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7頁)

劍峰頂部流雲飛宮,一名容貌俊美的青年跨坐欄杆上,一手支頤,瞧着冷芳攜的方向,分明隔着距離,卻好似将他忍耐苦楚的模樣全數納入眼底。青年着一身黑袍,雙目泛紅,長相邪佞,張口便是污言穢語,不是什麼好東西。

與之相反,他後側坐于白玉台上的男子倒渾身潔白如雪,眉目溫和,唇齒含笑,手裡握一尊未成形的玉雕,以手作劍,靈氣無形雕琢。

便是冷芳攜口中的師尊浮蘅尊者。

他與黑衣男子長相别無二緻,氣質卻千差萬别,堪稱一正一邪。

黑衣男子道:“浮蘅,别假正經了。難道你不想看咱們的小徒弟被弄得心神失守、門戶大開嗎?這裡并無旁人,何必惺惺作态。”

浮蘅淡淡:“爾乃邪魔之流。”

原來黑衣男子并非浮蘅親眷,而是自他而生的心魔。自從邁入渡劫期,浮蘅便時感修行不順,一日閉關,心魔叢生,此後百年竟不得解。

聖尊出心魔,不算什麼好事,因為一些緣故,浮蘅也未與宗門通氣,獨獨那位天縱之才的弟子因些蛛絲馬迹已然察覺,之前雲信飛來,不僅包含冷芳攜近日來的修煉思悟,還暗暗隐含對他的試探,說是無意間尋到一粒辟魔舍利,打算回宗後帶給他。

辟魔舍利,顧名思義,無非滅卻邪魔之靈器,但對他那心魔,恐怕毫無用處。

心魔又說渾話,來來去去,無非是關于弟子的腌臜之語。初次聽聞,浮蘅因仿佛被戳中隐秘心思而震怒,此後天天聽,夜夜聽,已視若無物。

他便在污言穢語間垂首雕琢掌中玉石,思及剛剛回宗的弟子,眼底冰雪消融,多出幾分和緩。

他那位徒弟,天賦異禀,美貌,聰慧,無一不好,獨獨有些不乖。

彎曲的手指微頓,不堪之下,劍鋒掃過玉雕,初具樣貌的雕刻瞬間湮滅成灰——心魔萦繞時,免不了心不平氣不順,常因些瑣碎小事心生戾氣。索性從頭雕琢。

心魔瞧他,不懷好意道:“都說清鴻道君性子冷傲,不把常人放在眼裡,我看不然。對那凡人小子,芳攜不是盡心盡力麼?若不是芳攜元陽未失,我都懷疑那小子是他與凡女珠胎暗結之果,才那樣看重。”

他轉戳着浮蘅不可示人的隐秘心思說。

一時又道冷芳攜看上了厲淩塵,縱使現在不明白心意,日後收為徒弟日夜相處,定會做下擾亂人倫一事。說到這,心魔添油加醋,好似透過現在已然知曉未來,繪聲繪色描繪厲淩塵與冷芳攜的濃豔情事。

說着,心魔赤瞳泛起殺意,“不對,不對,很不對。芳攜一路上對他如此縱容,定然已心生好感!要殺了他,殺了他才行!”

“芳攜,可是我們親手養大,日後要作親密無間的夫妻的!”分明是他胡言亂語,此刻竟說得自身失去笑意,猙獰兇煞。

浮蘅手裡握着新玉石,閉目不語,好似沒把心魔的荒謬言論放在心裡,隔日一道消息傳遍九宸——清鴻道君的師父,聖尊浮蘅,言清鴻道君此前帶回的凡人與道君氣數不合,不宜收為弟子。

不宜,便是不許。

消息源頭已不可考證,但不到半日便傳遍九宸上下,且無人出面制止,便知應當為真。

一時間,厲淩塵淪為門中笑柄,嫉妒有之,看樂子有之,借着聖尊對他的不喜,發洩心中的不平。

*

“師伯隻給了我二字,‘不允’。涉及師弟收徒,我未對旁人說過此事,但轉眼間九宸上下皆知,隻能是師伯示意了。”

魑魅仙宮内,冷芳攜與大師兄相對而坐。大師兄說完,見冷芳攜毫無驚訝之色,十分淡然,便知他對這個結果早已心知肚明,不由好奇這位素來冷傲的小師弟又與浮蘅尊者鬧什麼别扭。

“師弟的氣還未消麼?此前你忽然離開宗門說去遊曆,師伯專出法旨要玉龍門的人攔下你,俱被你打傷。原以為一甲子來,你與師伯早該冰消,卻還在鬧别扭?”

在他口中,冠絕一代的清鴻道君與其身為修真界第一人的師尊竟成了愛鬧别扭的小孩。

鬧别扭?

冷芳攜閉了閉眼,微哂,無視大師兄滿溢的好奇心,隻道:“師尊看不上厲淩塵,我現下不能違逆他。隻那凡人由我帶回,早已結下因果,且根骨天賦俱佳,假以時日必成大器,還望大師兄多加照拂。”

言下之意,便要對浮蘅尊者的話陽奉陰違,暗地裡仍将厲淩塵視作弟子看待。

大師兄點頭應諾,還欲說些什麼,冷芳攜已裹雲而出。望着他的背影,大師兄斂下沉思之色,繼續處理九宸上下一應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