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頁)

“别把我當替身了,我特麼嫌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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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歲那年,他被他包養。默默愛了秦頌那麼些年,卻發現他隻是别人的替身。

他受夠了,提出離開,卻被狠狠掐住脖子。

他沒有反抗,像砧闆上的魚,嘶啞道:“我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覺得惡心。”

秦頌有一瞬間是慌亂的,語氣顫抖:“不要這樣對我說話,阿祁乖,我們回家。”

他心想,自己總算是死在秦頌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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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祁五年前住進這所高檔公寓,像寄生蟲一樣依附秦頌而活。冬天如期而至,風吹起光秃秃的樹枝,天空連着遠處的天際線一片白茫茫。謝祁窩在沙發上,手裡捧着可可,窗外開始下雪,連時間好像都變慢。開門聲響,秦頌回來了。“在看什麼?”“你們公司拍的電影。”秦頌哦了一聲,脫下外套,換上家居拖鞋,整個人放松下來,沙發的另一頭陷下去,接着是打火機的聲音。謝祁聞到一股久違的煙味。他撇了撇嘴,沒說什麼。雖然他曾對秦頌說過自己不習慣煙味。秦頌抽完一支煙,把徹底窩進沙發的謝祁挖出來,讓他靠在自己肩上,低下頭去吻他。謝祁覺察到秦頌嘴裡煙草苦澀的味道,條件反射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開,就乖乖等面前的人放開自己。他不常親他。因為他隻能算他的情人,而情人,拿他的錢,就是個妓。妓不幹不淨,配不上。秦頌慢慢把他放回沙發,膝蓋抵住他的雙腿,壓上去……動作有些粗暴。謝祁暗暗想:他今天心情不好嗎?從前這種時候他總不允許自己看着他,他會說:“别用這雙眼睛看我!”今天他也有了脾氣,故意睜眼,對上秦頌的目光。謝祁狠狠怔住,瞬間,心髒像被小刺戳中,又像被蟲蟻密密麻麻地啃咬,不會太痛,又不會太快的折磨方式,就像秦頌對他,慣常溫水煮青蛙。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他,看起來深情又絕望。幾乎要把他燒壞。秦頌用一隻手捂住他的眼。謝祁惡向膽邊生,一把把他推開,自己把被他掀開的白色羊毛衫拉下,語氣生冷:“你把我當成誰了?”那樣的神态,分明不是給他的。秦頌震驚之餘,氣笑了“謝祁,你把自己當成什麼了?記住本分!”他的本分是什麼?就是天天待在房子裡,等他回來……上自己?

是啊,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關系嗎?

“當初我把你從會所帶出來,我以為你心裡很清楚自己需要做什麼,況且你之前也做的很好,你我心裡都清楚,比起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待在我身邊絕對會是最好的選擇,還是你覺得錢不夠了?”謝祁快要感覺不到心髒的存在了,他低下頭,很小聲的說:“上班還有休息日呢,我今天不想,可以嗎?”秦頌深深的看着他,牆上的挂鐘滴答滴答,許久,生硬道:“好,好,謝祁!你他媽真好!”

他起身,摔門而去。謝祁剛松了口起,電話又響了,他深呼吸調整好心态,對面是小葡的聲音。“哥,奶奶去世了。”謝祁有一瞬間是懵的,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别着急,你現在在醫院對吧,我馬上過來。”

到醫院的時候,停屍間外的椅子上,穿藍色羽絨服的少女低着頭,無措的掰手指,謝祁站在走廊盡頭,一步一步走過去。他停在她面前,小葡擡頭,眼睛紅腫,看到謝祁的那刻又憋不住,攔腰抱住他痛哭起來。小葡撕心裂肺道:“哥,奶奶走了,怎麼辦?我沒有親人了,哥——”謝祁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于是他拍着小葡的背,一下又一下,喉嚨裡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艱難開口:“别怕。”别怕,還有我。謝祁沒有爸爸,他媽是個站街女,十八歲的時候生下他,他們住的地方,也是媽媽的工作場所。小時候他總是跑到鄰居奶奶家,奶奶靠賣廢品為生,實實在在是個好人,她将謝祁看作自家孩子,常常在他餓肚子時給他東西吃,有時候謝祁他媽帶男人來家裡,她就會把小孩叫到自己家睡覺。後來奶奶撿了個棄嬰,取名小葡,算起來,兩個孩子相差整五年。謝祁十六歲,她媽吸毒被抓,還欠了會所一筆錢,本來是要等他媽出來後清算的,結果女人在戒毒所自殺,這筆巨款順理成章落在謝祁頭上。他沒念大學,甚至連高中都沒讀完,辍學以後,在會所打工還債。可是做服務員能有幾個錢,他天性不外放,一個月也賣不上五瓶酒,這麼幹一輩子也還不上錢。其實謝祁生得不錯,白白嫩嫩小青菜似的,會所的管理人眼尖,早就看上了這麼個好苗子。強買強賣的活倒也不是沒幹過,但總歸是自願的好。熬着吧,都入了染缸,還不怕不上色嗎?沒過半年,謝祁就在領班的忽悠下去陪酒,雖然他依舊那麼不會說話,但也有客人喜歡他這樣青澀的。兩年後,陪酒的錢已然夠還清債務。謝祁本想離開會所,可沒成想,奶奶得了肺癌,小葡又還在念書,沒有辦法,他隻能繼續下去。

那年他十八歲,被秦頌看中後選擇出賣自己的初夜,他不知道男孩子也會有這種東西,第一次很痛,秦頌并沒有憐惜他,他皺着眉頭生生疼暈過去。第二天秦頌給了他一張二十萬的卡,并問他要不要被自己包養,每個月他都可以給他十萬,這筆錢确實太多了,比起會所能掙的,實在值得。機會擺在眼前,命運地齒輪開始轉動。那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做這個決定會對以後産生什麼影響,他隻知道,如果不同意,奶奶的病就什麼辦法都沒了。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那人坐在包廂正中間,衆星拱月,身旁形形色色的男女,無一不以他為首,有人指着自己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隻是輕輕點頭,漫不經心的樣子。那些五顔六色的燈光和音浪沖擊着人的感官,太容易迷失其中,仿似在如此環境下,做什麼都不為過,出了這間屋子,這些男人女人又是社會上頂頂正氣優秀的青年,唯有一人,即便身處其中,也與他人不同。這是他一眼看到的秦頌,清楚分明,他想:如果是這個人的話,大概也是可以的吧。後來,謝祁見過很多人,他終于明白,皮囊是多麼容易騙人的東西,可人的一見鐘情,又其實是忠于皮囊。喜歡是世間最無用的東西,隻有欲望才是最有用的驅動力。

第一年,秦頌找他的次數不過十指,他被他安排在某套公寓中,男人每次都是醉醺醺的過來,很多時候倆人甚至說不上一句話,秦頌在床上習慣粗暴,又或者隻是對他如此,偶爾,他能感覺到,秦頌似乎在對着他發洩本該屬于另一個人的情緒。懷疑的種子埋下後,謝祁常常思慮。直到有一回,他含糊間喊出“秋山”。什麼秋山?

謝祁渾身僵硬,終于确定,自己被秦頌當作别人了,他忽然抓住他的手臂,轉過頭咬着下唇問他,“我是誰?”那人沒有回答,一如既往。謝祁一下就哭了,他近乎卑微的哀求他:“秦頌,我是謝祁,求你……不要把我當作别人。”隻剩下,即便你喜歡的隻是我的肉體的尊嚴,這樣的,颠覆了,一文不值,如何面對這污糟的人生,他該情何以堪。他突然結束,在床上把他翻過來,不明白一向逆來順受的少年為什麼哭得這樣傷心。他本能的抹去他的眼淚,抱住他用被子将兩人包裹起來,拍了拍他的頭,“睡吧。”謝祁聞着他身上的味道,惡狠狠的咬住這個人的手臂,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此刻都舍不得咬重,放開時也隻留下來淡淡一圈牙印。秦頌悶笑,沒說什麼。謝祁想不通,自己咬了秦頌,他也沒罵人,所以是否他對自己也有微末愛意呢,即便,愛的含義,等同于家養寵物,可那又有什麼關系?男生和男生之間,本就不需要男女之間的諸多儀式。他在心裡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是把我當作别人的話就好了。

他和他的第五年。謝祁不再那麼需要錢。奶奶用不上了,小葡上學的錢也已經攢夠。他開始思考,離開秦頌的可能性。理智告訴他,秦頌不是他能肖想的那個人,他也不可能,一輩子和自己在一起,可每每想起終有一天,不會見到他,内心深處就強烈抗拒這個選項。“小葡,奶奶的後事我會處理,你今年就要高考了,隻管好好考試,其餘事情我都會辦好,等一下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好嗎?”“好。”少女仰頭,看着他又問:“我能不能……在這裡多陪一會兒奶奶?”謝祁點下頭,倆人坐在藍色塑料椅上,空氣凝重,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小葡率先打破沉默:“哥,奶奶以前要我跟你說,世界上活着的方式有很多種,最不好的,就是和謝阿姨一樣放棄自己,她說,她知道你很苦,但是就算從很難很難的地方來,心裡也要有希望。”謝祁目無焦距,醫院的白牆,一定見過很多悲離,隻是,人一旦經曆太多事情,有時候悲傷也變得麻木,他是很久才開口:“你要好好讀書,然後念個自己喜歡的大學。”把他曾經失去的東西都補回來。小葡乖巧答道:“我答應你。”謝祁從沒告訴過她們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因為那太髒了。奶奶是個好人,如果知道的話,一定會不要命也要把他揪回來,小葡又是這樣聽話的姑娘,奶奶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給了她,悉心教導,耐心培養,這樣的小孩,應該長在陽光下,而不是讓她知道,自己一直敬佩的大哥哥,隻是個依附别的男人生存的情人。春節就要到了,人們在光秃秃的樹枝上挂紅燈籠,商鋪民房貼上對聯和福字,謝祁去超市時也被那些火紅的東西感染,他一次又一次的逛着各種區域,和各色各樣的人擦肩而過,恍然間也覺得自己活在太陽底下,活在熱烈的人間。大年三十那天,秦頌自從那次離開後第一次登門,謝祁做了餃子,超市速凍的那種,兩人安靜地吃着。秦頌向來挑嘴,往常謝祁為了讨好他,總會做些對他胃口的精緻小菜,今天敷衍的太明顯。他把筷子擱下,無聲的對面前的人控訴自己的不滿。謝祁當然知道怎麼回事,若無其事繼續吞下一個餃子,才擡頭問:“頌哥,怎麼了?”“這個不好吃,我要吃别的。”“嗯,可我今天沒買什麼菜,給你下碗面好嗎?”秦頌确定,謝祁鬧小脾氣了,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慌裡慌張的打開冰箱,點着食材一樣一樣問他要不要吃。秦頌心中煩躁:“你到底怎麼了?”他又喝了口餃子湯,放下湯勺,把碗往前推了一點,雙手交疊在桌上,一個……有些防備的姿勢。“沒什麼,過年不就是要吃餃子嗎?”“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客廳的背景音是合家歡樂的春晚,今年請了許多流量明星,個個盤亮條順,漂亮的不得了,隻是謝祁雖然愛看電視,也隻是打發時間,有些人僅僅眼熟,卻叫不出名字。他說:“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秦頌從沒想過謝祁會發脾氣,畢竟在自己這裡,他頂多算個玩物,而且以他的性格,軟乎的不行,他沒見過他有刺的那面,或者說,謝祁從沒把有刺的那面對向他。但是今天的謝祁,無論是行為還是言語,都稱得上冰冷了。秦頌自大慣了,他不喜歡這樣态度的謝祁,就會用自己最習慣的方式解決,他冷笑道:“阿祁,記住你隻是個被我包養的男孩,你今天在故意惹我生氣,這我知道,但是我會原諒你,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繼續這種行為了!”停頓後,又強調:“我不喜歡!”謝祁有點想笑,他們的關系裡,自己本來就是弱勢,是又在妄圖得到什麼呢?

“所以,如果我真的讓你生氣了,你就會去包養别人嗎?”秦頌一愣,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謝祁真的太乖,也太和他心意。秦頌臉色陰沉:“你是覺得,從我這裡撈錢撈夠了?”謝祁笑起來會有兩顆小虎牙,頭發軟軟的垂着,他的皮膚是幹淨的牛奶一樣的白,有時候還會被人認成高中生,完全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衆所周知,兔子還會咬人,脾氣再好的人尚有幾分氣性。雖然他現在還是這副暖和無害的樣子,說話的語氣實則不動聽:“也許這麼說你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我确實是愛上你了。在我自己的都不知道的時候。”他的聲音平靜,沒有起伏,僅僅陳述事實。秦頌眯眼,權衡利弊幾乎是瞬間的事,“既然這樣,你可以好好待在我身邊,我們和從前一樣,我依舊會給你錢,或者你想要的,愛?”而他給他欲望以及另一個人的影子。但是謝祁搖頭了,他說:“不一樣的,如果,你不能給我同樣的平等的愛,我覺得我們的關系無法進行下去。”畢竟,奇怪的包養關系并不受法律保護,隻是一份口頭協議罷了,自己若是鐵了心要離開,也不會很困難。秦頌樂了,以一種你在和我開玩笑的語氣問他:“所以,你現在是在和我讨愛嗎?我說了我可以給你。”“不是讨要,況且,你心裡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随便你吧,而且我不覺得你離開我,會有更好的出路。”他沒有接受他,謝祁得到了答案,他輕輕吐出一口氣,“三天内我會離開這裡,希望您保重。”

秦頌沒有說話,靜靜的望着他,窗外炸開大朵的煙花,接二連三的上升,綻放,五光十色中,是别人家一片祥和歲月靜好,謝祁收拾好兩個碗拿去廚房,中途回頭,他想起什麼,在那一片劈裡啪啦的喜慶中,嘴巴開開合合。但是秦頌卻聽得很分明,他告訴他:“新年願望,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更像梅秋山的人。”那一刻秦頌意識到,原來謝祁,并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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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秋山,著名影帝,出道時背靠秦氏集團下的盛行娛樂,後來演文藝片得了幾次大獎,就和原公司解約自立門戶。<br

>有小道消息稱,梅影帝是因為被公司高層騷擾這才解約,但不重要了,自那以後,他的職業方向多是幕後,很少作為演員身份出現,某些客串角色也是為了還人情才接。<br

>後來又有人說影帝其實已經秘密結婚,女方是圈外人,他更想回歸家庭,所以才轉做幕後。<br

>那天晚上秦頌睡得極不安穩,做了一個夢,夢裡是纏住他的霧氣,他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終于出現一個人,但他隻看得清他的眼睛。<br

>“秋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