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加曼的出現往往意味着聖洗儀式的開始,他會再度被帶到那間暗無天日的房間中,被聖水澆洗,像一尊人人趨奉的雕像,亦或者别的什麼,被那些沉默寡言、又十分高大的信徒的古怪眼神包裹。
躍動的火焰中,空氣中蔓延的危險氣息令人戰栗。赫萊的肌膚常年在聖池中浸泡,變得潔白無瑕,瑩潤生光,柔軟如牛乳,對外界的變化十分敏感,光是接觸到那些人的視線,他裸露的脖頸、手腕和雙腿就仿佛被野獸舔舐過一般。
而且儀式過後,往往又會被帶到禱告室内,一牆之隔的距離,聽那些信徒們傾訴。
癫狂的話語聽得多了,赫萊已經習慣,漸漸隻把那些混雜欲望和熾熱的感情隔絕在外,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反倒是那些聽起來溫和理智的信徒令他非常不适。
他們聲調平穩,說話富有邏輯,在外界一定至少是中層以上的學者。但赫萊在他們的話語中,卻成了他們可愛的小妻子——丈夫們在外打拼,回到家後将一切财産交給心愛的妻子,又同妻子傾訴遇到的煩惱。
如果不是隔着一面牆壁,他們恐怕會不費吹灰之力地将赫萊抱在懷裡,一邊親昵地印下不帶情欲的吻,一邊在耳畔竊竊私語。
有的甚至苦惱于沒辦法将他帶到朋友面前,向他們介紹妻子。
這種極度正常,卻又務必扭曲的關系更令赫萊難以忍受,偏偏在加曼的注視下,他必須坐在那裡。
本來想無視加曼直接離開,卻被那位嚴肅的主教叫住。
加曼仍然一身樸素,他試圖讓自己的視線顯得溫和,但舊習難改,仍然銳利逼人、鋒芒畢露,在赫萊的身體上遊移,讓赫萊覺得自己正被人拿刀抵着審視。
加曼的視線最終落到赫萊的脖頸處,他同亞瑟一樣,也發現了赫萊身上的新東西。但加曼沒有點出來,等到赫萊不耐煩,越過他直接進了房間,加曼看向亞瑟。
“殿下今日去了王宮?”
雖然是一個詢問句,但沒等亞瑟回答,加曼就有了答案。
“難怪公主最近對南國的法術很感興趣……”
“不過,亞瑟。你似乎需要重新整理一下心情。”他似乎察覺到亞瑟的陰暗心緒,随意地提醒道,又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放輕松,别太緊張。”
“殿下已經被我們捕獲,被我們圈禁。适度的自由是應該的,對于我們的小妻子,聖殿向來不吝啬自由。”
“但,也隻是适度。羊羔已落網,就再也沒有逃走的機會。”
這些話讓他顯得從容無比,是掌握權力的上位者。
亞瑟聽了沒有任何表示,他心頭閃過哂意,有太多嘲諷加曼的話,不過不想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個老頭子身上,亞瑟邁步越過加曼,跟随赫萊進入房間。
……
因為難得的收獲,赫萊入夢時都帶着好心情。
夢漸漸深入,漸漸将少年的意識捕獲。赫萊仍然來到了幾乎每次做夢進入的地方。
再輝煌,再奇偉,再聖潔的地方,他看了近百次也看膩了,毫無新鮮之感,也沒有心情招呼不遠處的神。
本來想等待夢醒,赫萊卻沒想到餅幹跑了出來,小狼的身形被濃郁的光元素擠壓,顯得更為矮小,但她仍然威風凜凜,抖抖身上的毛發,微微揚起小巴就沖光明神的方向咆哮。
赫萊趕緊将餅幹摟抱住,試圖把餅幹收回去。
雖然他在夢境裡對神有很多大不敬的舉動,但他自己無所謂,餅幹卻不一樣。
奈何小狼似乎非常想要保護主人,不斷掙紮,沖神龇牙咧嘴,若非還是幼崽形态,恐怕兇意畢現。
“好了,好了,乖。餅幹乖,不要叫了。那隻是個雕像,不是活人……”赫萊不斷撫摸餅幹的頭頂,試圖讓躁動的小狼安靜下來。
忽然,餅幹不叫了,直愣愣盯着不遠處的神。赫萊後知後覺地跟着看過去,發現萬年不動的、被光芒包裹的神動了。
祂巨大的羽翼震顫,攪動周身的光元素陷入狂暴,一步一步朝赫萊走進。赫萊抱起餅幹,警惕地盯着祂。
琴聲奏鳴,聖歌悠揚。原始最初的晨光之中,随着祂的靠近,赫萊依稀看見了祂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