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把杯子交給趙小路,
趙小路指尖一碰立刻嘶了口氣:“好冰。”
“正?是要冰的才吃着爽,快嘗嘗,
久了會化的。”
趙小路小心地拔起小勺,挖了一塊,張着嘴放在舌上,好吃,山楂的酸甜味和細密柔軟的冰涼口感,僅一口下去就能讓人欲罷不能。
林德用剩下兩枚銀交買了些腌漬果品,一壺凍頂烏龍,坐着聽台上人說書。
說書人樣貌儒雅,大衣長衫,繪着蘭花的扇子一開,開口就是一段爽脆的定場詩,今日講的是天寶四雄之一廖家廖老太爺的發家史。
廖老太爺本是入贅女婿,進女方家裡之後?發憤圖強,攢下一筆不小基業,早年外出打拼的時?候,與?一位身世不凡的年輕人結識,在九死?一生的境地裡僥幸存活,結下生死?之誼,之後?那位年輕人高居廟堂,投桃報李,給廖老太爺在天寶安排了一官半職,錢權皆有,飛黃騰達。且在此時?,正?妻因為患上痨病,沒兩年咳血而亡,升官發财死?老婆,三樣美事給廖老太爺掙全?了,自?此脫出入贅家,自?立門戶,家産愈滾愈多,原來的妻家反而還要仰仗這位曾經的贅婿,堪稱揚眉吐氣。
說完這段,說書人合上扇子,神秘兮兮地半掩其面,壓低聲音道:“我聽說啊……”
廖老太爺的原配據說死?得不正?常,是廖老太爺下毒害死?了她。廖老太爺假惺惺守了一年獨身,馬上脫離妻家,續弦娶了一位大美人,此後?更是納妾不斷,兒女成?群。人到老年之後?,或許是因為老來疑神疑鬼,心虛害怕,給原配重修墳墓,在潤德寺上了一塊供養牌,花大筆銀錢給潤德寺造像修院,香火長供。
座下人最愛聽關于大人物的秘事傳聞,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催着說書人快講廖家第二代掌門人和謝家的一番恩怨情仇。
說書人再?一合扇。廖家第二代掌門人迷戀上謝家一位女子,無奈那位謝家女子早和另一門戶訂下娃娃親,不能違約。廖家第二代苦求不得,惱羞成?怒,把與?心上人訂了娃娃親的人家在生意上極盡打壓,仗勢壓人,處處緊逼,最後?竟逼得對方自?殺了事,謝家女子聽聞消息,感傷不已?,也随之懸梁而去,香消玉殒。廖家第二代掌門人大受打擊,謝家對廖氏亦十分惱怒,認為其行事過分,不擇手段,命門下後?代不許任何人與?廖家結親聯姻,兩家自?此結下梁子,嫌隙日增,舊仇新怨層層累積,到如今幾成?勢不兩立,欲滅對方而後?快。
說書人扇子再?一打開,搖頭晃腦:“說回那廖家第二代掌門人,其實也并非專情人,在那謝家女子死?後?,他感傷了幾年,還是娶妻納妾生子,啥也不耽誤。而且他的妾室們争風吃醋,鬧出了好大一樁事故,驚動全?郡,這事兒,正?是大名鼎鼎的‘胡夫人殺仆案’……”
胡夫人殺仆案曲折離奇,種種人為和巧合碰到一起,造成?了一樁大冤案,說書人故意吊味口,說到要緊處,突然合上扇子,說“且聽下回分解”了,頓時?台下噓聲一片。
林德回過頭看趙小路,琉璃杯裡的冰酪乳早吃完了,勺子還在刮,笑笑:“走啦。”
趙小路回過神來,起身把琉璃杯還了回去,跟林德出門。
佛誕日下午依然如上午一般熱鬧,晚上更甚,花燈滿街,人人手上提着一盞千瓣蓮燈,大人拿大蓮燈小孩拿小蓮燈,照耀得街上亮如白晝。販賣蓮燈的小販逢沒提蓮燈的人就問要不要買蓮燈,“這是過節啊,不買蓮燈哪有過節的氣氛呢?”
林德婉言謝絕,小販大概是第一次碰到不肯買蓮燈的人,又極力推銷蓮花河燈:“把寫了願望的絹布放到花心,在積香河放掉,佛祖會看到你的願望,說不定就幫你實現呢!”
林德笑笑,依然謝絕。小販口幹舌燥說了這麼半天,愣是沒賣出去,惱火地狠狠一瞪:“窮鬼!”揮手把林德撥開,氣沖沖地走了。
“師父!”趙小路看着都惱了,林德安撫性地拍拍他的手:“沒事,人家就是為了讨生活。”但他是不能放的,不能退讓。
他買了兩串橘子串糖,邊吃邊逛,溜達到積香河附近,積香河是天寶郡内名氣最大的一條河,兩岸寺廟林立,包括大名鼎鼎的潤德寺。佛誕日積香河放蓮燈的習俗使?得這帶人群密度比街上高了好幾倍,岸上有人沖着自?己放的蓮燈跪拜磕頭,河上的橋是女眷專屬,莺聲燕語,巧笑嫣然,皓腕凝霜雪,落下一盞寄托着心願期許的蓮燈,蓮燈在河面飄搖了兩下,平穩地順水漂流而下,滿河蓮燈,恍若天上的星河落到了人間。
林德爬上了稍微高點地方,瞧着一河蓮燈,岸邊燈燭飄搖,人頭攢動,看着看着,心裡湧起說不出來的滋味。
人間繁華,燈燭滿河。
看了好一會:“走吧。”他滑溜下來,想回去歇着了,逛了這麼一天,膩味了。
一轉身走出去沒幾步,茫茫人潮中?他一眼就看到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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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存青辨識度實在太高,他穿得賊糙,戴着個竹鬥笠,手裡拎着個蓮燈,褲腿卷到膝蓋以上,濕漉漉的草鞋啪叽啪叽地走過來,像剛打魚歸來的少年,旁人看到他一副髒兮兮仿佛剛從水潭裡爬出來的樣子敬而遠之,近距離看還能看到他鬥笠上插了根新鮮蘆花,夜風中?微微顫動。
燭光熒熒,照得他的臉泛黃,好像在微笑着:“放蓮燈麼?我有多餘的蓮燈。”
林德腦子和嘴巴不同步,蹦出來一句:“幹嘛要請我?”
“不是我買的,有人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