容很有些意味深長:“早就記起來,卻還是圍在那個人身邊充好弟弟,撒嬌讨好,我真給楚王殿下的用心震驚。”蕭千清冷笑了聲,平時總有幾分妩媚的聲線,此刻完全冷了下來,猶如帶着冰渣子:“我本來就是個好弟弟。”羅冼血挑了下眉,顯然對他的話不置可否。看着他那表情,蕭千清更覺煩躁了點,但羅冼血這個人,他不能殺,也不能保證他會不會轉臉就去跟淩蒼蒼告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他隻能耐下性子解釋:“關于前世,你走得早,并不知道後面的事。我跟哥哥的确有些誤會,我那時的行事也太偏激了些。但我後來跟哥哥和好了,他和蒼蒼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不會再想傷害他們。”他把異世界稱為“前世”,帶着點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的意思,說羅冼血“走得早”,不是“死得早”,按照他的性格來說,已經是做了很大讓步,在照顧羅冼血的心理感受了。羅冼血聽着,一臉了悟的表情:“我懂了,你本來呢,以為隻有你一個人恢複了前世的記憶。幹脆就裝傻充愣,接着去你哥哥身邊扮演不谙世事的乖弟弟,抱着他撒個嬌讨個糖什麼的。結果呢,你哥哥也都想起來了,同時也想起來你之前是什麼樣的人,造過什麼樣的孽。”他說着,還頗有興趣地問:“那你是什麼時候恢複前世記憶的?半年前?”蕭千清額上的青筋爆了爆,對着他那種興緻勃勃的眼神,勉強按捺住怒火,硬邦邦地說:“兩年前。”羅冼血“哦”了聲,攤了下手,那神情在蕭千清看來,更欠揍了一些。蕭千清還是沉着臉,他沉默了一陣,才又說:“我曾經……恨過哥哥一陣子,包括伯父和伯母。他們一直說在乎我、愛我,卻任由我父親悲慘地去世,還把我送到月球。”他說着,又沉默了一下,才又說:“特别是五年前,我父親剛去世的時候,我很絕望,終日酗酒成性,那時候有人找上了我。”羅冼血挑了挑眉:“青冥。”蕭千清點頭,唇角勾起些諷刺的弧度:“對,來找我的人告訴我,他們是一個不被官方承認的研究機構,希望我提供某些幫助。”這些是他從來沒有告訴過蕭煥和淩蒼蒼的,那時是他人生的最低谷,舊日所有的一切都分崩離析,沒有人可以信任,不知道世間的光明究竟在哪裡。于是他算是堕落了吧,竟然放下了身為皇族的尊嚴,和一個來曆不明的“科研組織”合作。那時他還沒有看過當年母親身亡的完整事故報告,反而聽從了“青冥”中号稱是他舅舅,名叫帕特裡克的一個人的話,以為他母親是皇家政治的犧牲品。他被潛移默化地影響,恨上了蕭家的一切人,不僅在月球基地給青冥提供了研究場所,還提供金錢資助。這時候帕特裡克适時地用“平行世界”來誘惑他,告訴他他們可以利用平行世界的幹擾,把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甚至他的父母也會被複活。他雖然明知道這一切都有可能隻是一場虛無的希望,卻還是立刻提供了自己的血液,以供青冥研究基因。後來他才知道,青冥的真正目标是他的哥哥,也就是蕭煥,會選擇他的血液,也隻是因為他和蕭煥是血緣關系很近的堂兄弟。這個錯誤一直持續到兩年前,青冥試圖将那個異世界的人召喚過來,一共實驗了兩次,第一次是兩年前,實驗進行的時候,他受到強烈的幹擾而昏迷了過去。幾個小時後,他清醒過來,得到了異世界那個他的全部人生記憶。這在青冥看來,是一次實驗失誤,他們卻沒想到,他通過在那個世界的記憶,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大的錯誤。那個世界的蕭煥,某意義上來說就是,這個世界的蕭煥。蕭千清意識到,蕭煥始終對他那麼信任縱容,他差點失手殺害了他,他卻仍舊信賴着他,甚至在多年後,在他病故前,還将孩子和國家全都托付給了他。猛然間多了幾十年的記憶和閱曆,讓他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蕭煥并不是冷酷無情的人,反而一直是一個愛他也信任他的兄長。五年前的他,或許偏激,卻不是笨蛋。從五年前第一次和青冥接觸,他已經開始派人監視和阻礙青冥的活動,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慢慢發現了這個組織的真相。他們是從臭名昭著的人類未來公社裡分裂出來的新型恐怖組織,而人類未來公社,卻和他母親的真實履曆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兩年前恢複了異世界的記憶後,他不動聲色,逐漸切斷提供的資金,并且将自己接觸到的一些青冥的成員,逐步說服到了自己的陣營中。他本想自己犯下的錯誤,要由自己來解決,最好永遠不要驚動蕭煥,這樣他也就不會發現,他在這個世界裡,又背叛了他一次。但他還是低估了帕特裡克,他發現了他的意圖,帶着器材和剩餘的人員逃走并躲藏了起來。那是在半年前,帕特裡克在計劃敗露的驚慌中,倉促做了第二次實驗。這次他們的實驗,比上一次更接近成功了一些,他們召喚來了羅冼血,不僅是精神,還肉體。現在蕭千清倒是不擔心他們再進行第三次實驗,那個儀器通過血緣的聯系來召喚異世界的蕭煥,他曾經提供給青冥的血液樣本,早就被他收買的内奸毀掉了。而實驗過程中,也需要用到一種非常稀少的物質,據蕭千清所知,那也幾乎已經耗盡了。這也就是發現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上的是羅冼血,而非蕭煥本人的時候,他們開始争吵的原因,機會是最後一次,可惜還是沒能成功。現在青冥在月球的勢力,已經在蕭千清的逐步打擊下漸漸瓦解,連帕特裡克本人也在逃亡。蕭千清自然也受到了青冥的不斷報複和刺殺,他把那些視為不值得一提的事情,反正那些人的手段,根本不會傷到他皮毛。但當他知道蕭煥為了追查人類未來公社的行蹤,冒險去了青川唐門,沖動之下立刻隐姓埋名回到地球。那時他還不知道蕭煥身上也中了那種可怕的蠱毒,隻是計劃在見到蕭煥後,就利用他的信任,趁他不被把他擊昏帶走。他不過是想把蕭煥帶到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僻靜地方,觀察一下,看半年前的那次實驗,有沒有讓蕭煥也恢複異世界的記憶,如果有的話,他就會向蕭煥坦誠,自己也恢複了記憶。但是他還是太沖動,又錯手打傷了蕭煥,現在想起來還是一陣心悸。羅冼血看蕭千清一直沉默不語,就笑了笑:“楚王殿下,現在去找你哥哥賠罪,大概也不算晚。”蕭千清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閉嘴。”現在……現在他都假裝沒有恢複記憶,仗着自己的弟弟身份,跟蕭煥撒了那麼多嬌,他怎麼好意思再理直氣壯地告訴蕭煥,其實他早就都想起來了,還有他兩輩子加起來,已經算活了好幾十年了?二十多歲的弟弟撒嬌還可以忍受,裡面的精神都好幾十歲,還撒嬌,他的臉往哪裡擱。他一臉冷漠惱怒,羅冼血倒還真看出來他為什麼生氣了,拍了下大腿,放聲大笑了起來:“天哪,有生之年我竟然看到楚王害羞了,我的通訊器在哪裡,我好想拍下來。”他倒真是已經适應了這個時代,才來半年就染上了現代人的惡習:幹什麼都喜歡拍下來。蕭千清惱羞成怒地看着他,一雙潋滟的鳳目裡泛起了殺意。他好歹還保持着一些理智,想到羅冼血是淩蒼蒼很在意的人,前世她因為他被殺,都跟蕭煥發了好大的火,這才勉強忍耐下來。第14章道歉不如幹點實事蕭千清離開有一會兒了,蕭煥卻還是皺着眉,淩蒼蒼一直抱着他,聽到他不斷低咳,就在他唇上輕吻了下:“休息一下,别太累了。”他雖然沒有說自己在做什麼,淩蒼蒼卻本能感覺到,他肯定是因為思慮太重才會累。蕭煥對她勾了勾唇,低聲說:“蒼蒼,謝謝你。”淩蒼蒼也沒跟他客氣:“嗯,我也覺得你該謝謝我,要不是我發現你的身體狀況,你可能還在硬撐。”蕭煥自己是個醫生,倒還真不會一直拖延下去,隻不過他确實像柳時安說的那樣,沒把這點他眼裡的小問題當成什麼大問題。他識趣地沒在淩蒼蒼面前強着辯解,反而溫和地對她一笑。敏銳的淩警探,突然又開始問另一件事:“對了,你怎麼會開藥方?我記得在唐門時,你明明對中藥不是很熟悉,跟唐欣學的?我不記得你回來後還跟他有接觸啊。”蕭煥對中藥不熟悉也是正常,他是心外科醫生,接受的是正統的外科醫生教育,并不包括中藥學。再加上他自己又那麼怕苦,覺得科技發展到現在,那些很苦很黑的中藥還是僅作研究比較好,哪怕必須要用于臨床,最好也淬煉一下,做成不會苦的膠囊什麼。知道瞞不過去,蕭煥就笑了笑:“這次回憶起了更多異世界的細節,就記起來了中醫學的技能。”淩蒼蒼聽了,立刻很感興趣:“這麼看你回憶起的比我更多了?那别的事情你還記的不記得?比如後來我們怎樣了,發生了些什麼?”蕭煥笑着搖了搖頭,沒說自己已經完全融合了另一個世界記憶:“這倒暫時還沒有,可能是因為人掌握的知識技術,比起記憶,更更接近本能,所以被我回憶起來了。”淩蒼蒼聽着“哦”了聲,挑了下眉:“既然你這麼說,那就這樣吧。”她話裡的質疑語氣不可謂不強烈,蕭煥聽着就忍不住笑了:“蒼蒼,你不相信我。”淩蒼蒼聳了下肩:“沒什麼,隻不過我很熟悉政客的說辭,但凡他們選擇欺騙的時候,都會用一些模棱兩可的詞語,以備以後被揪到時做托詞,比如‘暫時’、‘可能’什麼的。”她還真是經驗豐富,蕭煥笑着,幹脆道歉:“對不起。”淩蒼蒼倒沒追問,隻是又聳了下肩說:“反正我有種預感,既然你想起來了,那麼有一天我也會全部都想起來,那時候我自然就知道你為什麼暫時不告訴我了,所以我不着急。”她的措辭就是政客語言的反面教材了,對于未知的事,她用的都是肯定和不容置疑的語氣。他們還在等那個藥方熬出來的藥汁,淩蒼蒼就又跟蕭煥請教了些機甲方面的知識,閑聊了一陣。柳時安也足夠高效,就算已經是晚上,他還是迅速找齊了藥材,又拿了專門用來熬煮淬煉的機器,不到一個小時,一杯熱騰騰的藥汁就送到了蕭煥面前。柳時安比唐欣更有品味些,裝藥汁的杯子,是有着金絲藤蔓花紋的骨瓷咖啡杯,旁邊還配了一個鍍金的勺子,當然……沒奶,也沒糖。蕭煥從床上支起身體,頗有些為難地看着這一杯不明液體,淩蒼蒼看他的神色着實有點猶豫,就體貼地說:“要不要我去問柳時安要個喂水器?”她真的去找柳時安,柳時安那個冷面醫生會幸災樂禍不說,說不定還會到處宣揚皇帝陛下喝個藥都需要工具。更何況這藥是他自己配來調理身體的,每日兩次,一喝就是三個月,總不能三個月期間,每天兩次地丢人吧?蕭煥還是非常注重個人形象,猶如壯士斷腕般搖搖頭:“不用了。”說完他就用喝咖啡的姿勢捏住了茶杯手柄,将那杯濃縮的藥汁仰頭一飲而盡。淩蒼蒼在旁都看呆了,她甚至都做好準備,如果他把藥再吐出來,自己要趕緊閃開。但蕭煥雖然緊蹙着眉,還擡手按住了胸口,但好歹沒把藥吐出來,甚至再吐點血。淩蒼蒼吓得都有點愣,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端起旁邊早準備好的蜂蜜水給他漱口。眼看着他喝了好幾口蜂蜜水才停下來,淩蒼蒼還有些驚魂未定:“原來你還是能喝中藥啊,剛才吓死我了。”哪怕已經漱過口,蕭煥還是微蹙着眉,停頓了一陣才開口:“還好……這個藥方是我自己開的,有考慮過口感。”還真有人在開藥方的時候會考慮口感,淩蒼蒼覺得自己一次又一次給震驚了,脫口說:“放了半斤山楂,半斤陳皮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這一句,說完後就忍不住皺了眉,蕭煥看着她,對她笑了笑:“沒那麼誇張,不過是盡量用味道沒那麼刺激的藥材而已。”淩蒼蒼聽着也不再糾結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對他挑了下眉:“是嗎?我要嘗嘗。”她能怎麼嘗?當然是去蕭煥嘴裡嘗,于是就又毫不客氣地吻了上去,将他從内到外嘗了個遍。第二天羅冼血終于被放了出來,給他檢查還真不是多此一舉,全身掃描顯示,他心髒附近被植入了一個微型遙控炸彈。估計是青冥把他帶過來,趁着給他做開胸手術的時候放進去的,一旦引爆,他的整顆心髒就會被炸破,很難急救。好在他們及時檢查了出來,先把信号屏蔽,然後再做個手術取出來就行。柳時安并不是專攻心外科的,這件事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幸好他們早就有了一個專攻心外科的優秀醫生人選。聽說上午做過檢查後,蕭煥就要給羅冼血開胸,淩蒼蒼倒還是有些擔心:“蕭大哥,你做手術途中再頭疼怎麼辦?”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不擔心蕭煥的專業水準了,畢竟他是做什麼都要做到極緻的人,隻擔心他自己的身體狀況。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放心,作為一個專業的醫生,哪怕昏倒,我也會做完手術後再昏。”淩蒼蒼聽着有點心虛,輕咳了一聲:“我也不僅是擔心羅顯啦,也擔心你。”蕭煥還是看着她微笑:“我知道。”在羅冼血做手術前準備的時候,蕭煥還是按照手術慣例,進去跟他單獨說了幾句話,加深醫患之間的信任。羅冼血換了做手術用的病服,躺在病床上看他進來,就笑了笑:“沒想到到了這裡,這條小命還是要捏在皇帝陛下的手上。”他已經不再叫蕭煥“萬歲爺”了,看起來他也在慢慢斬斷自己跟舊世界的聯系,努力适應現在這個時代。蕭煥對他笑了笑,語氣溫和:“對我來說,卻是慶幸,那一次沒有能救你,現在終于可以彌補。”羅冼血聽着就微垂了下眼睛,他能夠預料到以蕭煥的個性,哪怕他們是情敵和宿敵,如果有機會,他也一定會盡最大的力氣救他。在那個世界裡,他死後蕭煥做了什麼,他自然是不知道的,連蕭千清也知道的不多,隻能告訴他,蕭煥替他照顧了那個被他牽連的舞女。他一面想着,一面擡起了頭,看着蕭煥說:“那麼這次就拜托了。”蕭煥也微笑着點頭:“全力以赴。”時間緊迫,做好了準備,羅冼血很快就被推進了手術室,放在手術台上,進行全身麻醉。蕭煥是做過心髒移植手術的醫生,這種開胸手術對他來說難度不高,也不需要太長的手術時間。但這次手術需要的專業技巧和專注度卻不低,那顆炸彈緊貼着主動脈,稍有不慎就會造成血管破裂,這也是并非專攻的柳時安不敢做這個手術的原因。更何況取出炸彈的途中,它會不會突然爆炸,誰也說不準,可以說是另一重冒險。時間雖然并不久,但在一旁輔助手術的柳時安看着炸彈被蕭煥穩定的雙手取出,丢到了一旁的炸彈處理器中,也還是在松了口氣的同時,驚覺自己已經出了一頭冷汗。迅速縫合了傷口,蕭煥放下手中的手術鉗,後退了兩步,也沒管手套上都是血,就擡手撐住了身旁的台子。柳時安一邊照看羅冼血的情況,擡頭看到他忍不住咳了幾聲,拿了一塊旁邊止血用的藥棉,微微拉開了一點口罩,堵着口咳了一陣,看也不看地将那塊沾了血的藥棉,随手丢在了地上。剛做過開胸手術,地上都是沾了血的藥棉,如果沒看到他咳血的一幕,倒是一點也不會發現。蕭煥露在口罩外的臉色,明顯比做手術之前蒼白了許多,連額上的冷汗,也正順着面頰滑落下來。想到他那種說起來好像不嚴重,卻挺複雜難纏的身體狀況,柳時安就說:“陛下,手術已經成功完成,你可以先去外面休息。”蕭煥微微搖了下頭,他現在這樣子,肯定會被等在外面的蕭千清和淩蒼蒼看出不妥。他恢複記憶也不過一天,剛才做手術時,那些往事還是不依不饒地鑽到他的大腦中,連帶着那些無奈沉重的心情,和日複一日難熬的痛苦回憶。頭疼欲裂,胸口也抽痛到幾乎要握不穩手術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扛過來的。隻是這一次,他看了看手術台上還在麻醉中的羅冼血,終于可以對記憶深處那個痛苦卻又絕望的小姑娘說:我救回他了。等蕭煥終于脫下沾血的手套,摘下了口罩從手術室裡出去,淩蒼蒼和蕭千清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做手術的時間,對于專注的醫生來說,總是短暫的,對于等待的人,卻總是更加漫長。淩蒼蒼就站在手術室門口,看着他一臉欲言又止,蕭煥就笑了笑,先開口對她說:“手術成功,他沒有危險了。”淩蒼蒼大大松了口氣,這才想起來問他:“蕭大哥,你臉色也不好,沒有累到吧?”蕭煥笑着搖頭:“還好,我去換衣服清洗,羅先生的麻醉藥效還沒過,馬上會轉到加護病房觀察,你們可以去病房裡看他。”淩蒼蒼聽着連連點頭,也知道他潔癖是肯定迫不及待要去清理的:“好,你快去吧。”他們說着,病房門打開,智能的移動床載着昏迷中的羅冼血出來,平滑地移往加護病房,後面跟着柳時安和護士。淩蒼蒼一看到羅冼血,就連忙湊上前,去看他的情況。人們對剛做完大手術的病患,總是關注更多些,蕭煥就微微笑了笑,悄無聲息地去隔壁的更衣室。男用的更衣室裡,隻有他跟柳時安,柳時安換下了手術服,又洗了個澡出來,正看到也剛洗好了澡,還沒穿外衣的蕭煥,正俯身撐在盥洗台上,不是在洗臉或者洗手,而是在悶聲咳血。他打開了水龍頭,随着水聲,那些新咳出來的血迹很快被沖走,沒有留下一點痕迹。柳時安覺得他畢竟也算自己的病人,自己有義務提醒下:“陛下,雖然你的病情不算嚴重,但頻繁咳血也要考慮注意,可能會發展成更嚴重的問題。”他還好心說:“你自己也應該清楚,心髒方面的病症,總是和情緒有關。”蕭煥又咳了兩口殘血出來,漱了下口,這才擡起手扯了一張紙巾,動作不失優雅地擦着臉上和手上的水滴,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柳醫生有沒有從政的打算?”恢複記憶後,他就知道這個看起來精明過頭的宮廷醫生,在異世界裡是他一手看好并提攜扶植起來的重臣,他的心思和志向,應該不僅止于做個閑散的宮廷醫生。醫生競選從政的先例在聯邦内本就不少,他又有在月間宮工作的經曆,積累了不少人脈,進入政界還更容易一些。柳時安聽着挑了下眉梢:“前幾年還真有這種打算,這兩年倒放下了。”蕭煥倒真有些意外:“為什麼?”柳時安搖了下頭:“我的性格還是太我行我素了些,政界沉浮總不是關系到一個人,我自己無所謂,隻是怕連累了上司下屬,心裡總會有愧疚。”蕭煥微愣了下,想起在異世界,他就是因為行事太過張揚肆意,觸犯了不少法律和忌諱,最後他不得不親手将這個視之為左膀右臂的重臣治罪斬首。這件事,是他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裡,最大的遺憾和心痛,将柳時安下獄問罪後,他也一度重病不起,沒有心力去見他一面,不知道他是否對自己有着怨恨。現在聽到柳時安這個答案,他還真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欣慰,他很清楚柳時安在政治方面的才華和勇氣,尤其在大膽改革和推動政策方面,比淩雪峰還過之而無不及。隻是沒想到,在這個世界裡,他這樣一個有抱負的人,會因為顧忌身旁的人會受到連帶傷害,而選擇平淡無奇的生活。柳時安看他良久不說話,就又開口:“為什麼陛下這麼吃驚,難道我看起來像那麼有野心的人?”聽他這麼說,蕭煥就笑了起來:“哪裡,隻不過覺得有些遺憾而已。”柳時安聽着就“哦”了聲:“果然是陛下,這就看出來我有那種志向。”他說着,很放松随意地說:“參政也不一定非要在政界,我有政治學位,還有個時政博客,網絡上還挺有人氣。”蕭煥聽着笑了起來:“那就希望柳醫生能透露給我網址了,我一定拜讀。”柳時安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揭穿:“陛下想要知道我的網絡賬号還需要親口問我?難道傳聞中連私人通話都可以随意監聽的皇家侍衛隊是假的?”蕭煥也笑了:“讓柳醫生見笑。”跟他東拉西扯了這麼多,柳時安倒還沒忘自己的醫生職責,最後又說:“起碼在月間宮這段時間内,陛下還是多照顧下自己的身體吧,我可不想被連累,丢了這個薪水很高又清閑的工作。”蕭煥看實在繞不過去,隻能笑着保證:“我盡量,抱歉。”淩蒼蒼跟到加護病房外看了一陣羅冼血,等他清醒過來,又跟他閑聊了幾句。不知不覺過去了兩三個小時,直到晚餐時間,她這才想起來要找蕭煥。蕭千清也在她身邊,聽她問起來,才招手問身旁的侍從:“陛下呢?”侍從也如實回答:“陛下清洗完畢後,就回房間休息了。”蕭煥從手術室出來時,臉色确實不好,淩蒼蒼到底還是放心不下,就對蕭千清說:“我去看看他,順便叫他出來跟你一起吃晚飯。”蕭千清還跟蕭煥鬧着别扭,聽着還氣哼哼轉過臉去:“無所謂,反正他不喜歡跟我一起用晚餐。”那是因為你這幾天總喜歡說話噎得他接不下去吧?就算是性格再好,也沒人喜歡被嗆,更何況蕭煥隻是看起來性格好,骨子裡也高傲得很。淩蒼蒼深深覺得,自己夾在他們兩兄弟中間的日子過得也有些艱難,隻能摸着鼻子去房間找蕭煥。她走進去,房間裡很安靜,蕭煥一貫是個安靜的人,跟他相處,如果淩蒼蒼不說話,周圍就會安靜得像沒有人一樣。說起來他這麼一個從小萬衆矚目的人,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這麼低,也是件神奇的事。房間沒有放下窗簾,她不确定蕭煥是否在睡覺,沒有開口叫他,用目光掃過了大半個房間,在靠窗的躺椅上找到了他。看到那種身體放松躺在椅子上的姿勢,淩蒼蒼就知道他一定是睡着了,要不然就算坐在椅子上,他的脊背必定也挺得筆直。她放輕了腳步,慢慢走過去準備用比較合适的方式把他叫醒,越走越近,從她這個角度,能看到蕭煥的臉是側向屋内躺着的,大概是為了避開窗外的光線。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神情卻很安定,連眉心也完全舒展開,淩蒼蒼想他可能是真的累了,睡一覺後估計精神會好些。看他睡得這麼好,要不是因為晚飯時間到了,她都有點不忍心叫他起床……好吧,睡美人看着也是很好的。她一面想着,一面輕手慢腳地靠近,就在她臉上帶着笑意,想要過去吻醒他的時候,卻被躺椅邊掉落的那本書吸引了目光。那是本線裝古書,看起來是蕭煥在睡着前正看的,現在内頁朝下掉在地上,有些散亂。她看了一眼那本書,就心髒猛地一縮,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依照蕭煥的性格,他不可能就這麼把書扔在地上去睡覺,他恐怕不是睡着了,起碼不是自然地睡着了。剩下幾步路,她幾乎是飛快邁過去的,撲到躺椅邊,她雙手有些顫抖地試了試他的呼吸和脈搏,才推了推他試圖叫醒他:“蕭大哥?”蕭煥睡覺一貫很淺,更何況這隻能算作白天短暫的午睡,但這次她叫了好幾聲,他才有些怔忪的睜開眼睛,對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低聲說:“蒼蒼。”看他還能清醒過來,淩蒼蒼多少松了口氣,忙坐在躺椅邊緣,把手繞過他的背試圖扶他起來,他也順着她的力氣坐了起來,隻是聲音極輕地低咳了幾聲,身體也還是放了一部分力量在她的手臂上。淩蒼蒼這才看到就這麼動了幾下,他額上又滲出了一層冷汗,剛才背着光看不清楚,現在她才發現他不僅臉色蒼白,連雙唇都微微泛白,甚至還帶着不明顯的青紫。她想起來給羅冼血的做手術前,他開玩笑一樣說“要昏倒也等做完了手術”,突然心髒發酸。同時泛上心頭的,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自責,雖然蕭煥自己瞞而不報也有責任,但她和蕭千清都在,月間宮裡又到處都是侍從,他們卻任由他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昏睡了這麼久。不再試圖拉他起來,淩蒼蒼就這樣半抱着他,讓他緩了一陣,才開口問:“要不要叫柳醫生過來?”蕭煥唇邊還不時溢出幾聲輕咳,聽着就有些無力地笑了笑:“每天都叫他過來一趟?沒幾天他可能就要受不了辭職了……”他邊說又咳了幾聲,接着輕聲安撫她:“沒關系,醒過來緩一緩就好了。”淩蒼蒼也不知道該不該聽他自己的意見,隻能抱着他,湊過去在他失色的唇邊輕吻了下,歎息着說:“把你弟弟叫過來倒是可以,他肯定不敢再跟你鬧别扭了。”蕭煥不由微笑:“你怎麼總想吓唬千清?”淩蒼蒼又吻了他一下,說得很理直氣壯:“誰讓你老吓唬我?”蕭煥邊咳邊笑了起來,笑着他深黑的雙瞳就有了片刻的失神,而後淩蒼蒼聽到他很輕地開口,溫雅磁性的聲音裡,罕見地帶着些不确定:“蒼蒼,如果不是我找上了你,你會不會已經忘了我?”淩蒼蒼從來不愛說假話,此刻她想了下,就回答:“忘是忘不了的吧,你是皇帝陛下,我小時候追着你屁股跑的視頻網上還天天放呢……不過我想我可能不會再試圖聯系你了。”她本來就是在陳述事實而已,有生以來,她陳述事實的時候從來不會覺得心虛,但她今天這麼說着,卻不知為何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即使如此,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畢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你找到我,要和我結婚之前,我根本沒打算再讓你進入我的生活。”蕭煥微垂着眼睛聽着,唇邊還是帶着溫和的微笑,淩蒼蒼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他,說完後,她竟然情不自禁地輕吸了口氣。聽到她的抽氣聲,他才擡起眼睫看她,神色帶着點詢問:“蒼蒼?”淩蒼蒼松了口氣:“沒什麼……剛才我還以為我說完你又要吐血了。”蕭煥一愣,失笑起來:“我的心理哪裡有這麼脆弱。”淩蒼蒼心想這幾天沒事就吐血昏過去的不是你是誰啊?但她沒有異世界的記憶,也就不知道能給人心理造成巨大壓力的,從來都不是幾句話,而是那些沉重地壓在歲月上的回憶。她這麼斬釘截鐵地否認了在和他的關系中,她主動來展開的可能,蕭煥也隻是唇邊帶着點笑意,感慨似的說:“果然人總是要因為某些事,才會愛上一個人。”淩蒼蒼看了他一眼,她本來是贊同這個觀點的,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直覺想要否認,于是幹脆開始胡扯:“那也不一定啊,比如你光靠臉,就能收獲一堆少女的芳心。”蕭煥知道她是指自己的那些粉絲,就笑了起來:“那隻是偶像崇拜而已。”淩蒼蒼輕哼了聲:“你難道不知道那些小姑娘的口号是‘跟陛下睡一次,這輩子都值’吧?”蕭煥聽她語氣裡有些醋味,忍不住笑:“蒼蒼,那隻是幻想而已,我并不能剝奪别人幻想的權利。”他說話的時候,間或還是會輕咳,淩蒼蒼本來就是東拉西扯轉移話題,聽他說着,突然就傾身抱住他,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她好像不能控制自己用的力氣,抱他抱得有些緊,她輕聲說:“蕭大哥,不管我們是誰先靠近誰的……現在不要再離開我了,那樣對我來說太殘忍。”剛才她發現他已經昏倒,頭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當她抱住他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陣無法言喻的恐懼。這種恐懼當他們在唐門時,他在她面前短暫地停止了呼吸,她就曾經感受到過,時至今日,她再次感覺到,不但沒有絲毫減退,反而更加鮮明深刻。那是一種深刻到她不敢去回想的絕望,如同從地獄深處探出的詛咒,哪怕隻是伸出了一隻觸手,也足夠讓她感受到心魂欲碎的滋味。用力抱着他,她像是怕到了極緻,肩膀竟然微微瑟縮了一下。她的動作很輕微,他卻感覺到了,擡手摟住她,他在她肩上輕拍着,低聲說:“别怕,蒼蒼,我不會離開你。”被他安撫着,淩蒼蒼心頭的恐懼還是揮之不去,幹脆就把他按在躺椅上,又強吻了一陣。關于那個“愛需不需要因為什麼事”,淩蒼蒼說不上有什麼不對,但她現在還是有些不能理解,幹脆就放起來留待以後在思考。直到很久之後,她想起來這一天的對話,才會明白他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還有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唇邊和眼底,為什麼會帶着無法忽略的淡淡怅然。因為那時候她才知道,這世界上确實有一種愛,并沒有什麼緣故,甚至不會要求等同的回應。它隻是就那麼自然地存在了,像一根暗夜中的蠟燭,安靜地燃燒着,直到蠟炬成灰,就變成了一道燙在她心上的傷口——提醒着她,她曾經是多麼的輕狂和自以為是。那是蕭煥給她的愛,連帶着他靈魂的溫度,和生命的長度。鑒于蕭煥這種身體狀況,蕭千清嘴上說不要,心裡卻很想的共進晚餐就又泡湯了。淩蒼蒼也還是叫他過來,接受驚吓,果然蕭千清看到蕭煥沒什麼力氣地半躺在椅子上,連自己走去床上的力氣都不太有,頓時就紅了眼。注意是紅了眼,并不是紅了眼眶,他那眼神是随時都可以跳進機甲,沖出去見人殺人見佛殺佛的紅色,怒氣值簡直全滿。他紅着眼死盯着蕭煥,近乎咬牙切齒地說:“我親愛的好哥哥,我想知道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為什麼會沒有叫人?要知道這是在月間宮,您要是出了什麼事,我難辭其咎。”蕭煥則淡然地微笑:“我還勉強能控制自己的病情,不會讓你負上什麼責任。”蕭千清也真是,他明明是擔心蕭煥,卻偏偏陰陽怪調說什麼怕擔責任,但蕭煥也夠氣人,明知道他的真正意思,還是順着他賭氣的話往下說。蕭千清深吸了口氣,終究還是扛不住洩了氣,他也不敢再說更刻薄的話,萬一真的把蕭煥氣着了怎麼辦?洩了氣之後的蕭千清,就真的紅了眼眶,委委屈屈換了種語氣:“大哥,我真的很擔心你。”淩蒼蒼給這種帶着點撒嬌和抱怨的語氣雷飛了,心說親王殿下您真能屈能伸得很。蕭煥溫柔地對他微笑,也換上了安撫的語氣:“我沒事,隻是有些累想躺一躺,沒想到不小心就昏過去了,來不及叫人。”淩蒼蒼在旁聽得嘴角抽了下,不小心昏過去,他還真敢就這麼說出來。得到了撫慰,蕭千清不再說什麼,繼續跟小媳婦一樣,委委屈屈說:“那大哥你先休息,我出去冷靜一下。”至于他是出去拿人發洩,還是自己哭一頓,這就無從得知了。蕭千清離開房間後,蕭煥就輕抽了口氣,擡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看起來很有些頭疼。淩蒼蒼不懷好意地說:“怎麼樣,你弟弟比我更讓你頭疼吧?”蕭煥擡眼看着她,勾了勾唇:“我還以為,你從來沒覺得你會讓我頭疼。”淩蒼蒼略微心虛了下,清了清嗓子:“我這麼成熟可靠的搭檔,當然很少會讓别人頭疼。”她已經強吻過他兩次,現在看着他,還是又湊過去吻了他的唇角,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可惜守着這麼個美人兒,隻能幹着急。”蕭煥還是看着她,神色很溫柔:“淩警探如果有别的要求,我當然也可以勉力滿足。”淩蒼蒼狐疑地看着他:“真的?”蕭煥那溫柔之極的笑容裡,就像帶了點揶揄:“我從不随便保證。”淩蒼蒼要說真的不想,那肯定是假話,自從她跟蕭煥開了葷之後,統共也沒多少天,她統共也沒得手多少次。說起來不過是因為事情不斷,蕭煥的身體也總不是很好,所以哪怕他們天天晚上睡在一起,淩蒼蒼該忍的時候也都忍了,并沒有太放肆。但……正經說他們還是熱戀期,淩蒼蒼又是光看着蕭煥衣衫半解的樣子都能流鼻血的人,說不憋得慌還真是自欺欺人。想着她竟然不自覺咽了下口水:“我怕影響你身體。”看她這個樣子,蕭煥也忍不住笑了,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語氣裡都是縱容:“我也不是禁欲派,需求也不會少……你不用遷就我。”他還不是禁欲派?他就差一塊“冰清玉潔”的牌坊了。淩蒼蒼歎了口氣,俯身抱住他:“好了,我也不會再那麼心急,起碼等你身體好點。”她說到這裡,就皺了皺眉,她之前也并沒有“那麼心急”過,為什麼她會覺得曾經很心急過?并且這個事情不是她想一想而已,而是她真正做過。意識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她想抓住,卻隻能抓到一點零星的隻言片語。看她皺着眉,神色間也帶着沉思,蕭煥就笑了笑:“蒼蒼,不要着急想起來那些事,沒關系的。”他沒說明,淩蒼蒼卻知道他是指異世界的記憶,她其實并不怎麼在意那些事,無論是異世界還是前世,反正早就已經過去,她一直是活得比較現實的人,更在意當下一些。現在蕭煥看起來全部想起來了,她卻隻能想起來一點,這種信息不對等,讓她感覺有點不開心。然而想不起來就是想不起來,她也無能為力,她擡頭看着蕭煥:“你能告訴我,在異世界裡,我們是互相折磨的時候多一些,還是甜蜜的時候多一些?”蕭煥沒有一絲猶豫,微笑着:“誤解也隻是開始時有過,後來我們一直很相愛。”從他口中得到這個答案,特别是他親口說出了“相愛”,讓淩蒼蒼一陣沒來由的激動,她甚至有點開心過度地抱住他,還在他耳邊蹭了蹭:“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怕會想起來不好的事情。”她說完,然後就說:“回頭找個能夠催眠的心理醫生吧,看能不能幫我喚醒下記憶,我總覺得那些事情就在我的潛意識裡,我隻是沒意識到而已。”蕭煥輕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卻并沒有接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深黑的眼瞳中抑制不住地流露出一絲痛楚。蕭煥的身體成了這個樣子,晚餐當然是不可能去外面跟蕭千清一起吃,淩蒼蒼也留下來監督他吃飯。剛從昏迷裡醒過來,他胃口肯定不好,隻能硬着頭皮在淩蒼蒼的監督下多喝了幾口濃湯。淩蒼蒼這才稍稍滿意,吃完了飯,又欣賞了他用咖啡杯豪飲藥汁,喝完後再蹙眉按着胸口的樣子。蕭煥喝完藥緩了一陣,眼睛裡還帶着些水汽,就對淩蒼蒼說:“蒼蒼,請你把千清叫過來,我有些話想跟他談談。”淩蒼蒼聽他的語氣還有些鄭重,就點了點頭,又加了句:“需要我回避嗎?”她知道自己雖然是蕭煥的合法配偶,但她也清楚,如果蕭煥和蕭千清要談一些關系到皇族内部事務和其他軍政大事,她需要回避也是理所當然。蕭煥對她溫和地笑了笑:“這次麻煩你回避下了,謝謝。”淩蒼蒼點頭示意自己知道,出去把正在隔壁房間生悶氣的蕭千清叫過來。蕭千清聽說蕭煥要跟他單獨談,臉色也沉了下來,竟然罕見地沒跟淩蒼蒼調情,二話不說就過去了。休息了一陣子,蕭煥已經好了些,卻還是沒什麼力氣站起身說話,看到蕭千清,他也沒有勉強自己,對他招了招手說:“小清,過來這裡坐下。”這句話是祈使句,帶着命令的語氣,而且蕭煥也叫了小時候才會叫他的乳名“小清”,蕭千清聽着就抿了抿薄唇,沒敢反抗,乖乖過去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蕭煥擡頭看着他,唇邊有點笑意:“你是不是準備向我坦白一下了?”蕭千清僵了片刻,昨晚他看出來蕭煥已經全部都想起來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刻早晚要來,不管在異世界還是現在,他的那些心思,從來都沒能逃過蕭煥的眼睛。馬上就放棄了抵抗,蕭千清在椅子上換了個更懶散的姿勢,用手指撐住了下颌:“對,我曾經被帕特裡克蒙蔽,跟他合作過,不過我現在也在追殺他,騙了我還想活下來,他真是好大的膽子。”沒想到蕭煥聽着,卻微微笑了笑:“這些我早已知道,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蕭千清聽着身子又僵了下,如果說和帕特裡克合作的那些事,他最怕誰知道,可能就是蕭煥,還有蕭煜和陳落墨,因為他父母的悲慘遭遇,蕭煜和陳落墨有多疼他,他已經感受到了。他在蕭家的待遇,恐怕比蕭煥和蕭熒都還要好一些。蕭煥看着他神色,無聲地歎息了聲,還是溫和地笑着:“你别怕,我把消息攔截下來了,你和帕特裡克的事,父親和母親不知道。”蕭千清盯着他的眼睛,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出來:“煥皇兄,我已經記起來那些事了……在大武的事。”聽他就這麼承認,蕭煥露出些意料之中的神色,還帶着另一些怅然,問:“什麼時候?”蕭千清抿了下唇:“兩年前。”蕭煥點頭微笑了下:“所以兩年前你開始清剿帕特裡克的勢力。”蕭千清硬着頭皮承認:“我是年輕又經驗不足被他蒙蔽,多了幾十年經驗,還被他玩弄在鼓掌中,那不可能。”蕭煥略微點了點頭,沒再追問下去,笑了笑對他說:“那些年辛苦你了,千清。”蕭千清愣了下後,才明白過來他是指在異世界時,他病重去世,臨終前将孩子和朝政都托付給了他。那些回憶顯然是蕭千清不願觸及的,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就有些失态地冷聲說:“你既然知道我辛苦,為什麼又一走了之?”蕭煥還是溫和地對他笑了笑:“千清……你知道我也無可奈何。”他的語氣裡還帶着些怅然和歉疚,以及罕見的低沉……蕭煥這個人,哪怕纏綿病榻多年,九死一生,也從來沒有流露出哪怕一點消沉的樣子,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從來都是溫暖有力的,用和煦的光芒照耀着别人。蕭千清聽着,就像被什麼燙了一樣,身體微微抖了下,側過臉去不再看他,隔了一陣,才又輕輕地開口:“那時在北海之濱,蒼蒼抱着你上船……我也在,我一路上都跟着你們,本來是打算等你……”他說着,咬了下牙,才能繼續說下去:“等你……先走了,我就去打昏蒼蒼把她帶回來,我本想也許過幾日,她沒那麼悲痛,可能就不會想追随你而去。”他雖然還是沒直接說出那個字眼,但他是打算等蕭煥一死,就去劫持淩蒼蒼,阻止她殉情。他說完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點混賬,還欲蓋彌彰地又連忙解釋:“如果我能成功劫持蒼蒼,也不會就把你的……身體丢到船上燒了推到海裡去,我肯定也會妥善安置。”蕭煥對自己的身後事并不怎麼在意,聽他這麼說着,竟然還微歎了口氣:“你既然已經有這樣的打算,為何沒這麼做?”蕭千清沉默了一下:“蒼蒼一直抱着你,直到她抱着你上船,我都不能确定……那時你是否……”他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沒能實施計劃好的事:他不想打破蕭煥臨終時的平靜,所以隻能遠遠觀望,看着他和自己心愛的女子一起葬身火海。他說着,擡起頭看蕭煥,有些詢問的意思:“你是什麼時候……”蕭煥搖了搖頭:“關于那個世界,我最後的記憶在馬車上,并沒有上船的印象,那時我可能已經死了。”他倒是毫不避諱地說出“死”這個字,蕭千清又像被燙了一下一樣全身都抖了抖,清麗的聲音頓時暗啞起來:“你說死就死,倒是容易得很,我呢?你考慮過沒有?”他的樣子太失态,蕭煥微愣了下,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幾天前,自己公布将他立為皇儲時,他的反應會那麼大。那時蕭千清已經回憶起了那些沉痛的往事,對于他來說,他已經親眼目睹過一次哥哥的死亡,生離死别對于活下來的人來說,永遠都是最痛苦的。蕭煥那時卻還沒有完全融合異世界的記憶,隻是将他的過激反應,理解為他過于擔心自己。明白過來後,蕭煥坐起身伸出了手,握住他的手,對他溫和地笑了笑:“小清,辛苦你了,對不起。”蕭千清終于還是紅了眼眶,他妥協地想,反正現在這個身體也才二十多歲,二十多歲在聯邦人的概念裡,還是個大孩子,于是他幹脆帶着些鼻音開口:“煥皇兄,我想再抱抱你。”他叫着“煥皇兄”,身份就不單是現實的這個他,還有異世界裡痛失了兄長的那個他。蕭煥也微微笑了,擡起手臂對他敞開懷抱:“當然可以。”蕭千清撲過去抱住了他,他用得力氣還很大,成年男人和體術高手的力量,跟小孩子全力擁抱當然不一樣。蕭煥給他這個熊抱弄得有點窒息,但他也沒出言阻止,而是很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清,抱歉。”蕭千清又抱了他好一陣,擡起頭時眼角有點濕濕的,蕭煥知道他相當愛面子,不去戳破他剛才哭過了,勾了勾唇笑着:“千清,今天叫你過來單獨談,是想告訴你,那個世界的事,暫時不要告訴蒼蒼……她還沒有完全想起來,我怕給她一些先入為主的印象。”如果可能,蕭千清也不想讓淩蒼蒼想起來她曾經為蕭煥殉情的事,點頭答應下來,又問:“你都不打算問一下你不在了後,我有沒有替你照顧好你的孩子們和國家?”在那個世界裡,蕭煥沒去世前最挂念的,就是孩子們和朝政了,他的身體在最後幾年也相當差,如果不是怕淩蒼蒼難過,還有放不下孩子和國家,他隻怕也撐不了那麼多年。現在再提到這個,蕭煥倒是相當看得開,對他笑了笑:“我既然已經托付給了你,就對你足夠信任,不需要再過度詢問。”蕭千清輕哼了聲:“本來還想聽你誇我一句很厲害呢。”他能說出這句話,就表明蕭煥囑托的事,他做得相當不錯,所以有那麼點自滿。蕭煥聽他說着就笑了,又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直很厲害,我知道。”淩蒼蒼出去了不過半個小時,也就在外面的客廳裡坐着喝了杯紅茶,外加刷了會兒社交網站,看看那些花邊八卦,等她回去時,卻覺得屋子裡的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變了。本來蕭煥和蕭千清之間的氣氛,當然不算差,但蕭千清總帶着那麼點别扭,蕭煥也總讓着他,所以感覺上并沒有特别融洽。現在蕭千清确實還是有點别扭,蕭煥也還是容忍地看着他微笑,感覺上也還是沒有太融洽。但是……那種微妙的變化,和說不上來的感情波動,卻貫穿在他們周圍。硬要說的話,那就是淩蒼蒼覺得,現在他們兩個一人換一套禮服,站在一起宣誓結婚,她都不會覺得奇怪。不過聯邦雖然實行同性婚姻,但不管是同性還是異性,像蕭煥和蕭千清這種三代以内的血親,還是不能結婚。淩蒼蒼想着,唇角就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走過去硬插在他們之間,擡手摟住蕭煥的腰宣誓主權,擡着下巴對蕭千清說:“你,可以走了。”蕭千清頓時誇張地委屈起來,一張美得沒天理的臉上幾乎梨花帶雨:“蒼蒼,你竟然嫌棄我。”淩蒼蒼看着他,冷酷地“呵呵”了兩聲,那意思很明顯:别妄想從她手裡搶人,她可是翻臉不認人的。蕭千清覺得委屈得很,他喜歡的人明明是蒼蒼,可是蒼蒼卻害怕他跟她搶蕭煥,他壓根就不想跟那個老謀深算的老大多說話好不好?面對心愛之人警惕的目光,他也隻能委委屈屈地說:“那你們休息,我先走了。”蕭煥點了點頭,對他還是溫和地笑着:“那就麻煩你了,千清。”他叫蕭千清過來單獨談話,肯定不止是安慰一下他給他抱抱,叙舊完了就說正事,自然是對付青冥的方案。帕特裡克雖然之前已經逃竄到了火星,但蕭煥就在月球基地這樣大好的機會,他肯定不會放過,根據蕭千清的線報,他很有可能已經回到了月球基地,正在策劃一起針對蕭煥的襲擊。這個恐怖分子出身的僞學者,在經曆了兩次試驗失敗後,也終于狗急跳牆地恢複了本來面目,幹脆開始直接實施恐怖活動。蕭煥的意思,是盡量把帕特裡克給月球基地帶來的損失降到最低,最大限度地保護平民的安全。在異世界裡,他們兩個有幾十年在一起處理國家事務的經驗,又都是絕頂聰明的人,剛才交換情報、制定計劃,不過也就用了十幾分鐘,效率不可謂不高。蕭千清點了點頭:“那我去安排了。”說完又很委屈地看了淩蒼蒼一眼,這才轉身出去。淩蒼蒼還是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哼”了聲,回頭看蕭煥:“你弟弟跟你剛才幹了什麼?”蕭煥一笑:“不過是制定了一個作戰計劃而已。”淩蒼蒼還是有點狐疑地看着他,制定個作戰計劃,能制定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發生了這麼微妙的變化?況且她看得很清楚,蕭千清的眼角還有些濕潤,分明是剛才哭過了。蕭煥隻能笑着,将他和蕭千清的部分計劃跟她說了一遍,淩蒼蒼認真聽着,倒是有點贊同:“這樣确實可以将損失降到最低,也不會波及平民,但你還是會有危險吧?”蕭煥淡淡笑了笑:“想要直接對我造成傷害,難度還是挺高。”淩蒼蒼回憶了下他駕駛機甲時那可怕的戰鬥力,頓時覺得他說得還挺有道理。她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抱着他,在他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然後又吻了一下。她最近特别喜歡這種小動作,沒事就吻他一下,也不是有什麼别的需求,就是像小動物一樣,随便親親蹭蹭。蕭煥側頭看着她笑了笑,眼眸中帶着些笑意:“蒼蒼,你這是做什麼?”淩蒼蒼很感慨地說:“天天看着大美人,卻不能吃,多舔舔也好啊。”蕭煥帶笑看了她一眼,然後他就俯身過去,吻住了她的雙唇。由他主導的吻,總是要比淩蒼蒼主導的更加深入,也更加充滿力量,隻是在這種近乎狂風暴雨般的深吻中,他總還像能保持理智一樣,将他們的交流控制在一種微妙的溫柔中。于是……蕭煥主動來吻她的時候,那個吻總是會格外缱绻一些。深吻結束的時候,淩蒼蒼已經有些呼吸不均,反觀蕭煥,倒還遊刃有餘,隻是眼睛中帶了些眸光,淡白色的嘴唇也染上了薄紅。淩蒼蒼喘了口氣,認真地說:“果然美人都是妖孽,有點吃不消啊。”因為她失口說出了“妖孽”這個字眼,于是就又被蕭煥帶笑吻了一遍作為懲罰。蕭煥又單獨去看了恢複中的羅冼血,他們兩個倒是有種莫名的惺惺相惜,反倒能說很多話。蕭煥在病床前的沙發上坐下,羅冼血還側頭對他笑了笑:“我跟陛下還有個論劍之約,沒能在手術前踐約,還真要再等一陣子。”蕭煥也對他笑笑:“這個來日方長,不用着急。”羅冼血用手指漫不經心地敲着床側,仰面歎了口氣:“你們現代人真啰嗦,傷口縫上了不就好了?還非要關起來觀察恢複,真是麻煩。”蕭煥身為一個醫生,聽他這麼說,就挑了挑眉:“那是因為所有醫生,都不想自己辛苦做手術救回來的病人,轉眼就因為術後并發症又躺下。”羅冼血側頭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說起來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上次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蕭煥微頓了下,明白他說的第一次救他,應該是在大武,那次羅冼血入宮行刺受了内傷還強運功力,他一掌散了他的功力,将他從爆體而亡的邊緣救了回來。接着他還留羅冼血在宮裡住了三天,親自開了藥方治療他的外傷和内傷。在大武的江湖人,沒有享受慣了高超醫療的現代人矜貴,哪怕是他自己,有一個皇帝的身份,受了點皮外傷,也不會太過謹慎地對待自己。蕭煥微微笑了笑:“沒什麼,舉手之勞,更何況我最後還是沒能救你。”從生死界限上走過一回,又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活了下來,羅冼血已經想開了很多,不在意的挑唇笑着:“那是我自己尋死,任誰都救不了我。”蕭煥看着他,突然沉默了下:“對不起。”羅冼血帶些好笑地看他:“我記得你不曾虧欠過我什麼吧?為什麼這麼說。”這裡除了他們兩個再沒有其他人,蕭煥停頓了下才開口:“我近來才覺得……也許是我從你身邊将蒼蒼搶走了。”他突然得出這個結論,羅冼血愕然了片刻:“那時蒼蒼帶着我去見你,在你面前說她愛我,隻是為了要和你置氣,她和我之間并沒有什麼。”蕭煥看着他笑了笑,搖了搖頭:“我了解蒼蒼,她如果對一個人毫無感覺,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說出‘愛’這個字的。”他說着又頓了下,唇邊帶上了些怅然的笑容:“她對你其實是不同的,當年我該盡早成全你們,而不是任由她留在宮裡。”羅冼血側着頭看他,突然說:“你為什麼會覺得蒼蒼是你搶走的?”蕭煥低垂下眼睛,隔了片刻才擡眸看着他:“你走後,蒼蒼被擄到女真大營,情急之下我親自易容去救了她……”他說着,就不再細說了,而是頓了頓低聲開口:“人對于幫助過自己的人,總是會産生感激之情,當這個幫助很關鍵,比如說拯救她于危難之中,這個感激之情就會被擴大。”羅冼血盯着他,沉默了一下才說:“于是你認為,蒼蒼可能并不愛你,而是愛上了我,隻是因為我死了,你又救了她,她很感激你,才會慢慢愛上你。”蕭煥笑了笑:“我并不完全是這種意思,不過人的感情本就非常複雜,硬要區分一個感情裡有沒有參雜其他的感情,也是不理智的行為。”羅冼血還是看着他,他忽然笑了笑,擡手扯掉自己身上的輸液管和電磁極,坐起身對蕭煥招了招手:“陛下,不用等了,我們今天就可以踐約。”蕭煥愕然地看着他,擡手想要把他按回床上去,羅冼血卻将身體一錯,躲開了他。他沒穿鞋,就這麼跳下地,和蕭煥隔開了一段距離,笑了笑:“我想了下,正好我傷口沒長好,陛下也有點虛弱,姑且能算公平比試,免得還要等我和陛下都康複。”他說着,挑了挑眉看蕭煥:“據我所知,陛下也很少有能有完全健康的時候,所以還是現在就解決吧。”蕭煥臉色蒼白地看着他,沉聲說:“羅先生,我是你的主刀醫生,我希望你遵從醫囑,躺下靜養。”羅冼血還是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說起來,我手邊沒什麼趁手的兵刃,論劍無從說起。”他邊說,邊按着胸口身體微晃了晃,蕭煥神色一凝,忙擡步走過去扶住他的肩膀,他代入着醫生的身份,接近羅冼血當然沒有絲毫防備。就在他扶住羅冼血的肩膀時,羅冼血突然一笑,他的右手本來就垂在身側,此刻不過微彎了下腰,就從蕭煥的靴筒中拔出了王風。流麗的青色鋼刃從空中劃過,羅冼血後退開去,舉手将王風舉在眼前,目光贊歎着從劍身上劃過:“果然是絕代的名劍。”看他搶走了王風,蕭煥也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繼續看着他,試圖勸說他停止這一切:“羅先生,我不會在此時此地和你交手,請你冷靜下來。”羅冼血挑眉看着他:“我冷靜得很,陛下不知道殺手的第一要素就是冷靜?”他一邊說着,一邊帶笑挽出了一朵劍花,王風的流光穿透空氣,發出低沉的嗡鳴,那種古老卻又悠揚的聲音,在這個現代化的病房裡響起來,卻絲毫不顯得違和,隻是充滿了铿锵的正氣。羅冼血片刻都不稍停,舉劍向着蕭煥攻了過來,兩次跟他交手,蕭煥手中都沒有可以利用的兵刃,這次更是狼狽,他不僅沒有武器,還是空手,隻能側身不斷後退。病房即使寬敞,也還是空間有限,沒有幾下,他就被逼到角落,好在羅冼血也自有分寸,并沒有下殺手。但即使如此,他是個殺手,他的劍招從來都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取人性命,每招每式都很凜冽,哪怕他沒有全力而為,也很難空手招架。蕭煥并沒有在意自己會不會中劍,目光反而緊盯着他胸前的手術傷口。看到他胸前的創口處,果然因為他的動作重新滲出了血迹,他立刻就毫不猶豫地出手,不顧自己可能會被劍刃所傷,手臂直接穿過劍光,按在羅冼血胸口的穴道上。羅冼血的狀況,不僅是術後虛弱,連麻醉藥的影響都還沒有完全解除,要說他平時的武力值有十成,現在隻剩下三成。蕭煥身體再有狀況,也還是比他好上許多,輕而易舉地将他胸口的穴道點住,他緊跟着利落捎帶推送,王風輕巧地又落回到他掌中。被點了穴道後,羅冼血身體不支差點滑倒,蕭煥擡手拉住他,略松了口氣:“羅先生,等你康複,要如何論劍我都不會推卻……”他話還沒說完,病房門口就響起了一聲擔憂的叫聲,那是淩蒼蒼的聲音:“羅顯?你怎麼了?”她激動起來,行動永遠比思考更迅速,她飛快地插到蕭煥和羅冼血之間,并且一手推開蕭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把羅冼血護在身後。剛才蕭煥和羅冼血在病房裡打鬥,很快就被外面的醫護人員發現,他們當機立斷通知了蕭千清和淩蒼蒼。淩蒼蒼離得比蕭千清近,行動是最快的,算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也不怪她的下意識反應,在她推開門的一刹那,她看到蕭煥一手握着自己的佩劍,一手還拉着羅冼血的肩膀,從她的位置上看,還能看到羅冼血胸口已經滲出了血迹。哪怕以一個探員的眼光看,誰是加害方,誰是受害方也一目了然。她會做出這番舉動,其實已經脫離了常規處理方式,常規的方式她應該不管兩個人的身份如何,先奪下蕭煥手裡的武器,将他制服,再将兩個人隔離。但她還是相信蕭煥不會随便傷人,所以才隻是将他們隔離,并推了一把蕭煥,讓他們保持距離。為什麼推蕭煥,她的理由也很充分:羅冼血都快站不穩了,胸前傷口還在出血,推一把得直接倒了吧?她這一把沒留力氣,推得也實在,蕭煥被她推得後退了兩步才站住,他微愣了片刻,才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拿着王風。他倒也沒說什麼,隻是把王風收到了靴筒裡面,微微對她笑了笑:“沒什麼,羅先生已經冷靜下來了。”淩蒼蒼先是帶着詢問看了他一眼,才轉身看羅冼血,忙擡手扶住他:“你沒事吧?”羅冼血越過她的肩膀,看了看蕭煥,才笑笑說:“還算好。”他才進行了開胸手術,現在不過第二天,剛能從加護病房裡轉出來,又這麼大動作,傷口還出血了,這都能算好?淩蒼蒼也隻能無語了一陣,蕭煥看她不再防備自己,就從旁邊走過來,示意羅冼血躺下:“羅先生先躺下,我需要送你去做掃描,看是否有内出血。”羅冼血進行的是開胸手術,刀口不止在體表,裡面的器官也有縫合,如果出血情況嚴重,他可能需要再次被開胸縫合,他自己倒也知道,安然在床上躺了下來。蕭煥看了看他,沒自己動手,而是看着旁邊的護士和醫生,示意他們将電極和針管重新連上去。看着醫護人員将這些都做完,他才低聲說:“請先将羅先生送到CT室,我随後就到。”說完他轉身想要離開病房,躺在病床上的羅冼血卻突然勾着唇角開口:“陛下這麼急着走,腰側的傷口都不處理一下?”淩蒼蒼本來在旁一直打量羅冼血,聽他這麼說,頓時身體就輕抖了下,連忙去看蕭煥,這才注意到,他身體右側的腹部果然有一大片洇出在衣物上的血迹。他今天本來就穿了深色的衣服,傷處又比較隐蔽,混亂中,淩蒼蒼和醫護人員竟然都沒發現。她立刻快步走了過去,把他的傷口按住,這才發現那道傷口不僅挺長,看起來也比較深,正在不斷滲出鮮血,血迹甚至已經濕透了裡層的衣服,将外面的衣物都染濕了大片。他大概擡手按過傷口了,手心都染成了一片血紅。這就是他剛才為什麼不親自動手給羅冼血整理,他手上已經沾了血,再摸儀器會沾上去。淩蒼蒼顧不上别的,手忙腳亂地按住了他的傷口,盡量延緩血流。看到她神色慌亂,蕭煥就對她笑了笑低聲開口:“沒事,隻是劃傷,沒有動到内髒和骨頭,不會影響行動。”淩蒼蒼擡頭看了他一眼,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身側的傷口,她心中就有一股怒氣止不住地上湧,還有種說不上來的煩躁。她忍了下沒忍下去,幹脆看着他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好好談着話就開始動刀子?還有你為什麼會受傷!受傷了為什麼不說一聲?你這麼尊貴的身份,你擦破點皮别人都要擔驚受怕,流了這麼多血,你自己都不知道多嚴重嗎?”被她劈頭蓋臉罵了一頓,蕭煥好脾氣地繼續微笑:“我知道的,并不算嚴重。”淩蒼蒼給他噎得接不下去,隻能又瞪了他一眼。蕭煥又對她笑了笑:“蒼蒼,我們需要讓開路給醫生們,他們要移動羅先生。”淩蒼蒼這才想起來,他們兩個正好堵在門口,忙拉着他閃開。這時身為王宮首席醫生的柳時安也匆忙趕到,他看到蕭煥被按着的傷口,就忙說:“我的天哪,我不是告訴過你,起碼在月間宮期間要注意身體了嗎?”蕭煥隻能又微笑着:“抱歉。”淩蒼蒼聽他一會兒工夫就道了兩次歉,更是有點暗火不知道該往哪裡發洩,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除了會道歉,别的就不會了?”面對她這樣的指責,蕭煥幹脆就不說話了,隻是抿了抿有點淡白的薄唇笑了笑。柳時安沒那麼多廢話,立刻将蕭煥送到了隔壁的手術室,讓他躺下做檢查局部麻醉縫合。蕭煥的傷口倒跟他說的一樣,傷口雖然比較深,傷到比較大的血管流了不少血,但也隻是劃傷,沒有傷及内髒,縫合止血後就沒什麼大礙。縫合過程中,淩蒼蒼就陰沉着臉站在一邊看着蕭煥,蕭煥則垂下了眼睫,不怎麼跟她的眼睛對視。蕭煥原來的衣服沾了血,當然不能穿,都被剪開脫了下來。柳時安縫合好傷口,随手扯了一件病号服給他遮蓋身體,歎了口氣說:“陛下,我不過為您服務一兩周而已,為何如此辛苦?”蕭煥撐着身體坐起來,哪怕是白色的病号服,他也穿得溫文爾雅,别具一番風味,隻是……确實和下身的深色靴褲不大相配。他才剛起身,就對趕過來站在手術室門口的蕭千清笑了笑:“千清,替我準備套衣服換下。”淩蒼蒼正在氣頭上,在旁邊也沒扶他,就瞪着他暗暗吐槽:死潔癖,強迫症。蕭千清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沒有離開,反倒走過來,擡手在他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下手不重,卻像是拍到了什麼要害位置,蕭煥竟被他拍得微微傾了下身,抑制不住地悶咳了兩聲。淩蒼蒼就在他面前,看着他慌忙用手按住了唇,接着指縫中滲出了暗色的血迹。蕭千清在旁冷笑了下:“大哥,你還是這麼能忍。”淩蒼蒼也沒數這是她第幾次看到他吐血,但每一次她都覺得遍體生寒。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沖上去的,清醒了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牢牢地抱着蕭煥,當然哪怕沖動中,她也避開了他腰腹的傷口。她的動作實在是有些突然,但她自己卻并不覺得違和,蕭煥還是捂着口,微微推了下她的肩膀,試圖将她推離自己。他用的力氣并不大,看那個動作的意思,似乎還是怕自己掌心的血流下來,弄髒了她的衣物。淩蒼蒼心裡一酸,想起來剛才她看到他和羅冼血站在一起,還上去推了他一下,那時她用的力氣可不小。她稍微離開了些他,從蕭千清手裡接過來紙巾,輕吸了口氣遞給他。蕭煥還是悶聲低咳着,輕聲道了謝,他嘴裡顯然還堵着血沒吐出來,又用紙巾堵着口,咳了一些出來。等他終于把手放下來,淩蒼蒼放開她的身體,一言不發地拿了紙巾,拉住他的手,擦他掌心的血迹。那些血顔色發暗,看起來應該是淤血,她想到之前柳時安說過,别讓他忍着不吐出來。她已經有點氣不起來了,因為如果蕭煥不舒服,她就跟他生氣的話,他也不見得會更注意,并且還很有可能避開她。淩蒼蒼歎了口氣,擡起頭看他:“蕭大哥,我該拿你怎麼辦好?”蕭煥還在意儀表,蒼白着臉輕咳着,對蕭千清說:“衣服……我還是回趟房間吧。”而後他才又對她柔和地笑了笑:“這是哪裡抄來的台詞?”淩蒼蒼隻能老實說:“我平時看的那些小說裡。”蕭煥了然地點頭輕咳:“是男主角愛對女主角說的?”淩蒼蒼也老實承認:“對……”她說完,就伸出了自己的手,做出個要抱他的姿勢:“你沒力氣走路吧,要不要我抱你回房間?”蕭煥唇角略抽了下,看向了蕭千清,擺着張臭臉站在一旁的蕭千清“啧”了一聲,走上來對着他伸出了手臂。蕭煥沉默片刻,又咳了咳才說:“我的意思是有輪椅……”不管有輪椅沒輪椅,親王殿下的手都伸出來了,豈能有縮回去的道理?他壓根沒接話,就盯着蕭煥,舉着手不動。最後還是蕭煥妥協,靠到他肩上,任由他把自己攔腰抱了起來。淩蒼蒼跟在他們身後,因為沒搶到抱人的機會,而有些郁卒,不過她沒心思再傲嬌,就一路跟着回卧室。蕭千清把蕭煥放到床上,就給他拿了件睡衣過來,這裡的睡衣是他替蕭煥準備的,和他穿過的那種寬袍大袖的絲綢睡衣款式一樣。不過這件跟蕭千清之前身上那件紫色的不同,是淡青色的,還帶着暗紋的刺繡,看上去淡雅得多。蕭煥雖然可以自己換衣服,但淩蒼蒼不讓他動,拿過來親自給他換上,繞過他的胸膛系帶子的時候,她還順帶手理了理他的長發,在他唇邊落下個吻。蕭千清看着他們又開始秀恩愛,輕哼了聲,頭也不回地走了,看起來他是又傲嬌起來了,估計還得蕭煥再哄一哄。既然他傲嬌,淩蒼蒼就隻能平靜點了,要不然蕭煥身心俱傷,還要應付兩個傲嬌,估計又要咳血。她輕歎口氣,擡手撫過他的薄唇,又輕吻了一下才說:“剛才你和羅冼血怎麼回事?”她内心還是把羅冼血當成那個她熟悉的羅顯,情急之下會叫“羅顯”,等冷靜下來,就知道他是“羅冼血”。蕭煥笑了笑:“沒什麼,羅先生拔了我的劍,我們兩個人随便活動了下。”從看到他腰側的傷口開始,淩蒼蒼就知道自己判斷錯誤,蕭煥的身手,不可能在擺弄冷兵器時傷到自己,他身上的外傷,隻能是羅冼血下的手。劍是他的劍,她出現時劍也正好在他手裡,但先動武的,卻一定不是他。蕭煥笑了笑解釋:“我的傷口并非羅先生故意,是我強行要突入他的劍光内,他的劍氣又太強橫,擦到了而已。”淩蒼蒼知道他想起了異世界的記憶,于是也就多了那個世界的許多技能,比如劍術什麼的,聽羅冼血的意思,似乎蕭煥還是個很厲害的高手,他一直期待跟蕭煥比試。不過這個期待歸期待,現在兩個人一個剛做完手術,一個沒事就咳血,哪裡是能夠動手的時候,羅冼血性子也太急了吧?蕭煥看她低頭不說話,就輕聲開口:“蒼蒼,我沒事了,你可以去羅先生那裡看一看,看他情況如何。”淩蒼蒼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他正半躺在床上,淩蒼蒼就擡起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得往後躺了一些,俯身從上面看着他的眼睛:“蕭大哥,你是不是覺得,比你起來,我更在意羅冼血?”蕭煥雖然不愛表态,但卻從來不說謊,直視着她的眼睛,他笑了笑:“我隻是覺得,羅冼血對你來說很重要。”淩蒼蒼看着他臉色蒼白在自己面前微笑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覺得這個對話有些熟悉,仿佛在另外一個時空中,也曾發生過類似的情景。但她腦中隻有一些模糊的印象,沒辦法抓住那些千絲萬縷。她還是看着他:“我希望你知道,羅冼血在我心中占有一定的地位,可能是因為我無法回應他對我的愛,可能是因為羅顯的關系,讓他對我來說,顯得有點特别。“但你是我的愛人,你和他在我心裡是完全不同的,你如果再這樣莫名其妙地喝幹醋或者自虐,我立刻做到你下不了床你信不信?”她說順了嘴,又說了句言情小說上的台詞,蕭煥微微愣了愣,而後就笑了:“怎麼樣才能讓我下不了床?”他還真是日漸放得開,這都能反調戲回來,淩蒼蒼挑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反正你現在也下不了床。”腰側的局部麻醉還沒過去,失血後他确實頭暈得厲害,還真沒辦法下床,他隻能無奈地笑了笑:“好吧。”他這樣眼睫微垂,唇邊帶着點柔和笑意的樣子,确實秀色可餐,淩蒼蒼幹脆借着這個姿勢低頭吻了他。這個吻很溫柔,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身體,剛才那一刻殘留在心頭的驚悸,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失。吻過後,她還是緊緊抱着他,将頭埋在他胸前的衣料裡。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受苦,但那種痛苦,卻仍舊可以忠實地傳達到她的心裡。她和蕭煥的關系,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她自己的預期。她本來以為,哪怕再相愛的兩個人,也可以理智冷靜,感情随時收放自如,但到頭來她發現,她居然控制不住那些滿溢的情感。她對蕭煥的感情,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深到她自己都無法預料的地步。蕭煥也抱住了她的肩膀,輕拍了拍,低聲說:“蒼蒼,抱歉。”淩蒼蒼輕“嗯”了聲,隔了一陣才說:“蕭大哥,相互信任也包括信任我的感情。”蕭煥輕抱着她,唇邊是柔和的弧度:“好,對不起。”淩蒼蒼回了句:“不準再對我說對不起。”蕭煥就隻能笑着沉默,她擡起身看他,指尖從他臉頰上滑過去,他的臉色确實蒼白,因為失了血,連氣色也沒有往日好。但他卻并沒有顯得憔悴,就像總有種東西在他身體裡,支撐着他的精神,讓他不會輕易彎腰。硬要說的話,像傲雪的寒梅,哪怕大雪覆身,也能從淩冽的寒冰中,透出清遠的暗香。她看着他,開口說:“蕭大哥,我突然很想知道異世界的事情了,那一定是個精彩的故事。”蕭煥的神色并沒有什麼意外,卻微頓了頓,才溫和地說:“蒼蒼,你準備怎麼做?”淩蒼蒼看着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湊過去吻他。淩蒼蒼一直是個行動派,她既然說了想知道異世界的事,下午就去找了蕭千清,讓他找個好的催眠師過來,好幫助她想起來。蕭千清有些猶豫:“蒼蒼,你真的要記起來那些事?說不定會有副作用。”他為了恐吓她,還舉出了蕭煥的例子:“你看大哥不就是想起來之後,開始生病了嗎?”淩蒼蒼擡頭瞪了他一眼:“那是他喜歡胡思亂想,還總自己悶着,我這種心理強大的人,怕什麼。”她倒還真是,無論在異世界還是現在,都夠得上心理強大,或者說心髒皮實。蕭千清竟無言以對,想了想,還是去給她找催眠師去了。淩蒼蒼也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要找催眠師,她隻是有種預感,如果她不盡快知道在異世界究竟發生了些什麼,那麼蕭煥肯定還會繼續自虐下去。第15章保持理智的必要性蕭千清找的催眠師很快到了,他在淩蒼蒼準備接受催眠的時候,還是試圖勸阻:“我并不覺得這會有用。”淩蒼蒼看了看他,“哦”了聲:“你也早就記起來了,對吧?”蕭煥記起來,是他自己親口告訴她的,蕭千清卻從沒有說過,但她竟然猜了出來,蕭千清不會騙她:“嗯,确實是。”淩蒼蒼挑了眉看他:“你在去地球之前,就記起來了吧?”她說着了然地點頭:“怪不得你剛見我就調戲我,異世界我們是不是有點暧昧?”她邊說邊惡寒了一下:“怎麼異世界的那個我,和很多男人都有點羅曼史。”蕭千清妩媚一笑:“并沒有那麼多,更何況你最愛的一直是我。”他說完,看到淩蒼蒼投來懷疑的目光,隻能又憤憤加了一句:“除了大哥之外,最愛的是我。”最愛還能除了誰之外……淩蒼蒼無語了片刻。她承認自己對蕭千清是有一種莫名的好感,但這種好感并不是戀人之間那種,反而更類似于親情。她和蕭千清在一起會不自覺放松,哪怕他看起來那麼不靠譜,她卻依然會本能地相信他。如果說她和蕭煥都受到了異世界記憶的影響,那麼她相信蕭千清在異世界裡确實和自己關系匪淺,隻不過絕對不是戀人。一切究竟如何,當她也能回憶起來的時候,自然迎刃而解。她會做警探,就是因為她天生好奇心重,正義感強,讓她忍住在關系到自身的問題上,不刨根問底,實在也是不可能。蕭千清看她很積極地喝了催眠師準備的安神藥草茶,還是加了句:“我覺得沒什麼用。”淩蒼蒼挑眉看了他一眼,笑笑:“沒事,都要試試而已。”她說了這一句,蕭千清就知道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深深知道她的固執和堅持,既然她下定了決心,那麼早晚有一天,她終究會找到辦法,回憶起那一切。他想到蕭煥對此的擔憂,默然了片刻:“祝你成功,蒼蒼。”沖他自信地一笑,淩蒼蒼走進了治療室。這是月間宮裡的心理治療室,平時用作給工作人員做心理治療,裡面的陳設和布置柔和典雅,花木也很多。蕭千清找來的催眠師,可以算是月球基地内數得着的心理學大師,本身也在一所高校裡任教。他戴了一副眼鏡,笑容很溫暖親和,倒跟蕭煥帶她出去時假扮的教授有些相似。請她在米色的柔軟沙發上坐下來,催眠師就微笑着對她說:“催眠必須要受試者的高度配合才可以實現,請問你做好準備了嗎?”淩蒼蒼點了點頭,把自己容易緊繃的神經,盡量放松下來,笑了笑:“麻煩您了,謝謝。”催眠師又和她閑聊了幾句,看她越來越放松,就開始了催眠的過程。合理的催眠,确實可以幫助人恢複潛意識裡的大部分記憶,在刑偵或者治療心理疾病方面有大量應用。進入催眠後,時間對于淩蒼蒼來說,過得很快,她十分配合,這對她這種受過反偵察訓練的人來說并不容易。她需要放下比一般人重好多的警覺和抵觸,完全放任自己的思想被别人引導。但她做到了,就像她能靠努力和天賦,成為一個年輕的優秀警探,她一旦下定決心去做的事情,很少會不成功。然而就如蕭千清說的一樣,她并沒有回憶起更多那個世界的訊息。即使她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放了那僅有的幾段記憶,把它們更加深刻地刻進了自己的腦海中,她仍舊是沒能想到更多的内容,連隻言片語和任何多一點的影像都沒有。兩個小時的深度催眠轉眼過去,她被喚醒的時候,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催眠師臉上已經出了許多汗,但他還是盡量溫柔地微笑着:“抱歉,不知道我的工作有沒有幫到你。”知道催眠師已經是盡了最大努力,淩蒼蒼沖他一笑:“謝謝,我想可能并不您的問題。”接下來他們都小心翼翼地沒再觸及話題,等淩蒼蒼休息了一陣,催眠師也恢複了過來,他們才一起走出去。從淩蒼蒼沒什麼波瀾的神色中,看出來她應該沒什麼收獲,蕭千清也沒什麼意外,反而和催眠師寒暄了一陣,禮貌地命人将他送回去。身邊沒了其他人,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淩蒼蒼,蕭千清遲疑了一陣,還是說:“我想,你隻能想起來這些,可能因為你并不是直接關聯人。”淩蒼蒼擡頭看了他一眼,蕭千清繼續:“我之所以有異世界的記憶,是因為青冥所用的實驗材料,是我的血液,皇兄可以想起來,是因為他是青冥操作的目标。”淩蒼蒼有些理解:“所以說,你們兩個都是直接關聯人。”蕭千清點了點頭:“在地球時,我試探過,不管是伯父伯母還是小熒,他們都沒能想起來任何異世界的事,哪怕是血緣關系,這種關聯也沒有帶給他們影響。”他說着,看了看淩蒼蒼,罕見得慎重修飾着詞彙,仿佛是怕她難過:“事實上,你感知到那個世界的事,本來就是一個意外。我自己認為,可能是因為你跟大哥的牽絆太過深刻,也可能隻是因為……在大哥恢複那個世界的記憶時,你正好出現在他身邊。”淩蒼蒼聽到這裡才愕然,她飛快地回憶了一下自己出現那個世界記憶的時候,這才注意到一個被忽略的細節:她能夠看到那個世界的時候,不是睡在蕭煥身邊,就是剛剛接觸過他,并且在想着他的時候。這跟蕭千清和蕭煥顯然不同,他們哪怕在白天清醒的時候,也可以毫無緣由地感知到那個世界。再深想下去,她更是心驚地發現,她其實……是在用蕭煥或者蕭千清的視角,去看待那個世界的。隻是因為他們看到的那個女人太像她,所以她自動代入了進去,實質上,那不是異世界的她的記憶,而是蕭煥和蕭千清的記憶。這也就說明了,她為什麼會看到本來不應該被自己看到的事情……她本來就不是視角的主體,隻不過是連帶的窺視者。看着她的臉色變得蒼白,臉上也出現了失神的樣子,蕭千清略有些不忍,但還是說:“蒼蒼,能不能回憶起來那個世界的記憶不要緊,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從來都是你,即使沒有那種不應該存在的記憶,你也是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别。”淩蒼蒼擡頭看着他,她突然想到,她對蕭煥說,自己有一天也要回憶起那個世界的事,那時蕭煥臉上的笑容,是縱容又溫柔的,仿佛是在贊同她的觀點,也仿佛隻是……想讓她以為她是正确的而已。蕭千清能想通其中的關節,蕭煥那種心智的人,又怎麼不會想通?他可能早就知道了吧?知道她可以看到那個世界,隻是因為他的影響。也許是從來沒在她臉上看到過那麼失落的神色,蕭千清連忙說:“蒼蒼,别太勉強自己,你真的已經很好了。”淩蒼蒼本來以為自己是足夠理智的人,那段記憶有沒有,從現實意義上來說,确實沒什麼太大的關系,也不會影響到她的生活。但在這一刻,她竟然無比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是一個被排除在他們的記憶之外的人,也許不僅如此,她被排除在了他們的某個世界之外。她冷靜了一下,聲音有些沙啞地問蕭千清:“那麼我能不能再次受到蕭煥的影響,從他的角度去看那段記憶,也是不能确定的對吧?”蕭千清遲疑着,還是點了點頭:“你前幾次可以在夢裡看到那個世界,都是因為大哥正在慢慢恢複那段記憶,現在他已經恢複完畢,你是不是能夠繼續受影響,還不能确定。”今天的深層催眠,也能說明一部分問題,在這樣的催眠下,她都沒能再多感知到哪怕一點,仿佛那扇通往異世界的大門,已經對她完全關閉,不再透出一絲光亮,嚴絲合縫地關上了。蕭千清看她的神色還是沒有恢複,連忙又說:“蒼蒼,如果你真的很想知道,我可以說給你,或者寫給你,像寫小說一樣,我文辭還算不錯,真的。”淩蒼蒼擡頭對他勉強笑了笑,緩慢搖了下頭:“不用了,沒關系,你說的對,想不想起來,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麼太大的關系。”她已經看過足夠多的小說,不需要看着一個是她又不是她的女人,和蕭煥一起經曆的一生。最壞的情況,可能是那些不清晰的片段,就是她在這一生中,僅能知道的關于那個未知世界的事情。從此以後,她也許就要說服自己,把對那個世界模糊又無法捉摸的感觸,當成她的那些直覺中的一種,一種像她的偵探天賦一樣的東西。蕭千清還是看着她,他突然張開手臂,抱住了她的身體。她正好可以靠在他的肩膀上,和蕭煥的懷抱不同,他的懷抱沒有讓她有莫名的悸動,卻一樣溫暖又令她安心。她聽到蕭千清柔麗的嗓音裡,帶着從未有過的喑啞:“蒼蒼,不要難過,你可以依靠我……哪怕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淩蒼蒼回到房間時,蕭煥正坐在靠窗的躺椅上,用電腦看着一份文件,覺察到她進來,他擡頭對她微微笑了笑。他的笑容還是那麼溫和,也總帶着一種無比笃定的東西,仿佛無論發生了什麼,他對她的感情和包容,都不會發生絲毫改變。淩蒼蒼看着,卻隻能僵硬地回以微笑,她開口說話的時候,就像洩掉了一口氣:“我失敗了。”蕭煥還是看着她微笑,而後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淩蒼蒼默不作聲地走過去,蕭煥将身側的位置讓出一點,她也擠了上去,像個孩子一樣,微微蜷縮着身體,依偎在他身邊。蕭煥腿上蓋了一條絨毯,他将毯子也分了一些給她,絨毯上帶着他的體溫和清爽的氣息,就像他的懷抱,安然地裹住她的身體。淩蒼蒼将頭輕靠在他胸前,她就這麼抱着他,隔了一會才低聲說:“蕭大哥,你知道我不會想起來對嗎?”蕭煥輕擁着她的身體,他垂下眼睛笑了笑:“不……我知道你會想起來,隻不過時間早晚。”淩蒼蒼意外地擡起頭看他,他的神情還是溫柔又專注:“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不要再記起來,可是我知道,你終究還是會記起。”蕭煥垂眸看着她笑了:“因為你就是這樣的,是我的蒼蒼。”淩蒼蒼之前從未想過,有一天有一個人,能僅僅是叫着她的名字,就叫得讓她如此驚心動魄……她擡起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緊緊抱着他,隔了一陣,她才能開口說話:“蕭大哥,你不要這樣,我會太愛你。”蕭煥摟着她的肩膀輕拍着,他沒有再說話,隻是非常輕柔地,在她頭頂吻了一下。他的懷抱中如同帶着一種魔力,好像不管她是多麼強硬成熟理智的一個人,在他懷中的時候,也可以放下一切成年人的特質,恢複成一個可以無所顧忌釋放情緒的小女孩。淩蒼蒼緊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貼在他胸口的位置,被催眠了一下午,她的精力也損耗極大,不知不覺,她就陷入睡夢中。蕭千清走進他們的卧室,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蕭煥正站在躺椅旁,彎腰用毯子将淩蒼蒼的身體裹起來,他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很輕地将她抱了起來。他動作稍大,還會牽動腰側的傷口,因此他的姿勢看起來有些艱難,但卻仍舊溫柔無比。蕭千清張了張口,本來想說要不要他代勞,後來還是沒說話,看着他把淩蒼蒼抱着放在床上。注意到他來了,蕭煥擡頭對他笑了笑,示意他到外面去說,夢中的淩蒼蒼卻像是預料到他要走一樣,拉住了他的衣袖,緊緊拽着不肯松開。微彎了腰配合淩蒼蒼的姿勢,他擡頭對蕭千清笑了笑,用唇語無聲地說:“有什麼事?”蕭千清本來也隻是叫他們一起出去用晚餐,看這個樣子,淩蒼蒼是要一覺睡到明天,蕭煥自然也不會出去用餐。他點了下頭,也用唇語說:“沒什麼,我讓人送你的晚餐過來。”蕭煥笑着對他點了下頭,蕭千清就不再說話,轉身出去了。他要走出去的時候,回頭又看了一眼,正看到蕭煥側身坐在床邊,低頭在淩蒼蒼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吻。擡步走了出去,自動門在身後悄無聲息地關上,蕭千清心想他對淩蒼蒼還是存着私心。因為他在告訴她,自己可以成為她的依靠時,并沒有提及,連他都知道,淩蒼蒼最可以依靠和信賴的人,從來都是蕭煥,那個肯用生命和全部時光來守護她的人。淩蒼蒼覺得自己這個覺,睡得實在是有些太久,因為她竟然又在夢裡看到了許多許多事情,并且那種感覺非常真實,好像所有的事情,她都真的經曆了一遍。這個夢卻并不是關于她一心想知道的異世界,而是關于她正存在的這個世界。在夢裡,她始終對自己不能想起來異世界的事耿耿于懷。這種失落和不甘的雙重折磨,讓她的心裡漸漸不可控制地,對蕭煥産生了一些怨恨,她開始覺得身邊的這個人有些陌生,開始不斷懷疑他的用心和安排。她懷疑他愛着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異世界的那個淩蒼蒼,她懷疑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替代品,讓他可以想起那一個她。蕭煥一如既往的溫柔,并沒有讓她覺得好過,反而讓她的心理扭曲日益加重,最後她終于爆發。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心理問題,不想在和蕭煥持續不斷的冷戰,還有摩擦中度過餘生。她覺得自己對蕭煥的愛,也已經被消磨得不成形,于是她對蕭煥坦誠了所有的想法,并且再次對他提出離婚。這一次,蕭煥沒有再反對,反而秘密又迅速地,和她解決了一切财産糾紛,解除了婚姻關系。蕭煥是特别調查處的長官,為了避免和他在工作場合有聯系,她申請了調職,主動要求去幾個時區外工作。她如願以償,離開了生活多年的首府特區,調到了幾千公裡外的北美轄區。她開始了全新的生活,蕭煥對于她來說,重新成為了一個隻有在媒體上可以看到的符号,被完全剔除在她的世界之外。這種生活一直持續了幾年,期間發生過幾次恐怖事件和動亂,作為另一個轄區的探員,她知道的并不多,隻知道那些事情都被迅速解決。開始的一兩年,她還真的會時不時想起蕭煥,想到他無處不在的溫柔,想到他其實并沒有做錯過什麼,她卻就這樣放棄了他。後來她想的漸漸就少了,他是皇帝,她離開他之後,他不可能一直單身。且不說那個一直跟他有點暧昧傳聞的杜聽馨,就是其他貴族小姐,他也可以随便選一個結婚。這麼想得多了,她也就真的以為,蕭煥在和她離婚後,一定又發展了新的戀愛關系,于是想到他的時間就更少。直到過了七八年之後,她有一天出外勤,去逮捕幾個跨洲的藥品販子。他們帶着特警包圍了那棟房子,沖進去後也很順利,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就将那幾個嫌疑犯就地擒獲。站着看特警們把那些人押送出去并清理現場,她突然接到了一個來自蕭千清的電話。在跟蕭煥離婚後,雖然蕭家的其他人,哪怕是可愛的熒,她都沒有再私下聯絡過,免得觸景傷情,但蕭千清,她倒還一直跟他有聯系。隻不過最近半年來,蕭千清一改往日的習慣,突然不怎麼主動聯系她。她想可能是因為他身為親王和王儲,事務增多了,也沒怎麼在意。接到蕭千清的電話,她想到他那裡是深夜,就以為他又是半夜睡不着找自己閑聊,接通電話後還笑着打趣:“怎麼,又有什麼心事要說給我聽?”對方請求的是視頻通話,她點開後對面卻一片黑暗,似乎是蕭千清關掉了那邊的攝像功能,她有些奇怪,就笑着問:“怎麼,親王殿下不想給我看到你的臉?”和往常不同,這次蕭千清沒有用撒嬌來回應她的調笑,而是沉默了一下,才嗓音有些低沉地開口:“有些不方便開攝像……”看不到影像,她就不知道蕭千清在哪裡,也看不到他那邊的狀況,隻聽到他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說:“蒼蒼,你還好嗎?”淩蒼蒼随意地笑着回答:“當然好啊,生活自在,就是好久沒休帶薪長假了……準備過幾天就請假,如果被批準了,我或許會回首府去見一見你哦。”她隻是随口說着,也是因為覺得蕭千清此刻情緒似乎很低落,所以想安慰他一下。她本以為蕭千清聽到這個消息會開心起來,沒想到他還是沉默了一陣子,才再次開口:“那太好了,我很期待。”在她意識到有點不對,想問是不是有什麼情況時,蕭千清又低沉地說:“那麼再見了,蒼蒼。”說完他直接結束了通話,留下淩蒼蒼自己一個人,在旁邊蹙着眉思考他為何如此反常。現場還需要她,她很快被同事叫過去查看被繳獲的藥品,于是她就重新投入了工作。清點完畢後,押送物品回調查局分部,在辦公室裡做慣例的後續文件。也許是因為蕭千清的反常,她雖然還在工作,卻漸漸開始心不在焉,内心深處也不知為何,有種特别緊迫又焦慮的感覺。她坐在開放式的辦公室裡,越來越煩躁,站起來想要去茶水間喝杯咖啡。她才剛起身,辦公室的大光屏突然彈了出來,畫面上,赫然打着“全境通告”的紅色緊急标志。光屏正中,出現了一張蕭煥穿着白色禮服的正面照片,他仍是對着鏡頭微微笑着,那幅照片四周,卻被打上了一圈黑色的框,看上去肅穆又不詳。畫面背後,主播用比平時更緩慢的語速播報:經朱雀宮再三确認,地球聯邦第十二任皇帝蕭煥陛下已于二十分鐘前逝世,現進行全境緊急通告緻哀。即使是潛意識裡,她一直在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這隻是在夢裡。但她還是渾身僵直地站着,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張照片……或者說遺照。悲痛開始隻不過是一點點的,就像從荒蕪岩石中迸發出的唯一的一株小草,接着才開始慢慢枝繁葉茂。等到她意識到的時候,那些哀痛乃至絕望,已經像鋪天蓋地而來的潮水一般淹沒了她,身心俱痛,如同筋骨寸斷。哪怕是最真實的夢境,也無法抵抗如此激烈的感情沖擊,她瞬間清醒了過來,像溺水的人一樣,激烈又大口地喘息着,身體也因為要抵抗那殘留的劇痛,不自覺地蜷縮起來。她能感到身邊有一個溫暖又安定的氣息,慢慢給了她一些真實感,她的身體被細心地抱着,有人在她肩上和頭頂不停地撫摸,他的輕吻落在她的額上,帶着他的體溫和味道。她哆嗦了一下,緊緊抱住了他,頭埋在他的肩窩裡,感受着來自于他的體溫,她才稍稍心安了一點,卻還是有種莫名的驚悸。她擡起吻住了他的雙唇,将自己的舌尖深入到他的唇齒之間,這一次吻,她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急迫,仿佛不将他整個口腔都品嘗一遍,就無法确定他是真的存在。等她終于稍稍平靜,他還是抱着她,将床頭的感應燈調亮,低頭看着她,輕聲問:“蒼蒼,做噩夢了?”淩蒼蒼深吸了口氣,她暫時還講不出話來,隻是身體微微發着抖,死盯着他的臉連眨眼也不敢。借着燈光,蕭煥能看到她那雙從來都是朝氣蓬勃的明媚眼睛中,竟浮上了深深的恐懼,還有驚惶的水汽。他低下頭,充滿耐心地輕吻她正微微發抖的嫣紅雙唇,又吻去她眼角的一點淚漬。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掃過他的薄唇,他輕柔地抱着她,溫聲說:“蒼蒼,我在的。”她這才重新活過來,擡手緊緊拽住他的胸前的衣料,一點都不敢放松,又閉上眼睛鎮定了一下,才能開口說話:“蕭大哥,我夢到……你離開我了。”她說着又搖搖頭補充:“也不對,是……你放我離開了你。”蕭煥還是将她整個人都緊摟在懷裡,微微笑了笑:“是嗎?”她又沉默地安靜了一陣子,才開始慢慢講述那個逼真的夢境。把噩夢講出來,自己吓自己的效果會減弱很多,也會弱化夢境的真實感。她說幾句,就要緩一下才敢接着說,蕭煥一直耐心地聽着,她說到最後,他又輕吻了下她的額頭。淩蒼蒼擡起頭看他,神色認真:“蕭大哥,不要讓我離開你,哪怕是我要離開你,你也不能就那麼放我走。”她說着,也覺得自己這種邏輯實在夠矛盾,但還是堅持:“無論我以何種方式離開你,我最後都一定會後悔。”蕭煥知道她真的被那個不詳的夢吓到,對她溫和地笑了笑:“蒼蒼,你考慮得太多了,那種情況不可能發生。”淩蒼蒼卻沒接他的話,此刻的她,像個孩子一樣固執,向他要求一個承諾:“你答應我。”蕭煥隻能微笑着歎了口氣:“好,我答應你,哪怕你要離開我,我也不會放開你。”他說着,就突然又勾唇笑了笑:“我這麼說,你不會覺得我太過強硬霸道?”之前淩蒼蒼曾經再三逼他發誓,不要過度幹預她的決定,現在她卻又出爾反爾地,讓他發誓不會放她走,确實有些反複無常。淩蒼蒼卻不顧上他這種調侃,而是松下來一口氣,重新緊緊抱住了他。蕭煥還是輕抱着她,緩慢地輕拍着她的肩膀,希望她可以徹底放松下來。她睡了一覺,做了這麼冗長又可怕的噩夢,醒來卻并沒有看到窗外的晨曦,現在才不過淩晨三點多鐘。淩蒼蒼将頭靠在蕭煥胸口,聽着他胸腔内傳來的平穩心跳,卻還是沒能完全平靜下來。她側頭看了下床頭浮現的時間,幹脆仰起臉看他:“蕭大哥,時間還早,我睡不着了,我們運動下吧。”蕭煥對她這種跳躍式的思維已經習慣,聽到她突然這麼說,也隻是笑了笑:“可是我腰側還有傷口。”腰側有傷口的确為難,但淩蒼蒼深深覺得,自己之所以會做這種噩夢,跟這段時間憋壞了也有關系。每天幹抱着不能吃,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不胡思亂想才奇怪。她想着就舔了舔嘴唇,眼底不由自主浮現出失望之極的神色,她當然不敢勉強蕭煥,他身體那種樣子,稍微勉強下誰知道會不會出問題,再憋屈也隻能幹忍着。正當她準備委屈地再躺下努力睡覺,蕭煥的唇邊卻又添上了柔和的笑意,他帶着點好笑,低頭吻了她的唇,而後歎息着說:“所以……動作不能太激烈。”淩蒼蒼被他吻得有些暈暈乎乎,驟然間聽到這句話,還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然後……然後她就顧不上說話,猴急地去解開他胸前睡衣的絲綢衣帶,還湊過去吻他的唇角。她和蕭煥禁欲也有好幾天,對他們這種每天都在一起的青年伴侶,已經是令人難以忍受的漫長煎熬。一旦能夠釋放熱情,很難把握好尺度不激烈過頭,好在淩蒼蒼總惦記着蕭煥的身體和傷口,而蕭煥也足夠溫柔,倒還算和諧。等他們結束,淩蒼蒼還帶着方才的餘韻,将頭靠在他肩上,手指一圈圈在他胸前光潔的肌膚上打着轉。身體餍足了,她心底那種不安才總算被徹底趕走。她感慨着開口:“我真是傻,怎麼會做那種夢?這等美色和肉體,是上天賜予我的厚待,我怎麼可能舍得下不要……”蕭煥任她繼續在自己身上亂摸,聽着就笑了,他想起來在異世界,她也曾半真半假地說過,她隻是迷戀他的身體,并不是真的愛他。那時他正心神不甯,和她之間也還有隔閡,不僅信了,還被她氣得吐了口血。直到後來,他看到她躲着自己偷偷哭泣,又在他面前裝作一切都好,才明白她那張伶牙利嘴裡跑出來的氣話,藏着多少不知深淺的情意。淩蒼蒼說完,又撐起點身體看他,把他的臉捧了起來,湊過去吻。全力配合着她,蕭煥唇邊帶着些笑意,溢出一聲歎息:“蒼蒼,難道你還想再來一次?”第二天起床後,親王殿下發現,自己的哥哥和嫂子,重新像連體嬰兒一樣黏在了一起,并且……他們之間荷爾蒙變化,簡直瞞不住任何人。淩蒼蒼意氣風發,再也沒有了昨天的低落和疲憊,整個人神采飛揚,穿着調查局的黑色制服,連步伐都多了幾分潇灑。身為單身人士的親王殿下,覺得這麼跟他們兩個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實在太自虐。他把目光盡量放在雖然精神很不錯,但臉色還是稍顯蒼白的蕭煥身上,免得自己喝醋喝瘋了。他努力轉移注意力,跟蕭煥探讨接下來的計劃:“明天下午的軍事演習現場,你緻辭完畢後,就留在觀禮台上。”蕭煥微笑點了下頭,用手指舉起茶杯,啜飲了一口加了豐富奶和糖的紅茶,連話都沒接,淩蒼蒼剛趁機在他唇邊偷吻了下。蕭千清額上默默爆出一根青筋,雖然餐廳裡除了他們三個人之外,再沒有别人,但他也是“别人”要不好?果然這些該死的情侶,都應該被關在封閉的屋子裡,随便他們自己膩歪到死!淩探員偷吻完,還很正經地追問一句:“那麼我呢?是不是要一直在他身邊保護?”蕭千清沒顧得上回答,蕭煥就開口說:“蒼蒼,早餐過後,你聯絡下蘇倩和慕顔,讓他們到月間宮來見我,有任務給他們。”淩蒼蒼答應下來,順手又在蕭煥腰上摸了一把,他今天穿着束腰的白色軍禮服,腰線實在太養眼,她有點忍耐不了。蕭千清猛地灌了自己一大口咖啡,順利地嗆到,捶着胸口咳得臉色發紅。淩蒼蒼這才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蕭千清,你喝東西小心些,成年人還會嗆到自己,太搞笑了。”蕭千清一邊咳,一邊擡頭含恨地看了她一眼,一雙妩媚的鳳眼裡,都被氣出了一層水霧。早餐過後,等待蘇倩和慕顔趕來之前,蕭煥帶着淩蒼蒼去了月間宮的機甲訓練場。蕭千清在月球基地,經常把自己關在月間宮足不出戶,所以月間宮裡的各種設置,幾乎應有盡有。除了那些享樂用的場所和設備,還有機甲訓練場。這個訓練場修在月間宮地下,占地能夠充分滿足實機操作,設施甚至比軍隊的訓練場,還要先進齊全,平時除了蕭千清自己會悶在這裡找人切磋,還供親王護衛隊日常訓練。蕭千清的專用機甲,是一台名叫“寒秋”的銀白色機甲,以靈活性見長,機體和四肢纖長,非常适合近戰,遠距離戰鬥時,也具備良好的隐蔽性和防護功能。今天他們來這裡,是讓淩蒼蒼進行第一次實機操作,蕭煥沒有親自上陣,她的首次對手,是蕭千清和他的寒秋。坐在訓練用機甲的駕駛艙裡,淩蒼蒼透過光屏,看到對面那台明顯比自己這台機甲先進上幾個檔次的對手,還是忍不住郁悶:“首次就安排這麼強的對手,我會被吊打吧?”蕭煥在高處的指揮室裡,跟她保持着即時聯絡,聽到她這麼抱怨,就低聲笑了:“沒關系,千清駕駛他自己的機甲,而不是普通型号,是為了拿捏分寸,不至于在訓練中誤傷你。”淩蒼蒼聽着還是歎了口氣:“我知道,我跟你們的級别差很遠,需要照顧。”聽出了她的不甘,蕭煥又笑着說:“沒人一開始就很厲害,别喪氣。”他說着,又笑着加了一句,“何況我會指導你。”他和蕭千清至今從來沒切磋過,不知道到底誰更強一點,不過聽蕭千清的語氣,他似乎認為自己肯定赢不了蕭煥。有這麼一個指導老師,淩蒼蒼倒有了點底氣,為了公平性,她和蕭千清的通訊則是切斷的,兩個人憑借系統的倒計時開始戰鬥。紅色的秒表倒數變成個位,沒時間再廢話,淩蒼蒼下意識舔了下舌頭,将全身的精力和感官都集中起來,做好戰鬥準備。蕭煥的聲音這時響起,像低沉悠揚的樂章一樣,帶着鎮定人心的力量:“蒼蒼,所有的格鬥都是共通的,機械也可以表達出對方的意圖和攻擊方式,試着去分解他的動作,像你在用肉體去戰鬥時一樣。”伴随着他的聲音,解鎖設備的倒計時終于結束,淩蒼蒼看到寒秋的銀色機體隻在屏幕遠處閃現了一下,而後猶如鬼魅般,出現在她近處的位置。上次她看到蕭煥駕駛着王風在唐門作戰時,據說他才發揮了零号機不到20%的戰鬥力,然而那在她看來已經是猶如神迹般的迅速和強力。現在蕭千清肯定也沒盡全力,但那種反應速度和實戰技巧,已經讓她潛意識裡一陣驚悸。蕭煥這時低聲說:“7點方位。”第一次實際操作,被幫着做點弊也沒什麼吧?淩蒼蒼咬了咬牙,按照他指示的方位交叉手臂防守。機械手臂碰撞到一起産生的沉悶聲響,随着機體受到撞擊的震動傳到駕駛艙,光屏在這種震動裡也發生了細微的波動。S級駕駛員是什麼實力,旁觀可能不會感受很深刻,但跟S級駕駛員對戰,恐怕是最直觀的感受方式。接下來的時間,哪怕有極為熟悉蕭千清攻擊套路的蕭煥指導,淩蒼蒼也還是狼狽地隻能躲閃。幾乎重溫了機甲測試時的噩夢,她在訓練場裡到處躲避翻滾,覺得如果這是實戰,可能她的機甲早就被蕭千清大卸八塊,人也會被他從駕駛艙裡揪出來活活捏死。不過幾分鐘,她的機體就被蕭千清整個壓制在地上,寒秋一隻腳踩在她的機體的腿部,鋼刃也抵在了駕駛艙外的脆弱連接處。事已至此,再多的反抗也是無用,她隻能擡手按下了機體的開關按鈕,整個機體失去能量來源,癱倒在地上。哪怕在實戰中,這種投降行為,也會讓對手放棄繼續攻擊,保住駕駛員的性命,寒秋從她的機甲上移開,蕭千清的通訊也同時恢複。光屏那端他的神色和狀态都非常輕松,好像這種程度的戰鬥,對他來說好像喝了一杯下午茶一樣不值一提。但他還是有點刻意地對淩蒼蒼笑着,試圖恭維她:“蒼蒼好厲害,我也費了好大力氣才能完成壓制呢。”淩蒼蒼深深覺得,他應該是在報複早餐時自己取笑他喝咖啡會嗆到的事……然而技不如人,她也隻能屈辱地說:“親王殿下武運昌隆,是我輸了。”蕭煥磁性的聲音也在這時響起來,充滿着溫柔和耐心:“蒼蒼不要洩氣,給你一分鐘時間休息,站起來再來一次。”好吧……他們兩兄弟在某些方面都是一樣的鬼畜。淩蒼蒼被操練了足足兩三個小時,一次次被當沙包打來打去。等他們終于結束訓練,從駕駛室出來時,淩蒼蒼幾乎是手足并用爬出來的,她再也不敢自負體能過人了,機甲果然是考驗體能極限的方式。她在搏擊訓練室裡連續訓練十個小時都還有餘力,現在卻恨不得癱倒在地上裝屍體。反觀蕭千清還是神清氣爽得很,輕巧地順着駕駛艙彈出的扶梯跳下來,渾身連汗都沒出多少,還是優雅妩媚地對她笑着:“蒼蒼真的累了啊,需不需要我抱你出去?”淩蒼蒼彎腰扶着身旁的機甲支撐身體,半死不活地擡手對他揮了揮,十分硬氣:“我好着呢,不用!”蕭千清于是就笑彎了眼睛,看樣子很是開心:“我就喜歡蒼蒼這種嘴硬的可愛樣子。”蕭煥坐在觀察控制室的沙發上,自然一身閑雅,微微笑着:“蘇倩和慕顔已經到了,蒼蒼休息好,跟我去見他們。”新晉機甲駕駛員淩蒼蒼對于這種兩名S級駕駛員聯合起來欺壓新人的舉動,隻能默默忍受了,誰讓她實在是個菜鳥呢?休息了幾分鐘恢複體力,淩蒼蒼又去沖了個澡換上幹爽的衣服,跟蕭煥去見蘇倩和慕顔。這幾天蘇倩和慕顔幹了什麼,不是行動指揮官的淩蒼蒼不是很清楚,當她在休息室看到一臉嚴肅的蘇倩,還有脖子和手腕上都纏着繃帶,明顯還沒從傷勢中恢複過來的慕顔,頗為吃驚。她呃了一聲,有點同情地問:“慕顔怎麼了?受傷了?”慕顔臉色蒼白地對她揮揮手,連話都說不大出來,頗有些難兄難弟的架勢。蘇倩在旁冷冷地笑了聲:“一時逞了英雄,命大又沒死。”慕顔這就不幹了,白着臉捂着胸口也要強辯:“蘇探員,我好歹也在緊急關頭救了你,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冷嘲熱諷。”蘇倩“呵呵”笑了:“到底是救了我,還是自以為救了我,你自己心裡清楚。”蕭煥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不要再做這些無謂的争執,慕顔接下來留在月間宮治療,蘇倩和我們一起行動。”接着他向淩蒼蒼解釋了一下蘇倩和慕顔的行動,到達月球基地後,蘇倩和慕顔就僞裝潛入了當地的犯罪組織。青冥是個恐怖組織,但地下的勾當從來都不是單獨存在,他們勢必要和當地的犯罪集團勾結。僞裝成藥品販子的蘇倩和慕顔,運用特别調查處之前的眼線,打入了月球基地内的一個大型犯罪集團。他們先是取得了組織高層的一定信任,再借助這個犯罪集團和青冥的一次合作,找到了青冥在月球的活動基地。他們探到地址後,沒有來得及請示蕭煥,就進一步潛入了進去,想要得到更多情報。然而青冥和一般的犯罪集團還是不同,帕特裡克本來就是心思缜密又多疑的人,再加上羅冼血的失蹤,也讓他更加警惕。蘇倩和慕顔最終被識破,陷入了包圍圈,他們兩個大鬧了一場成功逃了出來,隻是逃跑的過程中,慕顔為了掩護蘇倩撤退中了兩槍。他運氣好,一身是血昏迷着被蘇倩拖到醫院還沒死,真正從鬼門關撿了條命。說起來這一系列行動,也是可以拍成大片一樣的驚心動魄,卻在官方記錄上無迹可尋。這才是特别調查處标準意義上的調查行動,隐秘、高效又緻命。蕭煥簡要總結完,對淩蒼蒼說:“蘇倩和慕顔已經确定,青冥會針對明天的閱兵做最後一次恐怖行動,目标是刺殺我。”這也是蕭煥和蕭千清讓她今天接受一點機甲訓練的理由,明天的閱兵是個圈套,但青冥那邊有新式的機甲,或許還有更多秘密武器,真正混戰起來,很難保證在場每一個人的安全,讓她勉強成為一個戰力,也算多點保障。淩蒼蒼聽着點頭,蘇倩和慕顔都是自己人,她也就不避諱:“可是你的身體還沒恢複,是不是要盡量避免出動王風?”蕭煥側頭對她淡淡笑了笑:“不要擔心我,該擔心的是對方。”蘇倩聽着就保持一臉木然,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蕭煥這種行動方式:反正他身體從來沒有特别好的時候。就算是上次在唐門,他才剛從昏迷中醒過來,還沒駕駛零号機,不也一個人幹掉了十幾台機甲?淩蒼蒼抽了抽嘴角,覺得自己還是無法完全适應蕭煥這種在極強和極弱之間無縫切換的狀态,隻能歎了口氣:“好吧,我一切聽長官的安排。”下午淩蒼蒼被獲準可以休息,大概是蕭煥和蕭千清害怕操練她太過分,導緻她第二天沒有行動能力。午餐時蕭千清還很遺憾地說:“跟蒼蒼在一起訓練很愉快,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種機會。”淩蒼蒼看了看自己酸疼到刀叉都快舉不起來的手臂,默默往嘴裡塞了塊牛肉。蕭煥微微笑了笑:“這次事件過後,我會從官方渠道邀請你到朱雀宮,還要舉辦一個立儲的典禮,你可以在地球逗留一段時間,到時候會有機會的。”感情他們兄弟倆還打算再聯起手來虐她啊?淩蒼蒼頓時歎了口氣,又機械地塞了一塊牛肉到嘴裡。蕭煥看她一邊切牛排一邊休息手臂,看起來頗為費勁,就笑了笑,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刀叉,将整塊牛排一次性切成适口的大小,再把刀叉還給她。淩蒼蒼已經麻木了,連道謝都沒有,就這麼心安理得地開始咀嚼牛肉。她飛快地吃完那塊牛排,蕭煥又笑了笑說:“吃太快不利于消化。”他說着拿起湯匙,舀着濃湯一口口往她嘴裡喂,淩蒼蒼也就張嘴配合他的動作。蕭千清在旁邊看着,抽了抽嘴角:“甜點和水果是不是也要喂?”他們不是正餐,上菜也沒什麼順序,按照淩蒼蒼的要求,她的食物是一次性上完的,上來後她先開始吃肉,别的東西都還沒碰。聽到這裡,淩蒼蒼還真點了點頭,對蕭煥說:“來口慕斯。”蕭煥放下湯匙,拿起甜品小勺給她喂了口慕斯,喂完還拿餐巾,替她擦了嘴角沾上的醬汁,溫柔地說:“你這麼吃對消化不好,乖,喝完湯再吃别的。”單身的親王咬了咬牙,表示他從明天起,就要跟這兩個人分桌子吃飯。每天被秀恩愛閃得眼都要瞎了,這能忍?這絕對不能忍!吃完午餐,淩蒼蒼和蕭煥一起去醫療室,看了一起住院的慕顔和羅冼血。柳時安倒是很貼心,還把他們安排在了一間病房,讓他們兩個傷員可以躺着聊個天什麼的。慕顔和羅冼血居然很投緣,慕顔不知道羅冼血是異世界過來的,還以為他就是首相辦公室那個文員,跟他抱怨了一大通公務員工資太低,待遇太差,還會被派出來執行這種危險公務,好後悔入這一行之類的。羅冼血倒也接得下去,跟他一起抱怨上司要求太多壓力好大,順帶聊了下搏鬥技巧,兩個人聊得很開心。出乎淩蒼蒼的預料,是一直冷着臉完全不願看慕顔的蘇倩,竟然也在病房裡陪着慕顔,還一臉冷酷地給他削了蘋果。看到她和蕭煥,羅冼血就沒說什麼,隻是帶着點意味深長的笑容,目光在淩蒼蒼和蕭煥身上多轉了幾圈,似乎看出來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淩蒼蒼沒問他為什麼要跟蕭煥動手,那段小插曲,大半是他跟蕭煥聊了些異世界的事,一言不和切磋一下。現在大戰在即,沒必要在這上面多做糾纏。等在這次的事件結束後,羅冼血會跟他們一起回地球,到時候再說也不遲。淩蒼蒼和羅冼血閑聊了幾句後,問了下他的身體狀況,就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場面頓時就靜下來,有那麼點不和諧。就在這時,終于削好一個蘋果的蘇倩,竟然将切塊的果肉分好,拿了一份,站起來給羅冼血送了過來。她臉上的神情還是冷冷的,羅冼血也沒在意她表情,反而接過來跟她道了聲謝。多待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沒過多久,淩蒼蒼就和蕭煥一起告别出來。回房間的路上,她略有些深思地對蕭煥說:“蕭大哥,你說慕顔和蘇倩會不會有點什麼?他們回來後,兩個人之間的感覺變了。”蕭煥則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你想多了,隻是變成了彼此信賴的搭檔罷了。”淩蒼蒼還不知道他對男女之間的事情很敏感,詫異地擡頭看他:“你怎麼看出來的?”蕭煥又笑了笑,說的話很有些高深莫測:“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相遇,都是很微妙的,并不隻有相愛一種可能。”淩蒼蒼“哦”了聲,她神經比較粗,也就沒發現剛才蘇倩去給羅冼血送蘋果時,臉上的表情略微有那麼點不自然,聽他道謝時耳根還紅了。蕭煥不僅有和蘇倩工作幾年的經曆,還有異世界和她相處了二十年的經曆,對她很了解,她絕對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就給剛認識男人送水果的性格。他知道不管是在異世界還是現在,蘇倩對他都有些傾慕,而羅冼血和他也有那麼些微妙的相似……也許蘇倩原本就容易被這種類型吸引吧。淩蒼蒼挑眉“哦”了聲,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擡手抱住他的腰,笑得很有些得意:“蕭大哥,現在沒事了,我們可以休息了嗎?”蕭煥微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當然可以,接下來的時間,本來就是給你休息的。”淩蒼蒼覺得她自己已經有些壞掉了,她是自以為成熟高冷的職業探員,在别人面前時也都可以保持專業嚴肅,但在蕭煥這裡,卻總被他當小女孩看……好吧,她還挺受用的。“休息”在淩蒼蒼這裡,顯然有另一層含義,下午蕭煥坐着看書,她幹脆躺在他膝蓋上,順帶把他指節分明的手拉過來,一根根指頭摸着玩。對于淩蒼蒼來說,其實是很少有這種完全放松了身心,任由自己浪費時光的時候。戰鬥在即,她竟然能這麼放任自己,就這麼安靜地和蕭煥在一起,做一些沒什麼意義的事情,換成是一年前的她自己,絕對無法想象。那時她出重要任務前,都會一遍遍核對行動的細節,一遍遍在心裡演算行動時會遇到的各種情況,讓大腦保持絕對的清醒。蕭煥對她來說,一直都有種特殊的魔力,讓她可以暫時放棄理智和責任,沉溺在他獨有的溫柔裡。過了一陣,蕭煥低下頭,看到淩蒼蒼又蜷縮在他的膝蓋上睡熟了,她在他身邊睡着的時候,臉上就會露出毫無防備的神情。哪怕是他們剛剛結婚時,她清醒時還會表現得很抗拒他,卻會在晚上睡熟後,不自覺地靠到他身邊,用手摟住他的身體,睡得香甜無辜。他看着她的睡顔輕笑了笑,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了一個輕吻。她睡得很熟,但卻微微揚了揚臉,像是要配合他的動作,純屬本能,帶着全身心的信賴和眷戀。他動作輕柔地将她抱起來放在床上,驟然多了另一個世界四十年的記憶,他可以回憶起很多在異世界的細節。他們在一起度過的二十多年,那些溫暖又美好的記憶,以及最後無可奈何的死别。他在最後,并沒有絲毫不甘,這樣的一生對他來說已是奢侈,可以在她懷中告别世界,也是他所能想到最美好的結局……然而卻還是不舍。舍不得将她獨自留下,更加舍不得讓她追随自己而去。死後的世界一片空茫虛無,他怎麼舍得讓她去往那種地方?眼前她睡熟了之後細弱均勻的呼吸聲傳到他的耳中,他輕閉了閉眼睛,命令自己暫時将異世界的一切都封閉起來。她還沒有想起,他也就不會是那個世界的他。此生和她的相遇,同樣珍貴得像是上天的恩賜,甚至比起在異世界,他們之間還少了許多誤解和彎路。他應當倍加珍惜,如同異世界的他,也同樣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晨昏,每一年輪轉。淩蒼蒼連續兩天沒吃到美人,她一覺睡到了夜裡,被蕭煥叫起來喂了點吃的,又躺在他懷裡撒撒嬌。她看出來他還是有些疲倦,不管是前幾天那次昏倒,還是沒有愈合的外傷,對他來說都是種負擔。他自己沒有說,但淩蒼蒼知道,明天的事,必要的時候他還是會出動王風,那台機甲今天又做了檢修和保養,處在随時可以發動的狀态。不過她也沒着急,她跟蕭煥來日方長,不差一天兩天一頓兩頓,更何況跟他躺在一起,抱着他線條美好的腰,将頭靠在他胸前的感覺,也是一樣舒服。她抱着他,感歎似的說:“蕭大哥,等回了地球,我要跟你好好休個假,最好能去一些溫暖潮濕的海邊什麼的,曬太陽做水療,享受人生。”蕭煥摟着她的肩膀笑了笑,聲音是一貫的溫柔:“好。”第16章蕩清寰宇不是說說地球聯邦的皇帝陛下,在離開前的最後一次公開活動,是在月球基地的機甲訓練場,參觀聯邦慣例的“實戰競技”。顧名思義,這種活動,是在月球自備隊的訓練場内,由選拔出來的機甲駕駛員,進行接近實戰的競技,供皇帝陛下檢閱。這種閱兵方式繼承自聯邦建立初期的傳統,和廣場閱兵不同,更加注重機甲實戰技巧。在競技中,駕駛員會被允許使用實彈,哪怕造成一定的傷亡也被允許,參與者并不需要承擔責任。雖然反對這種競技方式的聲音抨擊說,這是“古羅馬鬥獸場”一樣的野蠻行徑,但對于保持了相對和平近數百年的地球聯邦,軍隊中還是需要一點殘酷的競争和壓力。蕭煥對外的形象,一直是溫文爾雅的醫者皇帝,即使身為軍隊名義上的統帥,從他即位開始,觀看過的實戰競技屈指可數。他在月球觀看實戰競技,聯想到之前他宣布冊立蕭千清為皇儲的消息,各方政治評論家頓時一陣議論,認為這代表皇帝陛下對親王的大力支持,暗示着軍方也會鼎力支持親王殿下的皇儲身份等等。不管怎麼說,這天上午9點鐘,蕭煥和蕭千清準時出現在月球自備隊的封閉訓練場。這個訓練場占地8萬多平方米,足足有10個足球場那麼大,為了滿足實戰需求,不僅有防彈的封閉弧形穹頂,地面還有障礙物,還可以模拟多種惡劣天氣乃至太空環境。當然,為了方便全方位觀戰,還擁有數十台多角度跟蹤拍攝的自動攝像機。站在訓練場一側的檢閱室裡,可以同時用肉眼,外加數十個屏幕觀測戰鬥實況。軍方的實戰競技,有些封閉進行,有些則會外公開直播,這次就是全聯邦都會進行直播的盛會。直播的實戰競技,是在衆目睽睽下的戰鬥,帶給人的感官刺激不言而喻,民衆間不乏狂熱的愛好者,收視率一向高得出奇。哪怕是月球基地這種愛好和平的地區,也來了不少采訪媒體,鬧哄哄地聚在檢閱室樓下的媒體觀禮室。淩蒼蒼陪着蕭煥和蕭千清,一起在檢閱室裡等待。來之前,她問過蕭煥和蕭千清:“對方可能會以那種方式襲擊?我們做的準備是否夠完備?”結果蕭煥看了看她問:“如果是你,你會制定怎麼樣的襲擊方案?”到了實地,淩蒼蒼注意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整理了一下思路,回答他:“我的結論,是訓練場被防彈穹頂包圍,檢閱室還有雙層防彈玻璃,從外部強制突入非常困難。我會選擇的方案,是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成員混入媒體,伺機制造混亂;另外一部分,則從外部切斷訓練場的電源和網絡。”蕭煥點頭,微微笑了笑:“越是科技含量高的體系,結構就越脆弱,隻要破壞其中一環,其他的部分也會崩塌。”淩蒼蒼看他和蕭千清都很輕松自在,想到即将到來的惡戰,頓時有些無語,反正他們兩個從來都是自信過剩。她忍不住又問:“你們确定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嗎?”蕭千清轉頭看了看她,理所當然地說:“當然不能确定。”淩蒼蒼被他的理直氣壯噎得無語了一下,又問:“那造成計劃外的損失怎麼辦?”蕭千清又看了她一眼,繼續理所當然地說:“有我大哥在啊,出了事他負責。”淩蒼蒼心說我最怕的,就是你大哥出事好不好?他是聯邦皇帝,不是可以随便犧牲掉的阿貓阿狗,可不可以有點被保護的自覺?蕭煥還是很淡然,喝了口送上來的伯爵紅茶,微微颔首,動作優雅又含蓄,下巴弧線也十分完美:“沒關系,有我在。”淩蒼蒼沉默了一下,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對勁,那樣子很想把他打包帶回家關起來。蕭煥用帶了白色手套的手支住下颌,側頭對她笑了笑:“别擔心,蒼蒼,不會出問題,我保證。”他今天穿了正式的白色軍禮服,同色皮帶束腰,附帶細長的禮儀性佩劍。領口和袖口,則繡着繁複的金絲花紋,胸前是垂下的金色流蘇,肩章上兩支金色藤蔓花紋中,五顆金星熠熠閃光,代表着聯邦軍最高軍銜,也代表除了聯邦皇帝外,他的另一個頭銜“聯邦軍元帥”。這位皇帝陛下兼元帥閣下,不僅将自己當做誘餌,還精神不錯地準備親自上場捉拿襲擊者,淩蒼蒼想着就黑線了一陣子,她覺得自己可能大概也習慣了。在對方行動前,一切照常進行,蕭煥照例發表了一番簡短的演講,結束後坐下觀看競技。第一場競技進行得很順利,其實這種公開的實戰競技,為防機密洩露,出戰的都不會是A級以上的駕駛員,大部分都是B級和C級。淩蒼蒼之前看過的,就是這種層次的實戰競技,不得不說,在沒有看過蕭煥戰鬥之前,她也以為這樣的戰鬥已經很精彩。普通民衆的看法當然和她之前的看法類似,全都看得津津有味,媒體還請了所謂的機甲專家,來對戰鬥進行點評和解說。雖然說是實戰競技,但畢竟和實戰不同,競技有時間限制,也不允許使用大火力和強殺傷力的武器,第一場競技,是兩個B2級别的駕駛員進行較量。在他們的刻意表現下,确實也打得相當好看,訓練場裡激光和炮彈齊飛,砰砰砰炸掉了許多障礙物,看起來非常激烈。打夠25分鐘,他們就結束了這種和炫技差不多的戰鬥,因為雙方都沒有失去行動能力,按照擊中次數計分,決出了勝負。上午一共進行四場競技,每一場結束後,慣例有5分鐘休息時間。蕭煥和蕭千清的狀态太放松,不知不覺感染了淩蒼蒼,她站在蕭煥身後,開始有閑心欣賞他裹在禮服下的肩膀和腰線。檢閱室隔音,外界聽不到裡面的人在說什麼,但始終有攝像機對準着這裡,雖然談話内容比較閑散,但蕭煥和蕭千清都保持着公共場合的禮儀。不過觀看過程要持續兩個小時,一直保持正襟危坐也沒有必要,所以蕭煥的坐姿還算比較放松。當然,就算是放松,也還是優雅得體的放松,他偶爾還會支着下颌對攝像機的方向微微笑一下,算作跟民衆的互動。淩蒼蒼可以想象每當他對鏡頭微笑,他的粉絲們會尖叫得多麼瘋狂,想着她心裡就有些酸溜溜的,果然還是應該帶回家關起來比較好。時間過得還算快,兩場競技後外加半個小時茶歇,不知不覺,第三場競技也接近尾聲。然而一切太平靜了,要知道他們舉行這次活動的真正目的,是在盡可能少地涉及到民衆的地方,吸引青冥組織前來襲擊,進而把他們抓獲。訓練場顯然就是最合适的地方,這裡地處偏僻,周圍幾公裡内也沒有人口居住,全是軍方設施。但如果青冥和帕特裡克沒有上當呢?如果他們太過謹慎小心,最終放棄了襲擊計劃,那麼今天上午,就真的隻是一場還不算太無趣的公開活動。她在這裡翻來覆去地想,蕭煥和蕭千清倒還是一派淡然鎮定。甚至蕭煥輕咳了兩聲,蕭千清還立刻讓人沖了枇杷水送過來,很關心地問他要吃什麼甜點。等甜點端上來,他還親自遞給蕭煥,側過身體靠近他笑着:“裡面放了些檸檬哦,不知道大哥會不會覺得酸。”說完還順帶在他手上摸了一把,似乎是在關懷備至地試他的體溫。身兼保衛一職,必須全程嚴肅站在蕭煥身後的淩蒼蒼,就看着他們赫然在全球媒體前面秀兄弟情,覺得牙齒又酸了起來。蕭千清一邊摸着蕭煥,一邊還近乎挑釁地擡頭看了她一眼,笑得很妩媚:“蒼蒼要是不開心的話,為什麼不公布你跟大哥的關系?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坐在他身邊了哦。”淩蒼蒼暗暗咬了咬牙,抵禦這種誘惑:“謝謝,我還是想繼續發展我自己的事業。”蕭煥也擡頭對她笑了笑,神色溫柔:“我尊重蒼蒼的選擇。”這幾天被他們倆頻頻閃瞎眼的親王殿下一狠心,幹脆站起身,走過來一把摟住蕭煥的腰,并擡手按在他胸前,逼他微微向後靠了一點。他這個動作太突然,淩蒼蒼吓了一跳,還真以為蕭千清要對蕭煥做點什麼,忙說:“蕭千清你冷靜,那是你大哥!你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蕭千清“啧”了一聲打斷她:“我等得都不耐煩了,誰有心情陪他們就這麼玩下去?他們既然不敢行動,我們就創造點機會給他們好了。”他擡頭對淩蒼蒼說:“打開通訊器,告訴外面,陛下要昏倒了,讓醫療隊過來。”淩蒼蒼“呃”了聲,不知道該不該照着蕭千清的突發靈感去做。被他圈在懷裡并按住的蕭煥,也罕見地露出點猶豫的神色,像在考慮要不要配合他的計劃“昏”過去。蕭千清很會找角度,他這麼一推,正好用身體擋在蕭煥前面,外面的攝像機無法再拍到蕭煥。正當他們都在沉默,檢閱室的燈光蓦然暗了暗,屏幕上的競技轉播畫面,也突然消失。隔了片刻,全場響起了突發狀況的警報聲,蕭千清滿意地輕哼了聲:“終于來了。”淩蒼蒼試着聯絡樓下的指揮室,但通訊網絡被幹擾,她發出的信号沒有得到絲毫回應。她擡頭對蕭千清搖搖頭,卻并沒有切斷通話,她聽不到對方的回應,并不代表沒有人竊聽他們此刻的通話。低下頭看着蕭煥,蕭千清勾了下唇角壓低聲音:“大哥,你還是昏倒一下吧。”淩蒼蒼會意,立刻對着通訊器說:“陛下突然陷入昏迷,請迅速排遣醫療隊,重複一遍,迅速排遣醫療隊!”說完她才切斷了通話,回頭看着蕭煥:“陛下,你昏一下?”事已至此,蕭煥隻能挑了挑眉,現在通訊中斷,轉播的攝像機卻還在運作,懸浮的自動攝像機甚至被操控着貼到外面的玻璃牆上,很急切地想多拍點裡面的情況。合上眼睛放松了身體,蕭煥假裝“昏倒”,蕭千清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臂彎裡。他接着一用力,将蕭煥整個人橫抱起來,對淩蒼蒼使了個眼色:“打開門,我們走。”淩蒼蒼立刻過去,打開檢閱室的門,雖然檢閱室裡隻有她跟蕭煥和蕭千清三個人,但外面的安保室,還李宏青和8個皇家侍衛。看到他們走出來,李宏青一眼看到蕭千清懷裡的蕭煥,頓時變了臉:“陛下怎麼了?”蕭千清擡手示意他不用擔心,而後說:“樓下情況怎麼樣?”訓練場所有的通訊已經中斷,不僅是内部通訊,連外部信号也一并被屏蔽,場内的兩個駕駛員,也因為得不到指示,有些失措地終止了戰鬥,在原地待命。隻有電視信号,仍舊還在轉播,蕭千清果斷給李宏青下令:“按照原計劃行動。”李宏青會意地點頭,打開自動門,外面走廊上果然正一團混亂,媒體室的門,不知道被誰打開,很多記者激動着跑出來搶新聞。蕭千清抱着蕭煥大步走出去,嘴裡還說着:“所有人原地待命,醫療隊和急救車在哪裡?”他說完,轉身走進旁邊的專用通道,那裡通往樓下的競賽預備室和醫療室。李宏青和幾名皇家侍衛組成的人牆,跟在他們身後,擋住了湧來的記者。于是擠在外面的記者們,就看到親王殿下抱着昏迷不醒的皇帝陛下,和身旁一身黑衣女保镖匆匆離開。蕭千清抱着蕭煥,和淩蒼蒼一路快步走下去,他們沒遇到任何阻礙,同樣也沒遇到任何敵人。但當他們走入用于停放着機甲的底層倉庫,就立刻被幾支激光槍對準。蕭千清掃了一眼,庫房正中站着三個身穿維修人員服飾的人,兩男一女,舉着槍對準着他們,是混進來的恐怖分子。原本的幾個駕駛員,包括維修人員和醫療班等十幾個人,都被集中在旁邊的一塊空地上,抱頭蹲在一起。這些人并非沒有試圖抵抗,地上有一團鮮紅的血迹,還有個駕駛員捂着還在流血的手臂,半坐在地上,看起來是他本來試圖反抗,卻被打傷并解除了武器。暫時沒出現死亡,淩蒼蒼略微松了口氣,那三個恐怖分子看到蕭千清和“昏迷”的蕭煥,眼睛裡頓時出現驚喜的神色。他們此次行動的目标是蕭煥,比起刺殺皇帝,俘虜皇帝顯然更劃算一些,更何況還有皇儲,有了這兩個人質,可以對當局獅子大張口,開很多條件。那三個恐怖分子中,年長一些的男子,像是這幾個人裡的頭目,立刻對通訊器說:“發現皇帝和皇儲,已俘虜。”他說着,槍口對準在他眼裡唯一有反抗能力的淩蒼蒼:“把武器交出來,就不會受到傷害。”淩蒼蒼看了眼蕭千清,看他對自己點了下頭,就把腰間的激光槍和匕首抽出來,丢到一旁。那些人上前将她的武器繳獲,歪了歪頭,示意她也抱着頭蹲下。蕭千清懷裡還抱着一個人,自然是不能蹲下的,就開口說:“皇兄心髒不好,方才被驚吓昏過去了,急需治療,我想你們也不願看到皇帝陛下出意外吧?”淩蒼蒼在旁聽着臉上沒有什麼表示,心裡已經默默吐槽,你這個皇兄心髒是不好,但隻怕地球爆炸了,他都還能面不改色地處理後續,這種心理素質會因為受驚吓昏倒?那個領頭的恐怖分子看了他一眼,請示了一下通訊器那邊的人,這才用槍指了指他們和那幾個醫護人員:“你們帶他們進去,盡快讓皇帝醒過來。”蕭千清懷中的蕭煥這時卻輕咳了咳,微睜開眼睛,還是無力地靠在蕭千清肩頭,顯得很虛弱,低聲說:“傷員也需要治療,讓他先到醫療室去。”領頭的恐怖分子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他婆婆媽媽麻煩得很。但哪怕是反政府分子,在整個地球聯邦常年的皇帝崇拜影響下,也下意識會對蕭煥更禮貌一點,起碼他沒有用槍指着蕭煥的頭,命令他閉嘴。也許是考慮到他們人手不足,把俘虜分成兩撥照看不方便,那個恐怖分子側了側頭:“所有人都到醫療室去。”不得不說他的考慮其實是對的,醫療室裡沒有任何武器,除了一些儀器外就是藥品。此外醫療室的空間比較狹小,把俘虜關進去,也方便看守,還可以利用裡面的醫療設施,他們不在乎那個傷員的性命,但也不想剛剛俘獲的皇帝陛下再一不小心死了。也隻能說,蕭煥在外面的病弱形象太根深蒂固,哪怕被俘虜,他都會被小心翼翼地對待。靠着蕭千清,蕭煥還是虛弱卻堅定地說:“讓其他人先進去。”領頭的恐怖分子看了看他,對他這種先人後己的作秀沒什麼異議,用槍指着那些人:“一個個走進去蹲好,不要再試圖反抗。”别的人還好說,那幾個機甲駕駛員,卻是實打實的軍方精英,猝不及防下被這麼窩囊地被俘虜本來就很憋屈。現在連自家皇帝陛下和元帥閣下都被俘虜,皇帝陛下還要親口替他們求情,當下就有點按捺不住,其中一個更是額上暴起青筋,身體也緊繃起來,看着很像準備不管不顧開始行動。蕭煥又咳了兩聲,低弱地說:“我們深陷敵手,請諸位不要沖動。”聽到他的提醒,那個駕駛員看了他一眼,屈辱地作罷了。領頭的恐怖分子對蕭煥這麼識相很滿意,“呵呵”笑了聲,有幾分得意。被俘虜的十幾個人,依次抱着頭走到醫療室,蕭千清抱着蕭煥走在最後,淩蒼蒼都在他們之前,當淩蒼蒼走到醫療室門口時,蕭千清突然開口:“關門。”淩蒼蒼等的就是這一句,伸手一按牆上的按鈕,醫療室的玻璃門滑動關上。與此同時,蕭千清放開蕭煥,身形猶如鬼魅,瞬間靠近身旁的一個恐怖分子,擡手間一推一帶,将那個女恐怖分子的整個胳膊“喀嚓”一聲卸了下來。接住掉落下來的激光槍,他擡腳踩在對方胸口,槍口對準她腦門,冷冷笑了下:“這世上用槍指過我的人,你猜還有幾個活着?”被他放開的蕭煥,則側身落地,手腕微甩,手指間兩道金色的光芒快速無比先後射出,不偏不倚地擊中那兩個男恐怖分子的手臂,将他們手裡的激光槍打了下來。淩蒼蒼擡腳一個飛踢,将身旁那個男恐怖分子一腳踢昏了過去,現場頓時隻剩下那個領頭的恐怖分子,手裡沒了武器,神情驚愕地看着眼前的蕭煥。蕭煥擡起帶着手套的手,解開了禮服最上面的扣子,松了松領口,笑了笑說:“看來諸君對我的意見比較深,不好溝通解決,隻能訴諸武力。”那個領頭的恐怖分子愕然地低頭,他半邊身體都還酥麻,根本無法行動,更别說撿起槍來反抗。他看到自己腳邊滾着一個金燦燦的禮服袖扣,蕭煥剛才指間打出的金色光芒,竟然是他禮服上的兩顆紐扣。眼前這個方才還被别人抱在懷裡,看起來虛弱得好像一朵小白花的聯邦皇帝,隻靠兩粒紐扣,就制服了兩個手持武器的壯年男人。淩蒼蒼踢昏了那個恐怖分子,揪着他的衣領,重新把醫療室的門打開,對那幾個駕駛員說:“捆起來。”就在這時,蕭煥身後的一個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帶着顫抖的聲音:“都不許動,不然我要開槍了。”那是個看上去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他應該是和那三個恐怖分子一起潛入的,剛才不知為何走開了,現在看同夥被制服,就躲起來找時機逆襲。他手裡端着的武器,不是普通的槍,而是連發的自動步槍。他雖然身體都微微發着抖,但他手裡的槍确實殺傷力極強,閉着眼睛掃射,現場的人也要給他射成篩子。面對這樣的逆轉和威脅,蕭千清卻隻還是專心踩着那個女恐怖分子,還用腳底碾了碾對方的胸口,聽着對方痛苦的叫聲,妩媚的笑容裡帶着點猙獰:“你剛才對我撇嘴了吧?我生平最讨厭别人在心裡對我品頭論足,你剛才想了點什麼?說出來……如果不夠作死,我就饒你一命。”那個少年本來就情緒不穩定,看他居然敢不理自己,眼睛立刻發紅,神色也多了幾分狠勁:“我真的會開槍,都放下武器蹲下!”蕭煥似乎對蕭千清不知死活的作為很無奈,他輕歎了口氣,擡手去摘自己腰間的佩劍,他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唯一可以勉強算作武器的,就是這把禮儀性的細劍。然而這把劍隻是用作裝飾品,劍鋒甚至沒有開刃,實在沒有什麼殺傷力。那個少年雙目赤紅地看着他,手指在扳機上扣着微微發抖,照他這副樣子,誰大聲吓他一下,他手裡的槍都能走火。蕭煥将佩劍解下來,卻并沒有把它放到地上,而是擡腕看也不看,把整把劍連鞘甩了出去。細劍化作一道光亮,帶着劍鞘,徑直射向他身側的那個少年。那速度太快,那個少年的手指還沒來得及從扳機上按下去,就“啊”得一聲慘叫,整個連人帶槍被甩了出去。細劍穿透他的肩胛骨,餘勁未消,将他整個人釘在了一台的機甲上,穿透了他身體的劍身,正好卡在機甲的關節縫隙中。蕭煥這才淡淡開口:“千清,不要吓唬女士,這不夠紳士。”蕭千清“切”了聲,頭也不回地說:“你對人下手不也夠狠?”蕭煥繼續溫柔笑着:“我和你不同,我會原諒用槍指着我的人,但我不喜歡我的妻子被人用槍指着。”淩蒼蒼“呃”了聲,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少年威脅他們的時候,槍口沒有對準蕭煥和蕭千清,而是先對準了她。直到這時,那個領頭的恐怖分子才反應過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雙手顫抖着抱住自己的頭,因為過于害怕,他都沒敢試圖去撿就掉在不遠處的激光槍。他仿佛終于明白過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三個人,有多麼可怕。就在這時,預備室裡那個懸空的巨大光屏垂落下來,上面映出一個男人的樣子。這個人淩蒼蒼并沒有見過,但她還是從他的相貌上猜出了這是誰,蕭千清長得其實很有幾分神似舅舅。帕特裡克是個純種的白人,他的頭發是淡金色的,眼瞳更是碧藍,按照資料上看,他今年四十多歲,在聯邦人中,這個年齡正值盛年,外貌不僅沒有絲毫衰老,比二三十歲的青年,更多了幾分沉澱下來的風度,看上去更加迷人。身為以美貌著稱的前親王妃的兄長,帕特裡克的容貌也非常昳麗,他在光屏上微微一笑,帶着幾分魅惑衆生的風采:“沒想到陛下竟是如此絕妙的一個人,我今天真是收獲頗豐。”蕭煥連頭都沒有擡,淡漠地說:“是嗎?我倒覺得對手太過無趣,緻使今日頗為無聊。”淩蒼蒼不是第一次見蕭煥開嘴炮,他在唐門時就有本事幾句話把對方噎得說不上來話,而且她還知道,當他心情越不好的時候,他嘴炮的刻薄程度就越高。從他剛才出手就見血來看,他現在的心情恐怕十分不美妙。帕特裡克“呵呵”輕笑了聲:“我想提醒陛下,預備室中也有懸浮的自動攝像機,而我不巧沒有中斷直播,剛才的一切,全境民衆也都看到了。”淩蒼蒼聽到這裡,頓時渾身的毛都要炸了,她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剛才蕭千清惡形惡狀地虐待俘虜,蕭煥一劍下去戳穿了對方的肩膀,全部都……直播了出去。皇帝陛下和親王殿下,你們的畫風已經崩了,你們都沒注意到麼?蕭煥對外的形象是什麼?病弱溫柔、善良高潔的聖父皇帝。蕭千清對外的形象是什麼?羞怯憂郁,不善出席公開活動的低調親王。所以剛才那個舉手間制敵,一劍見血、戰鬥力爆棚的人,是誰?那個威脅折磨俘虜,不依不饒中二氣滿滿的人,又是誰?崩潰中她都沒顧得上分神想到,蕭煥剛才說的那句話裡,包含了一個重要信息:妻子。帕特裡克在鏡頭前“啪啪啪”鼓着掌,語氣很帶着幾分諷刺和調侃:“據說陛下是個妙手仁心的外科醫生,我實在看不出來。”蕭煥又笑了笑,淡淡地說:“哦?你可以讓攝像機靠近拍一下劍插上去的位置,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外科醫生。”那個可憐的恐怖分子,在剛被劍刺穿身體時,還殺豬一樣嚎了一陣,現在他還在嚎,聲音卻低下來了不少,卻仍然沒有失去意識。淩蒼蒼分神看了他一眼,這才發現,按照貫穿傷的标準來說,他流的血是少了些。難道剛才蕭煥一劍抛出去,還特地避開了他的主要血管,免得他很快失血身亡?這種精準度……還真的是外科醫生的職業素養。不過帕特裡克的那句話,明顯是想諷刺他身為醫生,下手卻如此狠辣吧?卻被他就那麼曲解成質疑他的專業素質。帕特裡克被蕭煥這句話結結實實堵到,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接下去。沉默了幾秒鐘,他才又很明顯地轉移話題:“陛下難道不想聽聽我的條件嗎?”蕭煥還是連頭也沒擡,冷淡地說:“你有什麼是值得跟我談條件的?”老謀深算如帕特裡克,顯然也沒想到皇帝陛下的畫風會轉變得如此突然,說好的溫柔虛弱呢?說好的純潔無辜呢?他沒有一點點防備,之前準備好的台詞都搬不出來,隻能靠臨場發揮。而臨場發揮也被蕭煥一句一堵給打臉,他臉上的優雅笑容頓時有點端不住,眼看要當場失态。好在頭腦發昏之前,他還是咬牙冷靜了下來,優雅的笑容裡添上了一抹反派标準的陰毒,側身讓出鏡頭,讓事實說話。他正站在媒體室裡,身後是十幾個持槍的恐怖分子,有幾個正持槍逼記者繼續直播,剩下的則把其他人集中在中間的空地上,讓他們抱頭蹲成一團。還真是标準的人質劫持,鏡頭轉回到帕特裡克臉上,他惡毒地笑了笑:“本來以為陛下不會去預備室,所以把大部分人手都集中在這邊,沒想到陛下和親王居然逃了出去。不過也沒關系,現在這整個訓練場已經和外部切斷了聯系,是個絕望的孤島,我不介意陛下繼續多做些掙紮給我取樂。”蕭煥這才擡頭,看了眼大屏幕上他掩飾不住惡意的臉,淡淡開口:“我記得你應該有四台F式紅蓮。”F式紅蓮是開發中的機甲,并未大面積普及,比現役并大量配備的M式紅蓮更加先進。一年多前,軍方的一個實驗庫遇襲,被不明組織偷了六台出去,那個不明組織,很大可能就是青冥。F式紅蓮之所以到現在還沒有在聯邦軍中投入應用,是因為這台機甲的駕駛系統并不十分穩定,有危害到駕駛員安全的隐患,還在在研究改進。青冥顯然不打算保障駕駛員的安全,他們隻稍作了改變,不僅沒有改掉那些隐患,反而改動了一些武器裝置,讓機甲攻擊力更強悍,同時穩定性也更差。上次在唐門,青冥顯然和老東家人類未來公社還有合作,蕭煥應付的十幾台機甲,雖然大部分都是軍方淘汰的老舊款,但卻有兩台,就是經過改造的F式紅蓮。隻不過王風并不是普通機甲,蕭煥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駕駛員,哪怕是改裝過的F式紅蓮,對他來說,也隻不過比其他對手略微難纏了一點而已。在唐門的襲擊,所有參與的恐怖分子被一舉擒獲,那個駕駛着F式紅蓮,被蕭煥擒獲的首領,也一直被關在秘密監獄,不可能将“皇帝陛下其實是S級駕駛員”這個消息告訴自己的同夥。聽蕭煥提到那次兵敗垂成,帕特裡克的臉色頓時更加陰沉下去。他帶着十分怨毒,盯着屏幕上的蕭煥,咬牙切齒地:“陛下請放心,這次為了保證不會有人來救你,我特地将四台F式紅蓮都帶了過來,兩台在外面和十門激光炮形成了火力網,還有兩台,在裡面收拾那些不老實的駕駛員。”他說着擡了擡手,讓直播畫面切到訓練場内,那兩個還沒退場的駕駛員,正被兩台改裝過後的F式紅蓮逼到了角落。他們是B1級的駕駛員,在軍備力量不足的月球基地自備隊中,已經是很優秀的鳳毛麟角,卻還是無法戰勝更加先進的機體和級别更高的駕駛員。更何況他們在剛才的競技中,已經消耗了大部分武器和裝備,這本來就不是一場公平地戰争,他們很快陷入苦戰。畫面中,一個F式紅蓮擡起激光炮,射出的光束正中機甲前胸,那裡是駕駛艙的位置,被擊中後不僅機甲會喪失行動能力,嚴重一點,駕駛員也會當場斃命。這已經不是單方面的鎮壓,簡直是刻意的殺戮和炫耀。帕特裡克還怕不夠有沖擊感一樣,特地假模假樣地感歎了一句:“哦呀,這一幕也直播出去了……原來聯邦的軍備很松懈嘛,王牌駕駛員也如此不堪一擊。”蕭煥看着這個畫面,薄唇悄無聲息地就抿了起來,眼眸也微微眯了眯。顯然帕特裡克在他面前公然殺害聯邦軍隊的駕駛員,并侮辱聯邦軍的聲譽,觸到了他的逆鱗。淩蒼蒼直覺地感到他身上有種罕見的怒氣,蕭煥發起火來究竟有多可怕,說實在她也不知道,但她本能的……想給帕特裡克點個蠟。在旁邊專心折磨那個女恐怖分子的蕭千清,這時也擡起了頭,眯眼“呵呵”冷笑了一聲。月球自備隊可以說是蕭千清的直屬部下,現在他的人被這麼公然糟蹋,他顯然也不會善罷甘休。蕭煥側頭看了他一下,兩個人很簡短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蕭千清按下了自己手腕上通訊器的按鈕。帕特裡克還以為他是想向外界呼救,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說:“小清不乖哦,舅舅不是說過,這裡的通訊被切斷了嗎?”對他這種自稱“舅舅”的無恥行徑,蕭千清更直接,他對蕭煥以外的人,連出言諷刺都懶得,幹脆利落地冷笑着甩了句:“雜碎,滾。”帕特裡克臉色頓時就又變,他已經聲明過現在随時都在現場直播,本來以為會欣賞到一場皇帝陛下和親王殿下聲淚俱下義正詞嚴的政治秀,卻沒想到他們兩個,比他們這些正經恐怖分子都還肆無忌憚。虐待女人和孩子,言談極盡諷刺刻薄之能事,然後竟然還開始罵人……但帕特裡克很快就沒時間生氣,因為他看到随着蕭千清按下按鈕,預備室正中的地下庫房緩慢打開,随着機械平台的升降,托出了兩台機甲。一台是聯邦民衆非常熟悉的王風,隻不過這台和之前出現在民衆面前的看起來不太一樣,某些部件有着微妙的不同。另一台則是從未公開過的型号,銀色偏纖長的機體,在燈光下看起來有種謎樣的魅力。根據帕特裡克的情報,預備室地下庫房存放的是備用機甲,按照他的想法,B級的駕駛員和這種普通的機甲,哪怕再多三五台,一起收拾了也不在話下,根本沒有在意。但是他沒想到,下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被換成了王風和另一台新型号的機甲……聯想到上次在唐門不明不白的敗北,他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蕭煥不再跟帕特裡克廢話,轉身走向王風,他淡漠的聲音,在空曠的庫房中輕緩地傳來:“閣下不是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救了我?”他撐着登機裝置,輕巧地翻身站在駕駛艙中,對淩蒼蒼點了下頭,再擡頭看着面前的光屏,唇邊泛起一個略帶諷刺的笑容:“我想閣下今天,應該可以牢牢把這個情景記在腦中。”随着王風駕駛艙門的無聲閉合,帕特裡克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事實擺在眼前,他再遲鈍,也能想到,上次那個僅憑一機壓制整個小隊,并俘虜人類未來公社的王牌駕駛員的人,壓根不是他們猜測的什麼皇家侍衛隊裡的秘密精英,就是皇帝陛下本人。他們這次行動,煞費苦心地動用剩餘全部四台改造機甲,還在訓練場外設置了屏障,除了兩台機甲外,激光炮短距離可以形成無法突破的火力網,哪怕對方是S級駕駛員,也可以有效阻隔。再加上他們掌握着人質,更會讓外面投鼠忌器,這個計劃看起來完美無瑕,什麼都算好了,就是沒算好皇帝陛下本人……很可能是S級駕駛員,而且他還帶着自己的機甲。帕特裡克掌心微微出汗,他臉上有些撐不住那種高深莫測的表情,尤其是他本來以為不過是個纨绔子弟的外甥蕭千清,看那樣子,也很可能是個A級以上的駕駛員。他抽了抽唇角,藍色的眼睛中,逐漸流露出一種扭曲瘋狂的神色。現在還遠不到放棄的時候,雖然蕭煥和蕭千清從他手中溜走,但他還有一屋子接近百人的人質!這也是他堅持繼續全境直播的好處,隻要全境的人都在看着,那麼蕭煥和蕭千清哪怕收拾了所有他布置在外圍的力量,隻要他仍舊有一百個人質,全身而退哪怕博取更大的利益,并不是不可能。他那張美麗的臉上帶上了猙獰,聲音更是陰沉得像從地獄中發出:“很好,不過陛下,我想你還是不要得意得太早。”他接着果斷下令:“所有人員撤回來,把基地的安全閥門打開!”青冥的成員不乏各種高知分子,駭客當然不缺,他帶來的人已經破解了訓練基地的網絡系統。這個安全閥門,設計之初是為了防範外界的進攻,一旦打開,控制室、媒體室、觀禮室、準備室和訓練場會被裝甲牆壁單獨隔斷,形成五個獨立的空間,最大限度地保證内部的安全。但這時候安全閥門落下來,表示帕特裡克放棄了布置在外圍的人員和四台機甲,開始采取固守人質的策略。這個情況對于人質劫持事件來說,還真是相當棘手。登入王風後,蕭煥通過王風内部預設的衛星通訊器,和外界取得了聯系。現在外界的情況,是青冥劫持了一顆通訊衛星,全境轉播信号無法被徹底掐斷,政府的應急處理中心,隻能盡量讓所有電視台開播熱門節目,好轉移民衆的注意力。現在全境的所有電視台,都接到了通知,開足馬力在播各種提前錄制好的節目,一時間真人秀百花齊放,明星訪談遍地生花,各種體育賽事經典回放,熱門連續劇不插廣告連播。然而這些卻收效甚微,受到信号劫持,被迫播放月球基地突發事件的那個頻道,在各個終端的收視率都持續攀升,總收視率已經到了50%以上。不過也可以理解,不管是什麼節目,都沒有聯邦皇帝和皇儲親自出演的人質劫持現場好看。蕭煥對這些不怎麼關心,聽班方遠簡短彙報了一下,就淡然說:“盡力就好。”轉播信号無法屏蔽,對現在的狀況來說也确實造成了一定的困擾——起碼帕特裡克是這麼認為的。熒屏中他還用那種略帶些扭曲的笑容,張開手臂做了個誇張的動作:“那麼皇帝陛下,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是否要放棄這些可憐的羔羊們?是否要棄你的子民于不顧?是否要為了消滅我們這些異端分子,而犧牲他們?”淩蒼蒼聽到通訊頻道裡傳出來蕭千清不屑的一聲“嘁”,接着他說:“表演型人格。”蕭煥則根本沒理他,他們現在用的是秘密作戰頻道,他簡短地對淩蒼蒼說:“蒼蒼,讓其他人繼續留在相對安全的醫護室,你帶着有行動能力駕駛員登機。”庫房裡最不缺的,就是通用型機甲,除了用作競技已經檢修保養過的,還有幾台備用的,淩蒼蒼示意那五個還可以行動的駕駛員跟自己走,正好每人一台,分别登上六台機甲。機甲内部設置的都是保密級别很高的軍方頻道,比轉播室的網絡更難攻克,進入頻道後,她将蕭煥的頻道和這邊的合并,将指揮權交給了他。蕭煥一貫沒什麼廢話,隻說了一句:“今日成敗,全賴諸君。”他接着按照機甲編号下命令,八台機甲被分成兩組,一組四台,和蕭千清一起去破壞外部的包圍網。一組兩台,包括淩蒼蒼,和他一起去訓練場解救那兩台被困的機甲。現在那些留在外圍的恐怖分子,也都聽到了帕特裡克剛才的命令,知道他已經棄帥保車,放棄了他們。哪怕是思想偏激的亡命之徒,聽到這種命令,想必也不會覺得愉快。淩蒼蒼深吸了口氣,聽到蕭煥鎮定的聲音通過通訊器傳來:“行動開始。”随着他話音落下,王風如同滑過水面的孤鶴,變成了一道紅白相間的影子。這次她看清楚了,零号機的能量爐裡發出來的,是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紅色光芒。像血光,卻又更加純粹豔麗,僅僅這道光影,仿佛也可以昭示這台機甲神秘又無法想象的力量。和她一起行動的那個B2級駕駛員顯然也注意到了,呆了片刻,才飛速跟着王風沖了出去。那兩個駕駛員被困在一堆仿真的建築廢墟之間,按照戰鬥慣例,應該迂回找掩護接近,然而王風在沖出去的同時,就在空中展開了光翼。六片羽翼狀的光翼,也是鮮紅的顔色,一眼看上去,瑰麗猶如神迹。蕭煥曾對淩蒼蒼說過,要她用心體會機甲的動作,可以像在進行肉體格鬥時一樣,憑借對方的動作,判斷他下一步的行動。和蕭千清對戰時,她疲于應付,根本沒來得及仔細思考,今天看着王風的影子,她卻覺得突然懂了。眼前那道矯捷有力的光影,像是一隻淩空而下的蒼鷹,威勢無倫。覺察到王風靠近,那兩個躲藏在掩體後的F式紅蓮立刻開始反擊,激光炮毫不吝惜地瞄準王風全力阻擊。即使在飛行中毫無掩護地前進,王風也像一道無法被捕捉的幻影,紅色的光芒映照在白色的機體上,不是像天使一樣,完全輝煌的光芒,也不像地獄使者,攝魄鎖魂的血腥。那是一種神迹和鬼魅并存的瑰麗力量,隻需一眼,就能體會到那種無法抗拒的威壓。淩蒼蒼盡力讓目光跟上蕭煥的移動速度,她看到飛翔中的王風,避過了所有的激光炮後,在空中停頓了一瞬間,在這個瞬間,王風的機甲手臂中飛速閃現出一個由紅色光芒形成的弓箭。化作了箭矢的紅色銳光流星般射出,一發過後,緊接着是另一發,爆炸的光團和聲音幾乎同一時間傳到她的眼睛和耳朵中。淩蒼蒼有些呆愣地看着面前濃煙滾滾的戰場,連她也沒有預料到,蕭煥會在一開始,就使用這種必殺的攻擊。兩箭過後,紅光消失,仍舊在空中懸浮着的王風,拔出機體背部那柄寬大的巨劍,降落在爆炸過後的地上。對那兩團爆炸過後的廢墟看也不看,蕭煥隻是專心将寬劍插入一旁的樓闆中,将水泥混凝土的廢墟撐開,用王風的手掌,小心地拖出那個被損壞的駕駛艙。現在仍舊是全球直播,如果說剛才蕭煥反手一劍,将一個少年的肩膀刺穿,那麼現在,他就是在舉手間,殺掉了兩個駕駛機甲恐怖分子。沒有啰嗦的交涉,沒有任何繁瑣小心的迂回和戰鬥,他選擇用絕對的力量瞬間壓制消滅,不要反駁,不聽解釋,沒有商讨的餘地。他對待己方受傷的駕駛員有多麼耐心和溫柔,對待敵方就有多麼冷酷。這裡有一段後話,月球基地的這次直播,在聯邦民衆間引起的後續是……皇帝陛下的死忠粉們更瘋狂了。按照他們的話,就是“陛下冷酷起來的樣子,意外帶感充滿了反差萌”,“身體的病弱和強悍的戰鬥力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實在無法抵抗那種魅力和震撼”。并且他身為超S級機甲駕駛員的事實,更是在男性民衆間引起了轟動,男人這種動物,比女性還要容易傾慕強者,蕭煥的民衆支持率又攀新高。聯邦機甲的駕駛艙都配備急救設備,如果系統檢測到駕駛員生命值過低,就會自動啟動。畢竟對于聯邦軍的能力來說,機甲要制造多少都可以,駕駛員,特别是級别較高的駕駛員,是更加寶貴的資源。将那兩個駕駛員的艙室小心拖了出來,查看了他們的生命指數,确定他們的情況雖然危險,但都沒有犧牲,蕭煥才直立起機身,遙遙看向控制室的方向。當然那兩架被蕭煥一箭擊穿,完全炸毀了的F式紅蓮,肯定無法再給駕駛員提供相應的保障。帕特裡克不在意那些駕駛員的死活,隻是面目陰沉地盯着屏幕。在看到蕭煥出手之前,他還抱有着幻想,想蕭煥或許不過是虛張聲勢,王風隻是那種中看不中用的機體,還有因為正在全球直播,蕭煥或許不敢真的殺人。但現實擊碎了他的全部幻想,蕭煥不僅出手了,還确确實實是S級的戰鬥力,并且行動幹脆,絕不容情。至此,帕特裡克才真的暗暗出了一層冷汗,他目前所能憑借的,不過是輿論壓力和手中的人質。如果蕭煥壓根就不在意這些呢?不管是輿論還是人質,他完全不去在意。像對付那兩台F式機甲一樣,他用摧枯拉朽般的實力消滅他們,那麼就算他殺掉所有人質,這次事件結束後,民衆對蕭煥的支持率下降,他也連活着見到的機會都沒有。你要威脅别人,可你手中的籌碼别人根本不在意,那麼這種威脅簡直就是個笑話。訓練場外響起幾聲零星的爆炸聲,蕭千清的聲音通過内部頻道傳來:“壓制完畢。”他華麗的聲線裡,竟然帶着點難以掩飾的亢奮,通訊屏幕上他的唇角微彎,顯得此刻心情極好。他邊說,還邊伸出一點舌尖舔了下唇,邀功般說:“大哥,我可以把他們都殺了嗎?”蕭煥淡淡地回答他:“壓制完畢即可,不需要做多餘的事。”蕭千清帶點失望地“啧”了聲:“就知道你不會同意,我本來想宰光這些敢在我的地盤上撒野的東西。”淩蒼蒼聽着嘴角就忍不住輕抽了下,親王殿下你不覺得你病嬌得不輕麼?雖然這是機密頻道,但還有幾個駕駛員聽着呢,你就這麼暴露自己的惡劣性格這樣好嗎?親王殿下顯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還繼續輕哼了聲,用帶點鼻音的華麗嗓音跟蕭煥撒嬌:“大哥,把帕特裡克交給我收拾好不好?”那語氣,就跟他在管蕭煥要糖吃一樣,無辜又期待。淩蒼蒼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通訊頻道,除了他跟蕭煥之外,沒有人說話,很可能他們都在默默崩潰,或者在努力接受自家老大的這種畫風。蕭煥聲音還是帶着點冷淡,說出的話也斬釘截鐵:“交給你,你會造成計劃外的傷亡。”蕭千清又被拒絕,更加不耐煩地“啧”了聲:“反正不過是一些饒舌的記者,死幾個人,還方便他們哀悼煽情。”淩蒼蒼深深覺得,這次事件結束後,和他們一起行動的這些駕駛員,還有基站裡也聽到了這些通話内容的技術員,事後都需要被約談做一下心理輔導。蕭煥也懶得再理蕭千清,沉默了片刻後說:“千清,帶着你的人撤退到一千米之外。”蕭千清愣了下,失态地銳聲說:“大哥,隻是一些普通人而已,你不需要用那個!”淩蒼蒼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蕭千清剛才要求蕭煥把帕特裡克交給他來處理,還有他為什麼要用那種語氣,讨論那些人質。真的是不在乎那些人的生命?倒不完全是,他是害怕蕭煥會做出什麼決定。蕭千清這樣反應,淩蒼蒼幾乎瞬間就意識到,他說的是血誓。血誓的威力是什麼,需要付出的代價到底有多沉重,淩蒼蒼絲毫沒有頭緒。蕭千清卻已經急着開口,有些失态地嘶聲說:“大哥,那些人加起來,也沒有你的一根指頭重要!”他說這個話,已經不是自我中心可以解釋,蕭煥輕歎了聲:“千清,我知道你擔心我,但那些人裡,或許有别人的大哥。”他又開口說:“千清,既然我們一起安排下這個作戰計劃,那麼我們就有義務保證,所有被牽涉的人安全。”蕭千清沉默下來,屏幕上他抿緊了薄唇,黛色的眼睛中有壓抑的風暴在醞釀,但他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再說。蕭煥對淩蒼蒼和身邊的駕駛員說:“你們帶上傷員,随親王一起撤退。”淩蒼蒼沒有試圖反對他,她并不是不擔心,然而就像蕭煥說的那樣,那些人裡也有别人的大哥,别人的愛人,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孩子。她的職業和理想就是保護所有的人,這其中有蕭煥,也有那些她素不相識的人。她沒有那麼無私,甚至在這一刻,她能意識到自己心中的天平,在向蕭煥傾斜,如果不是長久以來的理智在控制着内心深處的沖動,她可能也會像蕭千清一樣,希望蕭煥不要行動。但她也知道,蕭煥既然做出了決定,那麼無論誰去勸說,他都不會改變。最終她沒有說什麼,和那個駕駛員一人一個,小心翼翼的捧着救生艙撤退。帕特裡克在屏幕上看到,其他人全都後撤到一千米之外的包圍圈。隻有蕭煥一個人駕駛着王風,飛到媒體室外的巨大玻璃牆前,機甲懸浮在半空,淩空的姿勢優雅而輕盈,如同神明。哪怕是站在敵人的立場上,也不得不承認,王風确實是一台非常美麗的機甲,特别是這一台,紅色的光芒映襯着白色的機體,充滿着力量和科技結合的美感。看着這台機甲威脅性地停在自己面前,帕特裡克的神色更加猙獰,一張美貌的臉無法再保持原來的妩媚,顯得扭曲起來:“陛下打算一個人面對我們?真是孤膽英雄。”蕭煥打開王風上的廣播系統,他坐在駕駛艙内的臉也映在了大屏幕上,他的神色和平時出席活動時并沒有什麼不同,仍是溫和而優雅。隻是他唇邊不再有那種讓人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聲音也不再充滿耐心:“你還有最後選擇的機會,我給你1分鐘,決定是否要交出人質,放棄抵抗。”帕特裡克一愣,随即“呵呵”冷笑起來:“陛下為何對自己有這種自信?”蕭煥淡淡接着說:“隻剩下40秒鐘。”帕特裡克眼中的神色變幻了幾次,他是物理學博士,智商超高的人之一,思考起來也非常迅速,在反複考慮過後,他認定依照現有的技術和力量,蕭煥沒有辦法在不犧牲人質的情況下攻破這個堡壘。沉默持續幾十秒鐘,帕特裡克又冷笑了起來:“我想我還不是随便認輸的人。”蕭煥微微點了下頭,不十分意外:“我也不想對自己的身體造成這種負擔,但既然如此,我也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他說這句話聽起來近乎示弱,帕特裡克心頭一松,覺得自己賭對了,蕭煥隻是在虛張聲勢而已。然而當他這個念頭剛浮上腦海,他就看到正前方的機甲,突然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紅色光芒。近距離的狀态下,那道紅光肉眼可見地膨脹,占滿了他的視野。隻是一瞬間,他的世界突然靜止了,聽不到任何聲音,也沒有任何感覺,隻有眼前的绯紅色光芒,如同神迹,包裹住了所有。他覺得過了許久,其實在真正的時間裡,這個過程隻有不到一秒鐘,當紅光重新消散,或者收回到王風的機甲中後,他發現……他目力所及内的所有儀器,全都失靈了。轉播器停止運作,電腦和光屏一片黑暗,最先反應過來的恐怖分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扣動手中的激光槍,但如同其他儀器一樣,他的激光槍,已經變成了一個徒具其表的金屬塊。這時如果他們手中有原始的手槍,用子彈和火藥的那種,也許就還能稱得上是個武器。然而青冥是什麼?是信奉科技為上的組織,他們怎麼可能配備那種原始武器?帕特裡克呆呆地看着窗外,白色的機甲仍舊懸停在半空中,那台機甲還像幾秒鐘以前一樣,優雅又沉默地停在那裡,仿佛在一瞬間改變所有的,并不是它。被劫持的那些人質很快反應了過來,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記者,應對過各種突發情況,當敵人手中掌握着武器,他們知道服從,現在不管什麼原因,敵人的武器失靈了,這個大好的自救時機,他們怎肯放過?一個青年記者立刻站起身,一個勾拳打在自己身旁的恐怖分子臉上。帕特裡克隻帶了十幾個恐怖分子,媒體室裡卻有接近一百個記者,當所有人都沒有武器,隻能依靠肉搏,永遠會是人數多的一方獲勝。哪怕青冥的恐怖分子都會格鬥術,也給蜂擁而來疊羅漢一樣撲上來的男男女女壓倒在地。失靈了的安全閥被手動打開,從外面沖進來的,赫然還有李宏青和那八名皇家侍衛,他們手中的武器也失靈了,但卻都是能以一當十的精英,局面頓時更加明朗。外面所有電子設備都已失靈,蕭煥不再試圖對裡面講話,而是在保密頻道開口:“武器解除完畢,可以過來接手後續。”在玻璃牆外看着裡面的一片狼藉,他的臉色除了略顯蒼白外,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唇邊反而勾起了一絲弧度。蕭煥到底用了什麼方法?那種紅光又是什麼?淩蒼蒼和身旁所有人一樣,毫無頭緒,蕭千清也許知道,但他隻是緊繃着薄唇不說話。從通訊頻道裡聽到蕭煥的聲音,蕭千清毫不猶豫地說:“全面接手。”實槍核彈的大隊士兵,搭乘着裝甲飛行器迅速開了進去,還有随後的急救飛艇。跟在士兵們後面進去的,是圍在外面的媒體記者,從事發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當地媒體早傾巢出動,盡數跑了過來,在外面堵了個水洩不通。記者有準許進入危險場所采訪的特許權,哪怕蕭千清看他們很不順眼,也不能攆他們出去。不得不說這些媒體工作者真的還挺……不怕死的,同事還在裡面跟恐怖分子肉搏,外面的人,已經削尖了腦袋要擠進去拍點獨家畫面。淩蒼蒼仍舊駕駛着機甲,跟蕭千清一起進入到訓練場。王風還是在半空中懸浮着,等他們靠近,才緩慢降落在下來。蕭千清開着機甲,徑自就沖到王風面前,才挺穩,他就打開艙門沖了出來。蕭煥也打開王風的艙門,扶着自動放下的起落架走下來,蕭千清冷着臉一言不發地大步向他走過去。淩蒼蒼看蕭千清的架勢,簡直是要沖上去打他大哥,連忙也打開艙門跳了出來,趕上去準備勸架。好在蕭千清還有些理智,也可能隻是不敢再對蕭煥動手,胸口起伏了幾下,緊緊盯着他:“皇兄真是厲害,一個人力挽狂瀾,都沒有我們出場的機會。”他不但臉色陰沉得很,說話出的話也接近咬牙切齒,絕對不是什麼恭維。蕭煥卻不在意,對他微微笑了笑,輕聲說:“千清,你配合得很好,辛苦了。”他說着,還伸出了手,想去拉蕭千清的胳膊,蕭千清還在氣頭上,根本不管攝像機還在對着他們拍,擡手就把他的手臂推開。淩蒼蒼快步走過去,正趕上蕭煥被蕭千清一把推開,整個人都後退了一步,身體也微晃了下。她遠遠就看到蕭煥臉上帶笑,臉色卻蒼白得很,急得嗓子眼裡都快伸出個手。恨不得過去一巴掌拍醒蕭千清,淨撿些關鍵的時候傲嬌,還真長出息了,沒看到人都那樣了,還不扶一把。蕭煥側頭輕咳了聲,雖然擡手去捂,卻還是沒來得及,唇邊滑下了一道鮮紅的血迹。不多也不少,正好滴落在他純白色的禮服上,成了一道醒目的痕迹。淩蒼蒼瞳孔縮了縮,撲上去擡手攬住他的腰,聲音有些發顫:“蕭大哥?”蕭煥撐着她的肩膀勉強站着,對她微勾了唇角,輕聲說:“沒事……一點代價而已。”他這麼說着,眼中的光芒卻飛快地黯淡下去,身體也越發無力地滑落,淩蒼蒼用力撈了一下,才牢牢地抱住他的身體,避免他倒下。在眼睛緩慢合上之前,他還又對她笑了笑,失去了往日神采的黑瞳中,唯有那深不見底的柔和意味,不曾散去半分,他看着她低聲說:“蒼蒼……”雙手把他抱在懷裡,淩蒼蒼愣了一陣,才聽到身旁的混亂的聲音,不斷有人驚叫着“陛下”,從四面八方圍過來。她側頭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蕭煥,他的頭微微垂着,額頭正抵在她的臉頰上,失色的唇邊那道鮮紅的血痕,刺目無比。把蕭煥抱進急救飛艇,看着他被送入急救艙,淩蒼蒼才在旁邊撐住頭,頹然坐了下來。蕭千清一直跟着,這時也貼着她坐了下來,抿了下唇,出口仍是抱怨:“他要用血誓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一起攔着,現在後悔有什麼用?”淩蒼蒼側頭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小祖宗啊,你能消停會兒不?”連蕭千清也被這一聲“小祖宗”給鎮住,隔了一會兒,才又不服氣地說:“你怎麼不勸他消停點?他消停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淩蒼蒼看他繞來繞去,還是對蕭煥用了血誓的事耿耿于懷。剛才抱着蕭煥,被媒體的攝影師和自動攝像機環繞着360°拍,淩蒼蒼都沒顧得上開口說話,現在進了急救飛艇,總算能把那些人擋在外面清靜一下。她逮到機會問:“王風的血誓到底是什麼?剛才的紅光到底怎麼回事,需要的代價又是什麼?”蕭千清抿了下唇,有些不情願地說:“那隻是王風的一部分能力,也是最基礎的部分,更多的不是付出這麼少代價就可以使用的。”淩蒼蒼想了想:“難道是電磁幹擾?”蕭千清像看傻子一樣看她:“絕大多數軍用級别的武器都可以阻隔電磁幹擾,練習場的建築是軍用的,早裝了防禦設備。”淩蒼蒼隻能為自己的無知汗顔了一下,她在外圍,隻看到紅光瞬間籠罩了整棟樓,很快蕭煥就表示壓制完畢。那種光線太亮,肉眼捕捉不到具體畫面,她所能想到的,隻是類似于電磁幹擾的手段。蕭千清搖了下頭,接着輕聲吐出幾個字:“能量吸收。”淩蒼蒼還真聞所未聞,蕭千清接着解釋:“零号機的運行,靠得并不是普通的能量爐。”淩蒼蒼點頭同意,她從來沒見過什麼能量爐會發出那種詭異的紅光。蕭千清繼續說:“那個能量爐隻需要維護,不需要補充燃料。在實戰中,王風可以通過不斷吸收對方設備的能量來維持運轉,這台機甲不但永遠不會能量枯竭,還可以吸收對方的能量來壓制對手,所以在實戰中,才更加可怕。”淩蒼蒼聽着就有些愣:“這簡直是反科技。”蕭千清聳了下肩:“是反科技,不然你以為聯邦建立四百多年,為什麼還破解不了這台機甲的核心程序?”淩蒼蒼愣了愣,又問:“你大哥這次隻是發動了這個功能?”既然王風是靠這種模式運轉的,那麼聽起來這個似乎是比較常備的技能,不是那種大招吧?蕭千清點頭,還是一臉氣憤:“雖然能量吸收是血誓中代價最小的,但他也不看看他現在什麼身體狀态,已經動不動就會吐血昏倒了,還去開那台機甲!”淩蒼蒼總算了解了點,也就是說……蕭煥的情況并沒有很差?她不确定地看了一眼身側的急救艙,智能的急救系統已經就蕭煥的身體狀況,做完基本診斷,數值顯示他除了過度疲倦外,并沒有其他太大的問題。急救飛艇到達月間宮,蕭煥從急救艙裡移出來後不久,果然就醒了。淩蒼蒼坐在他的床邊,托腮看着他的長睫微微顫抖了幾下,緩慢睜開了雙眼。微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隔了一會兒才找到焦點,他還是柔和無比地看着她,輕彎了下唇角:“蒼蒼。”淩蒼蒼“哦”了聲,表情很無所謂:“恭喜陛下蘇醒。”蕭煥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怪他,輕咳了咳,自己撐着床側,有些艱難地半坐起來,繼續微笑着:“蒼蒼……抱歉沒有提前解釋給你聽,讓你擔心了。”淩蒼蒼到底還是看不過去,過去将病床調高了些,又坐上去,抱着他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懷裡,這才輕歎了口氣:“反正全聯邦的人,都看到我為陛下失魂落魄的樣子了。”蕭煥輕勾了下唇角,看起來還挺滿意,淩蒼蒼隻能又歎了口氣:“全聯邦的人,也都知道我們的婚姻關系了。”在放心下來,等待蕭煥蘇醒的時候,她用通訊終端稍微刷了下社交網絡,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聯邦熱搜的頭條。搜索關鍵詞更是五花八門,“陛下的妻子”,“黑衣少女”,“愛的公主抱”……她公開的照片,總共就那麼幾張,除了今天被拍到的幾張,還有之前她穿着黑色制服,低調站在蕭煥身後的,就這幾張,也來來回回被反複轉發。要說今天真是熱鬧,不是這一場震驚全聯邦的恐怖活動,蕭煥但凡公布婚訊,說不定當天都會有不少女性或者男性,尋死覓活跳樓喝安眠藥。但……事情太多了,很多人的大腦顯然處理不過來這麼多信息,也就沒人顧得上自殺。各大社交平台都像炸開了窩,有人在說陛下的S級那是超S級,有人在點蠟祈禱陛下盡快康複,有人在研究這次恐怖活動的幕後組織成員和消息,有人在哭訴陛下居然隐婚,要去聯邦法院告朱雀宮賠償精神損失,還有人在試圖深挖淩蒼蒼的各種信息。可惜朱雀宮早就在蕭煥和淩蒼蒼注冊結婚時,就把她的資料和名字設置成絕密信息,不允許網絡任意搜索。但她被媒體拍到的照片卻追不回來,那張她抱着昏倒的蕭煥,一臉失神的照片,更是被頂在各種頭條上。現場的攝影記者都是專業的,這張定格照片,拍得非常有水準,他們背後的各種淩亂背景和人群,都被虛化模糊,唯獨她穿着一身黑色戰鬥服,抱着已經失去了意識的蕭煥,被放在整個畫面的中心。她有些茫然地擡着頭,清麗的臉上竟是近乎絕望的茫然失措,好像是被全世界丢棄的小女孩。她肩上靠着的蕭煥,僅隻露出了半張側臉,唇邊還挂着一道豔紅的血痕,那樣子要多凄美有多凄美。淩蒼蒼覺得,這照片或許會得今年的新聞攝影大獎。第三篇章:火焰之星第17章雪月花時最堪思君看她許久不說話,蕭煥側頭輕咳了咳,繼續努力微笑:“蒼蒼,我真的沒什麼事,你别擔心。”淩蒼蒼冷漠地看着他,挑了下眉:“哦?沒事就下地蹦幾下給我看看?”蕭煥頓時不敢再說什麼逞強的話,彎了眼角笑:“恐怕還是不行……”淩蒼蒼側頭看他,輕歎了口氣,湊過去吻住他淡色的薄唇。他的體溫偏低,唇齒間總帶着點冰雪的意味,她吻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滿足地歎息:“蕭大哥,我真的……”蕭煥微笑着,柔和地接下去:“不知道該拿我怎麼辦才好?”又是什麼從她愛看的那些言情小說裡拿過來的句子,淩蒼蒼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蕭煥遠離那些小說,不然她無論說點什麼現學現用的甜言蜜語,都得被他拆穿。她郁卒地看着他:“雖然我不希望看到你生病,但現在這樣子,至少不會再一會兒看不見,就又折騰出别的新花樣。”聽到她說出這麼一段糾結的話,蕭煥就失笑了,眼角都彎了又彎:“蒼蒼,抱歉了……”他說着,唇邊笑意更濃,“我盡量讓你放心一些。”說來說去還是“盡量”,淩蒼蒼反正也習慣了,她是探員,也是把國家和民衆利益放到自身需要之前的人,可以理解他的選擇,輪到她頭上,她甚至會做相同的選擇。但……還是心疼兼郁悶啊。她抱着他,将頭埋在他胸前,隔了一陣才說:“你要不要喝碗糖水?柳醫生放了些中藥材炖的,說對氣管有好處,你之前是呼吸道出血。”說是呼吸道出血,其實還是跟他身體損耗和極度疲勞有關,王風的功能邪門,帶給使用者的代價也邪門,查不出任何大問題,他卻偏偏就是昏迷不醒。蕭煥“哦”了聲,接着不是很确定地問:“糖水?”淩蒼蒼擡頭默默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聽到有中藥材,在質疑是否會苦。默然了一下,她點頭:“放了好多冰糖,齁甜。”蕭煥這才笑了起來,他還是虛弱,沒什麼力氣不說,說話也會夾帶幾聲輕咳,隻是語氣裡的溫柔和寵溺,仍舊濃得化不開:“這就好。”淩蒼蒼起身拿了炖好的糖水過來,裡面放了琵琶、川貝和梨子,炖得确實好,熱熱的又濃稠,喝下去像一道熱線,一直熨帖到胸口。連蕭煥這樣挑剔的味覺,都覺得不錯,喝了幾口笑着勾了唇:“确實不錯,你也可以嘗一下。”淩蒼蒼自己也喝了兩口,相當滿意:“還真不錯,一碗不夠我倆喝,我再去要一碗。”說完她看到蕭煥微笑看着自己,還擡手擦去她唇邊的一點水澤,聲音柔和:“好。”她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她已經很習慣跟蕭煥用同一個碗和勺子,自己都不覺得有絲毫違和感。不過這也沒什麼,反正她每天都要把人翻來覆去吻幾遍,想着她又湊過去,吻了下他的唇角。她突然想起來,笑個不停:“你的那些粉絲們,估計這會兒正在心裡默默對我羨慕嫉妒恨,因為我做了她們一直想做卻又沒做成的事情,那就是對你為所欲為啊!”蕭煥還是笑得非常溫柔:“你對我做什麼都可以,蒼蒼。”他才剛蘇醒,身上染了血的禮服外套被淩蒼蒼親手扒了下來,僅剩裡面的白色襯衫,領口還在做檢查被解開了好幾顆扣子,露出大片春光。這樣子若無其事地說着這種話,還真是……禁欲系無意識的誘惑,簡直讓人要流鼻血。淩蒼蒼眼睛都直了一下,才假裝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才不要對你做什麼。”說這話的時候,她自己臉都沒忍住紅了,并且因為腦部的活動過于激烈,一個沒忍住,鼻孔裡一癢,蕭煥則微愣了下,忙扯了一張紙巾放在她鼻子下。他微笑着,帶着些無奈和好笑:“蒼蒼,你怎麼還是……”淩蒼蒼接過來紙巾堵住自己的鼻孔,同時擡頭抑制鼻血繼續流,她也很懊惱,她怎麼總是在這種關鍵時刻掉鍊子?蕭煥的美色再動人,也是天天見天天摸天天親,并且前兩天才剛吃過,她還出這種丢臉的事。她一邊想着,一邊隐約覺得,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她曾經對着蕭煥流鼻血的時候,旁邊還應該有個人,和她一起流鼻血。但……那是在哪裡?和她在一起的人又是誰?看她呆愣,蕭煥還以為她害羞,唇邊帶着點笑意:“也許我可以開個降火的中藥方子給你。”又是中藥方子,蕭煥本來是外科醫生,在恢複了那個異世界的記憶後,才多了一項中醫的技能,而且感覺上,應該還是很厲害的中醫技能。他們都默契地不再提異世界的那些事,可又怎麼會毫無痕迹?畢竟那是幾十年裡的點點滴滴,是一生的經驗和記憶。這種有些消沉的狀态,顯然不适合淩蒼蒼,她馬上又恢複過來,仰着臉看蕭煥:“降火不治本……”蕭煥頓時又失笑起來,略顯蒼白的臉色和明亮的黑眸,那笑容讓淩蒼蒼一秒鐘都舍不得移開目光,他笑着說:“好,我們治本。”等夜幕降臨的時候,月間宮的新聞發言人,先對輿論沸騰的外界,發表了一次講話。解釋兩個問題,第一,陛下确實已婚,合法配偶就是這些日子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黑衣女子,名字不便透露,職位也不便透露,都是必要的聯邦機密,保密的,保密。第二,陛下确實是超S級機甲駕駛員,之前沒有對外公布,是因為陛下的心髒不是很好,不能經常駕駛機甲。但這次為了對抗恐怖分子,解救人質,陛下不惜犧牲自己的健康。蕭煥在結束戰鬥後很快昏倒,新聞畫面上能看到他還吐了點血,民衆更激動了,全境收看直播的人群裡,到處都是哭得昏天暗地的腦殘粉不說,記者招待會現場都有人揮拳激動地大叫:“God
bless
your
majesty!”淩蒼蒼在房間裡,一邊吃着蕭千清提供的晚餐後水果冰鎮西瓜,一邊從落地光屏中看招待會現場。看到這裡,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側頭去看自己身邊半躺着的蕭煥:“你都不露個面,表示下你現在還能動麼?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怎麼了。”蕭煥脆弱的呼吸道不能享受冰鎮西瓜,還在喝那種甜甜的糖水,勾唇笑了笑:“今天狀态還是太差,明天再說。”明天他的腦殘粉都哭脫水了吧?不知道有沒有人因此昏倒去醫院。事實證明她還真沒想錯,不用到明天,新聞發布會過後不久,地球和月球基地就陸續有人因為情緒太過激動被送到了醫院,一晚上據統計,全球各時區的醫院,接到這種症狀的患者六十三個,月球基地則是十二個。共計七十五個人裡,包含了五十二個女性,還有十三個男性……看起來蕭煥的鐵粉裡,還是女性居多一些。而他們之所以情緒激動成這樣,到底是擔心蕭煥的身體,還是被他已婚的消息轟炸崩潰,這就不得而知。第二天一早,休息一晚精神好了些的蕭煥,在看到新聞簡報後,微蹙了下眉尖,發表了他的感想:“皇帝太偶像化,并非沒有害處。”淩蒼蒼在旁邊聽着,默默在心裡給他的粉絲畫了個十字。所以說到底是有多想不開,才拿一個政客當偶像?他賣了你,你都還在給他數錢呢好不好?為了阻止事态進一步惡化,蕭煥在早餐過後,在月間宮的會議室做了個簡短的講話,播出的新聞畫面裡,他還是一身白色的禮服,唇邊溫柔的笑意也沒有絲毫改變。隻是細心的觀衆,可以看到他的臉色的确比往常蒼白,說話的語速也比平時慢了許多,偶爾還會有些異常的停頓,看起來身體可能真的還比較虛弱。收看新聞的一部分多愁善感一點的觀衆,又在一邊看一邊抹淚,暗暗下定決心:陛下是為了讓我們放心才強撐着出鏡的,這麼好的陛下,就算已婚了我還是一輩子支持陛下!淩蒼蒼站在畫面外,看着蕭煥發布講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覺得他頭頂的聖父光環好像又亮了一些。蕭千清也站在外面看着蕭煥,等他的講話結束,他才打了個響指,對身旁的侍從官說:“告訴氣象控制中心,今晚我要一場雪。”月球基地本來就是個巨大的玻璃罩子,氣象靠各種人為手段調控,要下雨就下雨,要刮風就刮風,不過下雪卻比較少有。月球基地仿照了聯邦首府的時區和氣候,卻不像四季分明的聯邦首府,可以人工調控四季如春,不過雪一年還是偶爾需要下兩場,不然容易流行病肆虐。現在是可以下雪的季節,蕭千清也有權限以疫情監控部門的報告,或者政治需要等等為由,要求氣象控制中心下雪。但在地球呆慣,也習慣了大自然調控天氣的淩蒼蒼聽到他這麼說,忍不住默默想:其實做月間親王似乎還真的蠻酷。預訂晚上會有的降雪,下午就紛紛揚揚地降臨了,淩蒼蒼陪蕭煥在房間裡休息,從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看到屋外大雪中的花園。月間宮的花園按照蕭千清的品味,被修建得很華麗,從這扇窗子,可以看到成片的紅楓樹林,還有已經過了花期的玫瑰園,以及散落在建築之間的各種雕塑。白色雪花緩慢覆蓋上紅色的霜葉,看起來非常賞心悅目。淩蒼蒼站在窗前感概了一陣美景,回頭看到蕭煥靠在床頭打開着便攜電腦的投影鍵盤,正在輸入着什麼東西,頓時就覺得,他真是工作狂。雖然她自己工作起來也很拼,但也會勞逸結合好不好?哪兒像蕭煥,好像從來沒閑下來過,就算閑下來也是在看各種書,看書對他來說就是休息了吧?她過去趴在床邊看着他:“陛下,我覺得首相也比你閑一點吧?”蕭煥擡頭看了她一眼,微勾了下唇:“怎麼可能,我不參與具體政務,最多看一看各種報告。”他說着,轉過一點屏幕,讓她看清自己在忙什麼,淩蒼蒼發現這是内頁上有特别調查處标志的公文,内容也是總結記錄這次月球基地行動。淩蒼蒼差點都忘了,他還有另一個工作,地球聯邦調查局特别調查處的長官,雖然他免去了探員們的報告,但顯然向更上級的報告,還是需要長官去寫。想到這種本來應該他們完成的公文,被壓在蕭煥身上,她有些心虛地清了清嗓子:“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蕭煥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真的?”生平最讨厭寫公文的淩蒼蒼立刻就蔫了下來,但還是鼓足勇氣說:“你身體不好的時候,還是可以交給我。”蕭煥看着她樣子就笑了,勾着唇搖了搖頭:“我開玩笑,寫這些不費力氣,也是我的工作,怎麼好推給你。”他說着又感慨一樣說:“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已經連續一個多月跟醫院請假,還算比較輕松。”淩蒼蒼這才想起來,他還有個身份是醫生的,挂名在首府的市立醫院裡,平時還真的會去當值和做手術……想到他這麼忙,除了到處演講,還要做調查處長官,還要做醫生。淩蒼蒼默然了一下,覺得他們剛結婚時,蕭煥還能抽出時間,天天去她家裡,還真是蠻拼的。好在蕭千清知道自己哥哥什麼性格,很快派了個人過來,叫他們倆去頂樓賞雪兼用晚餐。他從昨天開始就傲嬌得很,都不搭理蕭煥,這時候拒絕他,不知道他一時想不開,會幹出點什麼事來。蕭煥也隻得放下寫了一半的公文,和淩蒼蒼一起去了頂樓。蕭千清要他們去的地方,建在花園區的正上方,是夾在兩個樓之間的一個大露台,被改造成了一個大溫室玻璃房,裡面種了不少低矮花草,還有一個淺淺地小池塘,修建成中國古典庭院的樣子。下雪或者下雨,這裡還真是非常适合觀景的地方。蕭千清早讓人在面向楓林的一面設置好了矮榻和矮桌,淩蒼蒼和蕭煥到了的時候,他正自己一個人盤膝坐在冒着蒸騰熱氣的炭爐邊,一邊用青瓷杯子喝酒,一邊守着一個未開的火鍋。看到面前暖洋洋的矮榻,淩蒼蒼想果然蕭千清善于享受,讓氣象控制部門下雪,自己再備好熱乎乎的吃食等着欣賞,不是一般的任性。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蕭千清擡起頭掃了一眼他們,輕哼了聲:“坐下休息一陣子吧,免得過勞死。”他這句話針對的肯定是蕭煥,話雖說得難聽,還是藏着關心。蕭煥微微笑了下,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來,輕聲說:“千清,謝謝你。”蕭千清微側過頭去,并不理他,還是輕哼了聲,态度十分傲嬌。淩蒼蒼暗暗發笑,也過去坐在蕭煥身邊,他們出來時,怕蕭煥着涼,她特地給他加了個披風,現在看這裡很暖和,擡手幫他又取下來。蕭千清在旁斜眼看着,很不屑一樣撇了下嘴:“明明弱得風吹一下就倒,偏偏就愛逞強。”在蕭煥身體的問題上,他真是比淩蒼蒼還要糾結在意,這都别扭一天了,還是火氣沒消。蕭煥不敢跟他正面沖突,仍然微笑着:“千清,這場雪安排得很好。”蕭千清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懶洋洋擡手打開旁邊的一個落地光屏,上面正是新聞頻道的現場直播。月球基地的中心圓形廣場上,無數人撐着傘,穿着大衣,聚在廣場正中的大紀念碑前放置鮮花、手工制的小物品、蠟燭等等,三三兩兩地逗留,合掌祈禱。蕭千清擡頭看了下蕭煥,神色還是懶洋洋地:“恭喜陛下,聲望達到最高了,這些人都在為你祈福,希望你盡快恢複健康。”蕭煥笑了笑:“下雪天确實容易調動起人們的感情。”淩蒼蒼在旁邊黑線了一下,心想這些政客果然跟普通人想的不一樣,她還真以為蕭千清是為了看雪,原來真的是……政治需要。蕭千清關掉光屏,舉起手中的青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這是竹葉青,我特地從地球搞來的,不過親愛的哥哥,你要遵醫囑吧?”聽他的語氣,這應該是蕭煥偏愛的酒,蕭煥聽着,臉上也真的露出些失望的神色,微歎了口氣:“是啊,我不能喝酒了。”蕭千清看到他失落的神情,這才稍微滿意了一點,點了點面前的黃銅小鍋說:“這個倒是高湯,沒有辣。”蕭煥既然是不能吃苦的人,辣當然也一樣不能,這點淩蒼蒼已經深有體會。不僅是辣,他連佐料稍微濃重一些的食物都不喜歡,像之前她家裡的咖喱,他總是勉強吃一些,大半還是為了給她面子。淩蒼蒼感歎自家偏偏有這麼一個嬌貴的人要伺候,看鍋稍微開了點,動手給他盛了一碗湯先放着涼一涼,摸了摸他微涼的手,引着他的手去捧住厚瓷的碗暖一暖。她做這些的時候自然得很,全然沒注意到她之前并不是這麼細心的人,現在卻已經很習慣照顧蕭煥,甚至連他的各種偏愛都了如指掌。蕭煥并不是那種很好揣測偏愛的人,他雖然挑剔,卻用禮貌将這些掩蓋得很好,具體是怎麼知道的,連淩蒼蒼自己都有點茫然無頭緒,隻是憑直覺去猜,就總能猜對。蕭煥也不意外,微笑着低聲對她道了謝,窗外夜幕降臨,雪也更大了些,漫天徹地,連下面的庭院,都被風雪掩蓋,漸漸看不清楚。蕭千清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仰頭喝下去,他沒吃東西,就在這裡不停喝酒,兩頰漸漸有了些紅暈,黛色的眼眸中,也像蒙了一層水汽。他看着窗外的大雪,突然開口:“大哥,我其實讨厭下雪。”他一動不動地坐着,隔了很久才又說:“你知道為什麼。”看着他的側影,淩蒼蒼不知為何,感覺此刻的他,看起來非常的落寞,仿佛陷在什麼濃稠的悲傷和絕望裡,無法自拔。蕭千清為什麼讨厭下雪……淩蒼蒼心中一片茫然,卻又好像能猜到,隻不過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細節。蕭煥一直垂眸沉默着,許久才聲音低啞地說:“對不起,千清。”他也像是被觸動了什麼情緒,說完就側過頭低咳了幾聲,擡手掩住了唇。蕭千清卻并不打算放過他,冷笑了一聲,轉頭目光冰冷地看着他:“是嗎?說着對不起,卻還是一直在做明知會傷害别人的事,你的道歉,從來都是虛情假意!”淩蒼蒼在旁都愣了,她還真以為蕭千清是特地叫蕭煥過來休息,卻沒想到他突然咄咄逼人地說了這麼一大串話。她忙半坐起來,試圖去拉住蕭千清讓他冷靜下來:“你好好的又犯什麼熊?”她伸過去的手腕卻被蕭煥輕握住,他的臉色更蒼白了些,唇邊的笑容卻還是柔和的,輕聲說:“沒事的,蒼蒼,讓千清發洩一下。”蕭千清還是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仔細分辨的話,他的眼中還帶着那麼點痛恨,咬了下牙,他沉聲說:“如果你還是這麼一意孤行,這次不要怪我也撒手不幹。”蕭煥低應了聲,又笑了笑:“好,我保證不會。”他到底保證了什麼,還是沒有說明,蕭千清看樣子都快氣得掀桌子,也還是繼續陰狠地盯着他看了一陣,強忍下沒再說出更多傷人的話。好好一頓飯,被這麼一攪合,接下來誰都沒有再多說話,淩蒼蒼自負很能活躍氣氛,也對這種超低氣壓束手無策,隻能盡量多幹笑着講幾個冷笑話。蕭千清不配合就不說,蕭煥雖然盡力微笑,卻一直在斷斷續續地咳嗽,咳得淩蒼蒼眼皮直跳,深怕他突然又咳出口血來。好在火鍋确實不錯,湯底鮮美,食料也足夠精緻,雪花牛肉和入湯就變色的鳕魚,稍稍安撫了淩蒼蒼脆弱的内心。即使如此,一頓飯吃飯,她還是額頭直疼,眼前也出現了幻覺一樣,胡亂飄着大雪。因為現場氣氛僵硬,他們吃完了飯,蕭千清又坐着喝了一陣子酒,接着各自回去休息。好不容易離開了兄弟吵架的修羅現場,淩蒼蒼和蕭煥一起回房間,還提心吊膽地看着他,生怕他随時走不穩昏過去。蕭煥還是會不時低咳,回到房間後對她笑了笑,唇邊有些無奈:“蒼蒼,我真的沒事。”淩蒼蒼不信,帶點審視地看着他:“我看你快被你弟弟氣吐血了。”蕭煥輕歎了口氣,臉上的笑意還是溫和的:“千清發脾氣的時候不能跟他硬碰硬,示弱他反而會退讓。”淩蒼蒼完全沒想到能聽到這種回答,剛才他那種臉色蒼白輕咳不斷,卻依然溫柔,随時随地可能昏倒,卻又故作鎮定……都是“示弱”?淩蒼蒼覺得自己再一次被刷新了三觀,政客不可以随便相信,相信了就等着幫他數錢。蕭煥說着,擡頭揉了揉額頭,輕聲歎息着:“千清總因為異世界的事情怪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結束。”淩蒼蒼“哦”了聲,她不知道異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能問:“你到底做了什麼,讓他這麼記恨?”旁邊沒有了蕭千清,蕭煥就不再是一臉歉意和溫柔的聖父表情,而是略有些無奈:“也許我真的太苛待他了,但也是情非得已。”淩蒼蒼想起來蕭千清那種态度,她覺得蕭千清在意的并不是蕭煥那麼對待他了一次,而是如果情況再有必要,蕭煥還會再繼續那麼對他第二次。聯系到現在蕭煥的态度和說出來的話,淩蒼蒼覺得,蕭千清還真比較了解自己哥哥。她抽了抽唇角:“也就是說,如果給你個機會,你還是會做出相同的決定了?”蕭煥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掩唇輕咳了咳,接着就優雅又溫柔地對淩蒼蒼笑了笑,提出了要求:“咳了一晚上嗓子确實不舒服,蒼蒼,柳醫生準備的那種糖水還有嗎?”淩蒼蒼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他,事實證明,皇帝陛下城府太深,一般人都玩不過他,所以還是……不要去管他算了。她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指了指窗邊的躺椅:“你先去坐着,我去幫你取。”蕭煥微微笑了笑,低聲說:“謝謝你,蒼蒼。”淩蒼蒼還能說什麼,她早就被陛下算計進去了,堂堂一個精英警探,逐漸淪為生活助理,想着她輕歎了聲,擡頭在他臉頰上輕吻了下算作報酬。等淩蒼蒼取回來糖水,蕭煥已經坐在窗邊,支起了便攜電腦在繼續寫公文。今天的大雪确實美,哪怕是夜色中看不太分明,也能感受到雪花安靜的飄落。淩蒼蒼不由想起首府特區的雪夜,首府特區四季分明,冬日氣候比月球基地要嚴寒許多,室外溫度可以達到零下十五度,下了雪也會結冰。她剛進警局時,還是個巡警,每天穿着制服開着飛行器在街道上穿行,偶爾還要步行巡邏,每當下雪,都會覺得雪景也算是種美好的負擔。她躺在蕭煥身邊,把手中的細瓷碗遞給他,看他吃一口糖水,笑着對自己道謝。一切都太自然,自然到他們好像經常會這樣相擁着,坐在窗前看雪。蕭煥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才繼續接着去打字。抱着他的腰,淩蒼蒼幹脆靠在他胸前,看着他一行行打字,偶爾會加入幾句自己的意見和評論,蕭煥就笑一笑,将她的見解也歸納進去。夜晚過去得很快,到了需要睡覺的時間,淩蒼蒼不是很确定地開口:“蕭大哥,你……今天還有些力氣吧?”蕭煥笑着點頭:“還好,并沒有太累。”淩蒼蒼“哦”了聲,盡量一本正經:“那是不是該清火了?”似乎早料到她會這麼說,蕭煥聽完就笑了,輕聲說:“好。”淩蒼蒼聽到他說這個字,生怕他反悔,摟住他的脖子,整個身體半吊在他身上,側頭在他的脖頸上用力吻了一下,在他白皙光潔的肌膚上,種下了一顆紅色的草莓。随着她的動作輕揚了脖子,蕭煥帶着笑低聲說:“蒼蒼,我們的關系已經公布,你可以不用着急在我的身體上留下标記。”他柔和磁性的嗓音在耳旁響起,她緊貼着他的身體,能感覺到從他胸腔中傳來的細微震動,此情此景,她要還能忍住,她就是性冷淡了。急着把他往床上推,淩蒼蒼一邊去扒他的衣服,一邊還說:“據說有些位置男人可以很省力,為了避免你中途沒力氣,我們要不要那樣……”早說過了……男人你說他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說他那方面不行。她話音才剛落,腰就被捧住,接着她覺得身體一輕,整個人被他抱起來放在床上。視覺颠倒,剛才被她死命壓着輕薄的人,此刻正居高臨下地望着她,唇邊還帶着點柔和卻又戲谑的笑意:“蒼蒼,我知道怎麼省力……”淩蒼蒼看着他含笑的深邃雙眼,再看到他挺拔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順着他的下巴,看到他線條優美的鎖骨。襯衫領口裡若隐若現的,是弧線起伏的胸肌,她還知道從這裡往下,有完美柔韌的八塊腹肌,以及接下來的人魚線,還有窄窄的髋骨,背後看形狀也很完美的臀部,還有接下來筆挺修長的大腿和小腿。每當這時,她都默默在心裡想,自己會被他吸引到淪喪一部分底線也情有可原,畢竟對方是可以靠臉治國的傾國禍水級别,會被吸引才是人類的正常表現。舔了舔唇,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哦?需要我怎麼配合?”看着她,蕭煥輕笑出來,他一笑,那雙深黑的眼睛就越發明亮,簡直要亮過夜空裡的星星,淩蒼蒼直覺想閉眼,他的輕吻就落在她的額頭上,歎息着說:“配合……享受就好。”再禁欲的人,也會有享樂主義的一面,淩蒼蒼覺得蕭煥能充分證明這一點。他看起來那麼正經,卻相當會調動氣氛,也相當會讓兩個人之間的熱情,逐漸升溫到最高的階段。連他的吻,每到這時,也溫柔缱绻得不像話,他還非常富有耐心,絕不會急躁冒進,也不會打亂自己親自設定的節奏感。每次淩蒼蒼和他進行那種活動,都會有一種……“從此君王不早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錯覺。誰說他禁欲?明明越禁欲的人,越是調情高手。平時越禁欲的人,一旦動情起來,更加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等結束以後,不是蕭煥沒了力氣,而是淩蒼蒼整個人像從溫泉裡剛出來,腳趾頭都蜷着,整個人窩在他懷裡,懶洋洋地不想動。蕭煥還在她額頭輕吻了下,語氣帶笑,還有一點性感的沙啞:“乖,今天配合得很好。”淩蒼蒼迷迷糊糊地舒展手臂抱住他,身心都滿足到極點:“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蕭煥是失笑了,低沉的笑聲在她耳邊響起,他縱容般說:“好,從來不會。”淩蒼蒼已經快要睡着了,在墜入夢鄉之前,她還在心裡吐着槽,什麼不把她當小孩子,不還是一副哄小邪時會用的語氣?這句話冒出來,她已經要睡熟了,唯一的理智在思考着:對了……小邪?小邪是誰?淩蒼蒼覺得,這是一個夢,但又不是夢,她是真的來到了異世界,或者說記起了那裡的一切。她坐在一個亭子裡,面前是紛紛揚揚的雪景,雪覆蓋了結冰的湖水,也覆蓋了遠處的假山和雕梁畫棟的建築。她身邊有一個燃燒着的火爐,身下也墊着一個厚厚的毯子,毯子鋪開,上面擺放着制作精美的各種糕點和溫了的美酒,那個熟悉的味道,正是竹葉青。她懷中靠着一個人,他輕聲歎息着說:“蒼蒼,我們一定要看一整天的雪嗎?”她不是很滿意地輕哼了聲:“是啊,不然你不會放開你那些奏折。”一邊說着,她一邊轉頭,看着身邊的這個人,他還是微微笑着,眼梢眉角都帶着溫和的笑意。他看起來已經不再是朝氣蓬勃的青年,眼角的細紋和更加沉澱下來的氣質,卻更增了魅力。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指尖有些冰涼,像是冰雪一樣的觸感,笑容卻仍舊暖過三月的春風:“蒼蒼,大不了我每年陪你看雪,好不好?”她看着他,想他說的都是假的,因為再過三年,他就是在這樣一個冬天,在大雪紛揚的海邊停下了呼吸。她抱着他逐漸冰涼下去的身體,也掐斷了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最後留戀。痛苦嗎?其實并不……不像别人想象的一樣,她在絕望中和他同去。那時她隻能感受到一種近乎奇迹的平靜,沒有痛苦,也沒有遺憾,就像他逝去後的面容,平靜無比,接近空白。亭子外的雪還在下,她就這麼看着他,靜靜回味這一生,從開始到結束,每一天,每一年,所遇到的每一個人,所做過的每一件事。等淩蒼蒼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她睜開眼睛看着天花闆,才開始想,原來這就是在那個平行時空中發生的一切。那個故事在她看來并不複雜,在那個科技遠遠落後于現代的時空中,還有國家,國家也是封建帝制,蕭煥是那片疆域的獨裁皇帝,她的父親則是這個國家的重臣。當然即使在那種時代,蕭煥仍舊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賢明的君主。她和蕭煥的故事,則是他們在少年時相遇,少年的蕭煥對少年的她,許下了“一生保護你”的諾言。幾年後重逢,她已經忘記了年少時的約定,蕭煥卻仍舊記得。因為彼此的立場不同,他們産生了一些誤會和糾結,她成為蕭煥的皇後,卻并不和他坦誠相對,兩個人每天針鋒相對。她以為蕭煥并不愛自己,拉着羅冼血,對蕭煥說謊,說她愛的人是羅冼血,并不是他,以此來增加他的痛苦。回憶到這裡,她在心裡默默對羅冼血畫了個十字,深表歉意。在那個世界,蕭煥的母親陳落墨和蕭煜因為政見起了争執,折騰出許多事情,連蕭煥都不得不詐死了一次,經曆了幾乎九死一生的調節過程,才算妥善處置了這些事。等局勢平定下來,蕭煥和她回到皇宮繼續生活,在沒有有效避孕措施的古代,她生了一個又一個,一直生了五個孩子,最小的兩個還是雙胞胎。再後來,蕭煥因為身體很差和當時的醫療局限,隻活了四十多歲,她則毫不猶豫地,在同一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現在才知道,為何蕭煥和蕭千清會對那些事絕口不提,即便提起來,蕭千清的态度也很奇怪。她也明白了,為什麼蕭煥會說她想不起來也沒事,不會影響他們的關系。那種感覺真的很神奇,硬要比喻的話,就像是她就讀的上一個學校,和上一份工作,居住過的上一個社區……它們重要嗎?當然重要,它們是人生經曆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因為那些經曆,才會有現在的她。它們不重要嗎?似乎也可以這麼說,因為除了遺留的一點不同意見,那些事情早就已經完全結束了。如同一份封存的檔案,一段再也回不去的記憶,打開時會悄悄懷念,帶些感慨,但合起來,仍舊是眼下的生活更重要,也更實際。她想了一陣,身旁的蕭煥也醒了過來,他的身體還沒有恢複,難得比她晚醒。他醒了之後,也側身輕咳了幾聲,才輕聲叫她:“蒼蒼?”她轉過頭看他,說了一句簡明扼要的話,來總結現在的狀況:“我都想起來了,關于大武。”“大武”就是平行世界裡那個封建帝國的國号,蕭煥聽後沒有太吃驚,隻是停頓了片刻,就微微笑了起來:“我說過,你早晚會記起來。”淩蒼蒼也翻了個身,撐着腦袋側頭看着他:“有件事情我想先申明一下,我不會再因為你自殺了,那太愚蠢。”蕭煥微愣了下,随即就笑了,那笑意直達眼底,他輕聲說:“好。”淩蒼蒼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頰:“你這些天在痛苦的就是這個吧?你怕我想起來給你殉情時的絕望?”蕭煥微笑着,并不否認:“抱歉。”淩蒼蒼歎了口氣:“所以說你不用擔心,我那時候并不絕望,反而很平靜,有種解脫的感覺。”她說着又加了句:“給一個人殉情,做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再做第二次。”蕭煥微微颔首,像是很贊同她的話,唇邊的笑意也更大了些:“蒼蒼,你說得很對。”淩蒼蒼側頭看了看他,神色間有些譴責:“還有,在大武時,我覺得你對我有感情操縱,比如每天都讓我擔心你的身體。”蕭煥勾着唇,微垂了眼睫,像是有點歉意,唇邊的笑容卻顯示他壓根沒想要自我檢讨:“這應該是你總愛擔心太多了。”淩蒼蒼不出意外又被噎了下,她就知道在這方面,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錯,隻能說:“你身為一個醫生,管理好自己的身體,難道不是最基本的責任?”蕭煥理所當然地笑着:“對,這方面你可以全部交給我,不要随便質疑我,也不要過分擔憂,我能夠控制局面。”他說着,還很溫柔優雅地加了一句:“現在也是一樣。”淩蒼蒼倒抽了一口冷氣,反正這個在異世界她糾結了一輩子都沒糾結清楚的問題,她覺得現在還是不要繼續再糾結下去,免得沒有給蕭煥殉情,反倒給他氣死。哦……另一個糾結了一輩子,到現在還耿耿于懷的人,是蕭千清。她不再談這個問題,斜睨着他:“這回孩子輪到你來生,5個呢,加油。”她的話題跳躍度還是如此之大,蕭煥溫和淺笑:“我來生有點難度。”淩蒼蒼輕哼了聲:“父親内置子宮的技術不是挺成熟了?有什麼難的?”這種技術開發出來,是為了方便那些雙方都是男性的伴侶,雖然人工子宮也挺好,但總有些父親們,以人體内懷孕更加能促進親子交流等等理由,來親自承擔妊娠過程。技術本身成熟,有些異性伴侶,也有男性内置子宮來生育的情況,隻不過稍微麻煩了點,子宮是和胚胎一起通過手術放置到體内,生産也要再次開刀取出。蕭煥很冷靜地臉色未變:“身為一個專業醫生,我認為體外人工子宮孕育孩子,是目前最好的選擇。”淩蒼蒼盯着他審視了一遍,微眯了眼睛:“我記得上次你說過,你可以試試。”上次她也沒有這麼認真地提出這項要求,蕭煥面不改色:“是嗎?”果然是政客本色,說過的話轉眼就可以不認賬,淩蒼蒼磨了磨牙:“那以後你來跟孩子們解釋,因為爸爸不願懷他們,所以他們隻能在人體外被孕育。”蕭煥還是很冷靜:“沒關系,我和小熒就是在人體外孕育的,非常安全健康,要相信科學。”他們讨論的第二個話題也進行不下去了,淩蒼蒼又磨了下牙,幹脆撲上去吻住他的薄唇。結束了這個并不算太愉快的晨間談話,淩蒼蒼覺得她和蕭煥之間的問題,算是差不多解決了。又在床上按着他狠狠吻了一陣洩憤,他們起床收拾,去和蕭千清一起用早餐。蕭煥還是要了慣例的伯爵紅茶,淩蒼蒼也還是要了不加糖的咖啡。他們坐下後,淩蒼蒼往吐司上抹黃油時,很自然說了句:“蕭千清,我也想起來了,我已經跟你大哥談過。”蕭千清立刻瞪大了一雙形狀優美的眼睛,緊盯着她:“你們談好了?”淩蒼蒼很随意點頭:“對,差不多用了5分鐘。”她說着,還冷哼了一下:“你那個男權思想嚴重的大哥,還不同意由他來生孩子。”蕭千清馬上轉頭去看蕭煥,蕭煥用三根手指優雅地端起紅茶杯,微笑着說:“蒼蒼,不答應生孩子就是男權思想嚴重,你在進行道德綁架。”蕭千清聽了,還真很認真來勸淩蒼蒼:“男人生一胎要剖腹兩次,你看我大哥的身體也不好,孩子都生完,他得來來回回剖腹八次,還有一次是雙胞胎,你不是要他的命?更何況我覺得,人工子宮也挺好的。”淩蒼蒼“哦”了聲,端起咖啡來喝了一口,表情很嚴肅:“其實我隻是想看一下你大哥挺個大肚子出去演講……”話還沒說完,她自己就憋不住大笑了起來。蕭千清也很正經地接話:“說真的……我也有點想看……”說完,他也去捶桌狂笑。蕭煥事不關己地從頭到尾優雅微笑着喝紅茶,邊聽還邊又往杯子裡加了兩勺糖。早餐吃完,淩蒼蒼找蕭千清單獨聊了一下。她明白了蕭千清這幾天一直在别扭什麼,開口先道歉:“對不起,異世界的事,與其說是你大哥的錯,不如說是我們兩個人的錯。我們太沉浸在自己的愛情裡,沒有照顧好你跟孩子們的感受。”面對她,蕭千清的态度就好多了,神情略微有些别扭:“我也并沒有太在意。”沒有太在意,還别扭了這麼多天,而且稍微刺激一下就會再發作?淩蒼蒼也沒點破,清了清嗓子:“千清,也許我并沒有這麼說的資格,但我希望你早點放開那些事,更多地着眼于現在。”蕭千清“哦”了聲,突然說:“生四次太誇張,但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生一次,不然我沒辦法消氣。”淩蒼蒼也很正經一樣:“說得對,不讓他生一次,難消我連生四胎的怨氣。”說完他們倆互相看一眼,又很雞賊地湊到一起狂笑了起來。當然這都是後話,哪怕蕭千清和淩蒼蒼聯合起來,到底也沒能讓智勇雙全的皇帝陛下真的去生孩子,畢竟他們兩個的道行加起來,也比不上蕭煥這種老奸巨猾,是以隻能飲恨。蕭煥仍舊是病人,起碼在官方宣傳上,他這次勇鬥恐怖分子,身體受到了很大的影響,需要好好療養一段時間。既然皇帝陛下的身體狀況不是很穩定,那麼自然需要在月球基地逗留一段時間療養,當然也方便全體民衆繼續祈福。淩蒼蒼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蕭煥用特别調查處長官白遲帆的身份,遞交了這次行動的報告,順帶向局長申請為期兩周的帶薪假期。地球聯邦調查局的局長,當然知道“白遲帆”是誰,哪裡敢不批準假期,于是除了蕭煥和淩蒼蒼之外,連蘇倩和慕顔都一起休了長假。說起蘇倩和慕顔,淩蒼蒼後來又單獨去見過羅冼血,她既然已經都想起來,自然要去跟亦師亦友的羅冼血打個招呼,順便續個舊。然而她卻并沒有單獨和羅冼血講話的機會……她過去的時候,發現蘇倩已經赫然搬了凳子,坐在羅冼血身邊。淩蒼蒼能感覺到蘇倩現在的心情很不錯,而且她确實對羅冼血有某種好感,具體表現為,她看着羅冼血的時候,眼睛特别閃閃發光。之前她從來都是站在蕭煥身邊時,眼睛才會格外明亮一點。淩蒼蒼到訪,羅冼血心情不錯,笑着對她打招呼:“蒼蒼,我在電視裡看到你了。”他說的是訓練場和帕特裡克對峙時的錄影,現在電視台沒事兒還會剪輯了精彩片段重播。羅冼血已經可以下床,還能在屋子裡活動,蕭煥給他做的手術很成功,傷口愈合後沒什麼遺留問題,他精神狀态也很不錯。慕顔就慘了點,骨折的腿還被打着石膏半吊在床上,見了淩蒼蒼,他就可憐兮兮地沖她招手:“蒼蒼,長官有沒有多給我申請點工傷假和工傷補貼?”淩蒼蒼連連點頭:“有的,長官辦事你放心。”慕顔捂着臉痛苦:“我好想科裡的小鐘霖啊,讓長官派她過來陪我住院,順便陪我回地球好不好?”慕顔說的鐘霖,是特别調查處的一個文職助理,張離歌和她分在一個辦公室,慕顔到特别調查處沒兩天,就看上了人家小MM,沒事兒就去她們倆辦公室泡着,一來二去也确實快勾搭上了。不過鐘霖傲嬌得很,知道慕顔花心,哪怕兩個人隻差一層窗戶紙,也始終不肯松口答應做他女朋友。淩蒼蒼想起來在異世界裡,他和鐘霖也确實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孽緣,有些感慨命運的強大,連連點頭:“好,我去跟長官申請。”慕顔頓時感激涕零:“長官身邊有人就是好。”淩蒼蒼跟慕顔說話的空當,她看到蘇倩又削了一個蘋果,并且還削成了小兔子的形狀。蘇倩現在連敷衍慕顔的心思都沒有,削完了整個擺在盤子裡,擺了一圈,送給羅冼血。羅冼血對這種來自女性的示好很受用,微笑着道了聲謝,用叉子取了一個送到嘴裡,全程唇角邊都帶着斜斜的弧度,顯得非常風流勾人。慕顔顯然也經常被他們這對“狗男女”折磨,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擡手捂住眼睛,有氣無力地跟淩蒼蒼強調:“告訴長官沒有小鐘霖,我就快死了!”淩蒼蒼充滿同情地點頭:“好,我一定如實轉告。”她看實在沒機會把羅冼血叫出去單獨說話,就說:“那冼血,我先走了,你好好養身體。”在沒恢複異世界的記憶之前,她從來沒叫過羅冼血“冼血”,一直都叫他“羅顯”。現在想了起來,下意識就用了異世界的稱呼。羅冼血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一片了然,笑了笑:“好,蒼蒼。”直到離開,淩蒼蒼都還被蘇倩那亮晶晶的眼神震驚,沒發覺羅冼血目光裡的深意。當然……她不知道的是,當她離開後,覺得經過幾天的接觸,終于等到成熟時機的蘇倩就盯着羅冼血,眼睛亮晶晶地說:“羅顯,你的體術是不是很好?”羅冼血知道這邊的體術,就是異世界裡武功的近義詞,笑了笑:“還好吧。”蘇倩繼續眼睛亮晶晶地問:“聽說你跟我們白長官,哦……就是皇帝陛下動過手對吧?”羅冼血又點頭微笑:“是啊。”蘇倩充滿期待地說:“誰赢了?”羅冼血怎麼肯認輸,勾了下唇:“我們早晚要分個勝負出來。”既然還沒分出勝負,那就是勢均力敵了。蘇倩的眼睛頓時就更亮了,臉頰上甚至都泛出了興奮的紅暈:“那麼,等你康複了,我可以冒昧和你比試一下嗎?”羅冼血也從來不肯拒絕挑戰,唇角勾起的弧度十分迷人:“好啊。”蘇倩一時太興奮,雙手十指交握,“卡卡蹦蹦”掰了掰手指,冰塊一樣的臉上,都帶了點不易覺察的笑意:“太好了,謝謝你,羅顯。”于是……關于蘇倩對羅冼血的特别關注和态度,也許大家都稍微誤會了點什麼。旁觀目睹了這一切的慕顔哀嚎一聲,再次伸出雙手捂住眼睛:他受不了啊,沒有什麼比一個情聖,被迫觀看車禍現場一樣的調情更痛苦了。淩蒼蒼回到房間,“病中”的皇帝陛下還是坐在窗前看書。兩周的假期,對他來說也是難得的閑暇,他略顯懶散地半散了頭發,身上也隻穿了襯衣,外面披了件闊袖的居家長羊絨外套,樣式很有些像異世界的大氅。淩蒼蒼走過去,抱住他的腰,在他臉上輕吻了下:“大好時光,陛下在幹什麼啊?”蕭煥将目光從書本上移開,微笑着垂眸看她,溫柔地吐出兩個字:“養胎。”敢情他還在記恨之前淩蒼蒼和蕭千清合夥要逼他懷孕的事,淩蒼蒼聽完就忍不住“嗤嗤”低笑了起來,配合地把手放到他的腹部:“那陛下真是辛苦了,我會記得幫你申請聯邦公民懷孕特别補助的。”蕭煥帶點無奈的笑意看她,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裡不乏寵溺:“你開心就好。”淩蒼蒼憋着笑說:“想讓我開心,就真的懷一個嘛。”蕭煥幹脆笑着不再理她,任她趴到自己懷裡無賴撒嬌,也還隻是唇邊帶着點溫柔的笑意,繼續去看他手裡那本法文小說。淩蒼蒼賴皮地蹭着他,還把手伸進他沒有扣上扣子的襯衫裡,好好吃了幾口豆腐。至少淩蒼蒼是認為,在他們結束假期回到地球之前,都會度過一段平靜祥和,充滿無所事事的瑣碎幸福的假期。隻是她沒有想到,三天後,她莫名其妙在月間宮裡被人綁架了。首先,綁架她的人在月間宮中一定有内應,不然連青冥組織都不能滲透分毫,安保措施誇張到蚊子都飛不進來的月間宮,不可能随意被人攻破。其次,綁架她的人對她并沒有太大的惡意,因為在她拼命掙紮,甚至捶暈了兩個綁架她的特工後,那些人依舊非常克制地沒有傷害她,隻是挨着打,試圖将麻醉針打入她的手臂。她倒不是太擔心,隻是終于被制服注射了麻醉劑,昏過去前,她分神想了下蕭煥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會不會失态。對方連麻醉劑的挑選都十分慎重,用了那種幾乎沒有副作用的醫療級别藥品,兩三個小時後,她沒什麼負擔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大床上。床很柔軟,還鋪了紫色的綢緞被單,床邊還有雕花的木質床柱,她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裡是某個星際飛行器豪華艙室。緊接着,她聽到身旁響起來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聲音,那個人似乎并不是很适應說中文,語調裡帶着點奇異,卻又意外性感的口音,他在歎氣:“我們終于又見面了,蒼蒼。”淩蒼蒼順着聲音看過去,看到不遠處的那張同樣有木雕花扶手的紫色綢緞沙發上,坐着一個人。他有一雙深灰色的眼眸,五官深邃,眉骨猶如刀刻般挺拔,鼻子同樣筆挺,一雙長眉更是濃黑飛揚,幾乎直插入鬓角。這是一個帶着日耳曼血統特征的面孔,同時也熟悉無比,是淩蒼蒼在異世界的記憶裡的一部分。她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庫莫爾……”眼前這個銀色蜷曲頭發及肩,穿着一身黑色三件套西服,還佩戴着懷表的人,就勾起線條淩冽的薄唇笑了:“是庫莫爾·安德烈斯,不過……我想蒼蒼你沒有忘記我在那個世界的姓氏。”淩蒼蒼又抽了下嘴角,繼續面無表情地黑線,她早該知道,恢複異世界的記憶後,她就應該意識到,起碼還有一個和他們有着莫大關系的人,暫時還沒有出現。而那個人,也和另一個雖然不常會被提起,卻大名鼎鼎的稱号聯系在一起:火星基地的實際統治者,安德烈斯家族的現任掌權人,金堡壘大公爵稱号的繼承者,庫莫爾·安德烈斯公爵閣下。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面前這個有些百無聊賴的公爵閣下,用手支着下巴歎了口氣:“雖然很想把小白一起抓過來,但他的武力值是在太高了。”他說完還又歎了口氣:“不過既然蒼蒼來了,小白也肯定會跟過來,我都迫不及待想見他了。”淩蒼蒼瞄了眼旁邊的舷窗,果然已經是浩瀚又荒涼的星際空間,于是她隻能又抽了下嘴角:“庫莫爾,我們要去火星基地?”庫莫爾懶洋洋地放下手中的紅酒杯,起身倒了杯紅酒遞給她:“對,我保證你和小白會有個精彩的旅程。”淩蒼蒼倒不擔心庫莫爾會做點什麼出格的事,畢竟從異世界的記憶裡看,他對蕭煥可以說是肝膽相照也不為過……好吧,也許可以直譯為“真愛”。庫莫爾可是對蕭煥有特别昵稱的人,開口三句話不離他的“小白”,說不是真愛誰信?見淩蒼蒼沉默不語地看着自己,庫莫爾以為她擔心蕭煥,挑了下唇角:“蒼蒼,别擔心,我不會做會傷害到小白的事,你知道的。”淩蒼蒼“哦”了聲,突然半真半假地說:“小白最近身體很不好,你知不知道?”庫莫爾果然一愣,灰色的眼睛泛起了藏都藏不住的擔憂:“是嗎?我害怕你突然消失,小白把自己氣出病來,還特地留下了人給他帶口信,免得他以為你是被别人綁架走的。”淩蒼蒼又“哦”了聲:“他這幾天稍微動點心思都要咳血,你确定他知道綁架我的人是你,他就不會被氣着?”庫莫爾的瞳孔一縮,連臉色都變了:“新聞裡不是誇大了他的病情嗎?怎麼會這麼嚴重?”淩蒼蒼不動聲色地說:“你怎麼知道他的病情被誇大了?你在月間宮有内線?”庫莫爾也承認了:“的确是有,不然怎麼這麼容易把你帶出來。”淩蒼蒼還是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那你怎麼知道你得到的情報比我知道的還準确?”她邊說,還邊又加了一句:“他想的時候,可以忍到所有人都覺察不出異狀,你又不是不知道。”淩蒼蒼沒猜錯,庫莫爾聽到這裡,臉上的神色果然再也藏不住了,甚至将手中的高腳酒杯放到了一邊,唇角也抿了起來:“小白的情況真的有這麼嚴重?”淩蒼蒼眼睛也不眨地撒謊:“使用王風非常消耗他的生命力,為了不引起外界的恐慌,他的真實情況隻有我和蕭千清知道。”要是拿這一套來騙别人也就罷了,偏偏庫莫爾在異世界時曾經親自設計過蕭煥,讓他的病情加重了不少。事後不知道他後悔不後悔,反正後來他表面上看還是那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其實比誰都更緊張蕭煥的身體。随着淩蒼蒼的話,庫莫爾的臉色越變越差,淩蒼蒼看時機不錯,想開口勸他放棄把自己帶到火星基地的計劃,送自己回去。艙室中的通訊器突然響起來,是外艙通訊員的聲音:“公爵閣下,有來自聯邦皇帝陛下的緊急聯絡請求。”庫莫爾肯定不會拒絕來自蕭煥的通訊請求,他看了淩蒼蒼一眼,語氣裡甚至還有點迫不及待:“接進來。”信号接了過來,蕭煥的臉很快投射在他們面前的光屏上,他看到庫莫爾,就先微微笑了:“公爵閣下,好久不見。”說起來蕭煥和庫莫爾之間的默契也很吓人,庫莫爾沒有說明自己已經恢複了異世界的記憶,但蕭煥還是判斷出來,他已經記起來了。淩蒼蒼看到他,忙在一邊插嘴:“蕭大哥,庫莫爾不會對我做什麼的,你千萬不要跟過來,你這幾天身體這麼差,我不允許你跟過來出事!”蕭煥的身體狀況雖然不是很好,但也遠遠沒有到“這麼差”的地步。他和淩蒼蒼之間的默契,比和庫莫爾的默契還超越不少,聽到她這麼說,蕭煥連神色都沒動,就微微笑着輕咳了咳:“沒事的,蒼蒼,我一定會去找你。”庫莫爾剛聽淩蒼蒼說蕭煥這些天稍微動點心思都要咳血,這時看他咳嗽,神色明顯緊張起來,忍不住皺了眉開口:“小白你……”他話裡的擔憂藏都藏不住,蕭煥擡眼看了看他,修長的手指擡起來按在胸前,微笑了笑,帶着點譏諷的味道:“公爵閣下煞費苦心,不就是為了看我狼狽的樣子?如今看到了,不知心中是否快意?”他故意這麼說,庫莫爾聽完,臉上的神色果然像被針刺了一下一樣,那雙灰色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一絲傷感,他壓低了聲音,嗓音都有些暗啞:“小白,你明知道我對你……這次要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麼會這麼做?”蕭煥又側過頭咳了幾聲,還用手輕掩了下唇,看起來真的像是虛弱卻又強撐的樣子。他咳完才輕笑了聲:“是嗎?公爵閣下現在是否可以告知我,究竟是什麼樣的迫不得已?”庫莫爾緊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看那樣子恨不得穿到屏幕那邊去抱着他,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語氣低沉痛苦:“對不起,在你沒到達火星基地之前,我不能說。”蕭煥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神色,又略帶諷刺地笑了笑:“是嗎?”他剛說完就又咳嗽了起來,按着胸口臉色也蒼白無比,庫莫爾看着,臉上的神色更加痛苦起來,低啞的聲音也如同飽蘸了壓抑的心傷:“小白……”淩蒼蒼在旁邊已經看得眼角直抽,是她特地将話題引導過去的,但現在她得緊緊咬着牙,才能憋住快要脫口而出的那一句“狗男男”。她早知道不能讓庫莫爾和蕭煥就某個話題繼續下去,他們有本事把場面渲染到閃瞎所有人的狗眼。在視頻那端蕭煥按着胸口抿着薄唇輕咳,視頻這端庫莫爾也滿臉痛苦糾結,整個氣氛裡的悲傷彌漫得最為濃重時。庫莫爾又突然開口,聲音還是低沉,甚至還帶着點溫柔:“我雖然很心疼小白,但應該做的事情我還是會繼續做,無論你們怎麼說,我都不會因為擔心小白下令飛船返航。”蕭煥聽完,就止住了咳嗽,擡眼看了看淩蒼蒼,放下來按在胸前的手低歎:“蒼蒼,我剛才就覺得依照庫莫爾的性格,這個計劃不會有用。”淩蒼蒼的計劃确實是誇大蕭煥的病情,等庫莫爾特别焦急憂心,再勸他讓飛船返航。看現在的情形,庫莫爾是陪着他們演了場戲,然後揭穿了她的計劃。而蕭煥肯陪她演這麼一場他自己都覺得沒什麼用的戲,就表示他也沒什麼辦法阻止庫莫爾把她帶到火星基地,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希望破滅,意識到自己必須得去火星基地轉一圈,淩蒼蒼歎了口氣,頗有些咬牙切齒:“庫莫爾,你說你好好說話不好嗎?非得要綁架我。”庫莫爾已經從剛才緊張悲傷的情緒中解放出來,恢複了那種慵懶的姿态,靠在沙發上晃着手中的紅酒杯:“可是我覺得,這樣最簡單直接。”他說着還很惡劣地笑了笑:“順便還可以幫蒼蒼你回憶一下,我們在異世界相遇時的情景,不是很有情趣嗎?”異世界裡淩蒼蒼第一次和庫莫爾相見,就是被綁架了帶到他面前的,他現在親自綁架了她,也還真算是往日重現。淩蒼蒼一頭黑線:“庫莫爾,你調戲小白調戲得很開心吧?”庫莫爾立刻就笑了起來,摸着下巴,一張英俊的臉上滿是自得:“果然我最懷念的,還是把小白抱在懷裡的感覺啊。”被這麼明顯的調戲,蕭煥在那邊也隻微微挑了下長眉,看起來很習慣的樣子。蕭煥頓了頓,又勾了下唇:“我會去火星基地,到了後我等着你的解釋,庫莫爾,你最好有能說服我的理由,不然綁架聯邦皇後的罪名不小。”庫莫爾聽完很誇張地搖頭:“哦?聯邦皇後在哪裡?你們雖然登記結婚了,但蒼蒼不還是沒有公開承認身份?”蕭煥不再跟他打嘴仗,又對淩蒼蒼點了下頭,溫柔地笑了笑:“蒼蒼,你暫時在庫莫爾那裡休息一下吧。”他說着,還不放心又加了一句:“不要被他占了便宜。”庫莫爾晃着酒杯,半長的銀色蜷曲頭發掉了一縷下來在眼睛前面,笑得風流又優雅:“小白真不解風情,我最想占便宜的人,明明是你。”蕭煥應對的方式是微微笑了笑,輕聲說:“是嗎?”他說完這句話後,庫莫爾的眼睛頓時就更亮了。淩蒼蒼知道接下來庫莫爾還有一大段調戲的話要說,連忙打斷:“好了,既然庫莫爾鐵了心不回頭,我們就别談了。蕭大哥,你注意身體。”倉促間出發去火星基地,面對的還是未知的狀況,蕭煥應該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聽到這裡也隻笑了笑,點頭說:“那麼很快再見了,庫莫爾。”庫莫爾晃着酒杯,對他勾着唇角:“我等你,小白。”這句話說得簡直柔腸滿懷、含情脈脈,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要等的是小情人。淩蒼蒼黑線地看他們切斷了通話,暗暗罵自己還是太傻,竟會給庫莫爾一個機會去調戲蕭煥。庫莫爾這個人,比蕭千清還可怕的是,蕭千清隻是沒事就對她說點甜言蜜語,然後跟蕭煥撒個嬌,庫莫爾卻是沒事對她說點甜言蜜語,順便對蕭煥說更多甜言蜜語。他的段位比蕭千清還高,一次調戲兩個,絕對不肯吃虧。悻悻坐倒回床上,淩蒼蒼轉頭看了庫莫爾一眼,這不看不要緊,竟看到他放下了右手的紅酒杯,正扯了一張紙巾在擦左手掌心的血迹。剛才他們說話,她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手什麼時候受傷,吃了一驚:“庫莫爾,你的手怎麼了?”庫莫爾擡起手給她看了看掌心的那道傷口,不大,血也沒流多少,他笑了笑:“剛才和小白說話,太緊張了不小心用指甲刺破的,沒事。”淩蒼蒼還是驚訝,他剛才為什麼會太緊張?除了一開始的悲情,後來和蕭煥說話時,他的狀态都很放松,手也垂在身側。也隻有開始幾句話時,淩蒼蒼能看到他緊緊握着拳頭,也就是說,剛開始他并沒有識破她和蕭煥的謊話,反而因為太擔心蕭煥,手握得太緊,指甲都刺破了自己的掌心。她愣了又愣,隻能歎氣:“庫莫爾,你對小白還真是……真愛啊。”庫莫爾擦好了血,又握着濕紙巾消毒,擡頭看了看她笑了下,他的神色變得非常認真:“蒼蒼,請你相信我,你和小白都是我的至交好友,在我心目中,你們的位置一直很重要,這次實在是情非得已。”他說着,又頓了頓才說:“因為接下來的事,或許關系到整個人類的生存。”第18章信任是個永恒話題關系到整個人類的生存?淩蒼蒼目瞪口呆了一陣子,才有些反應過來,還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究竟是什麼事?”庫莫爾看着她,緩慢搖了搖頭:“等小白到了火星,我會告訴你們。”他嘴還真是嚴,和蕭煥一樣,他是骨子裡獨斷專行的人,一旦做了決定就絕對不會更改,當然蕭煥的外在表現得更溫和,他則不屑于多加遮掩。淩蒼蒼隻能歎了口氣:“看來我們隻能等到了火星基地,才能繼續談話。”庫莫爾笑了笑:“那也不一定,比如我們可以叙下舊。”去火星基地的航程,并不像去月球那麼短,哪怕是最新型号的宇宙飛船,也需要一周還多。淩蒼蒼想到要和蕭煥分開一周,内心就有點崩潰:“如果你能順便也綁架了小白,我會更感激你。”庫莫爾笑得很奸計得逞:“那我還怎麼跟蒼蒼你獨處呢?”淩蒼蒼想起來在異世界的回憶裡,她和庫莫爾的孽緣,還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可以說清楚的,說他算是她的前男友都不過分,畢竟抱過親過,還互相做過結婚的承諾。她想起來剛才蕭煥的反應,估計他比起來自己被庫莫爾調戲,更在意她會不會被勾搭走。庫莫爾調戲蕭煥,帶着點半真半假開玩笑的成分,對她可就比較認真。她先聲明自己的觀點:“庫莫爾,我可不是跟你暧昧。”說完她才拉起來他的左手,查看他掌心的傷痕,他的指甲把掌心硬生生摳出來三個傷口,雖然不深,血也不怎麼流了,但看着那翻起來的皮膚和裡面露出來的嫩肉,也覺得很疼。在異世界時,庫莫爾是草原霸主,每天騎馬征戰,皮膚顔色比較深,手掌上也有層老繭。現在他不是那種需要自己親自上陣的領袖,安德烈斯家族又一貫出了名的懂得享受、品味高雅。他不僅膚色白了許多,一雙手的掌心也沒繭子,反倒保養得很好,白皙細膩、手指骨節修長,指甲邊緣修得整整齊齊,透着古歐洲藍血貴族的慵懶精緻。他剛才已經自己處理過,但也還是殘留着一些血絲,淩蒼蒼又扯了消毒紙巾給他擦了擦,說:“有沒有應急醫療箱,還是擦點酒精吧,免得感染。”庫莫爾任她拉着自己的手,目光也專注地看着她,唇邊更是帶着點笑意,指了指一旁的櫃子。淩蒼蒼過去取了醫療箱打開,拿出來擦拭外傷的酒精棉簽給他消毒,他唇邊的笑意就更深了點。淩蒼蒼擦好了擡起頭,他就輕聲說:“雖然覺得沒希望,但我還是想問一下……蒼蒼,我還有機會嗎?”這種問題還真是,太不好回答,不管怎麼說都有暧昧之嫌,而且也沒什麼意義。為了方便給他擦傷口,淩蒼蒼還拉着他的手掌,聽到他這麼說,也還是沒放開,看着他神色也很嚴肅:“庫莫爾,要是給你個機會,讓你選我或者小白,你選誰?”庫莫爾一愣,淩蒼蒼覺得這一瞬間,他真的猶豫了,他竟然真的猶豫了……片刻過後,庫莫爾回過了神:“那還是你吧……”話還沒說完,他也察覺到自己掉進了圈套,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淩蒼蒼也憋不住笑了起來,她隻是開玩笑希望化解尴尬,但也真的沒想到,庫莫爾在做這種選擇題的時候,竟然猶豫了,并且給出的答案還很有些勉強的意思。她笑完了,放開他的手:“等你能回答得堅定點,再說吧!”庫莫爾也認真蹙了眉:“蒼蒼你好殘忍,一點機會也不給,那我現在改答案選小白,還來得及嗎?”他們正說笑,外面又有請示進來:“公爵閣下,有來自皇帝陛下專用飛船的接駁請求。”遠距離的太空飛行有一定的危險,又充滿了各種變幻,飛船在這個過程中互相接駁幫助,交換物品或者共同航行的情況很常見。雖然庫莫爾這艘飛船先開了兩個小時,但如果他們放慢速度,等一下蕭煥的飛船,那麼還是可以湊到一個區域,接駁成功。淩蒼蒼清了清嗓子:“看來公爵閣下不用等到火星基地,就能見到你心愛的小白了。”庫莫爾那雙灰色的瞳孔裡溢出一絲失落,但随即就被更多的興奮填滿:“看來小白還是不放心把你放在我身邊。”淩蒼蒼看他雙眼放光的樣子,頓時又感受到了危機感,也許她真的得對庫莫爾保持警惕,畢竟他對蕭煥的興趣,可不像僅僅是開玩笑而已!不管怎麼說,庫莫爾從來不會拒絕蕭煥的請求。大概三個小時後,他們順利地在約定的區域會師,兩艘高性能的專用飛船接駁到一起,在接下來的宇宙航行中,正式成為一個整體。聯通門打開,蕭煥穿着一身白色的禮服走了進來,早就等在門口的庫莫爾,連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上前一步張開手臂,牢牢把他抱住。蕭煥顯然不喜歡這個迎接儀式,擡手把這個趴在自己身上的家夥往外推,語氣罕見得夾着怒氣:“庫莫爾,你可不可以選個更好的方式出場!”蕭千清跟在他身後走過來,抄着手幽幽地說:“公爵閣下明顯沒有這種打算。”庫莫爾被蕭煥往外推着,也還是毫不在意,仍舊努力向他靠近,一張英俊的臉上也滿是柔情蜜意:“小白,你還是這麼美,能再見到你實在是太好了,我都以為我在做夢。”蕭煥冷着臉,繼續把他往外推:“公爵閣下,我不介意你繼續做夢。”被他們三個男人晾在一邊的淩蒼蒼,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庫莫爾也的确是夠強,反正能讓蕭煥露出生氣的表情,并且語氣這麼不好的人,也隻有他。為了推開他,蕭煥的領口都在拉扯中被掙開了一顆扣子,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失态。淩蒼蒼實在受不了,去插到他們中間,把蕭煥的腰牢牢抱住,宣示所有權:“庫莫爾你走開,别騷擾我的人!”面對她,蕭煥又溫和了下來,擡手抱住她的肩膀輕拍了拍,還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以示安撫。他們都擠在聯通門這裡也是沒必要,接下來就去了庫莫爾飛船上的會客室。淩蒼蒼充分感覺到危機,一路上都死死攬着蕭煥的腰,還有意無意地用身體和肘部來擋開想再貼上來的庫莫爾。到了會客室坐下,她也還是擠在蕭煥身邊,扳着一張看起來很嚴肅的臉,充當保镖和門神。在不到一個小時内,準備好宇宙飛船和必備物品出發,連蕭煥也覺得狼狽,坐下來後,他整了整領口,神色仍舊不是很好:“你還有八天時間,可以好好考慮下怎麼跟我解釋。”他們之前的通話裡,庫莫爾說的是到火星基地後才跟他說明原因,他們都是一諾千金的人,現在已經見了面,蕭煥也沒催促,隻是淡淡甩出這麼一句。他說完就又咳了幾聲,薄唇也微微抿了下,庫莫爾全副精力都在他身上,看到他咳嗽,立刻就皺了眉:“小白,你身體真的不是很好?”蕭煥冷冷看了他一眼:“是又如何?公爵閣下會在意嗎?”庫莫爾頓時露出很傷心的表情:“小白,你明知道我會的……”淩蒼蒼一邊給蕭煥順胸口,他可能不是急壞了,估計是給庫莫爾氣着了,一邊跟他解釋:“之前通話的時候,庫莫爾都急得把自己手掌心摳得血糊糊的,他大概還是有那麼點良心的。”庫莫爾連忙讨好地把手上的傷口給蕭煥看:“小白,我真的是逼不得已,你要相信我。”蕭煥看了一眼,就又咳了幾聲,用手帕按住唇角,沒咳幾下,手帕上就滲出了星點猩紅。淩蒼蒼吓了一跳,她以為通話的時候蕭煥隻是裝裝樣子,說他的病情也隻是随口往誇大裡說,沒想到他真的會咳血。蕭千清在旁邊斜坐在沙發上,抱着手臂涼涼地說:“大概是氣得狠了,都咳了一路了,也不肯躺下來休息。”稍稍止住了咳嗽,蕭煥把手帕收起來,先對淩蒼蒼微微勾了唇,低聲說:“沒事,呼吸道出血。”他擡起頭,看着面前神色緊張痛苦,一雙濃眉都皺到一起去的庫莫爾,淡淡說:“庫莫爾,哪怕你不通過官方渠道,通過私人聯絡我,希望我到火星基地去,出于對你的信任,我也會欣然前往。”他停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我是真的很失望……原來在你心裡,我仍舊不是可以全心信賴的朋友。”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說完這句話,庫莫爾就像被根鞭子抽打了一樣,渾身都震了震,連姿勢都僵硬了起來。那雙灰色的眼睛裡,流露出的痛苦連淩蒼蒼這種鐵石心腸的人看了都有些不忍心,他隔了良久,才聲音低啞地說:“小白,對不起,我必須要得到你的幫助。”庫莫爾這個人,傲氣絲毫不輸給蕭煥,讓他能低聲下氣說出需要幫助的事,必定不是什麼小事。無論他怎麼守口如瓶,看來他那邊的形勢一定嚴峻到了一定地步。蕭煥也沉默下來,他咳了幾聲,卻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握了握淩蒼蒼的手,讓她不要太緊張。淩蒼蒼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蹭了蹭,自從想起來異世界的事情後,她的行為還是有些變化。比如對蕭煥的依賴更多了些,在别人面前她還能撐住不表現得太過分,現在這裡又沒有外人,她完全不用顧忌。蕭煥身體不好,卻也不肯回艙室裡休息,就這麼坐在這裡和庫莫爾耗着。這種态度,還更加令人不安一些,庫莫爾簡直如坐針氈,他本來讓人開了瓶上好的紅酒,還放在冰桶裡冰鎮着,這會兒正好到了最佳飲用溫度。本來他打算得挺好,帶蕭煥過來,就倒杯好酒給他喝好消消氣,蕭煥好酒這點他算準了,但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蕭煥現在這樣子,他哪裡還敢給他喝酒?很是局促不安了一陣,庫莫爾才靈機一動,說:“小白,旅途漫長,我們下局棋解悶吧。”蕭煥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咳了聲:“哦?你會下什麼棋?”異世界裡庫莫爾不怎麼懂棋,略微會點圍棋也是半吊子,他有些自豪地:“Chess(國際象棋)還是略擅長。”蕭煥也隻“呵呵”了一聲,不置可否,庫莫爾很會揣摩他的意思,知道他不明确反對,那就是默認,立刻讓人送了國際象棋過來。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他輸了又輸,連輸三局輸得滿頭大汗,要說開始他還存着賠罪的心理,刻意讓着蕭煥,後來他使了渾身解數想赢,也還是兵敗如山倒。偏偏蕭煥下得還是快棋,一步步移動棋子幾乎不假思索,對庫莫爾這種好勝的人來說,又是另一重精神壓力。三局過後庫莫爾輸得神色慘然,額頭上都出了一層汗,他開始後悔自己之前還挺得意說“略擅長”了,擅長都輸成這樣,簡直自找沒面子。蕭煥的神色卻要好多了,他甚至還微微勾起了唇角,看起來沒有多開心,卻也不是剛才那幅喜怒不形于色的冰塊臉。淩蒼蒼在旁邊看好戲,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要是輸一局脫一件衣服就好了,再來幾局,庫莫爾估計就輸得脫褲子。”蕭煥聽着還真微勾了下唇角一笑,看起來挺贊同。庫莫爾看他這樣,為了拼着博美人一笑,竟咬了咬牙準備開始脫,還暗自慶幸今天穿了三件套的西服,外套馬甲襯衫就可以算三件,如果無賴一點,領帶也可以勉強算一件。蕭煥看他真的動手去解領帶,就彎了唇角,目光裡很有些戲谑:“公爵閣下這是打算自薦枕席?”蕭千清早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支着腦袋歪在沙發上,淡淡說:“公爵閣下别費盡心思彩衣娛親了,老大雖然開始氣着了,但見了你還挺高興,不然也不至于跟你玩這麼久。”庫莫爾意識到自己被反調戲,馬上不解衣服,苦着臉跟蕭煥撒嬌:“小白你又逗我,你知道我最怕你生氣。”蕭煥唇邊還留着點笑意,輕咳了聲,側過臉去不再理他。淩蒼蒼在旁邊抽嘴角,他都氣得咳血了,倒還有心思特地留下來跟庫莫爾再眉來眼去一遍,她也是服了。蕭煥的飛船和庫莫爾的接駁後不到兩個小時,通訊員又轉達進來一條信息:“公爵閣下,一艘叫‘玉墨号’的非官方飛船出現在信号範圍内,要求和我們的飛船接駁。”通訊員接着又補充:“記錄顯示,這艘飛船是從地球出發的。”這個飛船的名字,淩蒼蒼聽完就愣了一下,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蕭煥的臉色蓦然沉了下來,然後她就都懂了。“玉墨号”,不就是“煜”和“墨”麼?太上皇陛下和皇太後殿下秀恩愛秀得還真直接。庫莫爾也愣了一下,才回頭去看蕭煥:“這是……”蕭煥沉着臉點了下頭:“是我的父親和母親。”相比較其他人的凝重,蕭千清興奮地翻身坐起來,臉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伯父和伯母也來了?太好了。”他這陣子受了這麼多委屈,急需撲到伯父伯母的懷裡好好撒一陣子嬌,兼狠狠告蕭煥幾狀吧?蕭煥和庫莫爾兩個人,都沒膽子拒絕來自太上皇和皇太後的接駁請求,半個小時後,他們老老實實排着隊去聯通門接駕。蕭煜和陳落墨倒還是老樣子,就是蕭煜一出現,淩蒼蒼就發現他和蕭煥一樣束着的長發裡,兩個鬓角都多了一縷白發。淩蒼蒼記得上次見他時,他的長發還都是烏黑的,這次不過隔了不到一個月,竟然多了兩縷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的白發,就覺得有些奇怪。不過蕭煜和蕭煥雖然像,但蕭煜的氣質卻更加淩冽一點,年齡感也更大一些,多了白發後,不但不覺得突兀,反倒更加凸顯他的成熟魅力。太上皇陛下不是為了強行和兒子區别外表,興起了去染的吧?她這個心思剛冒出頭,蕭煥卻在看到父親白發的瞬間就沉下了唇角,甚至還不怎麼禮貌地直接開口:“爸爸,您的頭發怎麼回事?”蕭煜随手摸了摸自己的鬓邊,笑了下:“沒什麼,不好看嗎?”眼看他想要打哈哈遮掩過去,蕭煥的目光就又沉了沉。蕭煜轉向了庫莫爾,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庫莫爾,現在看起來文雅了很多嘛,武器還慣用刀?”慣用刀的是異世界的庫莫爾,更何況蕭煜在這個世界裡,根本沒有和庫莫爾見過面。聽到這句話,淩蒼蒼就知道蕭煜也恢複了在異世界的記憶,想到自己也是前幾天剛恢複了記憶,還有蕭煜和陳落墨趕過來的時機,她心裡有種想法一閃而過,卻并沒有抓住。陳落墨身後,那個兄控的公主殿下蕭熒已經探頭冒出來,叫了聲“哥哥”,乳燕投林一樣撲到蕭煥的懷中。蕭煥把她抱了個滿懷,還低頭溫柔地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在異世界裡,蕭煜化名為歸無常遊曆天下,也曾教導過一段庫莫爾,還被他尊稱為“先生”。現在又見面,庫莫爾硬着頭皮說:“先生好,我不用刀了,喜歡用槍,更直接一點。”蕭煜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嘛,很懂得變通。”随着蕭煜和陳落墨還有蕭熒的到來,這艘飛船上的重要乘客頓時又多了,據說連郦銘觞也跟着過來了,隻不過懶得過來跟他們見面,把自己關在了艙室裡做研究。好在庫莫爾是個極重享受的人,他的會客室夠大,又多了三個人也不擁擠,蕭煜來了,他還又開了瓶紅酒,順帶開了瓶香槟給女士們,大家也算其樂融融。唯一不開心的可能隻有淩蒼蒼,她是被綁架過來的,一開始隻有庫莫爾跟她獨處,後來蕭煥追了過來,她還沒來得及跟蕭煥在一起膩歪一陣,他的父母妹妹就跟着過來了,連他懷裡的黃金寶地,也被他那個妹妹占了過去。郁悶之下,她連灌了兩杯香槟,還讓庫莫爾再開瓶伏特加給自己買醉。别人沒注意到,蕭煥不可能看不到她的情緒,他一隻手抱着蕭熒安撫,一隻手還空出來,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自己并沒有忘記她。淩蒼蒼心情稍微好了點,身為嫂子,她還是沒能拉下臉來跟蕭熒搶位置,也隻能回握了他的手,還用手指在他掌心輕撓了兩下。蕭煥微笑着看她,黑瞳中眼波流轉,看得她又一陣心猿意馬。保持着冰塊臉沒說話的陳落墨,也不知道是心疼丈夫還是心疼兒子,淡淡開口:“煜和煥兒身體都不好,來得又急,先回艙室休息,到火星基地還有幾天,事情可以慢慢談。”蕭煜這個妻奴,當下連喝了一半的紅酒都放下來,微笑着:“既然墨兒這麼說,我就不陪你們了。”淩蒼蒼倒是第一次聽說蕭煜身體不好,在她的印象裡,蕭煜一直健康高大得很,不過蕭煥身體不好,蕭煜卻扔下了皇位跟陳落墨常年在外面逍遙,确實邏輯上也有點奇怪。如果是蕭煜的身體也出了狀況,必須要退位休養,不能為兒子分擔壓力,一切倒還說得通。他們沒敢在蕭煥父母面前提蕭煥剛剛還咳了點血,但陳落墨顯然也注意到蕭煥臉色不好,甩出這麼一句,雖然聽起來冷冰冰的,也不是沒有關心在裡面。淩蒼蒼連忙松了口氣,她從小沒了母親,跟父親也不怎麼交往,還真不擅長應付長輩,都沒敢怎麼說話。既然是回艙室,自然是各自回各自的,他們先送蕭煜和陳落墨回去,蕭熒再依戀哥哥,也隻能跟着父母回自己的卧室。淩蒼蒼當然跟蕭煥一起回去,蕭煥帶的飛船和他們去月球時是同一艘,送走蕭千清和庫莫爾,得以和蕭煥獨處,淩蒼蒼幾乎沒片刻猶豫,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蕭煥在父母和妹妹面前還更強撐一些,回來後放松下來輕咳了幾聲,抱着她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淩蒼蒼把他帶到床上半躺下來,注意到他眼角确實洩露出的疲倦,她想起來剛才他咳血了,還非要跟庫莫爾下棋聊天,又氣又無奈:“你為了和庫莫爾叙舊,倒也是挺拼的。”蕭煥聽着就笑了,還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繼續給她順毛:“他現在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一意孤行,我們又要到他的勢力範圍去,不先殺殺他的銳氣,以後會沒有主動權。”聽起來倒還挺有道理,并且是出于戰術需要,但剛才他下棋不是下得挺開心的?淩蒼蒼在心裡默默翻個白眼,幹脆也半躺在他身邊,抱着他的肩膀,讓他可以靠在自己懷裡。因為身高和體格的差距,蕭煥靠在她肩上并不是十分合适,但他還是努力配合,彎了唇角微笑:“蒼蒼,你想讓我這樣幹什麼?”淩蒼蒼很理所當然地說:“躺在我懷裡你不會覺得很舒服嗎?可以更好地休息身心。”這個蕭煥還真無法反駁,聽着就又笑了,靠着她的肩輕合上了眼睛:“謝謝你,蒼蒼。”淩蒼蒼摟着他的身體,已經注意着控制力度,但越抱越緊的狀态,還是洩露了她心裡的不安和情緒。蕭煥當然是注意到,他并沒有睜開眼睛,而是輕聲說:“蒼蒼,抱歉讓你受驚了。”淩蒼蒼輕哼了聲:“怪也隻怪庫莫爾那個混賬做事太無法無天,你道什麼歉。”蕭煥微笑着張開眼睛,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聲音還是溫柔低沉:“總之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才有了這種事。”他自己還是個病人,那時正在房間裡剛喝完藥睡覺,還保護她?淩蒼蒼知道他喜歡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攬,低頭吻了下他的眉梢:“你又不是萬能的,怎麼料得到?”說着她又用力抱了一下他,心有餘悸地說:“其實我那時候,隻害怕再也看不到你了。”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打昏了綁架,在異世界時,這種情況也曾發生過一次,那一次她被綁架也和庫莫爾有關,是僞裝成了歸無常的蕭煜,親自動手把她綁走。想起來那次事,她又低頭在蕭煥的額頭上吻了下:“我兩次被綁架,都跟庫莫爾有關,今天不好好吓他一下,還真不甘心。”蕭煥不由笑了:“所以我剛才特地留下來,跟他下棋。”淩蒼蒼回想起剛才庫莫爾輸得臉色發白的樣子,頓時覺得還真比較出氣。對庫莫爾這種人來說,什麼懲罰都沒有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兵敗如山倒,卻無能為力更嚴重。她想着也就笑了:“誰讓他自己找你下棋的?活該。”蕭煥也微抿了唇角笑着,他現在狀态輕松,眼角也微彎了下來,襯着深黑不見底的黑眸,亮得簡直看一眼都要被晃了神。淩蒼蒼又不出意外地被晃了一下,她想起來自己還吐槽過蕭煥那些瘋狂粉絲們,就因為他的臉喜歡他,覺得那時候的自己真是蠢,這張臉就這麼近距離無障礙地看着的時候,看多少年也不會覺得膩,看多少年也還是很想吻上去。蕭煥又看到她失神,就有經驗地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蒼蒼,你要流口水了。”淩蒼蒼忙擦了下唇角,發現蕭煥隻是騙她而已,就強裝鎮定地清嗓子,嘴裡一句欲蓋彌彰的“誰會對你流口水”卻再也說不出口。反正她在蕭煥面前都流過兩三次鼻血,他們又都想起來異世界的事,他心裡估計也知道她對他有多迷戀,她就不費勁嘴硬了。蕭煥帶笑看着她,淩蒼蒼幹脆湊上去在他略顯淡白的薄唇上輕吻了下,隻是這麼一來,她的姿勢又變成了趴在他懷裡。蕭煥也順手地摟住她,笑着低聲說:“對了,蒼蒼,我有件事想讓你去幫我問一下母親……關于我父親的身體。”淩蒼蒼原本是很怕蕭煜的,見了他就下意識緊張,不過現在她恢複了異世界的記憶,知道蕭煜也一樣恢複了,這麼一來,蕭煜就變成了在異世界曾經和她一起胡混過的歸無常,這就容易親近多了。即使如此,想到要去面對太上皇和皇太後,同時也是她實際意義上的公婆,她還是有點緊張:“我一個人去嗎?你不去?”蕭煥微笑着搖了搖頭:“我怕我會忍不住對父親發脾氣,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們吵架對不對?”說起來蕭煥還真的對陳落墨畢恭畢敬,對蕭煜的态度可就不那麼好,父子吵架看起來也很可能發生。他們兩個現在身體都不那麼好,吵起來萬一哪位真氣着了發病,也是不大不小的事故,她點了點頭:“好,有什麼需要我問的?”蕭煥卻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你也知道使用血祭需要付出一定代價。”淩蒼蒼點頭:“對,你這些天來的虛弱不就是因為用了血祭?”蕭煥進一步解釋:“血祭之所以被這樣稱呼,是因為使用王風的某些功能,需要付出極大的精神力,硬要形容的話,好像提前将生命曆程中的精力榨取。“血祭使用過度,容易造成器官衰竭,這種衰竭是不可逆的,如果身體損耗到了一定階段,哪怕是做手術更換全部内髒,也隻是暫時拖延一下而已。”之前幾天他害怕淩蒼蒼過度擔心,并沒有跟她詳細解釋,不過淩蒼蒼也大緻從他的身體狀況中猜測到了。看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裡充滿了不贊同,蕭煥微笑着輕握了握她的手:“你别擔心,我隻付出了很小一部分代價,會有狀況,隻是因為我之前身體就不是很好。”他安撫完了淩蒼蒼,就繼續說了下去:“使用過血祭的人,如果身體到了很糟糕的地步,會有外表上的警示,就是頭發會逐漸變白。”他邊說邊頓了頓:“你也在教科書上學到過,聯邦的初代皇帝陛下去世前頭發全白,教科書上說,這是他為了建立聯邦政權殚精竭慮,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他太頻繁地使用了血祭。”淩蒼蒼聽到頭發變白那裡就有點明白過來,但她之前明明記得蕭千清說過,蕭煜并不是朱雀血的繼承者,也無法發動零号機,他又怎麼會出現血祭使用過度的症狀?蕭煥注意到了她的驚訝,帶些苦澀地笑了笑:“一般情況下,父親的确不能使用零号機,也無法進行血誓,但如果他強制用血誓的狀态發動零号機,卻可以。隻要是S級的蕭氏子弟,應該都可以,理論上千清也可以使用哪怕一次零号機。”淩蒼蒼聽着有些懂了:“但這一次卻要付出比真正的零号機駕駛者,要大上很多的代價,對嗎?”蕭煥點了點頭:“就是在我十五歲那年,父親使用了一次血誓,為了從恐怖分子手中救出母親。”他說着的時候語氣非常自然,仿佛為了拯救愛人而做出這種等同于自殺的行為,對他來說也并不值得意外。淩蒼蒼知道當她需要的時候,蕭煥也一樣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不得不說他們這些蕭家的男人,在執拗的地方還真一緻。聽到他這麼說,事情就都可以解釋,十年前那次恐怖活動,不僅造成了蕭煥中蠱,蕭千清母親去世、父親中蠱的結果,還造成了李宏青的父親李笑我的隕落,連蕭煜的身體,也在那次之後垮掉了。在又若無其事地支撐了三年後,蕭煜把皇位讓給了才剛成年的蕭煥,自己淡出了官方和媒體的視線。外界都以為他是休長假逍遙去了,真相卻是,他應該在某個秘密的地方治療身體。這麼看,十二年前的事,對整個皇室來說,損失不能說不慘痛。有了這個前提,怪不得蕭煥看到蕭煜的頭發白了兩縷,反應會這麼激烈。一邊說着,蕭煥的神色又沉了下來,抿着唇咳了兩聲,深瞳中暗色難辯:“他這次這麼急着趕過來,大概還是信不過我,想要替我再用一次血誓吧,呵……還真是自不量力。”隻是使用過一次血誓,蕭煜就休養了那麼多年,頭發也都已經開始變白,再使用一次的後果是怎樣,不言而喻。也怪不得從來都喜怒不形于色的蕭煥臉色沉成那樣,還一提起來就要動氣。淩蒼蒼權當沒聽到他在罵自己老爸“自不量力”,她暗暗在心裡感慨,皇家兒媳婦果然不好當,這兩代皇帝複雜的親子關系,她并不想攙和進去。她點頭說:“我懂了,我要側面向你母親打聽你父親的病情究竟發展到了什麼階段,還有他們跟過來究竟打算幹什麼,對不對?”蕭煥點了點頭,還對她撫慰般地溫柔笑了笑:“母親其實很喜歡你,你去問比我還要好一些。她罵父親的時候,總忍不住要一起罵我。我去問她關于父親的事,恐怕又得跟她到練功房去談了。”那還不是因為你們父子長得那麼像,連性格裡莫名其妙的地方都很相似,罵其中一個的時候,很難忍住不罵另一個好不好?淩蒼蒼再想罵眼前這個,也舍不得他再被陳落墨叫去練功房“談話”,隻能答應下來:“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蕭煥也真是很在意這件事,為了鼓勵她,竟然俯身過來主動吻了下她,聲音也溫柔得不像話:“麻煩你了,蒼蒼。”被家裡的大美人騙得暈乎乎的淩蒼蒼,去蕭煜那邊的艙室裡“刺探情報”。蕭煜應該是被強制關在卧室裡睡覺,淩蒼蒼過去時蕭熒也被打發回自己房間,隻有陳落墨在會客室裡坐着,還是端着一張冰塊臉對她點頭:“蒼蒼過來了,坐。”她把淩蒼蒼讓到沙發上坐着,還起身親自泡了杯花果茶給她。淩蒼蒼覺得也許蕭煥真的沒說錯,陳落墨可能還算比較喜歡她。這個讓她覺得放松不少,畢竟陳落墨也算是一整代少女仰望崇拜的女英雄,淩蒼蒼上警校的時候,還把她的照片貼在櫃子裡,每天給自己打氣。說陳落墨是她的少年偶像,也差不多,粉絲對于偶像,總是會過度敬畏。喝了一口茶,她才有些小心地開口:“伯母,蕭大哥讓我過來問您,伯父的身體怎麼樣了?”陳落墨看了她一眼,語氣雖然沒波瀾,但也沒怒氣:“煥兒怎麼不自己過來問?”淩蒼蒼早想好了怎麼對答,面不改色地撒謊:“他回房間後就咳了一陣起不了身,但還是不放心伯父,就讓我替他來問。”陳落墨又怎麼會不了解蕭煥的行事風格,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絕對不會因為身體原因不做。不用想也是他自己不想過來,把淩蒼蒼騙過來探話。她也不拆穿,淡淡地說:“煜的身體确實更差了些,不過郦大哥正在研究新的治療方案,短時間内應該還不會危及生命。”淩蒼蒼也關心蕭煜,聽到這裡略微松了口氣,又注意到她的措辭,有些緊張地問:“這個短時間内是多久?”陳落墨又看了她一眼:“十年八年吧。”淩蒼蒼本來滿心擔憂,也給噎了一下,陳落墨這個“短時間”還真是夠“短”的。陳落墨說着又問:“煥兒真正想讓你問的,是不是我們為什麼會跟過來?”他們母子都是聰明絕頂的人,夾在中間傳話也就沒那麼難熬,淩蒼蒼點了下頭,幹脆承認:“是的,蕭大哥很擔心伯父的身體,認為他不宜再駕駛王風。”陳落墨聽着就點了下頭:“這個不用他操心,我會看着他爸爸的,讓他管好他自己就行了。”她說着,輕哼了聲:“平時爺倆一見面就掐得急了眼,現在連互相說句關心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吧?”淩蒼蒼還真不知道蕭煥和蕭煜見面就掐架,她本來想象不出蕭煥跟人吵架的樣子,剛才卻從他冷冷說的那一句“自不量力”裡,稍微能理解了點他和自己父親說話的風格。那種措辭,估計當面他也能對着蕭煜甩出來,接下來父子兩個就開始動手,也一點不意外。她們談着,卧室的自動門滑開,蕭煜披着一件長外衣走了出來,看到淩蒼蒼還笑着擡手招了招:“小丫頭過來了啊。”乍一見到他,淩蒼蒼又是渾身一僵,反射性想行禮,但好歹她忍住了,隻是站起身來:“伯父好。”蕭煜點了點下颌,示意她坐下來說,自己也在陳落墨身邊坐下來,笑了笑:“煥兒那小子派你過來的吧?他有什麼話想帶給我?”他邊說就非常自然地端起來桌上陳落墨的杯子,喝了一口她杯子裡的茶,低聲歎息了句:“還是這麼甜。”陳落墨則側眼看了他一下,沒有說話,看起來蕭煥喜歡吃甜食還怕苦,并不是從蕭煜那邊遺傳過來的,是從看起來冷冰冰的陳落墨那裡。淩蒼蒼知道蕭煜白發的真相後,就注意到他精神看起來還好,臉色卻透着蒼白,身型也過于消瘦,都是不健康的訊息。淩蒼蒼為難地思考了一下,她還真不好總結蕭煥的意思,他看起來是想讓她過來打探消息,但他自己明明已經有了判斷。于其說,他是讓淩蒼蒼過來問蕭煜的情況,倒不如是借着問的機會,提醒蕭煜注意身體,并且表達他已經覺察到了蕭煜的身體情況,還對他擅自跟過來這件事挺生氣。所以這些搞政治的真是麻煩,一句話偏偏要繞幾圈才說出來,煩都讓人煩死了。淩蒼蒼想着就忍不住要歎氣,陳落墨卻在旁邊替她準确總結:“煥兒反對你再次使用王風,你如果要一意孤行,他下次就會親自過來,跟你重申一遍他的主張。”淩蒼蒼簡直想給她點贊:解讀精準、态度明确,不愧是傑出軍事指揮家的素質。蕭煜勾唇笑起來:“煥兒又想跟我切磋?反正他又不敢真的打我這把老骨頭。”陳落墨冷冷橫了他一眼,蕭煜馬上收斂起來改了口:“我還沒抱到孫子呢,沒打算這麼早尋死,我跟過來隻是不放心他。”邊說他還邊被自己感動了一樣,笑得很是溫和:“我真是個關心兒子的好爸爸啊。”不得不說,這張跟蕭煥相似度幾乎有九成的臉,哪怕氣質更加凜冽一點,年齡感上更大了些,溫柔笑起來的樣子,也美得能閃瞎眼。蕭氏一貫的終極武器靠臉治國,不是浪得虛名。陳落墨在旁冷冷淡淡地說:“回去睡覺,規定的三個小時睡眠,還差一個半小時。”現在不過是下午,蕭煜顯然還不想老躺着的,微笑着想強辯:“這不是蒼蒼小丫頭過來了……”陳落墨沒跟他廢話,轉身捧住他的臉給了個深吻,直吻得他臉頰都有點發紅才松開,開口還是冷冰冰的:“回去睡。”淩蒼蒼在旁僵直坐着,她覺得自己好像能體會到當她強吻蕭煥的時候,在旁邊看着的蕭千清的感受了。蕭煜臉頰微紅,帶笑撫着自己的雙唇,抽了下氣說:“好,我知道了,我這就去。”陳落墨卻還是沒放過他,緊盯着,直到看他起身跟淩蒼蒼又打了個招呼,重新回到卧室裡,這才收回了目光。淩蒼蒼看着他們互動,卻有些好奇,原本陳落墨就不是體貼溫柔的女性,在媒體面前也從來沒對蕭煜表現過什麼依賴。更何況她想到了異世界,這兩個人不但一路打打殺殺,最後還一起墜崖身亡。但從現在他們的相處模式看,陳落墨顯然也非常愛蕭煜,并且對他的身體很關注。想着她就幹脆清了清嗓子說:“伯母,恕我冒昧……您看起來對伯父的感情很深。”陳落墨看了看她,她是聰明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怎麼聽不懂淩蒼蒼言下之意,微勾唇角,算是笑了下:“我當然深愛着煜,不然怎麼肯為他放棄職業生涯?”她說着看了眼淩蒼蒼,意有所指:“煥兒的性格,恐怕不會喜歡你為他犧牲太多,所以不用參照我們的樣子來安排你們的人生。”跟陳落墨說話,三言兩語還真的能受益匪淺,淩蒼蒼聽着就點頭:“謝謝伯母。”陳落墨看起來有些滿意地點頭,還又加了一句:“關于異世界的事情,不需要受太多影響,知道那個人也是你,就夠了。”從蕭煜和陳落墨的飛船上回來,淩蒼蒼就看到蕭煥在床上半躺着,膝蓋上還放着一個便攜電腦,時不時會滑動下,像是在查看什麼資料。他精神還沒恢複,不時擡手按着胸口咳幾聲,但看那樣子,已經看了好一陣子,她走了後,他估計也沒閑着。淩蒼蒼看到他這樣子,就一陣無奈,蕭煥見她進來,擡頭微笑着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邊來。淩蒼蒼走過去摟住他的腰,把剛才的談話内容原原本本轉述給他聽。蕭煥聽着,眼睛還在光屏上飛速浏覽,聽完他就帶着點冷意地笑了一聲:“原來父親還真以為,我不敢把他怎麼樣。”他也不知道是怎麼解讀出來這個信息的,反正他跟蕭煜兩個人都病歪歪的,但提起來切磋打架什麼倒都還挺積極,看着分分鐘沒人攔着,父子倆就要去大戰三百回合。淩蒼蒼真是有點頭疼,幹脆也學着陳落墨,捧住他的臉頰就吻了上去。深吻完了,蕭煥的臉頰也有些發紅,深瞳中帶着點霧氣,帶笑看了她一眼:“你這一招,是跟母親現學的吧?”淩蒼蒼簡直要懷疑他給自己身上裝了個攝像頭,不然他們這一家子,隔空猜物的本事都太強了。不知道是不是成年累月有話不說憋着,互相猜來猜去的後果。在飛船到達火星基地之前,他們還暫時可以享受這種難得的與世隔絕的感覺。為了節省能量,除非緊急情況,星際飛船每天一次和外界進行通訊,交換信息和資料。除此之外,他們隻能悶在飛船上互相交流,蕭煥倒是很樂于跟庫莫爾交流,每天都要去他的艙室裡跟他下棋,把他虐一遍或者幾遍。偏偏庫莫爾這個人屬于屢敗屢戰,越挫越勇的人,隻要蕭煥過去,他肯定應戰,再輸得愁雲慘淡,就差懷疑人生。八天後,火星當地時間的晚上9點鐘,他們降落在了火星基地的太空中心。走出封閉的飛船,擡頭看到剛才在舷窗中驚鴻一瞥的景象,淩蒼蒼這才深深呼吸了一口,為面前從來沒有親眼見過的景象。和月球基地盡量模仿地球的建築和植被不同,火星基地的建築充滿了純實用性的外表,植物也相當稀少。從太空中心的巨大玻璃窗中望出去,觸目所及,全是高聳入雲的灰黃色建築,一層疊着一層,幾乎要伸展到基地的透明穹頂上。大功率的空氣淨化設備在腳下嗡嗡作響,昭示着這裡的環境,絕對不能算是祥和平靜。庫莫爾給自己加了件披風,銀白色的頭發用一根紅色的緞帶束起來放在腦後,他站在火星的夜幕下,轉身面向他們,優雅地一手撫胸,微微鞠躬:“歡迎來到幻想之城金堡壘。”映着身後誇張又富有哥特風格的鋼筋混凝土建築,他此刻還真像古歐洲傳說中的吸血鬼貴族。說起來也真是諷刺,火星基地最初建設的時候,并不打算作為監獄或者集中營,這從火星基地最初的名字“幻想之城”,就可以看出來。事實上火星基地開始建設時,月球基地還隻是一個宇航中轉站一樣的存在,面積也遠沒有如今這麼大。當時的聯邦政府和人類,把火星當做一個寄托夢想的人類新居住地來開拓,然而以當時的技術來說,在火星基地和地球之間往返一次,需要耗費的時間和資源都太多。興緻勃勃的宇宙開發計劃,在最初興盛了十幾年後,就被政府以負擔過重為由擱置放棄,曾盛極一時的幻想之城也急速衰落下來,遺留下來一座聚集了無數絕望淘金者的城市。當初響應政府計劃,積極前來新星球希望撈一筆,自然都不是什麼淳樸老實的公民,而是各種冒險分子。等火星基地被政府間接放棄,這裡很快就暴力團夥橫行,各路人馬瘋狂搶奪資源和地盤,秩序喪失殆盡,法律成為一紙空文。第一代金堡壘大公爵,歐洲名門安德烈斯家族的S級機甲駕駛員和軍事戰略師,安德烈斯公爵,就在這種背景下,被軍方派來火星基地。按照輩分,他是庫莫爾的曾祖父。這位安德烈斯公爵也是個奇才,他到了火星基地後,不僅掌控了局面,将那些暴力分子收編剿滅,清掃一空。還提出興建聯邦監獄,向聯邦申請管理費用和補貼,再驅策囚犯去采礦場和工廠勞動,創造更多的經濟價值。一百多年來,火星基地作為一塊“被遺忘的土地”,社會秩序不但沒有徹底崩潰,經濟反而還依靠着豐富的礦産資源,還有低技術含量的初級加工廠發展了起來,每年源源不斷地向地球輸送着各種礦藏和産品。雖然這些也并不是長久之計,但起碼火星基地已經自給自足了上百年,比起來當初的混亂,已經是好了太多。現在火星基地雖然說是聯邦監獄,囚犯其實卻隻占總人口的20%左右,剩下的公民大部分都是初代移民的後裔,還有極少一部分新移民。這些公民也都享有聯邦公民的所有權利,隻不過和月球基地的公民不同,火星基地的公民隻能夠到地球短暫旅行停留,不能申請超過六個月以上的長期定居。随着從地球到火星的星際航行時間縮短到一周,近幾年來,火星基地在庫莫爾上台後,甚至開始發展旅遊産業,宣傳口号赫然就是“星空彼端的幻想之城”。海報和宣傳片裡,就有身穿古歐洲貴族服飾,對着鏡頭潇灑微笑的大公爵庫莫爾本人。發達的科技和交通,已經讓人類可以輕易地到達地球上的每一個角落,連月球基地也不過隻用十幾個小時,月球基地又那麼甯靜和小清新,對挑剔的地球遊客來說,沒有太大的吸引力。火星基地就不同了,在火星宣傳片中,不管是林立的鋼鐵,還是礦區巨大的金屬手臂,還有高牆林立的監獄,對生活在地球和月球基地上的人來說,都是那麼的新鮮刺激。就算往來的星際航行費和需要繳納給火星基地的入境費不菲,也還是有大把有錢人跑來火星體驗不同的世界。而淩蒼蒼身為一個剛工作三年的死上班族,當然是沒能力負擔得起來火星基地的旅行費的,更何況火星基地号稱進行的都是高端旅行服務——隻要遊客額外付一筆很高的費用,庫莫爾還會在他的城堡裡接見你共進晚餐哦。雖然有點沒骨氣,但淩蒼蒼還真有點小興奮,沒人知道她原本就計劃工作滿五年攢夠了錢,就請假來火星基地進行一場奢侈旅行獎勵自己的。現在不但不用再等兩年,還被庫莫爾親自迎接到他的城堡裡去,有一種賺了錢的錯覺。這種興奮,她當然不能在庫莫爾面前表現出來,還是端着成熟冷靜的臉,跟庫莫爾一起走上了短途飛行器。這次蕭煥被庫莫爾騙過來,當然不是以聯邦皇帝的身份過來的,連他的專屬飛行器,在降落之前也做了僞裝,遮住了那些皇帝專屬的标志。就連庫莫爾自己,這次外出歸來也是秘密行動,并沒有聲張。所以他們到了火星基地,就沒有什麼歡迎儀式,一行人上了沒有任何标志,外表普通的飛行器,悄然向天際遠處的公爵城堡而去。和月球基地不同,火星基地并不是由一個巨大的天空穹頂組成的,這裡一共有四大區域,工業城、監獄區、軍方營地以及公爵富餘公民居住的城堡區,分屬在四個穹頂之中,彼此之間用隧道連接。從飛行器的窗戶外,可以看到火星基地工業城的景象,這裡屬于空氣重污染區,室外行人都需要穿着防護服外加氧氣面罩。他們到達的時間是火星基地的晚上,穿透感極強的燈光,在這裡也隻能照出不到兩公裡的距離,飛行器全靠紅外線躲避障礙物。随着快速的飛行,可以看到各種高聳入雲的巨大煙囪和摩天大樓在視野中一閃而逝,又隐沒入了濃霧之中。不得不說,這的确是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奇景,一生能夠一見,也是個難得的體驗。淩蒼蒼注意到在工業區穿行的時候,庫莫爾的神色有些緊繃,等他們很快通過了濃霧區,進入隧道駛向城堡區,他的神色才稍微松懈了一點。好在一路無話,他們很快就進入到城堡區澄澈的天空中,窗外的濃霧就像一瞬間不見了,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沐浴在星光之下的森林和分布在森林之間的星點燈光。在林木和房屋的正中心,卻是一個足足有幾十米高的山峰,在這個山峰的頂端,在塔松的映襯中,矗立着一座古歐洲式樣的白色石質城堡。據說這個城堡是完全按照歐洲的新天鵝堡仿造的,除了塔尖不是藍色而是金色之外,這座城堡跟新天鵝堡簡直一模一樣,夢幻優雅,一眼看上去就像童話故事中的城堡……就是确實不夠雄壯威武而已。淩蒼蒼側頭看着眼前這個變得優雅精緻許多的庫莫爾,隻能默默想這城堡倒是跟現在的他挺搭配的。一旦他們乘坐的飛行器靠近了城堡,立刻就有一隊護衛飛行器過來把他們團團圍住保護起來,看那些摩托艇式樣的飛行器上,都還打着金堡壘公爵的徽章,應該是庫莫爾的親衛隊之類的。這座城堡的正式名字就是金堡壘,外表上看雖然優雅纖細的樣子,實際上卻功能多用固若金湯。他們降落的地點就是城堡中心的草坪,但随着他們高度下降,草坪就自動滑開,露出下面專用的停機坪。庫莫爾當先走了下去,然後還站在舷梯下微微欠身對蕭煥伸出了手要攙扶他:“歡迎皇帝陛下駕臨金堡壘,情勢緊迫沒有為陛下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實為憾事。”蕭煥看了看他,還真擡手扶了他的手一把,微微勾唇笑了笑:“沒關系,隻不過我聽說金堡壘雪夜的禮花是個難得一見的美景,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有幸看到。”庫莫爾面不改色地笑着說:“既然陛下開口,今夜就會有大雪,明晚陛下就能觀賞雪夜煙花了。”蕭煥這才有些滿意地笑笑,放開他的手:“那麼多謝公爵閣下盛情款待。”淩蒼蒼跟在蕭煥身後面無表情地自己走下來,心裡卻默默樂開了花,連蕭煥和庫莫爾眉來眼去都顧不得了:在她家裡的旅行計劃上,她就寫過想看金堡壘的雪夜煙花秀啊!美麗的白金色城堡,雪夜五顔六色的煙花,她隻看了一次火星基地宣傳片就喜歡得流口水,簡直是童話故事場景的現實版!她正想着,蕭煥卻轉過臉沖她微微笑了笑,還握住了她的手:“蒼蒼,開心嗎?”淩蒼蒼愣了一下,随即明白過來,這些她是寫在自己家的紙質本子上的,還貼在她自己書房的牆上,蕭煥肯定是偷看過了,才會這麼跟庫莫爾要求。那邊庫莫爾也看出來蕭煥這個要求是給淩蒼蒼提的,難得正經了一會兒的他頓時一臉扼腕加失落:“不在蒼蒼身邊就是不好,要早就知道是蒼蒼喜歡的,我就該早點準備好,今晚就放煙花,給蒼蒼一個驚喜。”淩蒼蒼心情好,也就顧不得拿架子,臉頰有點興奮地發紅,對他笑了笑:“謝謝你,庫莫爾。”庫莫爾的灰色瞳孔頓時又亮了起來,開心地要去拉她的手:“蒼蒼,我……”可惜他的手被身旁心愛的小白牢牢握住了,蕭煥手上用力很大,看着他卻笑得很柔和:“庫莫爾,跟我說話的時候要專心。”可憐庫莫爾本來想通吃,這時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隻能苦笑着望向他點頭:“好的,小白。”蕭千清從他們身旁擦過去,當先往城堡裡走,還抄着手冷冷笑了一聲。這一次他們來的這些人,說多不多,卻實在每一個都是重量級人物,蕭煥就不用說了,蕭千清是皇儲,蕭煜是太上皇。連帶後面還有李宏青帶隊的皇家侍衛隊半數成員,即将在明天到達。剛和庫莫爾一起走進城堡的會客室,蕭煥就站住了。他還是穿着白色禮服,披着同色的披風,手上也還套着手套,現在連手套和披風都不摘,也不坐下來,就站住回頭看着庫莫爾:“你可以開始解釋了。”他一邊說着,一邊微微勾了下唇角,随着他手臂動作露出的披風一角,能看到他把那把古劍王風當做佩劍一樣挂在腰上,劍柄朝上,随時是可以拔出來的樣子。即使是庫莫爾這種滿身豪情壯志的人,看了也不着痕迹地後退了半步。誰都知道不管是這個王風,還是那個需要駕駛的王風,當它們被蕭煥操作着的時候,威力都有點過于吓人。清了清嗓子,庫莫爾才擡手指了指壁爐前的沙發和椅子:“坐下談比較好,小白你怕冷我還專門讓人生了火。”對于他這種大獻殷勤的舉動,蕭煥隻是又冷冷勾了下唇角,要是來的隻是他自己,恐怕他就要站在這裡,用莫名的威壓讓庫莫爾老實交代了,但很可惜,皇帝陛下現在拖家帶口。還沒等庫莫爾說話,蕭千清早就已經撿了個位置坐了下來,還微微招了招手,讓侍者過來給自己倒酒。陳落墨也帶着蕭煜赫然搶了最靠近壁爐的溫暖位置,還冷着臉把自己肩上的披風解下來蓋在他的腿上。蕭熒則被陳落墨一句:“回房間休息一下,等明天去接你的宏青。”給打發走了。至于淩蒼蒼,就紅着眼看陳落墨和蕭煜秀恩愛,立刻賣力地搶了另一個靠近壁爐的位置,回頭很期待地看着他,那表情分明是她也憋不住要秀恩愛。蕭煥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眼角卻忍不住微微抽了一下,他帶這一大家子真都是拖後腿的。當下也不再說什麼,蕭煥也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來,然後擋住了淩蒼蒼試圖也給把他的腿蓋起來的舉動,擡起手臂撐在椅背上半托住下颌,開口說:“公爵閣下,不要拖延時間,我耐心有限。”庫莫爾看着他眼睛又亮了亮,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竟摸了摸下巴說:“雖然我很愛蒼蒼的性格,但果然小白的樣貌才是我最喜歡的類型啊。”蕭煥冷冷看過去了一眼,站在他身邊的淩蒼蒼福至心靈,立刻擋在蕭煥身前對庫莫爾點了點下巴:“再當着我的面調戲我的美人,小心我對你不客氣啊。”庫莫爾本來看着蕭煥冷冷的眼風還眼睛又亮了亮,心裡又醞釀了幾句調戲的話,被淩蒼蒼打斷了才清了清嗓子:“好吧,為了免得蒼蒼生氣,我還是收斂一些。”淩蒼蒼已經從剛才的驚喜中回過一點神了,意識到庫莫爾确實得警惕。她早知道這個家夥應該注意,要不然異世界裡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調戲蕭煥,甚至還趁亂吻過蕭煥,怎麼可能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一點沒心思?眼看着蕭煥神色越來越冷,淩蒼蒼的目光也越來越充滿探究,庫莫爾就不再開玩笑了,也坐下來。他為人高傲,讓他低下頭來解釋來龍去脈,并且算是求人,也确實是比較艱難,所以才靠插科打诨來掩飾尴尬。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抱歉,是我的姑息縱容才導緻了這種事情的出現。”蕭煥聽着隻是微微颔首:“曆任金堡壘大公爵都為了部分經濟利益,縱容人類未來公社在火星基地内活動,到你這裡不可能立刻全盤推翻,我可以理解。”庫莫爾聽着就苦笑了一聲:“如果不是陰差陽錯恢複了在異世界的記憶,想起了小白你的性格和品德,意識到我自己犯了錯誤,我想這個錯誤我還要繼續下去,直到無法收拾的地步。”蕭煥聽着隻冷冷笑了笑:“我的性格不算好,品德你也不用刻意誇我,别說廢話了,先說下你掌握的情況。”剛才他們都坐在的時候,庫莫爾就示意所有的侍者走開,将完全隔離客廳的隔音防護罩打開。現在他擡手抹了把臉,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紅酒喝了一大口鎮定了一下,才又開口:“我想起來異世界的記憶……或者他們叫‘融合’,是在大概一個月前。”十幾天前不正是蕭煥“融合”異世界記憶的時候?蕭煜在旁邊專心烤火的樣子,也插了句嘴:“我和墨兒也是一個月前一同想起來的。”淩蒼蒼默默看了他們一眼,一個月前就想起來了,結果這一個月天時間他們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甚至都沒有打個視頻電話來安撫下異世界裡被他們夫妻聯合起來坑得那麼慘的兒子?蕭煜注意到她的目光,帶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說:“我跟墨兒在解決曆史遺留問題。”于是這一個月來他們倆就在家清算在異世界的那杆子事兒?淩蒼蒼想了下,覺得還真有可能是場世紀大戰,指不定蕭煜的頭發就是那時候白的。她還真沒猜錯,雖然蕭煜和陳落墨已經都盡力克制自己了,但鑒于他們在異世界的結局太慘烈,所以就算沒有吵架,但他們還是老老實實鬧了好幾天。陳落墨是個冷暴力高手,蕭煜本來是會先去哄她的,這次卻破例别扭上了幾天沒吭聲,直到幾天後蕭煜突然昏過去了一次,頭發也白了兩縷,他們才連忙結束了這種無謂的冷戰。蕭煜倒是沒什麼變化,陳落墨卻有點給吓到了,對他也不敢再發脾氣,每天拉下架子噓寒問暖地關心照顧。對此淩蒼蒼已經不想說什麼了,總歸自家的美人自己疼,她也不指望這對父母突然對蕭煥慈愛有加,彌補他們之前對蕭煥犯下的錯誤。而蕭煥看起來也壓根不需要那種負擔的父愛母愛,還是維持現狀最好。對于蕭煜的話,庫莫爾點點頭,開口說:“我知道歸先生和夫人也融合了異世界的記憶,事實上,關于要融合誰的記憶,是我選擇的。”聽到這裡,淩蒼蒼才真正驚訝了起來,在月間宮的時候,她還隻認為自己想起來異世界的記憶隻是個巧合,而且就之前掌握的線索來看,蕭千清或者蕭煥的恢複記憶都是一個錯誤和巧合。但聽庫莫爾的意思,他不但自己融合了異世界的記憶,而且還可以随意挑選其他人跟他一樣進行“融合”,這簡直有點不可思議。就連一直一臉置身事外的蕭千清聽到這裡,也帶點驚訝地看了過來。庫莫爾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帶些苦笑地說:“小白你們已經抓住了‘青冥’的首領,那個叫帕特裡克的家夥吧?他其實隻能算是個被利用的棋子,真正厲害的幕後人物,還是人類未來公社的首領。”接下來他就從火星基地和人類未來公社的淵源講起來,将整個事件的發展脈絡梳理了一下,也便于在場的人能夠更好地理解現狀。成立于一百多年前的人類未來公社,首領換了幾個人了,真名早就隐去,一直被下屬稱呼代号“卡西莫多”,取自于巴爾紮克名著《巴黎聖母院》裡那個“鐘樓怪人”。現任的“卡西莫多”據說真的是個身體有殘疾,駝着背長相也有些奇特的男人,他的年齡大概在六十歲左右。需要注意的是,在内部鬥争不斷、派系林立的人類未來公社裡,他年僅二十歲的時候就取得了首領的地位和組織的控制權,并且在以後長達四十年的時間内,都坐穩了首領的寶座,是個手腕和智商都相當出色的人物。就是在他當權後,一波人類未來公社裡的研究人員,為首的就是蕭千清的外祖父多米尼克,獨立出去成立了青冥組織,開始采取和人類未來公社不同的發展手段和路線,侵蝕拉攏各種科研人員和權貴。蕭千清的舅舅帕特裡克和母親艾莉西亞自然就跟随父親獨立了出去。這原本是他們已經掌握的情報,但庫莫爾這裡卻有另外的說法,原來青冥并非真的是獨立發展的組織,而是卡西莫多為了掩蓋其真實目的和穩固統治地位,在外悄悄發展的另外一個嫡系。也就是說獨立的“青冥”組織從來都是不存在的,不管是多米尼克,還是在多米尼克死後繼任青冥首領的帕特裡克,都隻是得到了卡西莫多的扶持,作為他的一顆棋子而已。知道了“青冥”的真實地位,那麼當“青冥”掌握了可以聯通異世界的技術後,自然就立刻報告給了卡西莫多。因為這項技術關系太過重大,為了防止“青冥”真的不受自己控制,卡西莫多就悄悄買通了研究最核心的兩個技術員,讓他們一邊給自己提供研究成果和數據,一邊給“青冥”留下了含有錯誤的數據。所以“青冥”雖然躍躍欲試進行了許多次試驗,但除了一個意外收獲的“實體”羅冼血之外,卻隻是幫助蕭煥和蕭千清“融合”了異世界的記憶,反倒給自己增加了更加強大的敵人。庫莫爾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後接着說:“小白你也知道,火星基地出于制衡和經濟的考慮,一直在默許着人類未來公社的活動。”蕭煥微微點了點頭,他一直都沒摘手套,現在這麼側坐着用兩根手指點着下颌的樣子,實在是矜貴又高傲。淩蒼蒼在他身旁看着他,默默伸出雙手,把他的手抓過來,然後把他的手套脫了下來,她實在不想讓他繼續這麼下去:有點過于勾人。蕭煥很可能隻是懶得摘手套,被淩蒼蒼這麼握着手,也隻調整了個姿勢配合她,開口對庫莫爾說:“在這方面我一直知道。”庫莫爾也繼續看着他說:“所以我身為大公爵,甚至有時候可以直接見到人類未來公社的首腦……大概半年前,人類未來公社的卡西莫多直接聯系了我。”蕭煥聽到這裡,才終于認真看着他:“所以?”他一邊說着,一邊就握住了替他摘了手套後,又去幫他解披風,兩隻手在他胸前摸摸索索的蒼蒼的手,還順便把她拉到懷裡,看也不看就低頭在她額頭上吻了下說:“蒼蒼,乖。”淩蒼蒼隻是覺得壁爐前足夠暖和了,好心幫他解披風害怕他覺得熱出汗,卻沒想到被當成了無聊。但被他按在懷裡抱着,她就沒出聲反對,幹脆伸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到他胸前去。好不容易嚴肅地說個正事兒,庫莫爾還得頂着眼前這兩對閃瞎狗眼的夫妻秀恩愛,隻能咬着牙繼續努力把注意力掰扯回來:“卡西莫多跟我建議說,一直被困在火星基地這種偏遠的地方,不如搏一把說不定可以回到地球重新掌權。”蕭煥聽到這裡就挑了挑眉梢,庫莫爾的曾祖父初代金堡壘的大公爵,說是被委派到火星基地維持秩序的,但其實說白了就是他在軍中聲望太盛、權勢過重,對蕭煥的曾祖父德啟皇帝造成了一定的威脅,所以才找個借口遠遠打發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維持秩序”後幹脆就被安了個金堡壘大公爵的名頭,從此後世代生活在這個荒涼星球上了。庫莫爾注意到他的目光,帶些苦笑說:“說實話,我最初也是被這個提議誘惑了,覺得皇室對安德烈斯家族太過不公平,真的可以對聯邦皇帝做點什麼,聽起來也不錯。”蕭煥“嗯”了聲,竟然點了下頭:“我也覺得德啟皇帝太過嫉賢妒能,如果自己的實力足夠,又怎麼會害怕别人太過優秀?”那是他親曾祖父,他爺爺的爸爸,他就這麼随意地評論,還是貶義的,似乎也完全沒當回事兒。淩蒼蒼想到他能随口說自己老爸“自不量力”,也就覺得他這麼批評曾祖父沒什麼了不起了。那邊蕭煜也隻是支着下颌随意聽着,聽到這裡還微點了下頭,仿佛很贊同兒子的言論一樣,看了這種家教,好像也能懂了。庫莫爾又歎了口氣:“所以我也算跟他們合作了一段時間吧,甚至連卡西莫多本人都見了數次,可能是因為我确實是誠意和他們合作的,所以接觸到了不少核心的内容。甚至連青冥和卡西莫多的真正聯系,卡西莫多也當做為了取信于我的人情給透露了。”他說到這裡,又頓了頓,甚至用了一個成語來表達自己的震撼:“也許是天意弄人吧,當我知道卡西莫多已經掌握了真正和異世界聯通的技術時,就随便開玩笑說了下可不可以也幫我‘融合’一下異世界的記憶,這樣一個人得到另一份新記憶,說不定還有新技能,也挺好玩的。”淩蒼蒼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他就答應了?他不怕異世界的你和蕭大哥有什麼交情?導緻他的計劃産生變數?”庫莫爾看了看她,就解釋說:“蒼蒼說得對,原本他應該是有這樣的擔心的。但根據他掌握的關于那個異世界的情況來看,異世界和我們這個世界是在某種程度上互為鏡像的。也就是說,不管科技、經濟、社會發展到什麼地步,那個世界也和我們的世界有着很大的關系,甚至是未來的發展軌迹都會互相印證,繼續保持同步。”淩蒼蒼聽到這裡立刻懂了:“所以卡西莫多考慮後覺得,在異世界你和蕭煥一定也是敵對的關系,互相之間有着對立的立場和利益?”庫莫爾點了下頭:“他應該就是如此考量的。”淩蒼蒼聽着也張開了嘴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也的确隻能說……天意弄人。異世界裡庫莫爾确實和蕭煥算是對手,兩個人不但私下械鬥過,還各自帶領着将士紮紮實實打過一場守城和攻城戰。但連卡西莫多都沒想到,打完那場戰争後,庫莫爾竟然和蕭煥成了君子之交,後來兩個人更是聯合起來組成聯軍,對抗别的國家的軍隊。可想而知,不僅帕特裡克,連卡西莫多也隻是送了一份大禮包給蕭煥,幫他找回了一個強勢的盟友。蕭煥聽到這裡就冷冷笑了一聲:“看來我還需要感謝在異世界裡和公爵閣下的友誼了,要不然聯邦還得承受一次來自火星基地的重創。”庫莫爾自知理虧,連忙放柔了聲音讨好地說:“錯都在我,怪我沒有早點和小白結交認識,這樣就算想不起來異世界的記憶,我也不會舍得動小白啊。”蕭煥又是淡淡一笑:“公爵閣下這樣的人,我怎麼敢輕易結交。”庫莫爾可能考慮到普通的道歉無論怎樣都會被罵,幹脆就緊緊盯着蕭煥,目光中柔情似水:“小白,無論你怎麼怪我,都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體……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就是不要自己生悶氣,我會特别心疼的。”他沒說這句話的時候,蕭煥還沒怎麼樣,這句話說完他可能是被嗆到了,真的咳了幾聲,擡頭冷冷瞪他一眼。淩蒼蒼趴在他懷裡給他順氣,擡頭不怕死地禍水東引:“我說庫莫爾,你别老冷不丁地調戲蕭大哥了,别把他真氣出病來。你既然喜歡他這張臉,德綸陛下的臉不也一樣?何必老盯着他一個人。”淩蒼蒼本來是想庫莫爾再不正經,蕭煜這樣的長輩估計他也是不敢随便開玩笑的。沒想到聽到淩蒼蒼這麼說,庫莫爾還真就把目光轉向了正在看熱鬧的蕭煜臉上,微眯起了眼睛:“說起來在異世界,歸先生總帶着人皮面具,我還是第一次見歸先生的真面目,比起小白更有一番韻味,早知如此……”蕭煜先是微微吃驚,接着就笑眯眯地看着他,非常簡單直接地開口罵:“連叔叔都不放過,你是想死嗎?安德烈斯家的小子?”庫莫爾立刻就閉嘴了,回過頭一臉正經地繼續說:“融合了異世界記憶後,我就意識到自己再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所以我很快掌握了卡西莫多的一個核心技術員,并且把蒼蒼還有歸先生和夫人的異世界記憶都喚醒了,我覺得這樣比較利于我們交流感情。”他邊說,邊打了一個響指,點開了身旁觸摸控制台的按鈕,對外面說:“請文森特先生過來。”接着會客室裡透明的隔音罩落下來,從客廳外走進來一個留着短短金色頭發的年輕人。這個青年看起來不過二十幾歲,臉上的表情也不知為何生澀害羞得很,走過來後就羞答答地往蕭煥的方向看了一眼,白皙的臉上也泛起兩朵紅雲:“大家好,我是文森特。”他一邊說,還又一邊偷偷瞥了蕭煥一眼,一雙貓兒眼一樣的藍色大眼睛裡水汪汪的:“我是皇帝陛下的忠實FANS,還是親衛團的三星會員,今天能見到陛下我好開心。”沒想到卡西莫多的核心技術員竟然是傳說裡活躍于網絡中的“皇帝陛下親衛團”成員,還是三星?這個等級是怎麼分的?三星是很高階的腦殘粉了?不知道該誇蕭煥魅力無敵,還是該感慨卡西莫多眼瞎。這還都沒什麼,隻是淩蒼蒼看着他的臉,突然把他跟異世界記憶裡的一個人對上号了,有些失态地開口叫:“額森小王子?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文森特又很害羞一樣看了她一眼:“皇後殿下,那是我在異世界的名字啦,我雖然融合了記憶,但那個人格并沒有蘇醒啦。”淩蒼蒼聽着眼角就抽了起來,還那個人格,他是人格分裂麼?到底是怎麼從一個霸道的暴力狂分裂成眼前這朵害羞小白花的?不過不管他怎麼分裂,對蕭煥的迷戀似乎都還根深蒂固。在她身邊,蕭煥不着痕迹地撫了撫額頭,雖然他的神色還是沒什麼變化,但這個鮮見的小動作已經足夠能暴露他内心的崩潰。好在庫莫爾清咳了一聲打斷文森特的眉來眼去,接着介紹說:“文森特是量子應用學博士,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不過他十六歲就博士畢業了,也是卡西莫多的王牌技術員,他基本掌握了異世界聯通技術的核心,是個寶貴的人才。”言下之意,現在正是用到他的時候,哪怕蕭煥再想,也不能就這麼直接讓他滾出去。第19章未來要靠自己創造雖然還是不斷偷看着蕭煥,但文森特好歹解釋了下現狀。那大段時不時還夾雜着德語的專業術語淩蒼蒼聽不懂,不過她身邊有個翻譯,等文森特說完了,她就問旁邊的蕭煥:“他什麼意思?”蕭煥正微蹙了眉沉思,聽她這麼問,笑了笑言簡意赅地總結:“他是說雖然卡西莫多這邊的技術已經做到可以将特定異世界任意一個人的思維‘融合’到這個世界裡,但卻并不敢再進行實體實驗。上次羅冼血的事故,讓他們不敢再輕易冒險,因為将實體代入或者帶出一個世界,很可能引起蝴蝶效應,帶動世界線劇烈變化,造成不可預測的後果。”蕭煥說到這裡,顯然有些話并沒有說完,于是淩蒼蒼和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起沉默下來。然後文森特又開口說,這次他總算不甩那種大段專業術語了,而是也帶些憂慮地說:“我之所以離開卡西莫多,雖然是大部分原因是陛下,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不贊同卡西莫多的計劃——我覺得他太過自大冒險了。”蕭煥聽着就帶些了然地點頭:“他的計劃究竟是如何?”庫莫爾接過話來,還看着蕭煥的臉色,有點字斟句酌地說:“卡西莫多認為我們現在的政體和制度是不應該存在的,他希望尋求更強大的力量來解放全人類,簡而言之,他想把平行世界的大門打開,尋求更發達的地球文明來接手我們這個世界。”蕭煥似乎是早有預料,隻是微微笑了笑,神情倒沒什麼意外:“原來連改革他們都等不及了,隻希望借助外力來改變世界。”庫莫爾說着又看了看蕭煥的臉色,才繼續說:“他們認為目前的政體是腐朽無能的,聯邦皇帝的存在更是違背了一般規律,在給下屬們洗腦的時候,主要也是攻擊這一點。”蕭煥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笑:“庫莫爾,你覺得我是那種經不起言論攻擊的人?”庫莫爾被他察覺到了意圖,清了清嗓子:“總之我是覺得他對你的攻擊是完全無理由的,惡意也确實太明顯。”蕭煥又笑笑,語氣很輕淡:“身為聯邦皇帝,如果連這點惡意都承受不了,還怎麼好意思占着這個位置。”其實地球聯邦既然是聯邦政體,為何又有皇帝,也是個曆史問題,任何制度的出現都不能脫離開當初産生的特殊環境去單獨讨論。比如蕭白卿當年為何會從聯邦軍元帥被拔高到“皇帝”的地步?不過是因為他當時在民間的聲望太盛,整個聯邦對他本人的崇拜達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才會有将他本人尊為皇帝的提議。而又因為他本人的軍權過重,給他一個看起來更崇高的“皇帝”之銜,又就他這個身份,将他的軍隊指揮權加以各種限制。這樣雖然聯邦皇帝名義上還有軍隊指揮權,卻需要通過皇宮來傳達并且需要軍方監督,實際上是削弱了他對軍隊的控制程度。後來聯邦皇帝世襲制度的建立,情況更是複雜,蕭白卿一生沒有結婚生子,第二任皇帝是他的弟弟蕭岚卿。這位也是S級機甲駕駛員的皇帝從來沒做過一天皇儲,之所以被推舉上去做了第二任皇帝,是因為他的家庭生活幸福美滿,而且還一口氣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這在當時民衆生育意願極低,整個聯邦人口呈負增長的大環境下,簡直就是鳳毛麟角。當時焦頭爛額的政府幾乎是跪求蕭岚卿接替哥哥的頭銜,給全體民衆樹立一個榜樣和标杆的。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還在蕭岚卿繼任皇帝後,立刻把他年僅七歲的大兒子設立為皇儲,就是為了給民衆造成一種生孩子很好,生孩子可以延續基因繼承遺産的感覺。現在再回過頭去深思,會覺得既然是聯邦政體,又有皇帝就顯得有些怪異,但其實整個地球聯邦從存在的那一天起就有皇帝,以後世世代代也都有皇帝。皇帝不僅是一種精神象征,更是一種融入了社會和文化的習慣,起碼沒有了皇帝,那麼每年新年的時候,民衆就不知道該去聽誰做新年演講了。人類未來公社和卡西莫多不喜歡現行的政治制度這沒什麼,反正不管政治制度是怎樣的,也總有一批人對現狀不滿,嚷嚷着要革命。但不滿歸不滿,通過違法手段,甚至是恐怖活動來試圖改變,那就太極端了,也不可取。關鍵是現在卡西莫多竟然想通過引入其他平行世界的力量來改變現在的世界,這簡直就有點不可理喻。蕭煥聽着,就微微冷笑了一聲:“無論科技社會如何發展,人類的本性就是貪婪,愚蠢到相信其他世界的人類,還真是可笑。”庫莫爾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說:“本來人類未來公社的宗旨是要求助于外星人的,可惜尋找外星人遠沒有尋找平行世界的地球人來得方便。”蕭煥又冷冷笑了下:“平行世界的地球人尋找我們掠奪資源和領土,也比尋找外星球更加方便。”庫莫爾點頭攤了攤手,态度不言而喻。了解到了卡西莫多那幫人準備幹什麼,接下來就要讨論如何阻止他們了。庫莫爾先是坦誠了卡西莫多大概已經覺察到他的異心,開始試探和攻擊他,所以他才會在經過卡西莫多盤踞的工業城時格外謹慎,也加強了金堡壘的警備。然後就是文森特透露說,卡西莫多應該已經跟某個平行世界的人類聯系上了,在工業城裡搞了個地下據點,裡面有大批的設備,儲存了大量發動時空幹擾器的稀有金屬,不知道是否準備在某個時間點開始實施他的計劃。蕭煥一邊聽着,一邊就用兩根手指拖着下颌,淡淡說了句:“确定完他們的倉庫所在的位置,就可以有計劃撤離工業城的企業和民衆,我有把握一網打盡。”庫莫爾在旁插了句嘴:“靠零号機?”蕭煥擡頭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我隻有發動零号機的功能?”庫莫爾連忙恭維:“哪裡,哪裡,小白謀略無雙、智決千裡之外,怎麼會隻是個駕駛員呢?”蕭煥頓時連看都不看他了,垂下眼眸摸了摸趴在他身邊的淩蒼蒼的頭發,然後說:“大家來了金堡壘還沒有休息,我父親身體又不好,還是各自先回房間吧。”淩蒼蒼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貓一樣被順了毛,但偏偏還是十分沒骨氣地用頭頂了頂他的手掌,一副很受用的樣子尋求關注:“蕭大哥,你身體也不好,也要休息啊。”蕭煥笑着點點頭:“好,我帶你一起去休息。”不管怎麼說,長途星際飛行還是挺累人的,哪怕是在設施齊全的皇帝專用飛船,也隻是能稍微緩解這些疲憊,一旦落地後,也還是會有不适應和疲倦。庫莫爾把他們的房間都安排在自己房間的周圍,給蕭煥和淩蒼蒼住的那間,赫然就在他房間的隔壁。庫莫爾還很獻寶一樣對蕭煥說:“小白你随時可以來找我哦,我的房門對你不鎖的。”蕭煥看着他冷笑了一聲:“正好,半夜可以去割上一顆大好頭顱。”庫莫爾立刻捧着心口做搖搖欲墜狀:“小白,你為何對我這麼狠心……”蕭煥懶得再看他,被淩蒼蒼拉着進了房間,然後毫不猶豫地關上了厚重的房門。淩蒼蒼跟蕭煥一起久了,能發現他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之前雖然在大家面前沒表現出來,但回到房間後還是按了按額角,有些倦意從眼角眉梢洩露了出來。淩蒼蒼看他蹙着眉,知道他應該還在考慮如何解決卡西莫多,又想到之前談話時他目光中的深意,就開口問:“蕭大哥,你是不是從羅冼血的事情裡已經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蕭煥對她微微勾了下唇,點頭說:“蒼蒼,你可能也沒忘記,就我們在異世界的記憶來說,羅先生的遺體并沒有憑空消失,而是被妥善收斂了,就葬在禁宮内的一處花園裡?”這個淩蒼蒼怎麼會不知道?後來蕭煥不僅告訴她了,而且還親自帶她過去拜祭羅冼血。淩蒼蒼聽着點頭:“自從恢複了異世界的記憶後,我就注意到了,但我還以為是冼血屍體消失後,你命人給他做了衣冠冢,或者下面人發現屍體消失後并沒有告訴你。”蕭煥帶着無奈地笑笑:“你對羅先生那麼在意,我又怎麼會在他的事情上輕忽?後來他的遺體入棺下葬,我都親眼見了,遺體确實是還在的。”這麼說在異世界裡,羅冼血的“屍體”并沒有消失,而是确确實實被埋葬了,但因為他們這個世界的幹擾,現在的那個異世界裡,羅冼血的屍體很可能已經消失了。隻是消失一具屍體,對世界的影響當然不會很大,最多本來的墓變成了衣冠冢。但如果繼續幹擾那個世界呢?會不會引起更多的後果?或者說他們這個世界會不會被卡西莫多帶來的平行世界人類大幅度影響篡改?總之牽涉到時空轉換,總是會引起很複雜又無法預料的結果。淩蒼蒼想着,也忍不住皺起了眉:“卡西莫多最好還是盡快解決掉,免得他再整出來什麼幺蛾子。”蕭煥聽着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是自然的,好在我們的運氣還不算差。”他說的運氣不差,當然是庫莫爾意外恢複了異世界的記憶,然後正好卡西莫多的核心技術員之一又是他在兩個世界裡的腦殘粉文森特。淩蒼蒼知道他說的沒錯,也還是一陣嫉妒感湧上來,輕哼了聲,撲過去吻他的薄唇:“不管來多少狂蜂浪蝶,反正你是我的!”蕭煥隻是微笑着張開手臂抱住她,同時配合她的動作,輕笑着回答:“好。”頭一天晚上淩蒼蒼把蕭煥關在屋子裡幹了點啥是沒人知道,反正第二天兩個人一起出現的時候,淩蒼蒼一臉餍足的表情已經能說明了一切。這算是難得的還可以安逸一下的時間,蕭煥一直跟庫莫爾研究戰術,部署人員,蕭千清和淩蒼蒼都跟着去了,反倒是蕭煜和陳落墨則一直關在屋子裡,沒怎麼詳細過問,好像他們兩個真的隻是來随便看看一樣。庫莫爾說過了晚上會有雪夜煙花,一整個白天城堡區還真一直在下雪,卡西莫多的據點還沒最後被确定位置,他們也許要做好站前的準備和策略研究。火星基地的天氣控制中心接到了金堡壘的命令,窗外的大雪從昨天晚上起就像不要命地一樣下了起來。據說不僅是城堡區,連工業區都在下,不過那邊是為了緩解大氣污染,并不是為了放煙花。城堡裡暖氣很足,外面下了雪氣溫卻還是下降了,在會議室裡部署得差不多,蕭煥披着呢絨的披風,站在城堡的窗前看了一陣雪,突然開口說:“庫莫爾,我們要不要去工業城走一趟。”庫莫爾知道他的性格,聽他突然這麼說也沒太意外,隻是看了看一旁的淩蒼蒼說:“那看起來要一起去了?”蕭煥來火星基地本來就是秘密前往,在官方新聞裡他還在月間宮養病呢,現在出去肯定不是皇帝巡回視察,屬于秘密行動。放他一個人去肯定是不行的,庫莫爾看樣子是要跟過去,淩蒼蒼更不用說了,她怎麼可能放蕭煥和庫莫爾單獨行動?回來後肯定眼都瞎了,鬼知道庫莫爾會趁機對蕭煥做點什麼?聽到後立刻就拿出專業風範點了下頭:“我本來就是他下屬和搭檔,不會他分開行動。”庫莫爾看她繃着臉一臉嚴肅的樣子,也就沒說破她的真實意圖,又看了看蕭千清:“那麼親王殿下……”大家都以為蕭千清會選擇留下來,本來他這幾天就看起來對什麼都興趣缺缺的樣子,沒想到他卻冷哼了聲說:“我大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說完還用眼梢高冷地瞥庫莫爾一眼:“免得他被流氓叼走占便宜。”哪怕天生臉皮厚,被他們倆這麼嚴防死守,庫莫爾也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要這麼說,我隻會對小白摟摟抱抱,最多親幾次而已……”說了半句他自覺失語,就又欲蓋彌彰地幹咳了幾聲,一臉假裝地無辜。蕭煥則從頭到尾事不關己地微微笑着,還擡手寵溺地摸了摸淩蒼蒼的臉頰。不管怎麼說,既然要走,他們還都是去準備了下,淩蒼蒼在幫蕭煥換衣服的時候,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麼要讓庫莫爾一直調戲你,幹脆罵他幾句不就好了?”蕭煥微微一笑:“你不覺得看他糾結于這些明明永遠不可能的事情,還挺有趣?”淩蒼蒼側頭想了下,突然覺得他說得好有道理:庫莫爾對蕭煥一開始就真的有感覺?他也是異性戀者,這個可能性還真挺小。那麼庫莫爾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蕭煥念念不忘,甚至潛意識裡都快要認同自己喜歡蕭煥了呢?還不是因為他一直不停調戲蕭煥,謊言重複一千遍雖然并不能成為真理,但人是會受潛意識影響的,那些調戲的話說多了恐怕連庫莫爾自己有時候都分不清真假了吧?所以說,人的心理變化過程是很複雜微妙的,不要總是以為自己占了便宜。淩蒼蒼想明白後,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蕭煥:“這麼看庫莫爾也挺可憐的……”蕭煥微微勾唇,笑得還是非常溫文爾雅:“那是他自己找死。”淩蒼蒼想了又想,竟無言以對,反正蕭煥的性格她是早就懂了,千萬别以為他真的是聖父,腹黑起來要人命。除了換裝,他們當然也進行了外表的僞裝,蕭煥和她都帶上了那種電子面具,在衣物上,他們則換了比較像地球遊客的衣服,畢竟火星基地的通用語是英語和德語,英語還有特别的口音,僞裝成當地人難度有點大。淩蒼蒼看着眼前這個五官輪廓還保持着蕭煥原本相貌五成的臉,他帶着禮帽,将一頭長發塞了進去,身上則穿了一身淺色的西服,腳上是手工的牛皮鞋,外面是那種帶鬥篷的黑色大衣。看起來非常溫和文雅,像是那種會有閑情逸緻來火星基地旅行的貴族。她自己換了真絲連衣裙和白色呢絨束腰大衣,臉上甚至略顯妩媚的濃妝,看起來是個年輕貴婦的樣子。火星基地在下雪,所以他們就有理由帶了長柄的雨傘,淩蒼蒼的傘裡藏着槍,蕭煥則把王風藏在了傘中。都收拾好了,他們挽着手出來,已經是一副進行新婚旅行的貴族夫婦的樣子,然後從旁邊門裡出來的庫莫爾和蕭千清,則是另外的樣子。庫莫爾穿着松散休閑,牛仔褲加羽絨外套,一頭及肩的棕色頭發也打亂了,很有嬉皮士的感覺,容貌當然也做了調整,弄了個胡茬子出來,也沒原本那麼英俊。至于蕭千清,他簡直是大變樣,一頭黑色長發完全披了下來散在肩頭,暖色的羊絨衫有點松松大大的,卻将他的骨架襯托得更加消瘦,連眉眼都僞裝得非常溫和秀氣,整個人完全就是一朵無害純潔的小白花,走在路上都害怕會被大灰狼叼走那種。他走上前幾步,主動挽住了庫莫爾的手臂,臉上帶着點羞澀的笑容說:“親愛的,不要弄丢我哦,我會害怕的。”不僅是庫莫爾瞬間僵硬了身體,連蕭煥和淩蒼蒼都有一瞬間呆住了,淩蒼蒼甚至覺得從頭到腳都像過電一樣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這是從文森特身上找到的靈感嗎?這樣子雖然可愛得很,但一想到下面就是那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妖孽中二青年蕭千清,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心裡毛毛的呢?蕭千清似乎對自己的僞裝還相當滿意,主動将頭靠在庫莫爾的肩頭蹭了兩下,一臉甜蜜的樣子,不得不說,他們這樣看起來還真的很配。蕭煥掩唇清咳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在忍笑,語氣還是很平常地說:“四個人目标太明顯,我們分頭行動,距離保持在一公裡範圍内随時互相援助。”蕭千清配合地又往庫莫爾那邊靠了靠:“親愛的,所以我們兩個要一起行動,你要照顧我哦。”庫莫爾一臉雷劈了的表情,痛苦地去看蕭煥,偏偏蕭煥隻是非常溫柔地看着他,輕聲說:“辛苦你了,随時保持聯絡。”在李宏青帶着的50個皇家侍衛隊成員,以及同樣數量的新式機甲來到金堡壘之前,他們一行四人已經趁着大雪各自駕駛了一輛短途飛行器,悄然前往工業城。上次對工業城驚鴻一瞥還是在夜裡,現在通過長長的送風通道,将飛行器開進了白天的工業城,就對這個城市的風貌有更直觀的印象。因為白天已經來臨,陽光通過人造大氣照射進來,工業城不再像一個隐沒在深海中的巨大鋼鐵怪獸,而更加接近一個灰蒙蒙卻又充滿了壯觀建築物的城市。地球人口銳減和提倡環境保護以後,超大型城市已經很少了,至今隻有在亞洲東海岸和北美東海岸,還有幾座人口超過千萬的城市,那裡的摩天大樓倒是比較多,卻也還沒有誇張到像工業城這麼密集的地步。淩蒼蒼在學校時看過一些地球人口鼎盛時期的紀錄片,工業城的環境倒真跟那個時代有些像,空氣惡劣、高樓林立,各種地面和空中交通工具高速穿梭在大樓之間,看上去繁忙非常。現在工業城也在下雪,卻并沒有城堡區那麼大,穹頂下溫度設置比較高,雪落到地面上之後也很快融化,變成了帶着些髒兮兮的水,并沒有城堡區那麼漂亮的積雪。淩蒼蒼駕駛着飛行器,按照計劃開進了工業城中心的商業區,這裡人流量很大,地面上也充滿了各種交通指示燈,淩蒼蒼費了點力氣,才把飛行器開進了遊客指定的停車樓裡。因為才剛開始發展旅遊業,火星基地對遊客的服務遠沒有月球基地那麼周到,停好車他們不得不走了一段路,才勉強站在了商業區的街上。這個商業區倒是在透明棚屋區,沒有室外那種糟糕的空氣,也不用穿防護服,隻是這裡卻并不比外面的街道幹淨太多,地面上滿是顔色難以描述的污水。淩蒼蒼的靴子是高跟的,勉強避開了泥水,她回頭打量了下蕭煥,就發現他手工皮鞋和西服褲腳果然被濺上了泥點,他也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淩蒼蒼想到他那麼潔癖,卻不得不站在這樣的街頭上,頓時有種“自作自受”的幸災樂禍,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用甜膩的聲音說:“親愛的,我們去哪裡買點火星基地的特産帶回去呢?”蕭煥倒還一本真經地回答:“我覺得這裡的特産就是泥水和空氣吧。”淩蒼蒼還沒笑出聲來,就有個穿着黑色夾克衫的人湊過來,熱情地說:“兩位是地球來的觀光客嗎?需要短時導遊嗎?按小時計費很劃算的。”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多歲,衣着相比其他人還算得體幹淨的白人青年,留着點小胡子,眼睛中閃爍着精明的光芒。火星基地的旅遊業還沒有太發達,遊客也不是每天都有,這樣的短時導遊平時很可能還有其他生意做,很有可能就是混迹在街頭的消息販子,和他打交道也許能套出點有用情報。淩蒼蒼擡頭看了看蕭煥,交換了個眼神,蕭煥就皺着眉看起來有些為難地說:“您可以微我們介紹一個比較安靜的商店和咖啡店之類嗎?”那個短時導遊一看有生意可以做,立刻熱情地介紹自己叫“尤金”,然後表示自己可以帶他們去“高雅”的消費場所。淩蒼蒼又和蕭煥互相看了一眼,就跟上他的腳步,一路穿過狹窄的街道,向不遠處的大樓走過去。火星基地對地球遊客來說還真是個未開發的不毛之地,來旅遊過的權貴們也懶得在社交網絡上分享攻略什麼的,隻會發各種自拍照炫富。如果他們真的是普通遊客,那麼還真需要一個這樣的短時導遊帶領,起碼不會完全摸不着頭腦,迷失在這座鋼鐵森林裡,被打劫被騙錢獲得各種不好的遊覽體驗。但他們早在來之前,就已經看過了這個地區的各種資料,這裡是工業城最大的商業區,也是工業城人員構成最複雜的區域。工業城雖然環境污染嚴重,居住人口也是火星基地四個穹頂裡最多的,但很多區域比如大型工廠區裡,人員構成相對簡單,很多都是子承父業的工人,兩三代人之前互相都認識。在那種區域暗地裡搞點什麼反倒不是很容易,但在人口流動比較大的商業區,魚龍混雜、社會結構複雜,反倒更容易隐藏很多東西。根據庫莫爾的情報人員分析,這裡是卡西莫多大本營最有可能的區域,除了他們兩個之外,庫莫爾和蕭千清也來了這裡,隻不過他們分頭行動,希望能獲得更多有用的信息。那個自稱“尤金”的短時導遊還真七拐八繞地,帶着他們又是上樓又是坐電梯,最後把他們帶到了一棟大廈靠近頂端的咖啡館裡。這是一棟87層高的大樓,他們在85層,距離地面已經有400米之高,如果在這裡被困住,确實是求救無門。乘坐高速電梯上樓時,淩蒼蒼暗自戒備,看蕭煥倒是還很淡然的樣子,微皺着眉似乎是在嫌棄電梯裡難聞的味道,把他那個吹毛求疵的貴族人設扮演得很到位。到了85層後,他們就看到那個不是很大,裝修品味卻确實不錯的咖啡館,走進去後可以聞到淡淡的咖啡豆香味,裡面的座位也大都靠着寬大的落地窗戶。400米以上污染空氣已經稀薄了很多,從這裡看下去,看不到地面,隻能看到被埋在重重霧霾下的其他高樓,忽略那個霧色帶着黑紅的話,還真有點人間仙境的感覺。特别是今天還有人工降雪,穹頂上飄下來大片的雪花,讓景色更增了幾分浪漫。可惜在短時導遊尤金的眼裡,這一對貴族夫婦并不是什麼懂得浪漫的人。那個相貌過于秀氣的男貴族一直皺着眉不說,那個明豔的貴婦更是不滿地開口:“我們是要找玩的地方,這裡有什麼娛樂項目嗎?是什麼景點嗎?坐着喝半天咖啡算是旅遊嗎?”她邊說,還邊十分不滿地補充了一句:“我丈夫不喜歡喝咖啡的,他怕苦。”尤金簡直想在心裡吐槽:這麼大人了還怕苦,你怪我咯?然而想起來家裡那個還等着交醫藥費的老媽,他就把抱怨都吞回去了,臉上還是熱情的笑容:“這裡雖然不是一個景點,但卻很有名哦,有好幾個名媛都在這裡拍過照并且曬過呢。”他說着還連忙想起來補充:“其中就包括首府的幸懿雍小姐哦。”淩蒼蒼聽到這個名字,就默默轉頭看了看蕭煥,這個幸懿雍還真的是首府社交圈裡的一個網絡名人。她父親是在野黨的黨魁,她自己又長得美貌大氣,也就是俗稱的“女神”,在社交網站裡擁趸無數,引領輿論風向和時尚潮流。據說她其實暗地裡已經代言了幾個奢侈品牌,沒事兒曬一曬自己的手表啊鞋子啊大衣啊什麼的時候,還會獲得高額的廣告收入。然後幸懿雍還是網絡中著名的……皇帝陛下粉絲團成員。這也就罷了,關鍵是她身份特别,别的腦殘粉們天天搜羅蕭煥的照片視頻啊花癡一下的時候,她甚至可以發出幾張在朱雀宮拍的照片,再配上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顯得好像剛才她剛跟蕭煥喝過了下午茶還柔情蜜意了一番一樣。消息不怕假,就怕留給人的想象餘地很大,所以在蕭煥沒有公布婚訊之前,她和杜聽馨都是群衆猜測的準皇後人選之一。這幾年甚至因為幸懿雍的賣力炒作,她做皇後的呼聲還一度超過了杜聽馨,特别是她的瘋狂粉絲們,還會在她的社交賬号下留言,直接稱她“皇後殿下”。幸懿雍雖然從來沒有回應過這種稱呼,但也沒有否認過,俨然一副未來國母的風範。前幾天蕭煥在月球基地公布了婚訊,被打臉最嚴重的不是本來就很低調的杜聽馨,反倒是這個高調并以跟蕭煥的暧昧關系給自己貼金做賣點的幸懿雍。不過……淩蒼蒼前幾天抱着幸災樂禍的心思,私下裡偷偷去看過幸懿雍的社交賬号,發現她自從蕭煥公布婚訊後,先是保持沉默了兩天,接着又發了一堆調過色的文藝風景圖,然後說了一堆矯情又傷感的話,弄得好像她真的是跟蕭煥有過一段,又被他抛棄了一樣。要不是蕭煥在民間的聲望那時候正在頂點,因為她跑來罵蕭煥始亂終棄的人估計都會有。即使這樣,她那幾個圖下面,還是有不少她的死忠粉絲在拼命安慰她。雖然不敢明着罵蕭煥,也還是說了一些酸溜溜的話,比如“你是我們心中永遠的皇後殿下”,“讓往事随風飄散”,“你值得更好的”之類,看得淩蒼蒼沒憋住,新注冊了一個匿名賬号,留了一句“呵呵”。注意到淩蒼蒼的目光,蕭煥側過頭輕咳了兩聲,然後慢吞吞地說:“皇帝陛下其實隻見過她幾次,還都在公開場合。”尤金聽到他這麼說也沒生疑,畢竟皇帝陛下又不是深居簡出的,如果是權貴階層,又生活在首府,時常會接觸到皇帝的人也不少。所以他隻是有點故作驚訝地說:“原來您和夫人經常能見到皇帝陛下,好厲害。”淩蒼蒼立刻端出來一副貴婦标準的驕傲又故作輕淡的神情:“也沒有啦,隻是在朱雀宮參加過幾次晚宴而已。”蕭煥在旁掩着唇又咳了幾聲,還是微皺着眉有點冷淡厭倦的樣子。尤金看他神色不好,就又賣力恭維了他們幾句,淩蒼蒼才拉着蕭煥走進了咖啡館,給自己點了杯咖啡,又給蕭煥要了一杯茉莉茶和甜點,然後就像别的貴婦一樣,拗着各種造型自拍兼拍風景,甚至還讓蕭煥給自己拍了幾張。拍完後她假模假樣地假裝發在社交網站上,然後就又看着尤金說:“這裡還算值得一來啦,可是我想要體驗點更刺激更有特色的活動怎麼辦?”尤金在剛才已經充分體會到了這對夫婦的挑剔,還有人傻錢多,剛才淩蒼蒼随手就給上咖啡的侍者劃了兩百聯邦币做小費,要知道那幾乎相當于尤金兩三天的總收入,看得他眼睛都有點紅。實在不想放過這兩隻肥羊,尤金就咬了咬牙,湊過來壓低聲音說:“不知道簡先生和簡夫人有沒有聽說過工業城的秘密體驗項目‘前世今生’?”淩蒼蒼和蕭煥還真就是奔着這個傳說來的,據線報說,在這個城區如果碰到那些錢多又喜歡找刺激的遊客,就會有導遊來推薦這個項目。說得神乎其神,據說體驗過的遊客又都守口如瓶不會說出去,所以庫莫爾也沒得到過多少具體情報。隻是就現有的情報分析,這個項目似乎是号稱可以讓遊客看到自己的“前世”,就會覺得這個跟卡西莫多的異世界聯通計劃肯定是有關系的,所以他們扮作遊客過來,多少也有點想深入了解下的意思。看到目标已經上鈎,淩蒼蒼還瞟了一眼蕭煥,故作為難的樣子:“我們是聽說過,可是據說前世的事情沒辦法自己控制,萬一我們的前世和現在差距有點大呢?”在剛才做自我介紹的時候,蕭煥告訴尤金自己姓“簡”,這個姓氏确實屬于顯貴階層,家族内有爵位和在政府部門任職的都不少,并且是個很龐大的家族,冒充起來很容易。可淩蒼蒼卻沒有表露自己娘家的家族和身份,所以看起來她像是傍上了貴族的那種沒底蘊的“名媛”。尤金看她為難,就猜到她這種女人可能有點見不得光的往事,比如前任情人什麼的,當然不想讓身旁剛綁死的丈夫知道,内心不屑之餘,又賣力推薦:“确實是這樣的,但前世因果确實也是我們無法控制的,正因為這樣,了解自己未知的前世才更刺激不是嗎?”他一邊說着,一邊就加了幾句:“在體驗前世的過程中,能看到什麼都是絕對保密的哦,連操作機械的人都無法看到,私密性絕對一流。”他看淩蒼蒼還是帶些猶豫地不斷瞟着蕭煥,就幹脆又說:“這個體驗是一次單人的,如果簡先生沒有興趣的話,簡夫人自己也可以先玩一下啊,等體驗過後覺得不錯,再讓簡先生試一試也可以。”他們本來也沒打算兩個人都去試試,不然一個人在所謂的“體驗”中出了狀況,另一個人沒有清醒頭腦和行動自由的話,也無法做出應對。淩蒼蒼聽到這裡,眼睛就亮了亮:“這樣的啊,那我先試試?”她說着就去搖晃蕭煥的手臂,用嬌嗲的聲音說:“親愛的,你說好嗎?聽起來很好玩的樣子。”蕭煥從頭到尾都保持着那種冷淡的神情,這時也隻是對尤金說:“單人一次怎麼算費用?”雖然沒能宰到兩隻肥羊,但一隻也不錯啊,尤金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伸出一根手指谄媚地說:“費用比較高,一次一萬聯邦币。”其實這個項目并沒有具體的收費标準,大部分都是導遊自己看人開價,介紹一個人過去玩這個項目,尤金每次可以抽20%的介紹費,這單做成,他就能抽2千聯邦币的傭金,數目也不算少了。蕭煥還是一臉倦怠的樣子,想也不想就開了一張電子支票傳給他,還多加了1千聯邦币,算是給他的小費:“既然我太太喜歡,那麼就去玩一次吧,時間不要太久,我還要回城堡區用晚餐。”尤金幾乎心花怒放,臉上的喜色都快要露出來了,連忙收起來支票說:“沒問題,請兩位跟我來,體驗地點就在這棟樓的樓下!”他說着當先帶路,淩蒼蒼和蕭煥站起來,在他身後又交換了一個目光,蕭煥眼中有些擔憂,淩蒼蒼卻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如果這種“體驗”是冒險的話,她來冒險,也總強過蕭煥自己親身犯險。說是在這棟樓樓下,還真是實打實的樓下,他們先是乘電梯到了一樓,然後又換了一部電梯,足足下了地下七八層,才在亂七八糟的電子設備公司中,看到一個不大的招牌:前世今生體驗中心。雖然消費不低,還号稱是高端體驗,這個店面也并沒有好好裝修收拾一下,尤金把蕭煥和淩蒼蒼帶進去的時候,前台隻有一個穿着白大褂一臉麻木的女接待員。那女接待員是黃種人,看樣子年紀也不大,身上并沒有什麼接待員的職業熱情和親和力,反倒有種科學怪胎的感覺。尤金生怕蕭煥和淩蒼蒼反悔,很賣力地介紹了這裡,把一個疑似地下黑實驗窩點的地方吹噓成高端大氣不迎合庸俗大衆審美的地方。那個女招待全程就用麻木的臉來配合他的演說,手指頭還間或在面前的個人電腦上敲敲打打,看起來是在忙什麼工作。等尤金終于口幹舌燥地介紹完了,她才擡起頭看着淩蒼蒼和蕭煥,聲音裡透着漠不關心:“兩個還是一個?誰?”淩蒼蒼看了看蕭煥,清清嗓子用扭捏造作的語氣說:“隻有我一個,需要做什麼準備工作嗎?環境要舒服一點哦,不舒服了我是會不開心的。”那個女招待則理都沒理她,起身擡了擡下巴,頗有些不耐煩地說:“跟我來。”淩蒼蒼于是就收起那種浮誇的表情,裝作有些尴尬地跟着她走進後面。其實這個“前世今生體驗中心”也不知道是深谙受衆心理學,還是歪打正着,他們接待的都是來得起火星旅行的權貴有錢人,平時都被伺候慣了,無論再如何細心周到的服務,也肯定是比不上地球的。本來“前世今生”這種話題就帶着點故弄玄虛的味道,反倒是這種說是粗魯,解釋下也能勉強稱為世外高人一樣的招待作風,說不定還正好可以鎮得住他們,當然如果他們惱羞成怒打道回府,感覺上這裡也并不十分在意。淩蒼蒼還是挽着蕭煥的胳膊,随着那個女招待走進去的時候,他們又交換了一個眼神。如果他們猜測得沒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卡西莫多為了研究異世界聯通技術建立的地下實驗室,至于試驗品,正好可以從那些來火星基地的有錢人裡面尋找。按照異世界聯通技術需要損耗的器材,以及供養那些高級研究人員所需要的資金來看,這一次1萬聯邦币的體驗收費簡直就是象征意義的。這裡開設的目的,根本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得到數量衆多類型不同的實驗對象。裡面的空間也并不大,并且也沒别的人,隻有那個女招待帶他們走進所謂的“體驗室”,裡面隻有一個類似急救艙一樣的東西,蓋子半打開着,露出來裡面白色的床,和一個接着很多線的頭盔。淩蒼蒼看了看這個床,又很擔憂一樣問:“那我要是進入體驗了,你們能不能看到我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啊。”那個女招待頓時像看白癡一樣看着她:“儀器隻能根據你腦部的電磁反應檢測出哪一塊比較活躍,我們是科學不是巫術,謝謝。”淩蒼蒼又清了清嗓子,她也知道如果自己進入到某種幻覺中,外界應該是無法看到她所看到的東西。她隻是保險起見問一句,畢竟她在幻覺中大概無法隐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也許蕭煥天生有種讓其他人對他有好感的氣質吧,那個女招待雖然冷淡得很,轉向他說話的時候語氣也不由自主柔和了下來:“這位先生呢?需要到外面休息一下嗎?”蕭煥屈指掩着唇輕咳了一聲說:“我在這裡看着她就好。”那個女招待頓時又關心地問:“時間大概要一個小時,我給你沖杯咖啡邊喝邊等吧。”蕭煥停頓了下,低聲說:“檸檬紅茶就好,溫的,放蜂蜜。”他在這種一看就不提供微笑服務的地方,不僅開口要求飲品,還要檸檬和蜂蜜,還要溫的……然而那個不和善的女招待卻偏偏就一口答應下來了。一旁淩蒼蒼默默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幽怨得很,同樣是改變了樣貌僞裝出來查案,為何待遇差距仍舊這麼大呢?幽怨的淩蒼蒼還是躺進了那個“體驗儀”裡,蕭煥和她都認為這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危險,畢竟之前應該不少人都在這裡做過實驗,回去後也并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反倒因為她已經融合了異世界的記憶,還能從實驗結果裡看出來這個實驗到底是真是假,這裡是不是真的就是卡西莫多的對外聯絡點之一,還是另一個沒什麼價值的騙子團夥。帶着那個大頭盔,她看着艙蓋合上,按照指示盯着面前屏幕上很催眠的波浪畫面,在同樣催眠的舒緩音樂下等待了一陣,可能得有幾分鐘,才逐漸覺得睡意襲來,然後就沉沉進入了夢中。她原本以為會看到在大武的景象,然而沒想到的,是自己眼前竟然仍舊是地球聯邦的景緻。為什麼能判斷出這裡是地球聯邦?因為很明顯,她眼前看到的是首府特區朱雀宮外面的大廣場。隻是巨大的屏幕上全都是黑色底子的白色漢字,寫着一些在葬禮中才會用到的話,而她面前的廣場正中,總是被鮮花簇擁着的初代皇帝雕像下,也放滿了白色的菊花和玫瑰。甚至連正中的大理石通道上也鋪着黑色的地毯,她應該是擠在很多人中間,身旁有人低聲地啜泣,被拉起的隔離線兩側,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甚至有不少女士在臉上加了黑色的網紗。她直覺地感到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但身體卻無法自由行動,隻能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一切發生。随着響徹廣場的肅穆音樂響起,她看到在朱雀宮門口,緩慢移動過來一個純白色靈柩,它懸浮在距離地面一米高的空中,上方罩着的是一個透明的罩子,站在靈柩旁邊,可以看到躺在裡面的那個人的遺容。懸浮自動攝像機在足夠敬仰尊重的位置,默默拍着近距離的畫面,于是廣場兩側的大屏幕上,就可以看到那個平靜安詳的面容,仍舊年輕俊美,卻那麼蒼白沉寂。很快就有人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悲痛的哭聲零零散散地響着,為了保持對逝者最大的尊重,卻又都竭力被壓抑着。這是聯邦第十二任皇帝的遺容最後一次被公衆看到了,停在靈道另一側的,是一輛即将開向火葬場的飛行器。這位正當盛年遽然隕落的皇帝,按照他的遺願,遺體将不會被冰凍起來等待以後複活的可能,而将火化,骨灰也會撒入距離首府最近的海域。淩蒼蒼近乎愕然地看着這一切,她的手腳冰冷,然後開始劇烈地發抖,神奇得是她并沒有哭泣,而是像被心中的絕望支撐着一樣,爆發出了遠遠超出平時的精力和體力。她突然沿着警戒線向靈柩的方向擠過去,中途似乎還推倒了什麼人,身旁都是譴責的目光和聲音,所有人都不能原諒她打擾到皇帝陛下的葬禮,漸漸地就有警衛發現并沖過來試圖阻止她。她是一個聯邦警探,這麼大鬧葬禮,即使是不會被起訴判刑,應該也會被開除失去工作,但她卻并不想管這些,她看着那個靈柩和緩步走在靈柩旁的扶靈人,甚至伸出手嘶啞地喊他:“蕭千清……”她的聲音是那麼絕望幹澀,仿佛帶着全部靈魂的呐喊,她伸出的手臂姿勢又是那麼焦灼,如同是從地獄深處探出的求救。靈柩旁的皇儲和下任皇帝終于轉過頭來看向她,她被趕過來的警衛按在了地上,臉頰緊緊貼着地面,卻還是拼了命地仰望着,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救贖。親王終于擡了擡手,示意葬禮暫停,靈柩也停下了移動,他動了動手指,示意那些警衛放開她。現在是在全境直播,地球聯邦幾乎所有的公民都在看着這一幕,但親王似乎并不在意這種打擾,反而耐心地等待着她撞撞跌跌地跑過去。淩蒼蒼靠近他就撲了上去,揪住了他黑色喪服的衣領,她渾身發着抖,近乎乞求的看着他,斷斷續續地說:“蕭千清……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他一定沒有死……”她說着,為了說服自己,還強調了一句:“他怎麼能不見我就擅自消失……”蕭千清的目光中盛滿了悲憫,他用一種接近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唇角甚至帶着一絲嘲弄:“你忘了嗎?蒼蒼,他見過你了。”她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陣,終于想起來,那個她一直命令自己不去想的電話,為什麼明明是視頻,蕭千清那邊卻隻有黑屏。為什麼蕭千清的語氣會那麼低沉悲傷,為什麼在通話結束後不久,就傳來了皇帝去世的消息。她還是沒有哭,就這麼直愣愣地盯着蕭千清,她不敢轉頭,轉頭哪怕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那個人……的遺體。因為她清楚地知道,也許隻用一眼,她可能就會徹底瘋掉。然而蕭千清還是不打算放過她,他看着她繼續輕聲說:“他最後仍舊不想打擾你,他去世前那麼虛弱痛苦,怎麼忍心讓你看到呢?”一邊說着,他甚至微微笑了笑:“他還是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的……蒼蒼,我想你已經忘了他有多麼愛你。”他微傾了身體,将唇貼近她的耳旁,輕輕地說:“蒼蒼,你一定沒想到,他去的時候,眼角流了一滴淚……我從來沒見過我的哥哥流淚,那是第一滴,也是最後一滴。”她到最後還是沒有敢轉頭,她在夢裡拼命地想要閉上眼睛,然後拼命地扭動身體,喉嚨中撕裂一般地喊出來:“蕭大哥……蕭大哥……”接着她耳中響起了儀器發出警報的滴滴聲,眼前的視野也終于清晰了起來。那個女接待員的聲音響起來:“怎麼搞的,隻過了半個小時,情緒波動也太激烈了吧。”體驗儀的蓋子很快被打開,她身體還是發着抖,甚至出了一身汗,連眼睛下面都滿是淚水,沖開了塗抹上去的眼影,臉上如果不是還有一層電子的易容裝置,隻怕這時候早就露餡了。蕭煥第一時間過去扶起了她,還俯身緊張地打量她的神色:“你怎麼樣了?”淩蒼蒼一言不發地抱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前,拼命呼吸他身上淡淡的熟悉氣息。她剛才在體驗儀裡是喊出了聲音,那麼大聲的“蕭大哥”,還喊了兩聲,女接待員和尤金都聽到了。因為他們過來的時候蕭煥自我介紹說姓“簡”,那麼這個“蕭大哥”聽起來顯然是其他人,頓時女接待員和尤金看蕭煥的目光都有那麼些異樣和同情:聽老婆哭泣着叫其他男人,還能沖過去把人抱住摟這麼緊,不愧是一代接盤俠。蕭煥一直充滿耐心地撫摸她的頭發和脊背,淩蒼蒼抱着他緩了好一陣,才稍微找回了一些理智。她還是心跳得厲害,也顧不上這是在僞裝,就用臉在他胸前蹭了蹭,蕭煥也摸了摸她的頭,低頭在她發頂上輕吻了一下。看到她這個樣子,他已經不在乎是否能得到什麼情報了,臉上如罩寒霜,看也不看尤金和那個女招待就說:“我們馬上離開。”淩蒼蒼稍微緩過來一點,已經在盤算着是否趁那個“一個小時”沒有結束,再要求一次體驗補足,說不定可以看到更多的信息。于是她擡起頭對他說:“我還想……”蕭煥緊抿着唇角,斷然打斷了她:“不行,立刻回去。”淩蒼蒼還真沒怎麼看他發過火,但他現在明顯是有些憤怒了,那雙黑色的深瞳也像被冰封了一樣透着冷意。哪怕是此刻他僞裝了容貌,整個人看起來比本來的樣子還要溫和一些,但尤金和女招待也同時都被他身上散發的怒氣鎮住了。口才很好,臉皮也練得很厚的尤金甚至不敢說幾句賠禮和圓場的話,就那麼噤若寒蟬地站在一旁。淩蒼蒼畢竟是膽子最大,這樣還敢說:“可是還有他們……”她的意思是提醒蕭煥,他們和庫莫爾還有蕭千清是分成兩隊互相接應的,現在他們突然回去,直接把剩下的兩個人扔下來似乎有違團隊精神。蕭煥卻不再重複剛才的話,隻是淡淡扔下一句:“管他們幹什麼?”好吧不管是蕭千清還是庫莫爾,都是戰鬥力爆表的彪悍人物,淩蒼蒼甚至懷疑他們倆哪怕就這麼直接殺到卡西莫多的大本營去,也不會吃什麼虧。等蕭煥握着她的手從這裡徑直走出去的時候,總算回過點神的尤金連忙追了出來,嘴裡說着賠禮道歉的話,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提要帶他們繼續玩的話了。蕭煥沒廢話,直接給他簽了個5000聯邦币的電子支票,于是尤金立刻點頭哈腰地把他們一直恭送到了停車樓,還準備進去目送他們上車,被蕭煥一個手勢制止在了外面。淩蒼蒼手腳還是有些抖,但她也沒敢讓聯邦皇帝親自給自己開飛行器,設置了自動飛行後就靠在椅背上休息。蕭煥隻是剛才抱着她的時候很有耐心,現在一言不發地上了飛行器,擡手将臉上的易容設備取下來随手放在面前的台子上。沒了易容設備的幹擾,可以看清楚他此刻确實是帶着冷凝的怒容,從來都帶着幾分笑意的唇角更是平平直直地抿着,仔細看還能看出幾分蒼白。淩蒼蒼看他這樣也沒敢說話,跟着摘下來易容設備,找了幾張濕紙巾擦幹淨自己臉上哭花了的濃妝。現在還早,夜幕還沒降臨,雪也依然在下,飛行器穿梭在霧氣缭繞的摩天大廈之間。眼看他們通過了隧道,馬上就要進入城堡區,蕭煥還是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保持着沉默,淩蒼蒼就勉強開口說話,想要打破這種結了冰一樣的氣氛:“我給蕭千清發了訊息,告訴他我們先回去了。”蕭煥隻是看了她一眼,還是抿着唇角,沒有接話的意思。淩蒼蒼從來都不是能跟人冷戰的人,更何況她不僅受了驚吓,仔細一想也有些委屈:“我去接受體驗是我們兩個共同決定的,你這樣讓我覺得好像都是我的錯一樣,我不喜歡。”蕭煥這才看了看她,放緩了些語氣,低聲問:“你看到什麼了?”淩蒼蒼并不是很想說:“回去我整理一下再告訴你們吧,還有些混亂,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看到了其他時空的景象,不過好像跟我之前做過的一個夢混淆了起來。”她這麼說,就代表看到的并不是大武的事情,蕭煥聽着低咳了一聲,唇角微微揚了揚,依稀是冷笑一樣,輕輕淡淡地說:“你是看到我死了吧?”淩蒼蒼聽到那個字,渾身就又顫抖了下,這下不言自喻,蕭煥看着她這樣,又淡淡接上一句:“果然是這樣,我猜也沒有其他事情。”淩蒼蒼總覺得他的語氣和神色裡帶着幾分嘲弄,這情緒還說不上是對她發的,還是對他自己發的。她本來就吓了個半死餘悸未消,又從來沒被他這樣拿話刺過,頓時就忍不下去了,皺眉看着他說:“你這是莫名其妙發什麼火?本來就是一起做的決定,我又沒真的出事,你擺這個臉給誰看?還有你這個人有時候想法怎麼那麼奇怪,難道我看到你死了不應該傷心,應該笑着慶祝,這樣你才開心啊?”她火氣上來語氣也急了,連珠炮一樣說出來,連一點停頓都沒有,說一句蕭煥的臉色就白一些,等她一口氣都說完了,蕭煥才又抿了抿唇角,而後就擡手掩住唇微低頭悶咳了幾聲。他出來時帶着白色的絲質手套,現在當然也沒有摘下來,咳了兩聲後淩蒼蒼就瞥見他手掌正中的一抹豔紅色。淩蒼蒼在剛在夢裡看過他的葬禮,又看到他咳血,頓時吓得把争口氣的念頭抛到九霄雲外了,連忙撲過去抱他:“蕭大哥我錯了,你别生氣,我不應該跟你吵架!”蕭煥倒沒拒絕她的擁抱,又悶聲咳了咳,才把手移開,他手套上被染紅了一團,他卻看也沒看,隻是脫下來手套,又脫下另一個幹淨的手套,将手中的血迹擦幹淨了,才将兩隻手套一起扔在了飛行器的垃圾箱裡。淩蒼蒼又給吓得不輕,看他還是會零散地咳一聲,胸口起伏也比較劇烈,就擡手一下下給他順着胸前,目不轉睛地注意着他的神色,極其沒原則地用哄人的語氣說:“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蕭煥又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總算恢複了一些溫度,他又勾起唇微微笑了笑,這次淩蒼蒼看清楚了,他眉目間的倦怠和唇角的嘲弄,大概都是對他自己的,而非向她:“你說得對,你不需要道歉,隻是我自己太過執着某些沒有意義的事情。”他說着微微頓了頓,然後又自嘲地笑了笑,才接着說:“你在體驗儀裡反應很劇烈,腦電波的活動幾乎要達到臨界點,我聽到你在叫我,聲音卻那麼絕望……蓋子打開的時候,我看到你在不停發抖,手臂緊緊抱着自己,身體幾乎蜷縮到一起,臉上也全都是淚水。”他很少會這麼剖白自己的内心,就這麼娓娓道來,卻并不顯得突兀,隻是柔和綿密地,可以說到人的心裡去:“然後我就意識到,你會變成這樣,是因為我。好像隻有我的事,才能給你這麼大的痛苦……蒼蒼,看着心愛的人因為自己而受苦,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能給你造成這麼大影響的人不是我,這樣我才不至于被内疚和心疼吞噬。”淩蒼蒼擡頭看着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還是顯得蒼白的薄唇,才開口說:“哦,你終于感受到我經常會有的心情了,我很欣慰……雖然我沒能力把自己氣到咳血。”聽她這麼說,連蕭煥也不由笑了一笑,輕聲說:“抱歉,蒼蒼。”淩蒼蒼臉上頓時露出嫌棄的神色:“我最讨厭從你嘴裡聽到的詞,就是這句‘抱歉’。”蕭煥又笑了笑,淩蒼蒼就仰頭湊過去,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吻住了他的薄唇。如果連大武也算上的話,他們已經吻了無數次了,擁有兩個世界記憶的好處是他們可以把吻進行得更純熟貼心。等這個吻結束,飛行器也把他們兩個帶回了金堡壘的停機坪,淩蒼蒼也沒管湊過來準備迎接他們下來的侍者,還是抱着他趴在他肩膀上。她輕歎了口氣說:“蕭大哥,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太過愛你,因為愛我更多的那個人,明明是你啊。”他們回到了房間,淩蒼蒼看蕭煥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就說:“你要不要躺下休息一陣?還沒到晚飯的時間,蕭千清和庫莫爾估計也過一陣子才會回來。”蕭煥點了點頭,淩蒼蒼就過去抱住他,在他懷裡靠了一陣,才放開他舒了口氣:“好了,你去床上吧,我坐在旁邊看着你。”蕭煥低頭看着她笑了笑:“難道你不要躺下陪我一起休息嗎?”淩蒼蒼卻搖了搖頭:“不,我還是坐在這裡就好。”她這樣堅持,蕭煥也就沒再說什麼,而是換了衣服整理過後就躺上床休息,淩蒼蒼還幫他蓋了毯子,然後就坐在窗邊的椅子上,距離他很近的地方,真的托着腮目不轉睛地看着他。蕭煥輕閉上眼睛,唇邊帶着點略顯無奈的笑意:“蒼蒼,就算是你,被這麼一直看着,我也有點壓力。”淩蒼蒼“哦”了聲,但并沒有移開目光的打算,隻是說:“那你可以當我不存在。”蕭煥從來都是縱容她的,就算這樣,也沒再說什麼,隻是側過頭努力調勻呼吸,讓自己處在放松的狀态。淩蒼蒼就真的坐在那裡看着他,注意他偶爾從唇間溢出的輕咳,還有胸前呼吸的起伏,然後她就這麼看着他真的沉沉睡去。天色很快就晚了,室内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黃昏和清雪的光芒仍舊穿透玻璃灑了進來,因為視線變得昏暗,床上躺着的那個人胸前的起伏和細微的呼吸聲就顯得難以察覺。每過一陣會兒,淩蒼蒼都要定一定神,才能克制住自己撲上去試探他鼻息的沖動。這其實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後來淩蒼蒼回憶起來,總覺得對于整理自己的思緒非常重要。平時慣于思考很多問題的她,在這接近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其實什麼都沒有想,她隻是平靜地,放任自己去體會心中那些對蕭煥的感情。在大武的記憶裡,她到底有多愛他,為了什麼愛他?共同生活的二十多年間,有沒有哪怕一瞬間,對他産生過厭倦和麻木的感情?那麼現在呢?她到底有多愛他,是否想過要和他結束關系,對于他和自己的未來,是否有足夠清晰的安排和規劃?她漫無目的地,用純粹感性,而非理性的角度去思索了這些問題,然後當她覺得自己能得出結論的時候,她才把心中的感想組成了語言,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任由眼淚潤濕了手心:原來自從她發現自己愛着蕭煥以後,她從來都沒有一刻停止過愛他。哪怕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有多麼久,她都不會覺得哪怕有一刻鐘是可以浪費的,她從未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也從來不會因為他的身體或者其他狀況而厭倦。她可以離開他,去進行别的工作和活動,那是因為她知道,無論她遭遇了什麼,成功或者失敗,他都會在原地等着她,給她一個溫柔安撫的微笑。她從來沒有清晰規劃過他們的未來,包括生幾個孩子,住在哪裡,怎麼安排彼此的時間,協調彼此的工作。她知道,無論情況多麼複雜瑣碎,他們總會自然而然地找到解決之道。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彼此,能讓他們分離的,從來都隻有生和死——也許連生死都不再能阻礙他們。也許是知道他們在休息,直到晚餐的時間,庫莫爾才來敲了他們的房門,提醒他們可以下樓用晚餐了。下了一整天的雪,晚餐後就可以看到著名的雪夜煙花秀了,庫莫爾是卯足了勁兒給淩蒼蒼放的,那規模肯定是按照最盛大的來,據說和新年夜的都是同等級别的。其他人如果看到了,估計會大跌眼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舉行這麼盛大的煙花秀,公爵閣下不知道今天是抽了哪門子的風。庫莫爾敲門的時候蕭煥就醒了,淩蒼蒼去應了門回來,就看到他按着額頭坐起來,神色帶着點淡漠,明顯是沒有完全清醒。蕭煥其實很容易驚醒,小憩也很少會真正睡着,他現在這個樣子,證明剛才他确實睡得很沉。淩蒼蒼想到剛才自己就那麼看着他,他卻還是能沉睡過去,可能是因為他潛意識裡早就沒有把她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她心中有那麼點隐秘的小得意,擡手給他按了兩下額頭,問:“頭暈?”蕭煥微微舒展了眉頭,卻還是對她笑了笑,直接承認:“确實有些。”淩蒼蒼在他唇邊輕吻了下說:“庫莫爾叫我們去吃晚飯,你如果不舒服,可以不去,我去和他們交換下午的情報就好。”蕭煥聽着卻搖了搖頭,對她笑笑:“我沒那麼虛弱,已經沒事了。”淩蒼蒼“哦”了聲:“那我再氣你幾句,你也不會繼續咳血了?”聽出她話裡調侃的意思,蕭煥不由彎着唇角笑了:“蒼蒼,你這是在取笑我。”淩蒼蒼挑了挑眉也不否認,又吻了下,才滿足地放開他:“不想被我取笑,就不要再那麼吓人了。”這次換蕭煥挑了挑眉,微笑着擡手摸了摸她的頭。等他們兩個下樓去往餐廳的時候,蕭千清和庫莫爾已經都做好了,他們也都換回了平時的裝束,庫莫爾還是西裝革履的衣冠禽獸,蕭千清則是高冷傲嬌的美貌親王。淩蒼蒼來來回回看了他們幾遍,突然說:“其實你們倆這樣看起來也挺和諧啊,有沒有考慮過對方?”蕭千清聽完臉色就是一沉,庫莫爾則摸着下巴看蕭煥,一副欣賞名畫的目光:“我還是喜歡小白的臉。”淩蒼蒼攤了攤手:“蕭千清和蕭大哥長得也有點像的啊,你不覺得嗎?”庫莫爾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像是像,氣質就差得遠了,還是小白更高嶺之花一些。”蕭千清的臉色已經沉得就像鍋底一樣了,但他現在開口說話,就顯得自己很在意這種調侃一樣,于是他隻能冷冷笑了一聲。好在還是蕭煥心疼他,坐下來在腿上鋪好餐布,笑了笑就開口把話題帶開了:“千清和庫莫爾下午有什麼收獲?”他開口問話,庫莫爾立刻就換上深情款款的面孔,跟他簡短交待了一下。原來蕭千清和庫莫爾一下午的經曆也頗為豐富,他們先是結伴去酒吧喝了杯酒,然後在跟酒保套話打聽線索的時候,聽到旁邊有個醉漢在炫耀自己和一個叫什麼“鳳凰社”的組織做過生意,語氣非常自豪又帶點故弄玄虛。庫莫爾身為火星基地的領主,卻從來沒聽過這個神乎其神的什麼“鳳凰社”,于是就裝作很感興趣上去搭話。那個醉漢,被他幾句話一恭維,又灌了幾杯酒,就把知道的事情幾乎全說了。原來在這個商業區地下,有一個很神秘的小店面,就叫“鳳凰社商店”,表面看是在販賣各種廉價的電子設備,但其實卻收購一些相當昂貴稀少的礦産,出價也十分慷慨,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傳奇,知道的人也不多。這個醉漢因為在采礦廠有個親戚,所以能搞到一些礦産,所以和他們交易過幾次。打聽完畢後,庫莫爾就認為既然是他沒有聽說過的線索,就值得追查,所以他們就假裝想買點土特産,一路逛到了地下8層,終于找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鳳凰社商店”。聽到這裡,淩蒼蒼就擡頭看了看蕭煥,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和蕭煥跟庫莫爾和蕭千清去的并不是同一個地下商場,但那個“前世今生”體驗中心也同樣是在地下8層。接下來庫莫爾就帶着蕭千清上去買東西,并且兩個人一唱一和地挑剔找茬,跟店員吵了起來,眼看事情不可收拾,旁邊兩家店裡卻突然冒出來四五個黑衣大漢,沉默地把他們圍了起來。他們要真是普通客人,肯定就被吓走了,但金堡壘大公爵和月間親王豈是好惹的?他們二話沒說,就跟大漢們打了一架。四五條大漢轉眼間被玩一樣撂倒,接下來卻沒有冒出來更多的黑衣大漢,那個原本态度很冷淡的店員突然熱情迎了上來,告訴他們不但可以給他們打折,還會送小禮物,讓他們不要生氣。而庫莫爾和蕭千清的目的也差不多達到了,所以就付了錢,并且收下禮物離開了。那些不值錢的小電子商品當然很快就被他們随手送給了街邊的流浪漢,然後他們就帶着此行的重大收獲回來了。庫莫爾邊說,邊打開自己的通訊器,用裡面便攜的三維投影向蕭煥和淩蒼蒼展示了一下。他說的收獲,就是那個“鳳凰社商店”後面接近20米範圍内的紅外和空間掃描圖,庫莫爾随身攜帶了裝置,一邊跟店員和保镖周旋,一邊做了探測。“鳳凰社商店”位于大樓的邊緣,在它後面,理應是另一棟樓房的地基,然而掃描圖卻顯示,那是一個相當大的空間,有起碼十幾個人當時正在裡面停留,還可以檢測出許多金屬電子設備,類似于實驗室一樣的地方。蕭煥看着,就擡手指了指投影圖上方一點的位置,開口說:“這裡就是另一條街上,我和蒼蒼我們一起去的那棟樓的地下。”如果這個空間能一直通到另一棟樓的地下8層,那麼中間至少有近百米的距離,可以想象是一個多麼龐大,又能容納多少人的空間。這裡也許真的就是卡西莫多的老巢,他的地下秘密基地。第20章永恒的是浩瀚星空既然已經有懷疑的地點,按道理來說接下來就該趕快部署突襲,庫莫爾卻滿不在意一樣擡手揮了揮:“我們貿然行動估計會打草驚蛇,還有小白身體又不舒服了,還是明天再商量這些事情吧。”蕭煥聽着卻突然開口:“庫莫爾,你到底有什麼情報沒有告訴我們?”他一邊說,一邊擡起那雙深黑的眼眸看着庫莫爾:“到了現在,你還希望可以繼續糊弄我們?”庫莫爾臉色微微變了變,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垂了下眼睑,流露出一絲不明顯的心虛和愧疚。蕭煥繼續淡淡地說:“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即使卡西莫多再折騰,以你的能力和手腕,收割他的勢力也不過就是彈指之間的事情……真正讓你忌憚的事物到底是什麼?”這點淩蒼蒼也覺察到了,庫莫爾綁架了她,把蕭煥騙來火星基地的時候,理由是“需要蕭煥的幫助”,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也許卡西莫多的勢力有些盤根錯節,甚至滲透到了庫莫爾勢力範圍之内。然而就如蕭煥所說,庫莫爾不是一個無能的領袖,他對于軍隊和警方,仍舊有着絕對的控制權,人類未來公社再可怕,也不過是個恐怖組織而已,隻要庫莫爾有烈士斷腕的決心和殺伐決斷的魄力,并不是不能摧毀他們。她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裡還曾閃過一個念頭:庫莫爾不會真的是為了騙蕭煥過來一起玩耍,所以随便找了個借口吧?當然她馬上就意識到就算庫莫爾再不靠譜,也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然後就打住了自己的思緒。現在蕭煥問了出來,蕭千清顯然也已經憋了很久了,冷冷笑了聲:“那個醉漢是公爵閣下特意安排的吧,這麼辛苦把所謂的‘線索’送到我們面前,還真是煞費苦心呢。”聽他這麼說,庫莫爾渾身僵硬了一下,接着就笑了下,潇灑答應:“對,親王殿下說得不錯,卡西莫多的秘密基地在什麼地方,我早就知道了,我甚至知道有幾個出口,應該怎樣進攻,才能保證将裡面的人一個不漏地圍堵起來。”蕭煥聽着并不意外一樣看着他,勾了下唇角:“于是,真正能讓你不惜屈尊求我的威脅,究竟是什麼?”庫莫爾張了張口,卻突然又笑了:“反正不差這一天兩天,還是等今夜看過了煙花,明天我再告訴你們。”淩蒼蒼在旁聽得聚精會神,沒想到他突然撂出來這麼一句,忍不住接口說:“庫莫爾,你這麼賣關子,不怕我揍你?”庫莫爾對她笑了笑,這個笑容裡竟然依稀帶着溫暖的味道:“蒼蒼,一生中這樣美景好友都在的時刻,本來就隻有那麼幾次,珍惜享受當下的美好,人生才顯得有意義,不是嗎?”淩蒼蒼急性子犯了,正準備撸袖子跟他再嚴肅談一談,蕭煥卻擡手按在她的手腕上,笑了笑低聲說:“蒼蒼,既然庫莫爾這麼說了,今晚我們還是先看煙花吧。”他竟然不急了,淩蒼蒼轉頭看着他唇邊帶着點笑意,有些若有所思。達成共識後,大家總算享用了還算平靜的晚餐,期間淩蒼蒼也跟庫莫爾和蕭千清講了自己進入“前世今生”體驗之後的經曆。她不想告訴他們蕭煥在那個幻覺裡死了一次,隻是含糊地說自己看到了一個和現實有些區别,又區别不是很大的世界。庫莫爾皺着眉思考了一下說:“蒼蒼看到的可能就是卡西莫多有一次跟我講的‘未來的一種可能’,也就是我們的世界有可能會發展出來的未來之一。”淩蒼蒼聽到這裡,神色不動,拿着餐刀的手卻輕微地抖了一下,然後不經意一樣問:“這樣随便讓遊客看到自己的未來,不會引發什麼改變未來的蝴蝶效應嗎?”庫莫爾聽着就笑了起來:“你覺得一般人會真的相信‘前世今生’那種無稽之談麼?就算相信了,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有影響力能改變未來的呢?”他說着又沉吟了一下:“不過根據我的線報和文森特的推測,“前世今生”項目本身就是為了找到大量的研究個體,通過他們研究一個人的腦部究竟可以受到來自異世界信号幹擾的程度。”他邊說又邊皺了皺眉:“不過以往體驗‘前世今生’的人,一般都會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異世界影像,什麼時代和地區都有,所以他們才相信這是‘前世’,像蒼蒼這樣直接看到很接近現實世界影像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他說着又接了句:“不過根據文森特介紹的裝置原理,也可能是因為蒼蒼已經完全接受過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記憶,所以讓儀器無法判斷她竟是處在什麼時代的人,所以胡亂給出了一個結果。”蕭煥似乎對這個話題并不怎麼感興趣,隻是笑了笑打斷他:“既然是儀器錯亂的結果,也不需要太過在意。”庫莫爾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還順帶看着蕭煥深情脈脈地說:“小白,你臉色不是很好,下午沒出什麼狀況吧?”蕭煥下午咳血的事情,他自己不願意提,淩蒼蒼當然也沒敢跟庫莫爾和蕭千清說。聽到他這麼問,蕭煥也隻是又笑了笑:“等你不試圖欺瞞我的時候,我的臉色就會好了。”庫莫爾當即就又誇張地捂着胸口,表白了一大堆廢話,說來說去無非是欺騙心愛的小白他心裡也很難受,要蕭煥原諒他雲雲。蕭煥當然壓根沒怎麼理他,隻是随便喝了些濃湯就表示吃好了要回房間休息一下。淩蒼蒼一直是野蠻人的用餐速度,早就吃飽了在旁邊喝酒,看他拿起了餐布放在桌子上起身要走,就也跟着站起來說:“煙花秀半個小時後就開始了,蕭大哥還要再上去換個衣服嗎?”她本來以為兩個人下來就不會再上去了,畢竟時間比較緊張,坐在這裡喝酒休息一下就夠了,沒想到蕭煥卻還要回去的樣子,所以她就理所當然以為要去戶外觀景,所以他又要回去換身衣服。蕭煥站起身後卻擡手扶住了椅背,對她笑了笑說:“沒關系,你可以不用跟我一起上去。”淩蒼蒼看出他臉色和姿勢有些不對,剛變了臉色想擡手去扶他,就看到他身體輕晃了下,然後就悄無聲息地向一側倒了下去。她早有準備,在他倒下的時候就上前一步将他抱了個滿懷,避免了他摔倒在地。那邊庫莫爾和蕭千清也同時搶了過來,蕭煥失去意識卻隻有那麼兩三秒鐘,在淩蒼蒼抱着他急切地喊了兩聲他的名字後,他就輕咳了咳重新睜開了眼睛。他的臉色從倒下時起就變得蒼白無比,目光卻逐漸又清明了起來,擡手自己撐住了椅子,給淩蒼蒼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沒事,大概隻是突然頭暈了一下。”突然頭暈了一下能瞬間失去意識?兩三秒鐘雖然不長,但如果沒有人抱住他,他也早就倒在了地上。淩蒼蒼微愣着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就又笑了笑:“沒事,讓我回房間休息一下就好……”他說着還勾了勾唇角:“你可以和庫莫爾還有千清一起去看煙花,沒關系的。”淩蒼蒼對這場煙花秀有多期待,從庫莫爾提起來的時候她亮晶晶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庫莫爾也在旁愣了愣,才接着說:“小白,煙花秀随時可以安排,你身體不舒服了為什麼不說?”他一邊說着,一邊上前了一步,二話不說地将蕭煥攔腰抱起來,大步向樓上走去。淩蒼蒼還沒反應過來,懷裡的人就被他搶走了,隻能緊跟幾步想說:“放下他我來。”話還沒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高才剛到庫莫爾的肩膀,于是就悻悻閉了嘴:蕭煥和蕭千清本來就身材修長,讓她總是被壓着一個頭,庫莫爾更是比蕭煥還高大那麼幾厘米,簡直有種壓迫感。一路抱着蕭煥到了卧室,将他放到床上後,庫莫爾還想通知郦銘觞過來,被蕭煥抓住了手腕低聲說:“我真的沒事,不要讓别人知道擔心。”庫莫爾也是摸透了蕭煥的脾氣,臉色變了幾變,竟然也沒強硬地違背他的意願,而是擡手抹了把臉:“小白,你怪我有事情瞞着你,但你自己難道不是什麼事都不喜歡說,總要自己默默承擔?”蕭煥輕閉上眼睛咳了幾聲,他擡手像是要去取床邊的紙巾,卻似乎連移動手臂的力氣都不再有,隻舉起來一些就頹然垂了下來,他側頭極低地咳了一聲,而後蒼白無色的唇邊就急湧出了大股的鮮血。淩蒼蒼幾乎下意識地擡手去擦,血迹卻很快沾滿了她的手心,溫熱的鮮血滑過她的肌膚,她渾身猛地顫抖了一下,而後就近乎失控地想要袖子去堵他的唇。庫莫爾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防止她把那些血迹弄得更亂,而後把手中的紙巾放在蕭煥唇邊,同時配合蕭千清一起把他從靠枕上滑倒了一些身體扶起來。瞳孔隻是在剛才那一瞬間有些散大,蕭煥的眼神很快就又清明了起來,也有了些力氣,自己擡手從庫莫爾手中接過紙巾,低咳着将口中殘餘的血吐到紙上。淩蒼蒼拼命吸了幾口氣來穩住心神,卻還是發着抖去取了紙巾擦掉自己手掌心的血迹。庫莫爾一直用手扶着蕭煥的肩膀,看他恢複了一些,就看着他的眼睛沉聲問:“你不想告訴郦先生,我讓我的醫生來幫你檢查一下可以嗎?”這次蕭煥沒有反對,輕點了下頭低聲說:“謝謝。”庫莫爾生怕他連這個也反對,略微松了口氣,立刻用自己的通訊器聯絡了金堡壘的值班醫生,讓他們盡快過來。做好了安排,庫莫爾看蕭煥已經能夠自己坐好,就放開了手後退了一步,沉着聲音問:“小白,你自己有什麼判斷?”蕭煥還是不斷低咳,卻微微勾了唇角,輕聲說:“我想叫醫生過來,意義并不如把文森特叫來更大一些。”他會這麼說,就證明他認為自己會出現這種情況,跟異世界聯通是有關系的。淩蒼蒼已經能夠冷靜下來了,也擦幹淨了自己手上的血迹,她坐在床邊,擡起手臂把蕭煥的肩膀攬過來,讓他能靠在自己肩上休息,然後才開口說:“大概二十多天前,還在月球基地的時候,我曾經做過一次夢,那時候我正因為無法恢複大武的記憶苦惱,我夢到我因為無法恢複那些記憶,而漸漸對蕭大哥感到厭倦,提出了離開他的要求。”即使複述那些夢境或者有可能是未來的另一種可能,她也覺得喉嚨幹澀:“我夢到就在我離開蕭大哥幾年後,他就因病去世了……聯系到中間他和蕭千清一起解決了人類未來公社和青冥,所以我想他會那麼早去世,可能是因為過度使用了血誓。”庫莫爾聽着瞳孔就微縮了縮,準确猜了出來:“于是你今天下午在‘前世今生體驗中心’看到的,就是那個世界的事情?”關于下午看到的情景,淩蒼蒼連蕭煥也沒敢說,現在隻能咬了咬牙說出來:“對,我看到我去參加葬禮,大鬧了現場。”蕭煥一直微垂着眼睛,用紙巾按着唇角低咳,聽到這句話,卻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竟然有些怒氣。淩蒼蒼看到他這個神情,就知道他可能也見到那個世界的事情了,她原本想梗着脖子頂回去,但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嘴邊的話就憋回去了,語氣很有些委屈:“我連你最後一面都沒見上啊,我沒扛着槍過來搶人都很客氣了。”她語氣已經盡量可憐了,蕭煥卻還是輕咳着冷冷笑了聲:“你準備搶一具屍體去幹什麼?”淩蒼蒼聽到他這麼說自己,身體又輕顫了下,不是很服氣地說:“搶過來抱着投海,反正你也管不着了!”她不提這個還好,提到這個蕭煥就目光淡漠地看着她,他生氣起來并不顯怒容,就是特别冷淡一點,一雙深瞳中更是像結了層嚴冰,隻看一下就要忍不住打個寒顫。他甚至還微微勾了下唇角,語氣也還是柔和:“是嗎?那看來還是燒得晚了點,以後若有機會,一定不能再安排什麼葬禮,立刻就燒了比較幹淨。”淩蒼蒼被他這麼看着,頭皮都有些發麻,等聽到他說的話,更是覺得寒氣從腳底一直蹿到腦門,渾身都被外面的風雪灌了個透一樣。她心裡清楚得很,跟她總喜歡說賭氣的話不同,蕭煥說過的話,他就全都能做到,以後如果真有類似的情況發生,他真能讓她連個遺體都見不着。再也不敢說什麼,她反而更用力地抱着他,不斷道歉:“對不起,蕭大哥,都是我的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庫莫爾本來在他們吵起來的時候就握緊了拳頭,隻等蕭煥再被氣吐血什麼的去扶他,連蕭千清也悄然繃緊了身體。現在略微松了口氣,庫莫爾也看了下手腕上的通訊器說:“醫生已經帶着護士趕來了,我讓他們進來?”蕭煥點了下頭,低聲說:“隻請醫生進來就好。”關于他在金堡壘的事情,還有他的身體狀況,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庫莫爾會意地點頭,讓醫生單獨進來。那是個年輕的男醫生,看到蕭煥後也沒有避諱,直接微微躬身帶着敬意說:“問候陛下。”蕭煥點頭向他緻謝,然後配合他解開上衣的扣子讓他做了掃描。盯着儀器上的數值仔細看了一陣,那個醫生就說:“可能是輕度上消化道出血,陛下需要注意下休息、飲食和情緒。”蕭千清本來就一直抿着薄唇一臉要發飙的樣子,聽他說得輕描淡寫,頓時就沉不住氣了:“突然失去意識,還吐了這麼多血,還是輕度?”那個醫生“哦”了聲,語氣淡然地繼續說:“可能親王殿下很少去醫院,也不了解這種病症,這樣的出血量确實屬于輕症。”蕭千清一下給噎得不輕,卻又無話可說,隻能悻悻不再說話。倒是蕭煥一邊示意庫莫爾去給他取衣服換下沾血的外套,一邊輕聲安慰他:“沒事的,千清,我本來就沒什麼事。”那個醫生倒是很少廢話,已經很快地給蕭煥開好了需要用的藥物,然後還十分識趣地躬身:“我親自去藥房取了給陛下送來。”蕭煥點頭,又向他道了謝,那個醫生就轉身出去了。等他出去關上門,庫莫爾就拿着新的外衣過來,繞過淩蒼蒼的手臂替他搭在肩頭,開口說:“小白,卡西莫多手中的王牌,是他有一個小型反應爐,那個爐子他一直帶着,打開就有大面積扭曲時空的能力。”他一面說着,一面還繼續深情款款地看着蕭煥:“但卡西莫多自己也不知道大面積扭曲時空,會招來怎麼樣的後果,所以他也我投鼠忌器,不敢随便動他,是害怕他破釜沉舟,啟動那個裝置,到時候局面可能不是我的力量能夠應付得了的。”蕭煥聽着卻沒什麼表示,甚至淡淡地看了看他,就勾了下唇角:“公爵閣下不是說過了嗎?今晚先暫時不談那些事情。”庫莫爾是那麼說過,但蕭煥的身體又出了狀況後,他當然也不敢繼續賣關子了,趕快就都說了出來。現在蕭煥這麼說,他也不敢再說什麼,還是用非常關心溫柔的語氣說:“小白,那你還是好好休息,我們先出去?”他話音剛落,窗外卻突然傳來禮花炸響的聲音,接着空中就掠過了閃爍着的金色殘影。他們在這裡忙了這麼一陣子,庫莫爾又忘了下令推遲煙花秀,現在已經到了開場的時間,随着第一個禮花打破夜空的甯靜,接踵而至的各色煙花紛紛炸響。雖然室内隔音非常好,但煙花秀的主場就在城堡上空,禮花的聲音多少還是傳了一些進來,現在再說話商議計劃,顯然不是很合适了。淩蒼蒼還是抱着蕭煥,目光也被吸引到了窗外,這是她期待了整整一天的雪夜煙花秀,卻沒想到就這麼匆忙開場了,她都沒能走到最佳的觀賞地點。注意到她眼中一閃而逝的失落,蕭煥擡手握了握她的手,輕聲說:“蒼蒼,我沒事的,有醫生照顧,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去。”淩蒼蒼聽到他這麼說,轉過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下,帶着點埋怨:“你胡說什麼,本來就是因為要跟你一起看煙花,我才這麼期待的。”蕭千清這時開口說:“我還是想要在室外觀賞難得的煙花秀,所以就不在這裡看你們秀恩愛了。”他一邊說一邊轉身出去,臨走前還給了庫莫爾一個眼神,示意他跟上來。庫莫爾當然也很有眼色地告辭,走時還叮囑淩蒼蒼,如果蕭煥又出了狀況,一定要聯絡他。他們兩個一起走出去後,蕭千清就勾了下唇角,低聲說:“公爵閣下,你是在看了王風零号機的威力後,才下定決心要把大哥引來火星基地的吧。”庫莫爾也不否認,摸着下巴笑了笑:“我一直在苦思對付卡西莫多的方案,但他行事實在太小心了,反應爐随時都在他身上攜帶着,無論怎樣安排,不能解決掉反應爐,行動都隻能算是一場豪賭,我是在不想讓全人類跟着一起冒險。”蕭千清聽着就“呵呵”冷笑了一聲:“那麼公爵閣下現在可能也知道了,使用王風零号機,是需要駕駛員付出代價的,公爵閣下看起來對我大哥這麼關懷備至,卻還是想要他拿命去換你的成功。”庫莫爾的臉色沉了沉,然後停下來了腳步,看着蕭千清:“親王,我想你和我一樣清楚小白是什麼樣的人,事情關乎到全人類的安全時,小白是不是會犧牲自己保護他人?你心中的答案一定和我一樣清晰……”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英俊的臉上全是凝重:“即使我意識到小白的能力才是破解危局的關鍵,但請你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力把他的犧牲控制在最小的幅度,哪怕這個代價是犧牲我自己。”他說的時候聲音沉重,語氣和深色并不帶絲毫的猶豫,即使對于蕭千清這樣的人來說,他的态度也足夠有說服力了。沉默着看了他一陣,蕭千清最後笑了下,慢悠悠地開口:“如果你沒能履行你的承諾,公爵閣下,我會保證讓你餘生都在悔恨中度過。”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走廊窗外的城堡上空,一直在次第綻放着美麗的雪夜煙火,主題是金色的煙花秀裡,穿插着夢幻的藍色和粉紅,就像童話故事裡,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上會燃放的煙花一樣,承載着對未來的期許,和對現實的禮贊。等庫莫爾和蕭千清走了出去,淩蒼蒼還是抱着蕭煥的肩膀,她在他唇邊輕吻了下說:“其實我覺得就這麼抱着你,一起看房間裡看煙花也不錯。”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抱歉,你等了這麼久的煙花秀,卻因為我耽誤了。”淩蒼蒼卻看了看他:“我之前是不是跟你說過,我最讨厭聽你說的就是‘抱歉’?”蕭煥隻能又對她笑笑:“蒼蒼。”淩蒼蒼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角,才開口問:“蕭大哥,你是不是也見到那個世界了,你看到了什麼?”蕭煥也并沒有隐瞞她的意思,隻是略顯疲倦地笑了笑說:“應該算是我的臨終吧……不是什麼愉快的時刻。”淩蒼蒼聽着就不自覺地把他抱得更緊,然後低聲說:“那通電話,是蕭千清決定打給我的,不是你要求的吧?”蕭煥輕應了一聲,唇邊還是帶着柔和的笑意:“千清也許是看出來我還是想再見你吧。”他說着,又帶些自嘲地笑了笑:“我本以為我能平靜地接受命運,原來到了最後,卻還是有那麼多貪戀。”也許是受到了淩蒼蒼的影響,下午他睡着那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就深陷在一個夢魇中。夢中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然走到了盡頭,卻仍舊不甘心地在等待着什麼,直到身旁蕭千清的聲音傳來,他很輕地問他:“哥哥,你還要再見見她嗎?”他這時才明白過來,他現在所處的世界,可能就是淩蒼蒼說過的那個“夢”。其實連點頭的力氣都不再有,蕭千清卻自顧自地撥通了她的電話。他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不再能看清遠一點的東西,于是蕭千清就把屏幕放在了他眼前,所以他能看到她生氣勃勃地沖着鏡頭微笑的樣子,仍舊是記憶中的樣子。然而即使再看一眼又能如何呢?既然已經錯過,再看一眼,不過是徒生了無謂的眷戀和不舍,給這無趣的一生加上更加失敗的注解。通話結束前,他就悄然合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洩露的所有不堪。蕭千清收起了通訊器,他低頭貼在他的耳邊,略顯低啞的嗓音裡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悲傷:“哥哥,她還是愛你的,我看到她的眼睛了,我知道。”原本還稱得上平靜的心境卻因為這句話而泛起了灼燒般的痛楚,燒得他不知道怎麼突然有了力氣,睜開眼睛抓住了蕭千清的手腕。他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也沒有氣息說出太多的話,于是他就看着蕭千清,說出了一個近乎乞求的句子:“不要告訴她……”不要告訴她什麼呢?是這些年他的遭遇,還是他見她的這一面?或者是不要告訴她,也不要提醒她……關于他們仍舊相愛的事實?他能感覺到身體中殘餘的最後生機也在不斷流逝,在視線模糊,聽覺和觸覺也消退之前,他始終沒能聽到蕭千清的回答,他隻是能感到,在自己的手失去力氣滑落之前,被蕭千清緊緊拉住了,然後他的手背,就被滴落的溫熱液體打濕了一片。他想那應該是蕭千清的眼淚吧,他這個從來都口是心非的弟弟,他竟然會害他哭得這樣傷心。淩蒼蒼抱着蕭煥,注意到他皺了眉微有些出神,就湊過去在他胸前蹭了蹭,輕聲說:“蕭大哥,你不必每次都自己扛下來所有的責任。”蕭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頂:“蒼蒼,告訴我你準備做什麼?”看他這麼連哄帶騙地誘惑她說出心中的打算,淩蒼蒼也沒抵抗的骨氣,又蹭了他一下就老實交代:“這次我想做拯救王子的騎士,你可以安心待在這裡,等我解決了噴火大怪龍後就來接你。”蕭煥聽着就不由失笑了:“蒼蒼,我并不是王子,我是聯邦皇帝。”淩蒼蒼“哦”了聲:“你這時候準備擡出身份來壓人了?”蕭煥不由笑了出來,他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下:“蒼蒼,我總說不過你。”他那口才,即興演講從不用稿子張口就來,一張嘴博古通今上下縱橫,可高雅可親民,可铿锵有力可潤物無聲,忽悠得全聯邦如癡如醉,據說朱雀宮都在籌備出版他的第一本演講集了,他還表示說不過她?淩蒼蒼聽着就笑起來回吻他的薄唇:“好,我知道你讓着我……所以這次的事,你就繼續讓着我呗。”對她這種耍賴皮一樣的要求,蕭煥卻沒有答應,隻是笑着點了點她的鼻子:“我可不敢就這麼答應你,誰知道你又要做什麼石破天驚的事情。”他現在神色好了些,淩蒼蒼又不怕死地接着說:“哦?比如抱着你投海什麼的?”蕭煥被她一氣再氣,竟然也氣不起來了,無奈地笑着說:“蒼蒼,你說過的,不再追求和我同生共死。”淩蒼蒼非常理直氣壯地反駁:“那個成立的前提是你不再沒事折騰自己,跟我一起白頭到老,如果是夢裡那種,我能變着花樣殉情你信不?”她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蕭煥都要給她氣笑了,淩蒼蒼卻不等他再說什麼,就湊上去将他的薄唇吻住,再輾轉深入。無論再來多少次,他唇齒間清冽的味道都讓她沉醉迷戀,這次她還很壞心的用舌尖将他的舌尖逗弄了個遍,這才意味未盡地離開。他們在說話和接吻的時候,窗外的煙花一直在次第炸開,明明滅滅的光影裡,淩蒼蒼擡起手指細細描摹着他的容顔,她笑了笑,神色間沒有絲毫憂傷,反而是一種可以媲美烈日般的自信和堅定:“蕭大哥,永遠不要懷疑我有多愛你,不然我會用一切極端的方式向你證明。”微垂下眼睑,蕭煥溫和地沖她微笑:“我知道了,蒼蒼。”淩蒼蒼挑了挑眉,語氣很是滿意:“這才是知情識趣的美人嘛。”直到這時,她才動了動手指,從床頭的控制面闆上打開了房門,把早就已經在門外等了幾分鐘,等到一臉麻木的醫生給放了進來。這一晚金堡壘的雪夜煙花秀持續了整整30分鐘,長度和新年時相同,并且還燃放了情人節時才會放的粉紅色心形圖案的煙花,讓不少來火星基地旅行,意外觀賞了這次即興煙花秀的遊客十分開心。但因為金堡壘主人和他的貴客們的臨時缺席,最後得以登上金堡壘特别準備的飛行器,環繞着城堡從最佳角度欣賞了煙花秀的人,隻有太上皇和皇太後夫婦,以及蕭熒公主和皇家侍衛隊隊長、北地伯爵李宏青四位貴賓。坐在飛行器裡,把身高不夠的蕭熒公主放在自己膝蓋上舉着,并且努力目不斜視不去看旁邊的太上皇和皇太後在幹什麼的伯爵閣下表示,雖然他不知道皇帝陛下他們去幹什麼了,但他心裡能猜到這些人一定找了别的地方躲起來,悄悄幹了點别人看了會閃瞎眼的行動。他也算多少猜到了點事實吧。既然說了第二天就完全對蕭煥解釋,庫莫爾果真早餐的時候就帶着文森特出現了。想必是得知可以見到蕭煥,文森特還特地打扮了一番,換上了一件跟蕭煥的禮服有些相似的白色西服,弄得很有些情侶裝的意思,他本人還紅着臉不斷向蕭煥瞟。等他穿了修身的禮服,淩蒼蒼才看出來,在那張小白花一樣純潔無辜的臉龐後面,是襯衫都快繃不住的胸肌和一看就充滿爆發力的腰腹——所以說,他怎麼可能是小白花,他隻是披了一張綿羊皮的大尾巴狼。眼角忍不住抽了抽,額角的血管也跳了跳,淩蒼蒼不着痕迹地擋在他和蕭煥之間,阻隔掉他那種意圖過于明顯的目光。庫莫爾清了清嗓子,示意文森特不要過于露骨,然後開口:“博士,你解釋下那個反應爐的詳細情況吧。”文森特的眼睛還黏在蕭煥身上,連帶襯衫下的胸肌都一鼓一鼓地,淩蒼蒼生怕他一個餓虎撲食就上來抱住蕭煥亂啃,目光也緊緊盯着他。好在如今這個文森特還是要點臉的,目光再露骨也沒有真的撲上去,隻是關心地問了句:“陛下臉色有些蒼白,是不是昨晚的磁場波動給您帶去了什麼影響?”蕭煥微微笑了笑:“哦?所以昨晚又有什麼特别的情況?”他還真是敏銳地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迹,文森特清了清嗓子,就帶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是這樣的,為了進一步明确那個反應爐的構造和功能,我就弄了個威力小很多的先試驗了一下。”蕭煥仍是微微笑着,似乎并不意外的樣子:“那麼我昨天感知到的,應該是某種情況下可能會出現的未來?”文森特點了點頭,很自信的樣子:“準确來說,是被第一次時空連通幹擾後的未來。”蕭煥又微微笑了笑:“文森特博士似乎對卡西莫多的核心機密很了解?”面對他的提問,文森特就紅了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其實我進入人類未來公社的原本計劃就是幹掉卡西莫多取而代之,光搞研究有什麼意思,玩點政治才過瘾嘛,所以我可能算是掌握了不少核心機密吧。”他說着就又對着蕭煥眨了眨眼睛表功:“陛下,我還有幾個親信還在裡面做事哦,還挺高層的,陛下您說讓他們幹什麼,我就讓他們幹什麼。”面對這樣一個隻差搖幾下尾巴來表達忠心……或者說博取心上人歡心的物種,蕭煥也隻對他溫和微笑着:“那麼就全賴您配合了,博士。”對人類未來公社地下秘密基地的突襲,就定在今天晚上8點鐘左右。在此之前,火星基地當地時間下午4點鐘,金堡壘就公布了一個重大的消息:地球聯邦的皇帝陛下已經于日前秘密抵達了火星基地。接着下午5點鐘,在金堡壘的圓形會議廳裡,庫莫爾·安德烈斯公爵閣下就和皇帝陛下一起舉辦了一個聯合的公開視頻講話。一直以鐵腕和嚴肅形象著稱的公爵閣下,在随便說了兩句歡迎緻辭後,就将近乎含情脈脈的目光投向了身側的皇帝陛下:“陛下的到來仿佛是春日最美的晨曦,掃除了我心中的一切陰霾。”皇帝陛下像拜訪月球基地時一樣,在慣例的白色禮服外加上了代表火星基地的朱紅色流蘇和绶帶,在紅白兩色的映襯下,白玉般的肌膚和墨黑長發顯得更加光華逼人。微微對着鏡頭笑了笑,皇帝陛下仍舊保持着優雅的儀态和親和的态度:“感謝公爵閣下的邀請,能夠來到美麗的火焰之星,是我的榮幸。”公爵閣下的目光仿佛一刻也舍不得離開皇帝陛下一樣,繼續無視了鏡頭,聲線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我内心對于見到陛下的渴望,一刻也未曾停止。”皇帝陛下仍舊溫文爾雅地微笑着:“在距離地球首府最遠的聯邦基地,公爵閣下的周到熱情,讓我倍感欣慰。”公爵閣下的視線裡就像盛滿了柔情的火焰:“火星基地将永遠是陛下權杖上最耀眼的紅寶石。”為了避免公爵閣下的癡漢力沖破鏡頭,導緻場面不可控制,直播很快就草草結束了。淩蒼蒼站在鏡頭外滿臉黑線:“庫莫爾,好歹是直播,你要不要這麼露骨?”雖然月球基地和地球能夠借住衛星基本實現同步直播,但火星基地畢竟離得遠,現在的直播隻是在火星基地。離開了鏡頭,庫莫爾還是非常細心溫柔地拿了披風給蕭煥搭在肩膀上,一邊笑看着淩蒼蒼:“反正隻是給民衆們看下我本人和火星基地擁戴皇帝陛下的決心,說什麼都随意。”何止是擁戴啊,他那态度說好聽點是周到熱情,說直白點就是癡漢力爆表,這麼一弄估計火星基地的民衆不會懷疑他們的公爵不支持皇帝了,他們得擔心皇帝陛下晚上住在金堡壘,會不會被公爵撲倒做點啥不能說的事情。淩蒼蒼深深覺得庫莫爾也是夠了,還有那個文森特,這倆人簡直狼狽為奸,對蕭煥虎視眈眈,都是不可不防的危險人物。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蕭煥擡手攏了攏披風,側頭輕咳了聲,昨晚又出了狀況,他身體其實還未恢複,臉色也透着蒼白,剛才靠打光才勉強沒有在鏡頭前顯出病容。淩蒼蒼走過去攬住他的腰在他臉側輕吻了下說:“蕭大哥,我們再去休息下吧?”蕭煥也沒拒絕,微笑着點了點頭:“好。”淩蒼蒼于是就不管旁邊的那些人,徑直拉着他回房間去休息。關于蕭煥的身體,她早就想通了,聯邦皇帝要休息,哪怕天塌下來别的人也得等着。更何況現在大戰在即,他不僅是指揮官之一,還是最重要的戰力,保證他的身體狀況也是必要的。回房間後換了衣服,淩蒼蒼拉蕭煥在床上躺下,自己則坐在他身邊。窗外的雪已經停了,積雪卻還沒有融化,從窗口裡望出去,可以看到覆蓋着皚皚白雪的房屋和森林。這樣看的話,火星基地的城堡區,其實和地球上任何一個地區的城郊居住區都沒有什麼區别,甯靜又美麗,讓人心生向往和安甯,充滿着家園獨有的魅力。淩蒼蒼側頭出神地望了一陣窗外,突然輕聲開口說:“我之前從來沒想過要和某個人結婚……婚姻不過是和某個人共同生活時定下的契約,帶着繁衍後代和互榮互惠的功利性。“我認為自己的能力足夠在社會上生存并獲得一定的地位和成就,所以沒有必要結婚,也不必要和某個人綁在一起度過一生,那多無聊單調,萬一我無法容忍他身上的某些習慣,那豈不更是種得不償失的折磨?”蕭煥注意到她并沒有提及對方的性别,就微微笑了:“那時你甚至不能确定你更喜歡男性伴侶一些,還是女性伴侶一些。”淩蒼蒼回過頭,看了看他,也在他身側半躺下來,用一隻手臂撐着自己的頭,還是看着他,甚至還擡手用手指去觸碰他的臉頰:“對啊,我一直不覺得性别是一種壁壘,我有時候确實也覺得跟男性相處不如跟女性相處更舒服一些,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伴侶的話,我覺得女性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全境範圍的同性婚姻合法已經有數百年曆史了,輿論環境也早就非常寬松,确實讓現代人不用像過去的人類那樣,過多考慮伴侶的性别。像淩蒼蒼這樣有些過于強勢的女性,也确實會讓人模糊她的性取向。蕭煥聽着就笑了,唇邊勾起柔和的弧度:“那麼我真的很榮幸,身為一個男性,沒有被你太過反感和排斥。”淩蒼蒼用指尖輕輕擦過他的臉頰,帶些開玩笑的語氣:“你這樣外表的人,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很難排斥吧?”她一邊說着,一邊就忍不住湊過去又輕吻了下他的唇角,嘗到他唇邊那種有些清冽的味道,她還忍不住有些滿足地歎息了一聲,又在他頸邊輕輕蹭了兩下。抱着他的身體,她開口說:“蕭大哥,我們結婚的時候,我是非常排斥婚姻的,如果結婚的對象不是你,而是别人,我想我會更加排斥……我沒有針對過你,反而因為那個人是你,我才勉強接受了這種安排。”蕭煥摟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身體縮在他身邊,他就順勢低頭在她光潔的額頭上輕吻了下,聲音柔和:“我知道的,蒼蒼。”淩蒼蒼又将他抱得更緊了些,繼續說:“也沒有人能真正強迫我做什麼,我想我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厭煩過你。”她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其實無非還是想告訴他,自己對于他的真實感受,她低聲說:“我堅信着,哪怕沒有大武的記憶,我也還是會愛上你……所以那個所謂的未來,永遠都不會發生。”蕭煥聽着就微微笑了,他輕聲說:“我知道的,蒼蒼,我都知道。”那些虛無缥缈的畫面所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也許就是提醒他們,幸福是多麼脆弱,多麼難能可貴,又是多麼需要他們共同去維護。就像此刻他們所在的世界,雖然仍舊有各種不足和缺陷,但卻仍舊那麼美麗。不管是地球,還是月球和火星,隻要人類涉足之地,就有父親和母親,也有孩子和愛人。這樣一個美麗的世界,在一個組織不甘又偏激的野心下,有可能被毀去,這種事情他們不會讓它發生——起碼當蕭煥還是聯邦皇帝的時候,這不會發生。因為他們有足夠的決心和能力,哪怕是犧牲自己的生命和幸福,也不會讓黑暗染指他們的世界。無論在什麼地區,哪怕是在火星上,夜色也仍舊是熟悉卻又神秘的。因為唯有在夜色中,人們擡起頭,就可以輕易仰望頭頂璀璨的星空,看到一望無垠的宇宙,以及切身地感覺到,在廣袤地宇宙中,不管是腳下這顆星球還是自身的存在,都會顯得那麼的渺小。編隊完畢的機甲開啟了隐形模式,從金堡壘起飛,通過隧道,進入此刻正陷入在狂歡中的工業城。皇帝陛下駕臨火星基地的消息已經像火焰一樣點燃了這座孤懸在宇宙中的城市的熱情,哪怕是因為通訊和文化的關系,這裡的皇帝崇拜并沒有地球和月球基地那樣嚴重,聯邦皇帝也仍舊是整個人類的信仰和圖騰。而距離上一次皇帝拜訪火星基地,也已經過去了接近二十年——那時候的皇帝陛下還是上一任德綸陛下。二十年後,聯邦的現任皇帝再次來到火星基地,哪怕是低調的造訪,并沒有什麼重大的歡迎儀式和慶祝活動,也足夠讓所有人興奮了。随着下午的直播,工業城幾乎所有的商店和營業場所都自發地開始進行各種優惠和促銷活動,工廠提前放假,人群湧向街頭,到處都充滿了比節日還濃烈的氣氛。再一次坐在王風的駕駛艙中,操縱着機甲悄無聲息地滑行在工業城的濃霧中,看到腳下和空中時不時燃放的焰火,蕭煥聽到通訊頻道裡傳來庫莫爾帶些調侃的聲音:“小白,被你的子民這麼熱愛着,是否有些壓力?”蕭煥微微勾了下唇角,輕松應對:“他們熱愛的,更多是聯邦皇帝所代表的和平美好的生活。”庫莫爾不由低低笑了起來:“小白,你總是這麼冷靜,這多無趣。”蕭煥微彎着唇角,坐在駕駛艙裡沒有人能看到,于是他就擡手輕按了按胸口,那裡的隐痛提醒着他,目前的行動對他的身體來說是一種會損害健康的負擔。然而那又如何?被崇敬熱愛,原本就是一種責任,不能承擔起這些責任的人,也就不配坐在高位,接受那些膜拜。微凝了目光,他将精力集中在面前的操作屏幕上,所有人都不曾注意過,當面對戰鬥的時候,他的神色從來都是極端平靜的,仿佛山嶽的甯定、水波的不驚。那是屬于強者的自信,也是掌控未知的從容。後來整個地球聯邦,包括就在現場的火星基地公民,都沒能太清楚這次行動的意義,以及一切到底是怎樣開始,又怎樣結束的。隻是在聯邦的機密資料裡,記錄了這一次雖然簡短,卻也驚心動魄的戰鬥。首先行動的,是地面上全副武裝的特别警察,在很短的時間内,從早就埋伏好的地點突入,在内應的配合下,在5分鐘之内,迅速占領了地下基地的各個區域。在這次行動中,唯一出現傷亡的人員也是這些警察,在和恐怖分子的近距離交火搏鬥中,共有一名警察殉職,八名警察受重傷。被親信掩護撤退的恐怖分子首腦卡西莫多,則在匆忙中啟動了隐藏在樓體中的機甲,試圖駕駛着那架改裝過的新型機甲逃走。他其實并不算毫無準備,除了這架機甲之外,他還在臨近的一處工廠廠房裡,安排了六架改裝過的新型機甲。為了掩護他,那六架機甲同時出動,因為是改裝過的新型機甲,論到威力,其實已經超過了聯邦軍最精銳機甲部隊的一整個編隊。而且他們在鬧市區發動機甲,一旦雙方開始激烈交火,肯定會造成不可估量的平民傷亡。然而這種情況在那一晚并沒有出現,因為當卡西莫多的機甲編隊升空的瞬間,他們就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幻影。那是王風零号機,解除了禁制,擁有百分之百戰鬥力的王風。卡西莫多知道帕特裡克在月球基地的倉促失敗,是因為遇到了極為強大的戰鬥力,但他卻沒有想到,六架經過精心設計改裝,每一架都擁有數台普通機甲戰鬥力的新式機甲,甚至連像樣的抵抗都沒能做出,就被全部消滅。因為除了王風之外,同時解除了隐形狀态投入戰鬥的,還有蕭千清的“寒秋”和庫莫爾的機甲,以及連李宏青在内,一整個十二台機甲編隊的皇家侍衛隊。庫莫爾的機甲當然也是有名字的,這家純黑色,機身厚重的機甲有一個恰如其分的名字,叫“斬魂”,無論是力量還是速度,在庫莫爾這個S級駕駛員的操作下,都非常驚人。但即使如此,在夜幕和濃霧的掩護下,趁着短暫交火引發的混亂中,卡西莫多還是駕駛着機甲沖向了夜空。他的速度非常快,幾乎達到了機甲所可能做到的最大速度,而他也并不像是要逃命,那台灰色機甲簡直像是把自己變成了一發炮彈,它擊向的方向,是籠罩在工業城上空的透明穹頂。看着那個幾乎無法追趕的機甲,坐在駕駛艙中的庫莫爾微微變了臉色。穹頂被擊破并不可怕,會有相應的應急和修補措施,不會對工業城造成什麼太大的危害。但卡西莫多顯然不是那種奪路狂奔不計後果的人,他并不是要沖開穹頂逃命,而是要在機甲到達工業城上空的時候,啟動可以引起時空扭曲的反應爐!就在他臉色微變的同時,他身旁的蕭煥卻做出了更快的反應,王風的速度原本就比所有機甲都快,現在更是化成了一道閃電,追逐着卡西莫多的機甲而去。原本卡西莫多的速度已經夠高,但王風的速度卻更快,那不僅是突破了機甲和人體的極限,更突破了視覺的極限。天空中甚至隻留下了王風能量爐發出的紅色尾光,至于白色的機身,早就隐沒在了霧霾也夜色中。庫莫爾甚至來不及細想,就本能地操縱機甲飛身追上,在他身側,蕭千清的寒秋也在幾乎同時做出了一樣的動作。急速沖向高空的失重感讓庫莫爾忍不住咬住了牙齒,速度達到最大的時候,空中呼嘯的聲響仿佛能穿透機甲封閉的駕駛艙,灌入到他的耳中。然而他們在空中緊緊追逐着那道光影,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接近,最終所能看到的,隻是王風在卡西莫多沖破穹頂之前,伸出雙臂緊緊抓住了那個機身。然而巨大的慣性,或者說王風本身根本沒有打算放緩速度,兩架機甲在空中翻滾了一下,就一起沖破了透明的穹頂,飛向了茫茫的太空。穹頂外,是火星稀薄的大氣層,工業城夾着煙塵的空氣從破裂的口子中湧出,出現了一個帶着吸力的漩渦。原本追逐着王風的庫莫爾,強行回頭,改變飛行的方向,險險擦着穹頂飛過,才勉強避免被氣流推着一起沖出去。他對着指揮頻道沉聲下令:“立刻啟動穹頂緊急修複方案。”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卻看到寒秋毫不猶豫地跟着王風從那個破洞中沖了出去,跟随着寒秋,近乎一前一後一起沖出去的,是另一台機甲。那台機甲上印着的火焰朱雀印章可以表明,那是屬于皇家侍衛隊的專屬機甲。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兩秒鐘的時間内,好像前後四台機甲都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沒有氧氣的火星大氣層,隻是一場瘋狂幻覺。握着機甲的操縱手柄,庫莫爾覺得自己的掌心裡微微出了汗,他懸浮在半空中,看着眼前飛快被自動機器人修補起來的穹頂,突然微勾着唇角笑了起來。他略顯沙啞的聲音透過頻道,傳入了已經飛離他視線的那個人耳中:“小白,無論什麼時候,你的勇氣和決斷都讓我無法移開目光。”蕭煥沒有回答他,他已經關掉了自己這邊的話筒和通訊屏幕,于是就沒人知道他是否能聽到,也沒人能看到和聽到他眼前的一切。沖出了工業城,蕭煥就以同樣的高速推着卡西莫多的機甲飛出了很遠,現在他們降落在火星荒涼的地表上,王風維持着推壓的動作,将那架機甲死死摁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剛才在沖破穹頂的一刹那,他駕駛着王風靈巧地轉了身,用機體高速撞擊在穹頂上的,是卡西莫多駕駛的機甲,而非王風。哪怕是經過了改裝加固的新型機甲,在那種速度下撞上了鋼化的穹頂,還承受了王風所帶來的巨大沖擊力,現在也出現了幾處破損,連駕駛艙都出現了裂痕,火星地表的氣壓遠小于駕駛艙中的氣壓,空氣和氧氣在嘶嘶地順着裂縫湧出去。卡西莫多知道自己最多有幾分鐘的時間,就會暴露在失氧的空氣中窒息而死,然而他卻突然低沉地笑出了聲,他使用的語言是中文,還帶着首府地區居民獨特的字正腔圓:“尊敬的陛下,你一定沒想到竟然是我。”蕭煥打開了短距離的通訊頻道,于是他們就能直接看到對方,也可以聽到對方說出的話。蕭煥沒有很快回答,但他看向對方的目光卻極端平靜,并沒有震驚,仿佛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根據情報中的描述,卡西莫多本人就像《悲慘世界》原著中的鐘樓怪人一樣醜陋并駝背,然而現在蕭煥面前的這個人外表相當俊美,脊背挺直,身形修長,跟描述中完全不同。甚至連他的年齡,也不是資料中的六十多歲,他最多隻有二十多歲,看起來相當年輕。唯一可能的解釋,是他已經不是資料中的那個卡西莫多,而是取而代之的人,為什麼會在取代了卡西莫多後,還以他醜陋的外表出現在下屬面前?在看過他的真容後,一切也得到了解釋。他的臉很多人都認得,甚至很多人看到他的臉,都會想起他的身份——前首相之子易雲。在官方的資料上,前首相易英因為卷入了一場政治醜聞被彈劾下台,卸任後在自己的寓所内死于天然氣爆炸,在那場爆炸中,易英和他的夫人,還有獨子易雲都一同喪生。現在看易雲并沒有死于那場爆炸,十二年前他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如今他卻成為了地球聯邦最大的恐怖組織的首腦,并且威脅着整個聯邦的安甯和平。看到蕭煥平靜的神色,卡西莫多,或者說易雲微愣了愣,随即就又低沉地笑了起來:“看來陛下并不吃驚。”蕭煥這時才冷靜地開口,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向易雲的目光也平靜到近乎冷酷:“因為我發現,你太過針對我,而自從關于大武那個世界的記憶接二連三的出現以來,所有卷入其中的,都是我們的故人……随雲公子。”聽到他叫出了自己在大武的名字,易雲才又笑了起來,他外表溫雅,聲音也柔和,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他也還能稱得上風度翩翩,但這次他笑起來的時候,聲音裡卻隐隐帶上了瘋狂的味道。他的駕駛艙裡氧氣已經開始稀薄,他大笑一陣後就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微微勾着唇角:“原來陛下還記得我,真是我的榮幸呢。”易雲,或者說大武的随雲公子,他曾是唯一一個讓淩蒼蒼會為他失神到忽略蕭煥的人,這一點連羅冼血甚至都沒能做到。他的氣質很像蕭煥,卻比蕭煥還要更加溫雅柔和,他就像是更加夢幻一點的蕭煥,完美到近乎不真實。現在這個曾經完美到接近谪仙的人,卻頂着“鐘樓怪人”的名字,在失控的大笑中濕潤了眼角。蕭煥仍舊是平靜地看着他,哪怕知道很有可能是徒勞,他還是做了最後的勸阻:“你沒有辦法殺死我,不要做無謂的掙紮。”在剛剛的大笑中,易雲的眼角不僅有了些水汽,連他的眼睛中,都染上了血絲,他還是死死盯着蕭煥,神色中有無法掩蓋的扭曲和瘋狂:“原來陛下也知道,我的真實目的是為了要殺你。”蕭煥依然冷靜地開口:“種種迹象都可以表明,你根本沒有打開連接異世界通道的能力,所謂的反應爐,不過是你故弄玄虛,為了讓庫莫爾引誘我來火星的誘餌。”易雲又低低笑了起來,走到了絕路,他的神情反倒輕松起來,原本他也就是溫文爾雅的上流貴公子,無論如何,不會顯得狼狽猙獰:“對,我沒辦法将兩個世界聯通起來,事實上羅冼血能來到這個世界,純粹是一次事故……我甚至不能再一次重現他的奇迹,更别提真正連接兩個世界。”蕭煥隻是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不是物理學家,無法從專業角度判斷是否可以打開聯通兩個世界的大門,他隻是從謀略上去考慮。假如卡西莫多真的可以打開兩個世界之間的大門,他本身的目的又是颠覆聯邦證券,那麼他完全可以采取更加積極的策略,沒有必要龜縮在火星基地,也沒有必要煞費苦心放出各種似是而非的消息。蕭煥注視着他,低聲開口:“你早就恢複在大武的記憶了,所以庫莫爾和文森特恢複記憶,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你希望他們能夠将我帶來火星基地。”易雲又低沉地笑了起來:“是啊,我隻不過是好奇,為什麼我們這個世界,會頻頻被來自那個世界的電磁所幹擾,為何理論上的平行世界有那麼多,卻唯獨隻有那個叫‘大武’的世界會像幽靈一樣,那麼容易被捕捉和找到。”他一邊說,一邊有些虛幻地笑了:“要徹底了解‘大武’,當然就是喚醒我自己在大武的記憶最方便,隻是我沒想到,原來在‘大武’,我也是那麼可悲的一個人,愛着一個女人,卻連一句像樣的表白都不曾說出口。因為她的丈夫,不僅是一個接近完美的男人,還是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男人。”他一邊說着,一邊還是低低地笑着,他的駕駛艙裡,氧氣已經很少了,于是他的呼吸漸漸開始急促,失氧的青色也開始爬上了他的臉頰和雙唇:“幸好在這個世界裡,我手裡有一個可以為我效命的組織,也有一個足夠的理由……在這兩個世界裡,我的親人們都被你或者你的父親所殺,我向你複仇好像并不為過。”蕭煥安靜地聽他說着,他知道留給易雲的時間不多,所以他沒有為自己辯解,隻是低聲說:“在這個世界裡,你還沒有見過她,不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嗎?”因為缺氧,易雲的目光已經漸漸開始模糊,然而他還是沒有放棄,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人,必定偏執又瘋狂,他又低笑着說:“陛下,這裡并沒有第三個人,你卻還沒有放棄你的僞善。”他頂着“卡西莫多”的名字,又用醜陋的僞裝示人,而這個文學人物,原本就是對世間所有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的反諷。在他的立場上看,誰是他眼中惡毒卑鄙的僞君子,自然不言而喻。言盡于此,蕭煥打開通訊裝置,他隻說了一句話:“所有人退後三公裡。”他不等其他人給自己反饋,重新關掉通訊裝置,又看着易雲低聲說了句:“我不會告訴她,卡西莫多就是你。”易雲竟然微微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意識有了些模糊,他的笑容仍舊溫柔又娴雅,依稀帶着三月春風的味道:“謝謝。”他就這麼微微笑着,說出了最後一句話:“陛下,你錯了,我也許沒有辦法毀滅你的城市,但我或許可以殺死你……”當他這句話說完的同時,他掌心用力,按下了一直被握在掌心的啟動裝置。剛才追逐着他沖破穹頂的時候,王風已經給了蕭煥對他的機甲的掃描結果,這架原本可以裝載上噸火力的機甲沒有搭載任何武器,所有的重量,都分給了安裝在駕駛艙下的一枚聚變彈。那樣重量的新型聚變彈,爆炸的威力足可以将整個工業城乃至火星基地都變成煙塵和灰燼。而啟動裝置則被連接在駕駛艙裡,哪怕是将那台機甲撕裂,将駕駛艙拽出,也沒有辦法避免爆炸。所以易雲才有恃無恐,所以即使駕駛着王風的蕭煥,也隻能通過談話,試圖阻止他。當聚變彈爆炸的白色光芒開始膨脹的時候,依照指示退在三公裡外的蕭千清和李宏青,乃至後續已經從工業城趕過來的庫莫爾,還有搭乘在庫莫爾駕駛艙裡的淩蒼蒼,都見證了王風之所以會被稱為傳奇的一幕。在白色光芒吞沒一切之前,王風突然迸發出了純紅色的光芒,那種光芒又在天空中凝聚成了一道光幕。無論是爆炸的光團,還是随後喧嚣着亟待擴散的濃煙,都神奇地被阻擋在那個紅色的光幕之内。就像魔鬼被關在巨大又瑰麗的水晶球中,足以殺死上百萬人,毀掉無數人家園的聚變爆炸,就這樣被束縛着,直至消弭。那是許多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想象的奇景,天空中唯有那懸浮在半空中的純白色機甲,和從它張開的手臂間散發出的純粹、又美麗的紅色光芒。如同降臨在大地上的神祗,守護着生命和和平。幾秒鐘後,爆炸終于結束,和殘留的灰燼一起消失的,還有那道紅色的光幕。白色的機甲也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像一隻折翼的白鶴,從半空中猝然掉落。哪怕是白光刺目,讓她的眼睛生疼,淩蒼蒼也沒有一秒鐘把目光從空中的王風上移開過,當她看到王風失去動力開始掉落,蓦然抓緊了身前庫莫爾的肩膀:“快去!”不用等她開口,庫莫爾也全神貫注地注視着王風,在淩蒼蒼出聲的瞬間,他操縱自己的機甲飛了上去。和他一樣反應迅速并幾乎同時接近的,還有蕭千清的寒秋,默契地一人一邊,共同小心地托起王風。蕭煥關掉了通訊設備,他們沒辦法看到駕駛艙裡的情況,又不能在無氧的環境下打開駕駛艙,隻能托着王風,飛快向距離最近的城堡區飛去。通過了連接門,他們顧不上返回金堡壘,就降落在門内的一塊略微平整的草地上。庫莫爾帶着淩蒼蒼從自己的機甲裡跳出來,一言不發地攀到已經被放平的王風胸部,手動将駕駛艙打開,而後一刻也不等地,進去将駕駛位上的那個人的頭盔摘下來。蕭煥緊閉着雙目,已經失去了知覺,他的臉色也有些過于蒼白,呼吸更加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淩蒼蒼扶正了他的頭,将他胸前的機甲作戰服也解開,露出來裡面的衣物,讓他的呼吸更順暢一些。等他們做完了這些,蕭煥卻還是沒有恢複意識,甚至連原本就不明顯的呼吸也更加低微起來,他的身體卻根本看不出任何外傷,除了臉色蒼白外,他甚至連冷汗都沒有出。胡亂脫掉他的手套,握住他的手,淩蒼蒼感覺到他體溫的下降,頓時就慌了神,胡亂低頭去吻他的薄唇,她已經沒什麼思考能力,他曾在她面前失去意識過很多次,但她每一次都沒有辦法理智對待,隻能聲音顫抖地說:“蕭大哥,别再離開我!”她不冷靜,卻有比她更加不冷靜的人,蕭千清來晚一步站在外圍,隻能透過他們倆的頭頂去看蕭煥,也看不出什麼究竟。聽到淩蒼蒼說出這句,他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失态地轉身沖身後湧上來的救援隊大喊:“快去拿急凍艙過來!”聽到他這麼說,急着要上來查看皇帝陛下情況的急救員也吓得變了臉色,急凍救護艙的應用,一般是傷者已經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所有急救措施都已經無法生效時,才會用的極端手段。那些急救員還沒看到蕭煥的狀況,就聽蕭千清吼了這麼一嗓子,頓時連腦袋都懵了。哪怕他們受的訓練再專業,經曆過的危險情況再多,但那是聯邦皇帝陛下!皇帝陛下都需要急凍艙了,這一不留神就是要駕崩啊。好在此刻蕭煥終于輕咳了一聲,勉強睜開眼睛,阻止了即将要發生的鬧劇,他抿了下發白的薄唇,聲音雖然低弱,但還算清晰:“千清……我暫時用不上急凍艙……”其實他并未徹底昏迷,隻是過度使用血誓後的反噬,讓他全身脫力,幾乎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他知道王風從空中掉了下來,也知道自己和機甲一起被接住,避免了直接撞擊地面的事故,還知道庫莫爾扶着他,淩蒼蒼也抱着他很擔心的呼喚他。好不容易攢了些力氣,他準備說一句話來安慰淩蒼蒼,可又給蕭千清這一嗓子給吼得,隻能趕快解釋。看他還能開口說話,淩蒼蒼忙湊過去又在他唇角吻了吻,蕭煥勉力勾了唇角對她笑了笑,輕聲說:“讓我坐起來。”淩蒼蒼這才意識到他還被塞在機甲駕駛位上,即使上身平躺,雙腿也還塞在座位裡面,就忙把他扶着坐起身,又幫他把腿拉出來。蕭煥确實是連自己坐起身的力氣都沒有,他甚至脫力到無法動一動手臂,更别提自己站起身,扶着他坐起來後,庫莫爾幹脆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攔腰将他抱了起來。庫莫爾比淩蒼蒼高大有力得多,他抱着蕭煥顯然更合适,淩蒼蒼這時候也沒空糾結誰去公主抱,連忙側身讓路,讓庫莫爾将蕭煥抱下來。下面的急救員早就準備好了普通的急救艙,等着庫莫爾把蕭煥放上去做檢查,但庫莫爾走下去還沒俯身,蕭煥就微閉着眼靠在他肩頭低聲說:“别再改變我的體位……頭會暈……”他本來心髒就不好,自己又是心外科醫生,他既然這麼說,其他人當然也隻能遵從。急救的醫生隻能趕快換了一種策略,圍過來用手中的儀器來給他做初步檢查,順便讓他們趕緊登上救援車返回金堡壘。蕭煥說了别再改變他的體位,庫莫爾隻能這麼一路抱着他,他甚至都不敢放松手臂換一下姿勢,就這麼硬是将蕭煥抱進了金堡壘。到了卧室,庫莫爾盡量保持平穩地将他的身體放在床上,又在他身後加了墊子,這才小心地讓他靠了上去。一路上蕭煥都閉着眼睛休息,隻是偶爾會輕咳一聲,庫莫爾手臂的肌肉都繃得酸了,把他放下來後,忍不住籲了口氣開了個玩笑:“小白,你怎麼樣了?不會是想看我給你賣力氣,才故意讓我抱着你吧?”蕭煥這才睜開眼睛看了看他,庫莫爾看他目光清明,正準備接住他一句回諷,卻看到他側頭咳了一聲,幹脆利索地吐了口血出來。這麼一來不僅庫莫爾吓了一跳,淩蒼蒼也忙扶着他扯了紙巾去幫他擦掉唇邊的血迹,蕭千清更是又失态地沖身後的醫生喊:“快點給陛下檢查身體,為什麼會又吐血了!”金堡壘裡的醫生估計受慣了庫莫爾的壓迫,面對親王這種聲色俱厲的呐喊,也隻面不改色地說:“殿下,我們還沒來得及給陛下做全面檢查,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又吐血。您這樣動辄就吼醫生的習慣不好,會影響醫患關系。”蕭千清之前已經被他噎了一下了,現在又噎了一下頓時臉色發白,然而他向來也比較怕醫生,都是童年由郦銘觞給他留下的後遺症,剛才真急了吼了一嗓子,現在又憋着不敢再作聲。蕭煥就着淩蒼蒼遞過來的紙巾又咳了些殘血出來,也不理蕭千清和庫莫爾,就看着淩蒼蒼,擡手輕撫了撫她的臉頰,微微彎了唇角,輕聲說:“我還好。”淩蒼蒼握着他的手,湊過去又在他蒼白的唇角吻了下,她沒有辦法用語言表達剛才她的恐懼和害怕,隻能帶着些餘悸未消地總結了一句:“這次一定要讓郦先生來好好治一治你。”她話音未落,那邊就聽到郦銘觞語氣不怎麼好地開口:“小丫頭總算說了句像樣的話,你也确實得我來好好治治了。”不管是他嘴裡的“治治”,還是淩蒼蒼嘴裡的,肯定都不單純是指“治病”而已。淩蒼蒼注意到郦銘觞叫了自己“小丫頭”,如果說是在這個世界裡的話,她和郦銘觞其實沒什麼交往,之前見面不過互相點頭問個好的程度,郦銘觞還明顯不怎麼愛搭理她。但如果是在大武那個世界,那麼她和郦銘觞可以算是很熟悉了,而郦銘觞也總叫她“小丫頭”。心裡有了那麼點猜測,她就看到郦銘觞又一邊給蕭煥檢查着身體,一邊很自然地跟庫莫爾打了個招呼:“庫小子這次做得也不錯,該吐出來血就不能讓他憋着。”這種熟悉的語氣和稱呼,絕對沒錯了……郦銘觞也恢複了大武那個世界的記憶。庫莫爾一直被人尊稱“公爵閣下”,金堡壘裡的醫生雖然嚴肅,但也不會在面對他的時候失去禮節,能這麼理直氣壯叫他“庫小子”的,也隻有恢複大武世界記憶的郦銘觞。帶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庫莫爾面對淩蒼蒼遞過來的疑問目光,索性清了清嗓子解釋:“我讓文森特把郦先生的記憶也融合了,畢竟給小白治療可能需要到。”淩蒼蒼默然地看着他,想起來郦銘觞在大武世界裡拿出來給蕭煥治病的各種花樣,紮針、裸身上蒸籠洗藥浴、灌濃黑的中藥,治病是假,想看蕭煥被折騰才是真的吧?郦銘觞用儀器加把脈給蕭煥檢查過身體後,很輕松地說:“果然是天生的零号機駕駛員啊,使用了血誓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脫力而已,我開個藥方先喝個把月中藥調理下吧。”蕭煥半躺在床上臉色發白,還是狀似很冷靜一樣說:“我覺得既然有成分更明确、提純更徹底的處方藥,沒有必要一定要使用中藥。”郦銘觞估計也隻是說出來吓一吓他,更何況火星基地不比地球和月球基地,壓根沒有什麼中藥藥材,于是他就呵呵笑了一聲:“既然這樣,你自己給自己開藥吧。”蕭煥雖然神色還是不動,但淩蒼蒼覺得他像是松了口氣一樣,輕咳了聲表示:“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蕭煥的症狀确實不算嚴重,按照醫生和他自己的說法,隻是過度疲勞,然後還有失血過多,失血可能引起了一些急性循環功能不全的症狀,所以看起來會那麼虛弱。但除了吐出來的那兩口血之外,内出血也不嚴重,身上也并沒有外傷,按說不至于會失血過多,但既然王風的那種功能叫做“血誓”,可能真的是消耗駕駛員血液去啟動的?一般機甲都是靠能量爐啟動的,能量爐說白了也就是小型核反應堆,這都還在淩蒼蒼可理解的範圍之内,但真的有機甲是需要人類血液做燃料的?而且還需要某種特定的血液?蕭煥畢竟是太過疲倦,醫生給他輸上血後,他就帶着點倦意閉上了眼睛,大家當然也不敢勉強他,紛紛保持了安靜。其他人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默契地将淩蒼蒼留在了房間裡。看着床上躺着的蕭煥,淩蒼蒼不打算出去,而她如果坐在旁邊,難免會發出點聲響來吵醒蕭煥,她想了下,就輕手輕腳地也上了床,躺在他身邊。現在正好是晚上,折騰了一陣子後已經接近22點,是可以上床睡覺的時間了,淩蒼蒼擡手輕輕環住了他的腰,輕貼着他的身體,感覺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味道,還有他肌膚間透過來的溫度,她安心地舒了口氣。她并沒有想就那麼睡着,卻安然地一夜無夢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透過來的晨曦灑滿了房間,蕭煥也已經醒來,甚至下了床站在窗前。覺察床上的動靜,他回過頭來笑了笑,唇邊的弧度柔和:“蒼蒼,早。”他現在穿得還是在月間宮時蕭千清給他準備的絲質長袍,這種長袍和大武的那種古代衣服式樣很像,白衣束腰看起來仙風道骨,還帶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禁欲氣質,非常适合蕭煥。淩蒼蒼一面想着蕭千清給自己的哥哥準備這種衣服,不知道是什麼居心,一面就下床走過去抱住他的腰,在他肩膀上蹭了幾下:“蕭大哥,你身體好些了嗎?會不會還頭暈?”她一直都是這樣,哪怕在别人面前顯得多麼成熟強勢,在他面前時,卻總會不自覺流露出孩子氣的一面,好像隻有他可以給她真正的安全感,讓她完全無所顧忌地袒露最真實的自己。蕭煥想着,就輕勾了唇,擡手去摸了摸她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臉頰:“好多了,應該可以應付今天的公開活動。”昨天在公布了他駕臨火星基地的同時,也公布了他接下來的一系列活動,和在月球基地時大同小異,無非是參觀工廠、造訪學校、檢閱軍隊等等,甚至還有一場他接受火星基地官方電視台的獨家采訪。那些活動流程安排得煞有介事,淩蒼蒼以為不過是為了麻痹卡西莫多的策略而已,本來大戰完畢他如果身體受損,當然是要休息治療為主的,哪裡還有時間精力到處去搞那些社會活動。現在聽他說的意思,他還真的打算把那個日程表給實踐下來。有些錯愕地擡起頭看他,淩蒼蒼的神色明顯有些不贊同:“可是蕭大哥……”蕭煥卻微笑着,用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勸說:“蒼蒼,火星基地的公民都在期待着這些活動。”也的确是,火星基地畢竟距離地球遙遠,并且治安并不算好,曆任聯邦皇帝在位期間能夠來訪問一次已經是難得了,或許蕭煥也是,這可能将是他唯一一次以皇帝的身份來到火星基地。淩蒼蒼想起了昨天在工業城看到的情形,那些辛勞了一天的公民們,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比節日還要興奮的表情。隻是公布了一個消息,一瞬間整個火星基地似乎都進入了一個沒有預演的盛大節日裡,一切都是因為聯邦的皇帝陛下來到了這裡。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突然覺得不管是青冥還是人類未來公社,實在都太傻了,聯邦皇帝在普通公民間有這麼高的聲望,又怎麼可能會被推翻?”蕭煥聽着就微微笑了,卡西莫多……或者說易雲是個聰明的人,不管他進入到人類未來公社後的遭遇如何,但他可能也心知肚明,人類未來公社和青冥關于建立新政府的野心,也終究隻是野心而已,他可能根本沒有把颠覆政府作為目标,他的所有舉動,也不過是一場飛蛾撲火般的自我毀滅。他靜靜垂下眼睛,目光中一片柔和:“蒼蒼,回到地球首府後,我們休息一段時間吧,我覺得有些累了。”淩蒼蒼從來沒想到竟然可以從蕭煥嘴裡聽到“累”這個詞,于是她很有些擔心地轉過身去抱着他上下摸了一遍:“蕭大哥,你的身體是不是根本沒好?出了什麼大問題了嗎?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這麼吓人。”面對她的反應,蕭煥隻能帶些無奈地笑了:“我還好,蒼蒼……”他說着,又微微頓了頓,淩蒼蒼正好擡起頭,就看到他那雙深黑色的瞳仁中,正傾瀉而出潋滟的柔光,比她見過的所有景色加起來都還要美,還要迷人。他微笑着輕聲說:“我隻是覺得……也許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獨處。”他們一直以來,還真沒什麼獨處的時間,剛結婚後那段冷淡的日子就别提了,被淩蒼蒼自己浪費了好多機會。到後來就更是,一直有各種事情,算起來在唐門時那短短的幾天,還真是難得清靜的時候。因為蕭煥那句話,淩蒼蒼忍不住腦補了很多兩個人在一起時可以做的羞羞的事情,腦補到整個人精神都有些恍惚,主要體現在沒事就會傻笑兩聲。蕭煥卻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着各種活動,他去了工業城的工廠,看過了工人們辛勤的勞動,允諾他們自己回到地球後,一定會向政府申請撥款,改善他們的工作環境和退休待遇。他還去了城堡區的學校,給那些中學生上了一堂醫學常識課,不得不說他還真挺适合做老師,從頭到尾耐心十足,課也講得深入淺出、引人入勝。隻是他的身體畢竟沒恢複,活動間隙和休息的時候,他還是會顯得比較虛弱。第一天上午對工廠的慰問活動結束,回金堡壘的路上,他就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按着胸口咳了好一陣。淩蒼蒼抱着他幫他擦額頭上滲出來的冷汗,還在他發白的薄唇上吻了下:“每天看你不是提心吊膽得要命,就是心疼得要命。”蕭煥卻靠在她肩上輕笑了笑,握着她的手:“都是我的錯。”他倒是記住不說抱歉了,但這句話跟抱歉又有什麼區别?淩蒼蒼頓時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又去吻他,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從小說上看來的萬能金句:“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惹得蕭煥聽完微愣了下,接着就忍不住低笑出聲,連旁邊坐着無聊的蕭千清都看了過來,勾起的唇角看起來很有些幸災樂禍。這次蕭煥來火星基地的消息公布了,蕭千清也來了的消息卻沒公布,要不然皇帝和皇儲同時在遙遠又有點危險的火星基地,說出去也夠吓人的,當然其實太上皇也在。雖然沒有行程,蕭千清也還是跟着蕭煥一起出來,并且喬裝了外形,扮作随行的侍衛之一,淩蒼蒼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看他一直不說話,神色也不是很好的樣子,就想到他可能還是擔心蕭煥。不管怎麼說,蕭煥要做的事情從來都沒人能真正攔得住,于是接下來三天的時間裡,他還是一邊緩慢地恢複着身體,一邊到處做各種活動。直到第三天晚上,官方電視台的主播和攝制人員帶着設備,通過層層檢查來到金堡壘的會客室,對蕭煥做了獨家采訪。和那些很正式官方的活動不同,這次采訪是比較輕松親民的,不涉及政治話題,更多得是興趣愛好和更加個人化的東西。果然在聊了很多書籍音樂電影等等之後,那個上了年紀很有些媽媽感覺的著名女主播終于把話題帶到了感情上:“在月球基地大家都知道了陛下已婚的消息,怎麼陛下這次火星執行,我們卻沒有看到皇後殿下和陛下一起出席呢?”蕭煥聽到這裡并不意外,隻是笑了笑,擡頭看向攝像機的方向。他的目光卻并不是落在攝像機鏡頭上,而是在攝像機靠後一點的位置上找到了一個人,将視線落在那個人的身上,他的深瞳中含着笑意,還有一片純淨的柔和:“因為她并不是聯邦的皇後,她隻是我的愛人。”他目光觸及的焦點,是原本站在攝像機後抱着胸看熱鬧的淩蒼蒼。她就這麼隔着幾米遠的距離看着他,目光和他的相接,聽到他說出這句,她忍不住将手掌握了又握,這才勉強忍住,沒讓自己失态地沖到正在直播的鏡頭裡去,抱住他,狠狠地把他按在沙發上狂吻。結束活動後又休息了兩天,一周後蕭煥結束了對火星基地的訪問,正式開始返回地球。又要經過長達一周的星際旅行,這一次還是三艘專屬飛船連在一起,附帶皇家侍衛隊的大飛船,編隊連接,浩浩蕩蕩向着星空進發。不甘寂寞的庫莫爾公爵閣下,表示他上次隻是匆忙路過月球基地,還有他自己已經二十年沒再回母星了,一定要回去看看,連帶還要去看他那個在首府特區讀大學的妹妹米娅·安德烈斯。庫莫爾的這個小他六歲的妹妹,是他唯一的兄弟姐妹,被保護得很好,媒體上并沒有她的照片。淩蒼蒼聽着這個名字,覺得發音有些似曾相識,然後又想到了一個人:“你的這個妹妹……”庫莫爾倒是很開心,笑着說:“你可以把她看成是敏佳,她們應該算是一個人,相貌性格都很相似,隻不過她沒有恢複在大武的記憶。”說起來恢複大武的記憶,文森特這次也作為随行人員跟着上了飛船,仍舊每天扮作小白花的樣子在蕭煥面前晃,打得是什麼鬼主意,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淩蒼蒼的唇角不自覺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才說:“說起來文森特好像能夠随意讓特定的人恢複在大武世界的記憶,你能管着他嗎?别讓他在随便亂用制造混亂。”庫莫爾卻搖了搖頭:“文森特的儀器是青冥開發的,需要使用一種叫做lambda—11的物質,那種物質文森特隻得到了很少一點,據說還是那兩次失敗實驗中剩下來的。”他說着頓了頓:“本來根據他的内線和我的情報,卡西莫多持有的反應爐裡,應該有很多這種物質,足夠造成時空混亂,但後來事實證明,那隻是卡西莫多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卡西莫多的行為确實難以預測,庫莫爾可以說也上了他一個不小的當,等于幫着他把蕭煥騙來了火星基地,雖然後來蕭煥完美化解了聚變彈的危機,拯救了火星基地,但庫莫爾卻還是有些愧疚。淩蒼蒼倒有些吃驚:“這麼說那種什麼lambda—11的東西很少,還夠恢複幾個人的記憶?”庫莫爾攤了下手:“已經用完了,最後一次啟動裝置,用在了郦先生身上,醫生的記憶和經驗總是最重要的。”當得知除了現在他們這些人,不會再有人恢複大武的記憶後,淩蒼蒼有些說不上來的惆怅,也有種說不上來的如釋重負。庫莫爾看着她的神情,還随意地感慨般:“文森特也說了,雖然時空聯動的理論成立,并且還小範圍實現互相幹擾,甚至出現過羅冼血那種特例,但不知道為什麼,其實他們在實驗中從來沒有連接到其他時空中去,隻有大武的世界,好像一個附着在我們這個世界上的影子一樣,總會出現。”他們是坐在庫莫爾飛船上的會客室裡閑聊的,蕭煥和蕭千清并不在,陳落墨也帶着蕭熒在自己的飛船上,隻有蕭煜貪圖庫莫爾這裡的好酒,跑到這邊來喝酒聊天。聽他們說到這裡,已經喝了兩杯純威士忌,神色有些放松的蕭煜就笑着接了口:“你們這些孩子,真以為大武是第一次影響我們這個世界嗎?”他這話一出,淩蒼蒼和庫莫爾頓時就都轉頭去看他,淩蒼蒼思考了片刻,突然問了個看起來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德綸陛下……其實我一直想問,王風的能量核心到底是什麼?”這是她私下裡思考過很多遍的問題了,誠如所見,淩蒼蒼并不是個普通人,相反她是個推理能力極強,非常善于從蛛絲馬迹中發掘真相的優秀探員。王風,或者說王風的力量,違背了這個世界的一般原理,更像是來自于其他世界的力量……聯系到蕭煜不小心說出口的這句話,好像能讓她觸及到一點真相。蕭煜帶着點笑意看着她,那張和蕭煥非常相似,氣質又截然不同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心思:“小丫頭,你還挺聰明。”他隻說了這一句話,就帶着笑不再說下去了,而這句話聽起來像是承認,仔細一品味,卻又并不完全是。所以說淩蒼蒼這樣的實幹派,最怕的就是遇到蕭煜和蕭煥這樣的政客,他們永遠有本事把一句廢話,說得好像煞有介事。最終淩蒼蒼還是放棄了追問,反正她和蕭煥在一起的時間還長,他身上或者身邊,有什麼她未完全了解的謎題,也可以算作是留給未來生活的期待和樂趣。一周後,他們的飛船順利抵達了地球首府,再一次站在熟悉的大地上,淩蒼蒼一瞬間有種錯覺,好像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能感覺到腳下堅實的土地,正在源源不斷地向自己輸送着能量,猶如一個母親敞開着懷抱,迎接從遙遠星辰中歸來的遊子。在這種神清氣爽中,淩蒼蒼擡手摟住了自己身旁這個人的腰,擡起頭對他微笑:“皇帝陛下,我們是不是已經算是進入假期了?”蕭煥輕笑着,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如你所願。”這一次他們的月球和火星之行,在整個人類的曆史上,也并不能算是完全沒有意義。就是在這兩次訪問過後,蕭煥開始為提高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公民的生活質量和政治地位呼籲和奔走。聯邦皇帝沒有行政權力,卻有着任何人和機構都無法比拟的号召力,在他的積極推動下,月球基地和火星基地的公民待遇不但得到了提高,兩個基地在地球聯邦中的政治地位,也開始日益重要了起來。這些在當代看來并不是太重大的改變,對後世造成的直接影響,就是太空開發重新回到了人類的視野裡。在經曆了開發月球基地的小心謹慎,還有開發火星基地的挫敗蕭條後,人類終于又開始釋放征服的天性,不僅擴建了這兩個現有的基地,還在太陽系内建造了更多的太空基地。直至很多年之後,随着科技的進一步發展,人類繁衍的腳步終于走出了這個小小的恒星系,走向了更廣闊的宇宙星辰之中。人類曆史中的很多事情,包括那些影響了人類未來的轉折點,有時候并沒有在當代表現出太過轟轟烈烈的巨變。而是經過人類中一些卓有遠見的領袖的耐心籌謀,通過這樣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最終得以實現。然而現在,這些都還非常遙遠,有的隻是這顆美麗的蔚藍色母星,和安定富足的地球聯邦,還有淩蒼蒼眼前的這個人。她所深愛的終身伴侶,他有着足夠她用一生去發掘的廣博又瑰麗的心胸和智慧,還有她迷戀不已的完美外表,她湊上去吻他帶笑的薄唇,笑着去擁抱他:“蕭大哥,我覺得這次我們會有更多時間了。”蕭煥沒問她指的到底是什麼,是這次休假可以有更多時間獨處,還是這一次他們終于可以有更加漫長的一生,來陪伴對方直至百年之後?他隻是含笑抱着她的身體,眼底是濃重的寵溺:“是的,我們有更多。”番外:皇帝和皇後的日常一、無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曾經在大武的世界裡,蕭煥還是鳳來閣主的時候,江湖上有句傳言:鳳來閣的白遲帆白閣主武功蓋世、智謀無雙,還精通醫術,天下間除了生孩子,沒有他不會的事情。換到了現在的世界裡,那就是皇帝陛下不僅是超級演說家,超S級的機甲駕駛員,還是能拿手術刀的心外科醫生,簡直完美得讓人心動,并且隻要皇帝陛下願意,連生孩子他都可以做到。淩蒼蒼雖然經常在腦子裡幻想蕭煥懷孕的樣子,但也僅限于想想而已,畢竟懷孕對男人的身體來說負擔更大,蕭煥的身體又一直不是很好,她舍不得。然而這天連帶太上皇和皇太後兩位一起,幾乎所有人都聚在蕭煥居所的客廳裡喝茶聊天,順便逗逗熊貓小煩。因為窗外正下着大雪,披了件披風還用着抄手的太上皇陛下突然就悠悠開口說:“說起來當年我懷着煥兒快生的時候,也是下這麼大雪啊。”他話音剛落,淩蒼蒼一口茶就噴了滿桌子,覺得自己眼珠子都要掉出來:“德、德綸陛下……您說什麼?”蕭煜還是微微笑着,态度十分随意:“我懷着煥兒的時候啊。”他一邊慢吞吞說着,一邊還又微挑了下唇角。蕭煥的五官很像父親,蕭煜卻有一種和蕭煥截然不同的氣質,比如他這麼挑着唇角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潇灑,富有魅力又充滿誘惑,像一個僅靠微笑,就能勾走少女芳心的情場高手。很可惜,他臉上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說的話題卻是關于他懷孕的。這種巨大落差感讓淩蒼蒼的唇角不由自主抽了又抽,才又試探着小心地問:“我記得蕭大哥跟我說過,他是用人工智能子宮孕育的?”當蕭煜提到這個話題的時候,蕭煥就微微皺了眉,當淩蒼蒼提問後,他的眉心蹙得就更緊了,卻微微側過了頭,并沒有回答。蕭煥的這種态度讓淩蒼蒼心裡一涼,果然蕭煜微勾着唇角又慢吞吞地說:“果然煥兒最抵觸這個話題,都不肯告訴你。”他還又歎了口氣,顯得非常隐忍又體諒兒子:“不過被男人生出來這種事情,可能煥兒還是接受不了,當初他剛知道的時候,很久都沒理我呢。”淩蒼蒼一邊聽蕭煜說着,一邊就同情心爆棚,不自覺帶了點譴責的目光去看蕭煥。原來他對蕭煜态度不好,竟然是因為這個,要知道就算現在醫療技術發達,男人生孩子也還是比女人辛苦很多好不好?他竟然這麼不體諒蕭煜,實在是有點不孝順。蕭煥無聲地抿緊了薄唇,在閉了閉眼睛後,才終于低聲開口:“爸爸,蒼蒼很誠實善良,她很尊敬你,請不要開這種玩笑,她會當真。”他話音剛落,那邊蕭煜已經笑得前仰後合,快要從沙發上滾下去了:“小丫頭真的相信煥兒是我生的了,我的天……”可能是他的樣子實在太嚣張了,在一旁聽到動靜的陳落墨走過來,把他懷裡快要掉下的抄手拿了過去,又随手塞了一杯熱可可給他,然後淡淡開口:“你要真的這麼喜歡生個孩子的話,現在開始準備也不晚。”蕭煜頓時就不再敢說話,捧着馬克杯又開始微微笑着裝大尾巴狼。在一旁目睹了全部過程的蕭千清托着腮百無聊賴地“呵呵”笑了兩聲,倒是庫莫爾還不知死活地去恭維蕭煜:“歸先生就是厲害啊,說得好真我都快信了呢。”快信了……言下之意,還是沒信,所以一屋子人真信了的仍然隻有淩蒼蒼。在遭受了這種精神創傷後,淩蒼蒼覺得自己腦袋上面的黑線多得都要掉下來了。她不敢去埋怨罪魁禍首蕭煜,隻能去找庫莫爾和蕭千清的茬:“你們倆怎麼還在這裡住着?不是說了讓你們去朱雀宮嗎?房間都不夠了!”庫莫爾頓時做出了很委屈的神情:“可是你們都在這裡啊,我一個人去住朱雀宮的來賓館豈不是很可憐?”蕭千清就更理直氣壯了:“我伯父伯母都在這裡,我為什麼要去朱雀宮,再說這裡本來就有我的房間!”他那個房間明明是之前李宏青偶爾留宿的時候會住的,雖然李宏青和蕭熒的戀情基本上已經處于已經大家都心知肚明的階段,但畢竟還沒結婚,李宏青還沒那個狗膽當着太上皇和皇太後的面住進他們心愛小女兒的房間裡去,之前都睡在客房的。現在李宏青的房間被蕭千清搶了,每天隻能依依不舍地回自己家裡去住。再說蕭千清,他不是一直很挑剔?月間宮那麼大都不夠他禍害的,現在整天窩在那個小客房裡不覺得憋屈麼?還有庫莫爾……也是享受至上,金堡壘都不嫌大的一号人物,現在憋在比蕭千清那間還小那麼一點的備用客房裡,也賴着不走。說起來,這棟房子是蕭煥和她的私産,也就是他們兩個是房子的主人,蕭煜和陳落墨住進來已經算是公婆強行打擾小夫妻生活,現在還捎帶上堂弟和某政治盟友,這日子簡直沒辦法過了。庫莫爾在旁繼續眨着眼睛裝可憐,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淩蒼蒼定義為“某政治盟友”。二、淩探員的一天當他們的休假結束,而那群親屬和無關人士還賴在蕭煥跟她共有的寓所不走後,淩探員就開始了壓力頗大的生活。每天7點45分:淩探員會在終端器的鬧鈴聲中醒來,在不甚清醒的狀态下,依靠本能走到浴室,抓住已經先她幾分鐘起床并收拾清爽的皇帝陛下,來一個提神的長吻。8點10分,她會洗漱完畢,穿戴一新出現在樓下的餐廳,智能機器人會送上頭天晚上根據個人口味訂制好的早餐。淩探員偏愛咖啡和小籠包的混搭,這會讓她精力充沛地開始新一天的工作。而皇帝陛下則每每選擇享用燕麥粥和水果片,非常健康并且口感甜蜜。如果說這個時段有什麼是讓淩探員讨厭的,那就是餐廳裡經常會鬧哄哄地擠了七八個人,并且裡面還有兩個最讨厭的人會時不時說幾句暧昧不明的話,用來調戲坐在她身邊的皇帝陛下。8點45分,淩探員會和皇帝陛下分頭駕駛近距離飛行器,出發離開居所。8點55分,淩探員會準時通過“莊園”的安保系統,正式進入一天的工作。皇帝陛下則用另一條通道進入自己的長官專屬辦公室。9點整至12點整,是淩探員上午工作的時間,她今天沒有出外勤,在辦公室裡處理各種線索信息,認真思考的時候将一頭順滑的黑發都撓得亂了。12點整至13點整,是午休和午飯的時間,時間一到,淩探員就動如脫兔般上了樓。皇帝陛下準備好了兩個人的工作午餐,淩探員在狼吞虎咽的同事,抽空對他上下其手——家裡人太多,從早晨開始到現在,她才剛抓住一點跟他獨處的時間,就算這裡是辦公室,她也不想再忍了。皇帝陛下注意到她亂糟糟的頭發,用手指替她整理了一下。13點整至18點整,又是嚴肅的工作時間,下午淩探員和自己的搭檔慕顔探員一起出了外勤,調查了幾條線索,初步得出了案件的推論。19點30分,因為案件進展未能按時下班的淩探員和搭檔慕顔探員,終于在追蹤一個嫌疑人未果後,決定下班等待明天繼續調查。20點10分,拖着略顯疲憊的身體,淩探員終于回到了家中,等待她的是早就吃過晚飯的衆人。淩探員一邊吃着衆人剩下的晚餐,一邊忍氣吞聲地承受他們關于她晚歸是因為七年之癢、外出買醉等等的調侃——聯邦案件需要嚴格保密,她不能透露細節。皇帝陛下沒有出面替她解釋,而是微笑着在一旁圍觀她的窘迫。21點30分,在練功房對着沙袋發洩了一陣子的淩探員,找到機會将皇帝陛下一個人堵在了洗手間裡,然後質問他剛才為什麼不幫自己說話。皇帝陛下用吻回答了這個問題,掩蓋了他其實偶爾也會有點惡劣,想要看她笑話的心理。22點整,很快就忘記煩惱的淩探員和皇帝陛下一起,去溫室裡看望了熊貓小煩,小煩已經幾乎是一隻成年熊貓了,雖然還是很可愛,但體型确實有些太大了,整個撲向皇帝陛下的時候,吓得淩探員沖過去把它擋住了。22點30分,淩探員和皇帝陛下一起會房間,進到浴室裡洗漱準備晚上睡覺。23點整,憋了一天的淩探員終于能倒在床上,向她早就肖想了一整天的懷抱撲了過去。辛勤而又充實的一天眼看就要過去了,是時候給自己一點應得的獎賞了。三、兄長來訪在家裡那一堆親屬和“政治盟友”還沒離開之前,首府的春季就來臨了。而放了春假的淩絕頂上校也給妹妹淩蒼蒼打來一個親切的視頻電話,表示自己要來看望她,順便再“看看我那個妹夫,呵呵”。“那個妹夫”也就罷了,為什麼最後還要加個“呵呵”,聯想到自己哥哥說出這句話時的表情,淩蒼蒼覺得蕭煥很可能,要面對一些來自她自家親哥哥的壓力。她這麼一想,才又想起來,雖然她和蕭煜、陳落墨甚至蕭熒相處得都很好,但反觀蕭煥,跟她的親人們相處得卻有些一言難盡。按說長袖善舞的皇帝陛下簡直是萬人迷走到哪裡都讨人喜歡,但偏偏淩家的兩位男士,對他的态度還真不能說很親切。淩雪峰就不用說了,雖然他在聯邦大學做政治學教授的時候,也算教過蕭煥,他們還能夠算是政治同盟,但也僅止于此了。淩雪峰和蕭煥的會面,從來都是在朱雀宮官方進行的,私下裡雖然會有些視頻通話,那措辭和語氣跟官方會面并沒有什麼差别。每一次兩個人都客客氣氣地稱呼對方“皇帝陛下”,“首相大人”,每一次兩個人都互相笑得矜持又優雅,生怕給人看出來他們已經是翁婿了一樣。好吧,淩蒼蒼自己跟淩雪峰的關系就不是多好,私下見面也很少,所以她也沒動什麼改善兩個人關系的心思。但淩絕頂……别說大武世界裡了,就是現實世界裡,淩蒼蒼也記得小時候淩絕頂和蕭煥的關系是不錯的。在當年總進出朱雀宮的那一群小孩子裡,隻有淩絕頂和蕭煥年齡是相近的,男孩子們的友誼建立起來總是很迅速,淩蒼蒼隻記得在一起練功切磋過體術後,淩絕頂就跟蕭煥有點勾肩搭背的情誼了。可惜在他們母親出事後不久,淩絕頂就申請軍校離家,從此後似乎再也沒有跟蕭煥有過私下的聯系。現在一晃十年過去了,蕭煥已經從皇太子變成了聯邦皇帝,名義上的軍方元帥,淩絕頂也順利入伍,進入精英機甲軍團,軍銜升至上校。按說在蕭煥經常會視察慰問軍團,淩絕頂身為青年一代的佼佼者,應該是跟他有些接觸的,但兩個人還是沒能重拾舊日的友誼。想到淩絕頂在通話時的态度,淩蒼蒼決定在他來之前,先去問下蕭煥。告訴他淩絕頂會在周六一大早前來拜訪後,淩蒼蒼就問:“你跟哥哥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蕭煥卻還是一貫溫文爾雅地微笑着,看不出絲毫端倪:“應該沒什麼吧。”應該?這算是什麼回答?在淩蒼蒼的狐疑之下,這一天還是很快到來了。淩絕頂身為一個現役軍人,自然是非常守時的,說早上9點鐘到就是9點鐘到,一分不早一分也不晚。當站在他們家的會客室裡,淩絕頂先是禮貌又尊敬地向前來一起迎接他的蕭煜和陳落墨問了好,然後就非常冷淡地對蕭煥點了點下巴:“皇帝陛下。”看這個态度,别說尊敬了,連客氣都不客氣了。蕭煜還是非常有眼力的,看到他這個态度,就微微笑着說:“絕頂和蒼蒼也好久沒見了吧,我跟你伯母在這裡你們孩子們難免拘束,就不打擾了。”說完就攬着陳落墨的腰飄然遁走,留下爛攤子給自己兒子去了。等父母離開,蕭煥就對淩絕頂笑了笑,神态和語氣柔和:“絕頂,好久不見。”沒了長輩在場,淩絕頂更沒好臉色對他,隻是“呵呵”笑了笑,話聲中帶了諷刺:“皇帝陛下既然日理萬機,就沒必要跟我這個不識相的小軍官叙舊了吧?”面對他這樣明顯的敵意,蕭煥也還是溫和微笑着:“絕頂,你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麼認為。”淩絕頂臉上的諷刺更重了些:“是嗎?那就是因為陛下娶了我妹妹,所以不得已要跟我這個妻子的哥哥搞好關系了?”淩蒼蒼在旁邊看着,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測:她哥和蕭煥之間絕對還曾經發生過什麼誤會。果然蕭煥還是溫和笑着,又輕聲補上了一句:“絕頂,無論你是不是蒼蒼的哥哥,你都是我珍視的朋友,我說過……我雖然不能跟你進行一對一的模拟戰,但無論你有什麼其他要求,我都可以彌補。”他不提這個也就罷了,提了淩絕頂的情緒就更暴走了起來:“跟我對戰需要彌補?陛下到底是對自己的戰力有多自信?别忘了A級和S級在我眼裡并沒有多麼不可逾越。”說起來淩蒼蒼這個哥哥也是傳奇式的人物,雖然他的評級隻是A級,但他卻在模拟戰中挑戰并戰勝了不止一個S級的駕駛員,在軍中享有“最強A級”的稱号。聽他們的對話,淩蒼蒼差不多也有些明白他們的矛盾根源了:大概是成年後的淩絕頂曾經對蕭煥提出過挑戰,卻被他拒絕了。淩蒼蒼了解自己的哥哥,淩絕頂雖然好勝心強,但卻并不是這麼簡單就記恨别人的人,他對蕭煥的拒絕如此耿耿于懷,很有可能是因為他内心深處還把蕭煥當做是少年時的好友。時隔多年,當初拍着肩膀一起練功的好兄弟,卻連一次模拟戰都不肯跟自己進行,确實是挺傷人的。更何況兩個人之間還橫亘着上下級的身份差距和機甲級别的差異,于是淩絕頂很可能認為蕭煥是看不起他。淩蒼蒼摸着下巴想了又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貿然插手,她是蕭煥的配偶,又是淩絕頂的妹妹,如果她硬要兩個人講和的話,他們也是會勉強握手言和維持表面的和睦。但他們的心結卻會一直都在,假如蕭煥和淩絕頂對彼此的感情還很在意的話,這顯然并不好。在她保持沉默的時候,蕭煥已經又開口說:“絕頂,我知道你很強,我那天拒絕你,是因為有别的狀況……”他話音未落,淩絕頂已經又冷笑着:“既然那天是有别的狀況,今天就沒有了吧?模拟戰沒辦法進行,肉體搏擊總可以吧?皇帝陛下不要說你高貴的身體不方便跟我肉搏。”他提到這個,淩蒼蒼就“呃”了一聲,想開口解釋說蕭煥的身體在上次血誓後還沒有完全恢複,今天也并不是個合适的時機。她才剛開口,蕭煥顯然就想到她要說什麼了,擡手制止了她,并繼續對淩絕頂微笑着說:“當然不會,我很樂意。”好吧……也許男人之間要解決問題,再沒有什麼比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更簡單有效了。淩蒼蒼于是就不再試圖勸阻,清了清嗓子改口說:“正好家裡有練功房,你們要不要先準備一下?”那兩個人顯然并不需要怎麼準備,淩絕頂已經憋了很久了,二話不說脫下軍裝外套,扯開了襯衫的紐扣,就表示自己可以了。蕭煥也隻是脫下了外套,就和他一前一後進了練功房。淩蒼蒼負責任地幫他們拎着外套在旁邊觀戰,以免他們打得起興了,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淩絕頂周一就要回軍團歸隊,蕭煥也時不時就要出鏡,無論是誰被打花了臉都不好。好在這兩個人都算體術格鬥大師,并不會像街頭的潑皮無賴一樣亂打,一出招都能保證打得好看又有技術含量。淩蒼蒼深知蕭煥的實力,平時也跟哥哥練習過,一旦他們打了起來,她才在旁邊連連咋舌表示淩絕頂平時跟她對打的時候,真的是讓了她不少。也不得不說,淩絕頂能以A級的資質在模拟戰中戰勝S級,他自身的格鬥技巧和戰鬥直覺簡直是逆天的強悍。淩蒼蒼在旁邊看得大開眼界,還得小心被他們的掌風掃到。淩絕頂是全力以赴,蕭煥也并沒有刻意退讓來讨好他,最後定下勝負的,還是他一記側掌,切在淩絕頂肩頭,直接讓他踉跄着半跪在地,隻能認輸。雖然并沒有打赢,也氣喘籲籲精疲力竭,淩絕頂的神色卻比剛才要暢快多了,對着蕭煥也再沒有那種冷漠的諷刺,幹脆直接坐在地闆上,擺了擺手:“好了,我居然還是赢不了你。”蕭煥額上的汗水染濕了碎發,呼吸急促也非常疲憊的樣子,卻還強自站着,并沒有像他那麼灑脫得就地坐下,而是微微勾了唇:“我說過你總是赢不了我……”這麼意氣風發的話音剛落,他卻悶悶地咳了一聲,沖口就把血吐在了地上。淩蒼蒼萬萬沒想到隻是一場切磋而已,他都能把自己弄吐血,他們的距離也隔着半間屋子,她把手裡的衣服都扔了也來不及沖過去抱住他。淩絕頂的反應卻比她快上很多,在蕭煥的身體傾倒下來之前,他就焦急萬分地喊了一句:“雲從!”一個前撲過去,把蕭煥接住了沒讓他直接倒在地闆上。被淩絕頂抱着半躺在地上,蕭煥又側頭把嘴裡的殘血咳了出來,還對他笑了笑低聲說:“抱歉……現在身體不是很好了,要赢你還真需要費點勁……”就算是淩絕頂,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出來,愣了愣之後,又氣又急:“為了赢我,你還真是拼啊!”蕭煥還是微笑着,費力地擡手去握了握他正抱着自己的手臂:“既然約好了每次都要全力以赴……”淩絕頂又愣了下,突然融會貫通了:“你……那次在軍團拒絕我的模拟戰請求,不會就是因為現在這種情況吧?”蕭煥還斷斷續續咳嗽着,勾了下唇角:“是啊,總不能讓軍團的所有人都看到他們的皇帝變成這種樣子……”淩絕頂也是要氣笑了,咬牙切齒:“所以你認輸一次都不肯?”蕭煥倒還是笑得溫和淡定,輕聲說:“對你認輸?那怎麼行……”他還真是有原則情真意切……淩絕頂都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發飙了,末了隻能吸了口氣說:“你的情況嚴重嗎?”蕭煥搖了搖頭,他有力氣說話,臉色也緩和了一些過來,還能又微微笑了笑:“脫力而已,沒事的。”淩蒼蒼也在旁注意着他的狀況,這時候才插了句嘴:“我通知郦先生過來了。”蕭煥的臉色又微變了變,然而已經晚了,郦銘觞氣急敗壞的聲音已經在房間門口響起來:“臭小子又把你自己折騰出什麼花樣了!”話音還未落,他又看到了淩絕頂,聲音頓時又提高了一個八度:“淩小子也在?一定是你折騰他的對不對?你們兄妹最擅長的就是折騰他!”他聲音太大,一瞬間淩蒼蒼以為他要沖過來一巴掌拍飛淩絕頂,但還好,他隻是站在門口對淩絕頂側了側下巴:“既然折騰完了,幫我把他弄到樓上去!”身為這些孩子們幼年的家庭醫生,郦銘觞顯然積威頗深,淩絕頂乖乖地把蕭煥抱起來送到樓上。郦銘觞用治療儀給蕭煥做了個檢查,發現他确實并無大礙後,又将他連同淩絕頂一起罵了一頓,又因為淩蒼蒼是淩絕頂的妹妹,當然也陪着被罵了幾句。等他終于走了,一直閉着眼睛試圖裝昏迷的蕭煥這才睜開眼睛揉了揉額頭,頗有些劫後餘生地開口說:“總算沒有想起來給我開中藥……”淩蒼蒼在旁邊托着頭幽幽說了句:“你要是實在想喝,我可以現在去跟郦先生說。”蕭煥轉而溫和地對她笑了笑,聲音柔和:“蒼蒼,抱歉又讓你擔心了。”他還真明白這個萬能金句好用,淩蒼蒼噎了一下,擡頭在他唇邊輕吻了下:“好吧,看在這次是哥哥跟你一起胡鬧的份兒上,就放過你。”然後她總算能得到空閑,轉頭對淩絕頂說:“哥,我聽到你剛才叫蕭大哥‘雲從’了。”“雲從”是大武世界裡蕭煥行走江湖時的化名,也是他的表字,現實世界則并沒有人知道,能喊出來“雲從”,就可以證明淩絕頂也得到了大武世界的記憶。淩絕頂也不打算隐瞞,也點了下頭:“前一陣子睡覺的時候都想起來了,開始我還以為是自己臆想,後來火星基地的那個研究員文森特給我通話告訴了我前因後果。”淩蒼蒼頓時愕然:“文森特不是告訴我們說lambda—11很少了,除了德綸陛下和皇太後之外,隻夠恢複郦先生一個人的記憶嗎?”淩絕頂“嗯”了一聲,腦袋上有些黑線:“文森特跟我通話的時候是這麼說的,省一省發現額外多出來兩個人的分量,幹脆給我和父親用了,省得隻有陛下的親人恢複了記憶,你的親人卻沒有,比較公平。”對此淩蒼蒼隻能用無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了,依照大武世界裡淩雪峰和蕭煥的矛盾,還有淩絕頂和蕭煥的關系,文森特确定不是故意給蕭煥添堵的?說好的腦殘粉呢?這是粉到深處變成黑了吧?蕭煥對此倒不意外,反而伸手握住了淩絕頂的手,微笑了笑:“這樣也好,那些在江湖上和絕頂一起度過的回憶,就不是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了。”淩絕頂臉上還是有些别扭,卻順勢也握住了蕭煥的手,看那樣子實在不舍得松手:“雲從,我……一半氣你不把我當朋友不肯讓我分擔你的痛苦和責任,一半氣我自己太傲氣,到最後都沒能去見你。”說起來在大武世界,淩絕頂自從和蕭煥因為淩蒼蒼鬧翻後,就再沒有跟他有過私交,私下相見也多是冷漠以對,以至于後來蕭煥病重辭世,所有人都到了,淩絕頂卻還是徑自在滇南坐鎮兵營,沒有回來見他。蕭煥還是握着淩絕頂的手,微笑看他:“沒關系的,絕頂,不管見不見我,我都知道你還沒忘記我們舊日的情誼。”淩絕頂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眼中似有淚光:“雲從……”徹底被邊緣路人化的淩蒼蒼在一旁抱着胸,認真開始思考除了庫莫爾、文森特還有蕭千清之外,她是不是該考慮防備下自家親哥哥?畢竟血緣相同,也許他們對伴侶的審美也會高度重合……考慮到在大武世界裡,淩絕頂跟蕭煥認識沒多久,就趁醉想把他拖到床上去,這個可能性還真不小。四、熊貓小煩的自白我是一隻熊貓,我有個名字叫做小煩。雖然這是我的女仆人給我取的名字,但我懶得管這些事情,愛叫主人我什麼就叫吧,反正每天準時進貢給我新鮮的竹子和牛奶就夠了。我出場不多,存在感卻超強,為什麼呢?因為我萌啊!像我們這樣的滾滾,隻要負責萌,自然會有大量的奴仆争着搶着過來侍奉我們,讨好我們,有時候簡直是種困擾,太受人喜愛也很煩啊。說起來我所有的仆人中,我還是最喜歡那個長得最好看的男仆。什麼?熊貓的審美怎麼能分辨出來人類是不是好看?那是當然可以的啦,告訴大家一個小秘密,我們是靠氣味來挑選喜愛的奴仆的。那個男仆……他身上的味道真的很迷人啦,我好喜歡抱着他的腿,蹭一蹭他的身體,如果能把他撲倒在地上盡情磨蹭,那就更好啦。雖然别的人類看起來好像很尊敬他的樣子,還叫他“陛下”,但他永遠是我最忠實的仆人。因為他不但建造了供我一隻熊居住的寬敞房子,還每天都來面見我,撫摸我的皮毛,揉揉我的耳朵來讨好我。可惜前一陣子他離開了好久,我每天都很煩躁,做我的仆人難道還要休假嗎?我準他不來面見我了嗎,簡直可惡!在我發了好幾天脾氣後,終于有一個味道跟他很像的男仆人代替他安撫我,讓我的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聽他們說話的意思,這個味道跟他很像的新男仆是他的爸爸?不管啦,反正他們要世代做我的仆人,以後如果有小的仆人,也要繼續侍奉我,給我抱腿,蹭腰,蹭到爽為止!好消息是最近他終于回來了,我要好好地抱着他蹭一蹭,補回來這些天欠下的份額,順便提醒他自己仆人的身份,不可以再離開我這麼久,主人我也是會生氣的!淩蒼蒼:“蕭大哥,我們回來後小煩好像更依賴你了啊,不會是真的把你當成她爸爸了吧?”在小煩的熊抱中,仍能維持風度和美貌的皇帝陛下微笑着:“我倒覺得也許是當成别的什麼了吧?”淩蒼蒼:“小煩走開!那個男寵是我的,你一隻母熊跟我搶個毛線搶!”五、暧昧對象總歸是個尴尬的話題從火星基地回來後,淩蒼蒼才得知羅冼血已經聯絡蕭千清,在文森特的建議下,和羅顯進行了融合。說是“融合”,其實過程卻是非常難以形容的,因為按照文森特的理論,羅冼血隻是和羅顯在約定好的場所見了一面,為了尊重他們,場所并沒有在實驗室裡,而是在他們自己約好的咖啡館。當他們互相看到對方的那一刻,在場的人還是能看到有兩個人互相凝視的,然後沒有任何現象和特異的事情發生,就隻剩下一個人了。文森特說這是因為他們都意識到了這不是一場玩笑或者鬧劇,而是真的存在另一個自己,然後根據宇宙自身的修正邏輯,他們變成了一個承載着兩個世界記憶的同一個人,就像他們這些得到了大武世界記憶的人一樣。反正淩蒼蒼聽得有些頭疼,感覺這已經超出了科學的範圍,進入了玄學,然而最終羅顯和羅冼血确實變成了一個人,這是個不争的事實。而據說融合後的羅顯,不僅記得羅冼血在大武世界的記憶,還記得羅冼血在現實世界裡的記憶。不管怎麼說,淩蒼蒼都很關心羅冼血或者說羅顯,等回來後沒幾天,她就特地撇下蕭煥,跑去跟羅顯見面。他們剛回來沒幾天的時候,蕭煥的身體自然是還沒與恢複,在早餐時他聽說她要去見羅顯,就咳了幾聲,臉色也像是蒼白了幾分,卻還是微笑着:“蒼蒼,祝你今天玩得愉快。”淩蒼蒼挑眉看了看他,她覺得有必要糾正下蕭煥這種凡事不喜歡直說的性格,于是就笑了一笑,很潇灑地揮揮手:“謝啦。”然後吃完早餐,她就收拾一新,在蕭煥溫柔的注視下揚長而去。羅顯當然還是在首相府上班的,特地跟她父親請了半天假出來見她,他下午還要去上班,因此穿得西裝革履,坐下就把領帶扯松了點出口抱怨:“首相閣下怎麼還是這麼喜歡充分發揮每個人的價值,我每天都要累掉半條命。”他的外表是羅顯的外表,說話的語氣也是羅顯的語氣,并沒有什麼異樣,淩蒼蒼有些遲疑地開口:“冼血?”羅顯沖她一笑:“大小姐?”這就是羅冼血的語氣了,帶着幾分淡漠,和幾分玩世不恭。淩蒼蒼确定面前這個真的是羅冼血和羅顯的合體,還是有幾分感慨:“原來真的能融合啊。”羅顯聽着就笑出了聲:“怎麼?害怕文森特騙你?他沒必要說這麼顯而易見的謊言吧。”淩蒼蒼一想也是,就接着問:“冼血,你怎麼突然決定要融合了?之前不是說想自己走走嗎?”羅顯很無所謂地攤了下手:“雖然我是想走走,但你不要忘了我身上背着命案,而且還沒有正式的聯邦居民身份,像個老鼠一樣東躲西藏或者配合官方進行複雜的調查,還不如幹脆融合算了,反正羅顯有正當的身份,還是首相府的人,誰也不敢随便動。”他說完就又歎了口氣,有點後悔的樣子:“隻是我沒想到首相閣下還是這麼會壓榨人,每天的工作都那麼多,累得像條狗一樣,早知道就算躲躲藏藏也再逍遙一陣子了。”不管是現實中的羅顯,還是大武世界裡的羅冼血,都是有些随性,或者說憊懶。之前淩蒼蒼就沒少聽他抱怨工作量大,現在也還是一樣。現在晉升為工作狂的淩警探偷笑了一下:“也還好吧,首相府工資也高啊,分分鐘買大房子買豪車。”羅顯顯然也對薪酬比較滿意,點了點頭很感慨地:“這倒也是,不用殺人就可以賺錢,簡直太完美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言論,旁邊的顧客都聽到“殺人”的字眼,都開始有點驚訝地向他們兩個看過來了。淩蒼蒼頓時就不敢把話題再往那上面扯了,又跟羅顯聊了點日常的話題,然後就結賬出來。時間還早,他們就到旁邊的公園裡散步,走在春季正在盛開的玉蘭花樹下,淩蒼蒼略微慢了幾步,走在羅顯後側一點,然後突然擡手向他後頸切去。原本走着像是沒有察覺的羅顯,在她的手接觸到自己的後頸之前,就擡手看也不看地牢牢扣住了淩蒼蒼的手腕,笑着開口:“我不是說過嗎?要偷襲我,你還早了一百年。”淩蒼蒼也不過是試探一下他的反應,畢竟言辭可以作假,但身體的技能不會,羅顯并沒有接受過搏鬥訓練,羅冼血卻不同,哪怕是換了身體,他還是古武術大師,這點騙不了人。她清了清嗓子撤回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我怕是冼血失蹤了,你和文森特一起騙我。”羅顯回頭看着她笑了笑,突然說:“蒼蒼,如果羅顯和羅冼血不是一個人,你更在意誰一些?”淩蒼蒼挑了下眉頭:“那麼羅顯和羅冼血,你現在更是哪一個一些?”她反應倒還真是快,羅顯一下子被問住,隻能笑着說:“好吧,這個問題你也可以問你自己,到底你是大武的蒼蒼,還是地球聯邦的蒼蒼?”淩蒼蒼笑了起來:“答案當然是……都是。”羅顯也笑:“那麼我的答案也是一樣,我并沒有更是哪個一些,我就是我,如此而已。”他說完,和淩蒼蒼相視一笑,又擡手擊掌,一切盡在不言中。淩蒼蒼的私心裡,其實還挺樂見羅顯和羅冼血變成一個人,畢竟那個羅冼血在大武世界裡剛經曆過瀕死,心境其實絕望又偏激,還帶着對新世界無所适從的迷惘。而羅顯則樂觀豁達,心理狀況很陽光積極,如果他們兩個的記憶和人格融合,變成了一個人,那麼也許羅冼血的心理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她并不自私,不希望留着一個單戀着她,卻絕望的羅冼血,希望看到一個并不繼續戀慕他,卻快樂又充實的羅顯。他們的手掌握在一起,羅顯卻突然一拉,将她拉到自己的懷中抱住,他的懷抱并沒有什麼侵犯的意思,擁抱也是現代人常用的禮節之一,所以淩蒼蒼沒有刻意躲開。但抱着她的身體,羅顯卻俯在她耳邊輕聲說:“蒼蒼,告訴你一個秘密,不管是羅顯還是羅冼血,都喜歡着你。”淩蒼蒼的身體略微僵了一下,他們這個朋友間的擁抱也恰巧在這時自然地結束了,羅顯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出來見我,咱們那位陛下難道沒有吃醋?”淩蒼蒼想到今天臨出門前,蕭煥那隐隐透着蒼白,卻仍笑得溫柔的臉,頓時有些心疼,外加頭疼:“說起來我不能跟你聊太久,久了回家也許蕭大哥就要吐血給我看……”吃醋的表現方式既不是說出來,也不是使性子給對方看,而是默默折磨自己……蕭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掌握着對蒼蒼的大殺傷力武器。羅顯聽着不由就笑了:“那可真是嚴重,估計你回去要好好哄一下了。”淩蒼蒼擺了下手:“沒事,按着強吻幾遍就不鬧騰了。”此刻正在家裡坐在房間裡拿着通訊器,聽着皇家侍衛隊傳來的即時消息,并且按着胸口間或輕咳一聲的蕭煥,還不知道自己将要被怎樣對待。他隻是微垂着眼睑,看着那張傳過來的,隔着很遠偷拍的羅顯和淩蒼蒼正在擁抱的照片,輕輕地抿了抿薄唇,又咳了幾聲。不到一個小時後,外出的淩蒼蒼就回來了,然後用脫缰野狗一樣的氣勢沖到蕭煥面前,抱住他在他略顯淡白的薄唇上就是一口。蕭煥接住她的身體,微微笑着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她就又吻住了他,這次是纏綿的長吻,狂風驟雨,意猶未盡。看過了無數本言情小說的淩警探認為,再也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有些事情是越說越錯,多說多錯,特别是關系到暧昧對象的問題,所以這時候就别啰嗦了,直接做才是對的。再然後……當然就是以滾到床上去做結局了。六、孩子們該來還是會來在他們回到地球兩個月後,也許是因為炮制不出新的話題,也許是因為所有的話題都不如皇帝陛下的私生活更受人矚目,于是媒體很快就不甘寂寞地提了出來:既然皇帝陛下不打算讓伴侶承擔聯邦皇後的責任,那麼皇儲的問題,兩個人準備怎麼解決呢?當淩蒼蒼在社交媒體上看到這個問題飛快地發酵,引起了超高的關注度和讨論度的時候,整個人是有些崩潰的。雖然她和蕭煥感情和睦,8小時之外的那種生活也非常和諧,但生孩子這個問題,她暫時還沒想過。蕭煥早就說過可以用人工子宮,這樣父母基本隻用承擔孩子出生後的工作就夠了,但……那也很多了好吧?就算有智能機器人保姆,還有人類的職業保姆可以雇傭代勞,但父母在兒童成長過程中的作用還是不可替代的。但皇帝是否生育孩子顯然并不是一個私人話題,這也是接受了崇高地位之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在蕭煥結婚之前,民衆津津樂道的是他什麼時候選定一個皇後,當他結婚之後,這個話題想當然地就變成了他什麼時候給大家帶來一個皇儲。當然淩蒼蒼完全可以對這些置之不理,就像蕭煥對這些話題從來都不在意一樣,但她顯然低估了民衆逼婚逼生所帶來的壓力。郁悶的時候,她跑去問蕭煥:“你以前是怎麼承受這種無孔不入的關注的?”蕭煥聽完隻是微微笑了笑:“從出生起就接受,後來它們就變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淩蒼蒼聽完默默翹起了一根大拇指:“陛下,你強的,你可以。”不過就算是時時刻刻都能做到完美狀态的蕭煥,可能也有點過度受關注後的逆反心理吧,不然他也不會弄個化名,還偷偷用化名去當特别調查處的長官。不然在大武世界,他也不會喜歡隐姓埋名地走天下,估計就是為了體驗籍籍無名的感覺。不管怎麼說,淩蒼蒼還是把那份關于未來的詳細規劃調整了一下,把“生幾個孩子”強行塞在了諸如“5年内成為高級探員”,“20年内保持破案率第一”等等日程裡面。她才不會說那是因為在恢複了大武世界的記憶後,她其實偶爾也會思念下曾經的幾個孩子的。她跟蕭煥的幾個孩子,也許是因為蕭煥親自負責了教導,都乖巧懂事得很,每一個還都因為遺傳優越,有一張天使一樣的面孔,光想起來心都要化了。即使如此,她還是有些猶豫,為此心神不甯了好幾天。蕭煥覺察到了她的情緒,就趁晚上兩個人躺在床上的時候,微笑着問她:“蒼蒼,你有什麼擔心的嗎?”淩蒼蒼正抱着他,在他頸邊蹭來蹭去,讓他身上那好聞的味道充分吸入到自己的鼻腔中,迷迷糊糊地說:“是啊,我在想如果我們用人工子宮,這個過程中肯定要選擇胚胎,不知道生出來還會不會是我們的孩子。”蕭煥輕笑了下,略微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蒼蒼,我也是人工子宮孕育的,我相信如果真的有命運的話,那麼命運還是會把他們帶到我們身邊。”他說的還真有道理,不管所處的環境是怎樣的,又是用什麼方式被帶到了這個世界上,他們仍然相遇并相愛,其他和他們密切相關的人,也都還是回到了他們身邊。淩蒼蒼知道她是多慮了,也許是所有父母在決定要孩子之前都會有的焦慮和糾結的過程導緻的吧。現在懷中抱着這個人,把吻落在他微涼的肌膚上,荷爾蒙的作用讓她整個人都有些飄然和燥熱,于是她終于放棄了思考,将吻繼續下移,落在他的鎖骨上,還有胸前赤裸的肌膚上。“蕭大哥……”她叫了一聲,然後就去吻他的唇。他也溫柔回應,帶着柔和的笑意:“蒼蒼,無論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的,不用擔心。”番外:一日囚徒淩蒼蒼是被窗外透進來的寒意弄醒的,當她睜開眼睛,仰望着床頂繡着金龍圖案的精緻帷帳,略微整理了下思緒。這裡是一個名叫“大越”的國家,她是這個封建帝國的統治者,也就是女皇帝,她還有一個皇夫,公卿望族蕭氏出身,現下被封為佑王。隻是她對自己的皇夫并不是很喜歡,不僅懷疑他在大婚前跟其他女子暧昧,還嫌他體弱多病不夠英武。所以即使每每把繁瑣的朝政丢給皇夫去做,她也還是諸多挑剔,順帶試探他是否有不臣之心,三五不時名為旁敲側擊,實為刁難訓斥一番。淩蒼蒼想着,就覺得有些頭疼,并且隐約感覺不對勁:哪怕再多不滿,她這樣是否涉嫌在婚内虐待自己的配偶?她還正發呆,就聽到外面響起了幾聲悠揚的鐘聲,這是辰時了,雖然今天不用早朝,但她也該起床開始一天的行程了。外面的侍女們捧着各種洗漱用具魚貫而入,她坐起來任由她們幫自己清洗整理,順便換衣服梳頭。領頭的那個梳着高高發髻的,應該是她的親信女官,趁着她梳頭的空檔,躬身在一旁說:“啟禀陛下,佑王殿下昨夜發病心悸,太醫說恐是動了胎氣急需靜養,故而佑王殿下差人來回禀,說今日恐怕不能來給陛下見安。”從銅鏡中看着自己的淩蒼蒼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唇角,哦,對了,還有個很重要的事情,她都差點忘了那就是——她的皇夫正懷着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的,這個世界裡不僅有女皇帝,連生孩子這種事情,都神奇地違背了生育規律,是由男人來承擔的。見淩蒼蒼沒接話,那個女官就以為她不高興,連忙又加了一句:“當然若是陛下不準,佑王殿下即使抱病,也還是會來叩見。”淩蒼蒼略微想了下,懷疑自己以往的表現是否顯得有些冷酷不近人情,才會讓别人以為她會這樣對待一個懷着他們共同的孩子的孕夫。為了避免造成誤會,淩蒼蒼連忙擡起手開口:“不必了,讓佑王安心躺着便是。”一邊說着,她還又加了句:“還是朕去看看佑王好了。”那女官神色略顯錯愕,卻還是很快應下來,讓其他人過去準備行轅擺駕。淩蒼蒼還端坐在銅鏡前,其實思維卻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她已經快要有了孩子,但為何從其他人的态度看起來,她之前居然并不關心自己的皇夫?難道說她真的有那麼讨厭這個皇夫?她皺了皺眉,隐隐覺得有些什麼更不對勁了。當她打扮完畢,女官來問她要不要用早膳的時候,她一擡手氣勢很強地:“去佑王那裡用!”女官顯然仍舊是錯愕的,但卻并沒有表現出來,得到命令後立刻就去執行了。皇夫居住的宮殿距離她住的正殿還真有點遠,甚至隔了小半個内湖。外面還下着雪,擡轎的仆役怕摔着陛下自然不敢走太快,淩蒼蒼一面百無聊賴地等着,一面覺得有些不耐煩。等她從行轅上下來,走入皇夫居住的一水殿中,那種不耐煩就變成了怒火:堂堂皇夫居住的地方,居然連炭火都燒不旺!難道不得皇帝寵愛的皇夫就可以被那些宮人們怠慢?不管怎麼說,她大步走着,聽到内室裡傳出來幾聲壓抑的低咳後,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聽到了她來了的通報,躺在床上的那個人正擡手按着胸口想要坐起來,微側着的身體顯得異常虛弱,還有被披散的頭發遮着的一半臉也蒼白得吓人。淩蒼蒼隻看了一眼就突然覺得異常心疼,幾步搶上去,在他坐起來之前就把人牢牢抱在懷裡。那個人側頭輕咳了聲,而後就擡起頭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這一眼,淩蒼蒼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心虛氣短:好像她幹了什麼非常對不起他的事情,所以連腰杆都要挺不直了。在這種情緒中,淩蒼蒼就清了清嗓子,低頭輕吻了吻他被冷汗濡濕的鬓角,放柔了聲音刻意讨好:“實在辛苦你了。”她說着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心裡早就醞釀已久的台詞:“你身子本就不好,還為我懷了孩子,更要着意留心身體啊。”那個人聽完這句話,又淡淡看了她一眼,被他這種看似平靜之極的眼風掃到,淩蒼蒼就下意識地一縮頭。她心裡同時又想到:雖然這個皇夫好像很受氣憋屈一樣,但為啥他身上的氣勢那麼強啊?她都有點招架不住。在看了看她之後,那個人還先咳了幾聲,才微挑了挑唇角輕聲說:“陛下言重了。”他的身體确實非常虛弱,就說了一句話,蒼白無色的薄唇就輕抿了抿,深吸了口氣,身子也更加無力得靠進她懷裡。淩蒼蒼連忙将手伸進他蓋着的毯子下面,用掌心抵在他凸起的腹部下面一點,緩慢地輸進去一道真氣。在這個世界裡,孩子在父親肚子裡的時候,需要得到來自母親的真氣,這樣才可以緩解父親懷孕的負擔和痛苦。果然随着她的真氣撫慰,那人的臉色漸漸好了些,靠着她閉目養神了一陣,他才攢了點力氣低聲開口,語氣很有些微妙:“陛下還記得我們的事情嗎?”淩蒼蒼正趁着這功夫好好打量她自己的皇夫,這一看不要緊,越看越着迷。她的皇夫真是個美人,完美無瑕的五官,溫文高潔的氣質,雖是帶着病容卻更增幾分别樣的魅力。她竟然将這麼一個大美人發配到這種偏遠的宮殿裡,而不是安置在自己身邊,這真是暴殄天物啊!聽到他低沉溫雅的聲音,淩蒼蒼才連忙回過了神,同時不自覺地舔了下嘴唇,清了清嗓子,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羞愧。順着皇夫的提問,她想了一下,她跟皇夫之間的事?難道說皇夫早就惱怒她多番猜忌苛待,所以抓着現在的機會發難詢問?這麼想着,她就試探性地開口:“以往是我不對,沒顧念着你的辛苦,以後不會了,為了咱們的孩子,我也會待你好些的。”她這番話,自問說得還是很貼心的,而且她跟皇夫說話,特地沒用“朕”,用了“我”自稱,更透着一股子纡尊降貴的親切,想必皇夫是會感動的。沒想到聽她這麼說,皇夫那雙深黑的眸子沉了沉,失色的薄唇也抿得更緊了,雖然微微勾了勾唇角,但看樣子并不像開心。她于是更加疑惑起來,怎麼這個本來應該像受氣包一樣的皇夫,看起來脾氣還挺大的,不那麼好哄。然而即使如此,她也并沒有生氣,對方是孕夫,身子還差成這樣,她要還是再對他發脾氣,那豈不是禽獸一般了?一面想着,她一面越發寬宏大量地……低頭在對方面頰上輕輕蹭了幾下。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這種動作多麼像向主人撒嬌的小貓,淩蒼蒼繼續很有女皇氣勢地說:“愛卿還沒用早膳吧,我讓人帶了過來我們一起用。”她一邊說,一邊還轉過臉向身旁的女官發威:“佑王本就怕冷,這屋子裡的火爐為何不熱?還不趕快燒旺了?要是佑王肚子裡的龍胎有什麼閃失,爾等提着腦袋來見朕嗎?”那些女官當然就趕快跪下來請罪,一溜煙去搬火爐拿裘皮什麼的去了。淩蒼蒼親自動手,将一領白狐披風蓋在皇夫的肩上,看着那純白色的裘皮将皇夫襯托得更加出塵脫俗,她頓時心情大好,又湊過去在那人的唇邊輕吻了吻。被她吻着,那人卻向一旁輕側了側頭,語氣雖然還是柔和的,卻并沒有什麼溫度:“勞陛下費心。”淩蒼蒼幾時被這個人這樣冷淡過,那清清冷冷的聲音澆在她頭上,把她滿腔柔情都澆得有些冷了。愣了一愣,她也稍微退開些距離,卻還是舍不得将那個人的身子放開,拿出來些帝王威儀準備震懾他一下:“佑王可還是心中有怨,在怪朕嗎?”她原本隻想小小施威,讓那人重新乖順柔和起來,卻沒想到聽她這麼說,那人卻還是絲毫不畏懼一般,反倒迎着她的目光看過來,淡淡地勾了下唇:“微臣怎麼敢?”聽聽這語氣态度,這何止是敢,簡直是太敢了。淩蒼蒼頓時騎虎難下,真的責罰他,她還是心肝疼很不舍得,不責罰,卻顯得她這個皇帝做得太沒威嚴了。她正沉着臉在這裡猶豫,那邊女官就過來跪下道:“啟禀陛下,杜學士在殿外求見佑王。”所謂杜學士,名字叫做杜聽馨,乃是當朝禮部尚書,官拜一品的大學士,也是皇夫的青梅竹馬。在皇夫和她大婚之前,曾一度跟這個杜學士來往甚密,兩人還險些成婚。這個杜學士本是外臣,并不能随意出入内廷,但之前皇夫有孕後,卻親自向她求了個出入禁宮的令牌給這位杜學士,甚至為此不惜被她責罰抄了一百遍經書。聽到杜聽馨就在外面準備見她的皇夫,淩蒼蒼心裡頓時像打翻了醋壇子,連皇夫那本還能當做夫妻情趣忍下來的小性子,也再也受不了了。一時怒火灼心,她就毫不憐香惜玉地将那人往枕上一推,抵在他腹部的手也撤了回來。“呵呵”冷笑了一聲,她幾乎是咬牙切齒:“朕都要忘了,佑王怕是不稀罕朕的看望,就等着杜學士來的吧?”她一面說,一面低頭看到那人在被褥下也能看得出隆起的腹部,哪怕明知道自己就是這個胎兒的母親,也還是在妒火的驅使下冷言冷語:“說起來佑王肚子裡的這個,也不知是誰的孽種呢!”仿佛是被她嘴裡的話震驚了,那人被她推到枕上無力地靠着,臉色又更蒼白了幾分,擡手按着自己的腹部,額上滲出了一層冷汗。淩蒼蒼看得心肝都揪到一起去了,恨不得馬上撲過去再把人抱在懷裡,但她還是決定再冷酷一點表明自己的姿态。她“哼”了一聲,咬着牙說:“既然佑王心心念念着的杜學士來了,朕還是離開把這裡留給杜學士比較好!”說完她就怒氣沖沖地一甩袖子,轉身就要離開。她雖然走着,但餘光還是偷偷看着床上那人的,果然她才剛走出兩步,那人就撐着床榻擡手略帶急促地喊了一聲:“陛下!”感覺到那人對她的需要,她心中微微得意,卻還是沒停下來,反倒負氣一般又加快了腳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态度氣着了,那人咳了兩下,又喚了聲:“蒼蒼!”那人真是被慣得無法無天了,竟然敢直呼她的名字,她必須要回去好好教訓他一下!然而心裡這麼想着,她的身體卻像是不由自主一般飛速折返,并且很自然地重新在床邊坐下把他的身子重新抱住,一隻手還不由自主地按在了他胸口一下下順着,同時嘴裡像自動一樣跑出來一串話:“對不起啊,蕭大哥,我不是故意氣你的。”這句話說完,她就“呃”了一聲,大腦中争先恐後地冒出來一些應該是原本就在東西,再然後,一滴冷汗就順着她的額頭滑了下來。無力依靠在她懷裡的那個人輕笑了一聲,俯在她耳側淡淡地開口:“原來這就是你的美夢啊……蒼蒼?”他說着還輕微停頓了下,才又柔和地笑了笑,語氣還是溫柔得要命:“我覺得你或許是太閑了些吧,不如以後特别調查處的行動報告由你來做?”緊緊抱着懷中的人,淩蒼蒼木然地坐在宮殿華麗的大床上……或者說,是坐在她夢境中的宮殿裡,開始為自己默哀。現實中,在蕭煥和淩蒼蒼卧室一牆之隔的另一個房間裡,文森特一邊喝着咖啡,一邊看着儀器上腦電波的浮動,用很惋惜的語氣說:“真可惜,咱們的實驗主體這麼快要醒了呢,我還以為真的要一整天。”坐在窗前百無聊賴一般在大清早就開始喝紅酒的月間親王蕭千清“呵呵”冷笑了一聲:“我早就說了,哪怕蒼蒼在面對别人的時候精神力多麼強悍,在面對我大哥的時候也弱到不能看。”其實這是文森特因為被迫中止了關于平行世界的研究,不甘寂寞地又開始在“前世今生”體驗系統的基礎上,開始研究的美夢系統。可以根據實驗主體的要求定制,将人潛意識裡自我創造的世界更加完善真實化,甚至可以同時拉入兩個人的思維,讓他們一起在睡夢中體驗虛拟的世界。不過這個美夢系統目前還處在實驗階段,淩蒼蒼聽文森特提起來過後,就表示想要跟蕭煥一起體驗。可惜她這個主意在剛跟蕭煥提了一點後,就被斷然否決了,理由是: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什麼離譜的東西。好吧……從某種程度來說,蕭煥确實很有先見之明,也很了解淩蒼蒼。然而看到失落的淩蒼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蕭千清就不懷好意地表示可以偷偷進行,反正蕭煥就算生氣,也不舍得把淩蒼蒼怎麼樣。所以,在今天午睡的時候,淩蒼蒼就趁蕭煥先睡着了,偷偷在兩個人枕邊放置了儀器,共同和蕭煥一起墜入了這個她自編自導的“美夢”中。雖然并不能看到淩蒼蒼和蕭煥在“美夢”中經曆了什麼,但看到兩個人的腦電波的波動都恢複到了清醒的标準,然後儀器應該是被人關掉了,傳輸過來的信号突然斷掉。文森特還有些擔心一般摸了摸下巴,語氣卻絲毫不憂慮,而是充滿了某種幸災樂禍:“為什麼我覺得淩警探也許真的要被陛下收拾了呢?”蕭千清攤了攤手,很不在意地說:“管他們,天天秀恩愛秀得膩死人,偶爾吵個架看着不是很開心?”牆的另一邊,關了儀器半跪在床上小心給蕭煥賠罪的淩蒼蒼帶些讨好地吻了吻他的薄唇,用臉頰在他臉上輕蹭了幾下:“蕭大哥,是我不對,待會兒我們就削他們去啊。”蕭煥看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摩挲着他平坦又肌肉緊實的小腹,好像還在懷念夢中那凸起的感覺一樣,帶着無奈地微微笑了笑:“你對讓我給你生一個孩子到底有多執念?”淩蒼蒼“哦”了一聲,然後擡頭星星眼地看着他:“真的不可以?”蕭煥輕歎了口氣,隻覺得頭疼,卻還是縱容地開口:“如果你确實希望,我盡量試一試吧……”他話音未落,淩蒼蒼就湊上來把他的薄唇吻住了,她笑嘻嘻地:“我開玩笑啦,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我怎麼舍得。”話剛說完,她就又努力吻了下去,唇齒糾纏間兩個人的氣息漸漸淩亂。于是蕭千清和文森特等了一下午,等到晚餐的時候蕭煥和淩蒼蒼兩個再度出現,他們就失望地發現這一對仍然還是在秀恩愛,而且好像秀得更甜蜜了一點。戀愛的酸臭味啊,在空氣中揮之不去,簡直讓人絕望。番外:常如一夢未醒蕭煥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關于他在沉黑的深夜裡,做過的那些讓人猝然驚醒,而後無法再入眠的夢。它們其實也并不算是噩夢,也不會每晚來擾他清靜,甚至數月乃至數年才會有一次。他想應該是他自己的原因,思慮太重,也總習慣在腦海中就現實進行各種推演,所以久而久之,就會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可能。那些沒有成為現實的可能,就像是在舌尖翻滾一下就會滑下喉嚨的烈酒,像是午夜夢回,窗外皎潔如銀的月光,像是苦澀的回憶,有着從歲月中伸出的尖刺,猝不及防地,就會帶來一陣不甚明顯的痛楚。比如他會想到,假如淩蒼蒼不曾被化名成“歸無常”的父親帶到女真大營,他們将會如何?最好的結局,也大概會是那麼一對相敬如賓的帝後吧。也許是因為這麼想過了,夜裡他就又夢到了。比如此刻,他大約知道這是個夢,因為這又是他曾推演過的一種可能:并沒有什麼女真大營,他們隻是禁宮中對彼此冷漠又防備的帝後。他站在養心殿中,獨自一人,剛換過了一身衣服。她從殿外闖進來時,他正微垂着的眼睑,感覺到她的怒氣,他就略擡了眼,微勾唇角:“皇後這是做什麼?”“做什麼?”怒到極緻,她反倒冷笑了一下,“來問萬歲究竟想怎麼收場?門外被押着的那個,是你禦封的龍尉大将軍,是我親生兄長!萬歲竟然要侍衛全都退下!是不是要看他血濺當場,萬歲才會寬慰?”縱然平時再怎麼虛與委蛇,面合心離,她在禦前這麼無禮大喝,卻是入宮幾年第一次,隻因為看到至親涉險,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憂急。神色還是那般輕淡,看了她一眼,他仍舊平和開口:“怎會?淩将軍是國之棟梁,我自然不會任他被刺客所傷。”她被噎了一下,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裝束與方才不同了,換下了累贅的朝服,青衣便裝的樣子更加利落了不少。外面千鈞一發,他居然到房内來換衣服了?也許是氣急了,一時想不出别的話來,淩蒼蒼冷笑:“好,我倒要看看萬歲怎麼假仁假義!”這次連看也不看她了,他勾了下唇,徑自越過她走到殿外。黑衣的刺客還将長劍壓在淩絕頂頸上,警惕地望着退在一旁的禦前侍衛,這時看到他出現,笑了一聲說:“皇上,這是要放我走的意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也笑了笑:“衛長風,你總算是一代宗師,何必做出這麼難看的事情。”即使身陷重圍,衛長風也絲毫不顯畏懼,哈哈大笑起來:“能在這禁宮中鬧出偌大風波,怎麼能算難看。”他微微一笑:“暗殺不成,卻因此丢了性命,恕我看不出有什麼光彩的地方。”衛長風還待大笑着還嘴,眼前青影一閃,他卻已經欺身攻了過去。他已經很少會去動王風了,此刻利劍在手,卻絲毫沒有顯出生疏之态,指間青光流溢,是王風滑出了衣袖。那凜冽無匹,又快到極緻的劍光瞬間攻到眼前,衛長風大驚之下,隻來得及舉劍相迎,勉強在短劍刺入自己咽喉前将其架住。接着兵刃相接的火星四射,短短一個吸納之間,他連續刺出了幾劍,雪白的劍光凜冽又完美,像是要劃開這沉沉的夜幕。别說牽制人質,衛長風連招架都有些力不從心,冷汗瞬間從額頭滑落。他似乎是沒想到他身為國君,沒竟然就這麼連個招呼都不打,親身上陣。驚詫之下,他甚至連反擊都沒想到,幾個起落間就被逼退出一丈有餘。分出勝負,也隻在瞬間,“叮”得一聲,衛長風手中的長劍被王風齊柄斬斷,他目光微沉,青光滑入他的咽喉。這個不可一世的一代劍客,不可思議地睜大着雙目,就此氣絕倒下。落在地面上,他甩掉王風上的血迹,收劍入袖,再也不看那個屍身一眼,轉身走了回去。他走至中庭時,淩絕頂臉色略顯難看地頓了頓,低聲說了句:“多謝,我欠你一個人情。”目光不曾落在他身上,腳步也沒有因為這句話停留半分,他就這麼走了過去,連經過淩蒼蒼身邊時,他都沒有停下。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來,淩蒼蒼隻能看着他依舊神色淡然地走入了殿内。緩步重新走入了暗沉的宮殿,殿外的聲音仍有一些傳了起來,淩絕頂那帶着冷意的回答他不是沒有聽到,卻無暇去細想了。胸中翻騰的氣血仍舊沒有平定下去,如果此刻有人看到他,就會發現那已經蒼白到異常的臉色。不過還好,這樣的真氣震蕩,還是能忍過去的,待到明日早朝,他就不會再被看出什麼端倪。進到暖閣裡去,空無一人的房間中,也安靜得聽不到一點其他聲響。走至軟榻前,他坐了下去,擡手支住因為氣血逆沖而有些眩暈的額頭。這些都再平常不過,隻是禁宮中的一次小風波。他卻微微生出了那麼一點倦怠,就這麼一次次的,往後也是這般下去了吧?這樣的日子早已習慣,卻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也許會是,再也撐不下去的那一天。當那一天到來時,他也許可以稍稍地,放松那麼一點。他這麼想着,将方才握過劍的手重新拿到了眼前看着,手指間有方才濺上的一滴鮮血,并不多,也并不十分醒目,血液的餘溫和粘稠卻異常清晰地印在肌膚的觸感上。還有那些胸腔裡的痛楚,和喉間翻湧不息的鹹腥血氣,全都那麼真實。在這一瞬間,他模糊了夢境和現實,他想也許現在他以為的夢才是真實的。無論是女真大營裡的轉機,還是江湖中的重逢,都太過傳奇巧合,他在數度生死間又太過幸運,而幸運從來都是離他甚遠的一個詞彙。現實就是,他們從未那般傾心相對,也從未獲得幸福,那一切不過是他的一點癡心妄想。眼前的光線越來越黑暗,連天地都開始颠倒,在他終于放棄抵抗墜入黑幕之前,他能感覺到有人抱住了他的身體。她用力地抱着他,仿佛如果此刻放手,就再也沒有擁抱的機會,她喚他:“蕭大哥!”模模糊糊間,有人抱着他不停呼喚,是他想到的那個聲音,那麼焦急,還夾雜着她獨有的強橫:“蕭大哥,快醒過來,蕭大哥,我讓你醒過來!”她一邊喊,一邊不斷吻他的臉頰和雙唇,像是一陣落雨,擾得他必須清醒。他終于頂不住,輕咳着微微睜開眼睛,窗外明媚的日光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灑滿了他的眼簾。他們正在首府特區的卧室裡,淩蒼蒼也靠過來翻身半壓在他身上,還心有餘悸地把耳朵貼在他的胸口位置:“蕭大哥,你哪裡不舒服?突然開始咳嗽,臉色還很蒼白,吓死我了?”夢中的陰冷絕望,還有胸口的悶痛都在逐漸遠去,他試着調整了下呼吸,當覺得不再會咳出聲時,微微勾唇笑了笑:“沒什麼,做了個噩夢而已。”淩蒼蒼的神色很驚訝:“蕭大哥,你也會做夢,還是噩夢?”她那個神情,好像他是那種理性到極緻,一輩子都不會做夢的人,他看着不由就笑了:“當然會……”也許是此刻的陽光太溫暖,他頓了頓,問了一個平時絕對不會問出口的問題:“蒼蒼,假如我們之間沒有發生過一些事,我們會不會就不再相愛?”淩蒼蒼顯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麼模棱兩可又感性的話,愣了一下後突然若有所悟,神色頓時氣憤起來,重新撲上來吻他的唇,語氣裡帶着抱怨:“蕭大哥!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我有多愛你!”他笑着輕聲問:“有多愛?”當他開啟了情話技能後就屢屢被打敗的淩蒼蒼,這時候也隻能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憋出一句:“你不要逼我在大清早上你!我們還要去上班的好嗎?”他于是就忍不住笑出了聲音,摟住她的肩膀将她攬入懷中。他想也許從今天起,他要試着調整一下心态,不要再被過去束縛,也不要再有太多思慮,明明……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不管他曾以為他們有多麼咫尺天涯,都抵不過現時的一點兒暖意,一片日光。因為所謂天涯,不過是你到不了的地方。而他和蒼蒼之間,從未有過一個天涯,他們在一起,就是此時此刻,一生一世。────────────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