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沒裝什麼東西,就戴着?好玩嘛。”
噓寒問暖一陣,老客離開了,之後又有些?新客老客過來,或多或少是聽?了賭約的事,不論手?上有沒有閑錢買,都跑來湊熱鬧,聞一聞香,七嘴八舌議論評價,有覺得兩?種香聞着?都不錯的,有更喜歡檀香氣濃些?的,各有所好。
暮鼓每聽?完一位顧客的評價,便在?香餅對應的桌面上用石膏劃道橫,寫成?“正”字,一天下來,兩?樣香餅都沒賣出多少,不過評價多寡對應得一目了然?。
鐘木澤用的上等檀香,得來評價最多的是:“咋這麼像廟裡燒香的氣味呢?”
鐘木澤看着?結果,說不惱火是不可能的,暗惱自己為何要和?暮鼓在?這等下乘的地方比試,庸俗市井小民豈懂香道之妙微變化!要不是因為自己請不來人……
“我知道你不服氣。”暮鼓如何不清楚,一臉玩味,“尋常香道品鑒比試,要上等香爐,要精通焚香的侍女伺候,分隔兩?室,尋五六位品香高手?、文人雅士共同品香,焚盡香料,各寫評語,折中取分,最後分出個高低上下。”
鐘木澤聽?着?一愣,他原以?為暮鼓在?市井中混世賣物,可能隻是個有些?天分,不知被誰教了兩?手?堪堪入門的家?夥,不想聽?他語氣,仿佛對香道一途極為熟悉?
暮鼓猝不及防在?他心間捅了一刀:“但是你請不動?那些?品香高手?、文人雅士,因為你籍籍無名,所以?想出個與我一同販賣的主意,覺得自己是才華被輕視埋沒,在?這裡是金子總會發?光?看我勝了,又嫌棄是市井小民不懂欣賞?”
鐘木澤臉色驟然?煞白。
其實事實更微妙複雜,光顧的老客熟悉暮鼓的調香風格,幾?乎每個提出作品從屬疑問的人,猜對的有十之八九,那麼把暮鼓作品略擡一檔,自是情理?之中。
紅藥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真?可憐!真?可憐!”
暮鼓擡手?把嚣張飛翔的紅藥招到?袖子裡:“哎呀你幹什麼……”“你少說兩?句。”淡淡道:“不巧的是,我請得動?。”
他笑?容收斂,帶上一副認真?且關心的神色,滿懷惡毒的羞辱快意:“能在?這條街上擺攤的,來曆都不那麼簡單,稍微勤快些?的小老闆,每日收入都可能比一個寄人籬下幹活的管家?要高。我呢,正好有個不錯的東家?,最初這條街劃地收錢的主意,就是他向郡守提的,這個攤位也是他為我要來的,他請個品香高手?、文人雅客什麼一點問題沒有,隻要你敢提再?比,我就去請他幫忙請人,結果絕對公正公平,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鐘木澤握緊了拳頭。
暮鼓似笑?非笑?:“敢不敢比?”
“你是認輸呢,還是在?賭一把?賭一把揚名立萬,回去揚眉吐氣?”
鐘木澤惡狠狠地盯着?他:“我……”
“你還有第三種選擇。”暮鼓忽然?打斷他,目光深沉,“能改善你在?鐘家?的現狀,也能讓你體面地回去,你想聽?嗎?”
鐘木澤緊繃的神情浮出一絲狐疑:“你什麼意思?”
暮鼓嘲笑?的語氣:“字面上的意思。怎麼,鐘公子讀的書不少吧?這麼淺顯直白的話聽?不明白?我給你一條兩?全其美的新路,你走?還是不走??”
猶疑擴大了,他當然?覺得暮鼓沒安好心,一個賣香的,雖然?背景聽?上去很厲害,可是拉攏他有什麼用?
“我知道你或許不信我說的話,我們可以?到?别處談,比方說我東家?宅子裡。親眼見識了,你就明白了,走?着??”暮鼓做出邀請的手?勢,鐘木澤躊躇了會,按耐不住對暮鼓背後勢力的好奇心,咬咬牙:“走?!”
暮鼓終于松開了紅藥,一彈小包包:“收拾東西了,我們回喬家?。”
鐘木澤獨自來雲海不久,尚不知曉信樂喬家?的名聲。
當他在?暮鼓帶領下跨進喬家?宅内,很快被大宅的溢美奢華、風格獨特的造景園林震撼了,微微張着?嘴,眼睛轉不過來,真?真?是亂花漸欲迷人眼,應接不暇。
好不容易收斂心神,鐘木澤依舊難掩震驚之色:“你……你都住這了,為什麼,為什麼……”他覺得思維混亂了起來,根本無法理?解暮鼓甘心出來賣廉價小玩意兒的舉動?,這是……特意去體驗過去的窮日子嗎?
暮鼓輕描淡寫:“這又不是我的,是我東家?的,隻是我可以?随時進來住住罷了。來,去那坐吧,安靜,風景好。”
鐘木澤茫茫然?地看着?暮鼓跨過朱欄,直奔新嫩芭蕉下的石桌石椅,他半條腿跟着?跨出去了,忽然?想起這樣是不是不合規矩不合文雅?哪有這樣逛園子的?他下意識地看了身後,跟着?暮鼓的侍從一言不發?,顯然?在?這與規矩禮法繁多森嚴的世家?大宅有所不同,而且暮鼓的身份僅是客卿而已,綠茵茵的看着?似是傳自西方的名貴草地說踩就踩,一點不講究。
他有些?狼狽地翻過過膝高的朱欄,踏進柔軟的草地,沙沙作響,宛如踩在?最名貴的蕪蘭地毯上。
暮鼓向廊内侍從招手?:“拿些?茶水點心來。”轉而向鐘木澤客客氣氣地道:“鐘公子喜歡喝什麼茶?”
鐘木澤宛如夢遊,前一刻暮鼓還是在?街上擺攤,賣着?廉價香粉香膏的小販,低眉順眼,和?大娘大媽小媳婦說着?玩笑?話,噓寒問暖,不過半刻鐘功夫,他就在?華美的園子裡随意行走?,要坐下來與他商談,氣态更如世家?公子一般落落大方,變化之大,一個天一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