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檀發如瀑,零散在他的肩頸之上,垂落于胸前。這一下削弱了他面無表情時鋒芒畢露的傲意,顫顫燭火,平添幾分脆弱。
冷芳攜幾步走到天成帝面前,呵氣如蘭,帶着一股灼熱的燙意:“但陛下,若你要我入榻,必得予我滿意的回報。畢竟就連青樓妓子,也非任人随意欺辱,那等飽讀詩書、善歌善舞的名妓,更價值千金。”
“我乃今朝三元及第的讀書人,雖未授官,已是從六品官身。那價錢,就不止千金。”
燙意落在天成帝身上,一觸即燃,火焰在他瞳仁裡騰躍,就像燒紅了一雙眼睛,燒得他喉結滾動,喉嚨幹癢不已,迫切需要甘霖入腹,緩解燙意。
“你……”天成帝閉了閉眼。
他曾預想過冷芳攜很多種反應,或者持劍傷人,魚死網破,甯死不屈;抑或被他強逼褪衫,雖然成事,也怨他甚深。為此在暖閣香料及涼水中下了一味不傷身的助情藥,為免冷芳攜初次承歡,他此前又未幸過别人,傷到身體。卻沒想過冷芳攜完全接受了一切,甚而主動逼問他的姿态。
真是……如霜如劍,豔光奪目。
那藥顯然已入他口,他的烏發汗濕,粘附在外衫上,雙眸霧蒙蒙的,含着一灣春水,汗津津的肌膚在燈下螢白如一斛明珠生光。
天成帝挑起他的下颌:“今夜過後,你既是我的寵臣,亦是我的寵妃。隻要我在,便不負你。”
最後一句,好似兩情相悅之人立下誓言,但此情此景,分明隻是帝王對美貌臣子起了不軌之心。
冷芳攜解下外衫,雪白的亵衣覆着他汗濕的皮肉,酒香萦繞,光是露出的那幾寸就令人口舌生津,不難想象完全褪下,玉體橫陳時該是如何一幅美景。
“陛下,别忘了你今夜說的話。”
冷芳攜雙手環在他肩上,美目似鈎,鈎得人心迷醉,又将紅唇遞去,輕輕一觸便分開,如同蜻蜓點水,幾乎沒有留下痕迹。天成帝卻頓覺他滿身馥郁酒香随着那一觸全數灌入四肢百骸,千杯不醉的帝王瞬間有了醉意,頭微暈,目微眩。
但當作惡之人挑釁一笑,施施然後退,将要離開時,忍耐已久的帝王,掌如鐵箍,把欲逃跑的獵物往懷裡一撞,低頭深吻。
“唔……”
玉白的手指抓在明黃錦袍上,燈火之下顯得那樣绮麗,纖長的手指攥緊衣物。及至冷芳攜呼吸不暢,兩眼含淚時,天成帝才不甚滿足地分開。(隻是親吻!)
他的愛臣面色依舊冷淡,嘴唇卻濕紅得驚人,印了幾枚牙印,像一朵被人狠狠揉弄、最終不堪承受的豔花。
圈着勁瘦腰身的手箍緊了些,天成帝一手來到冷芳攜背部,一手下移至臀部,微一使力,便将他輕松抱起,放于羅漢床上。
金鈎上銀色紗帳跌落,籠了一方空間,看不清床裡的人影。隻能依稀從紗帳上燈火映出的影子看出,帝王上身赤裸,靜默片刻,俯身貼去。
紗帳搖晃,聲音婉轉,穿過閣門來到太液池邊時,已經模模糊糊隻剩下幾個音節。
在外侍立的内監聽得分明,一臉平靜,暗影下的耳尖和脖頸卻通紅一片。他面紅耳赤,将頭深深埋下,凝視着波瀾起伏的池面。
但見搖晃的水中,掬着一捧将圓的明月,看似觸手可及,實則遠在天上。不過鏡中花,水中月而已。
那夜之後,冷芳攜便被天成帝置入攬雀宮内,無上恩寵加身,是朝野皆知的“中貴人”。
不過,他從此再不喝酒,更不用說梨花酒。天成帝極擅于揣度人心,在此事上卻仿佛個沒開竅的稚童,親手釀了數壇梨花酒埋于太極殿外白梨樹下,每年秋日都要送來一壺,不管他反應如何,樂此不疲。
冷芳攜垂着眼眸,恹恹地想。早知道他總撩撥他,那夜過後他就該告訴天成帝——你那處甚偉,卻實在粗劣不堪,還是多看些避火圖,精進技藝,免得日後被妃嫔腹诽,說你中看不中用。
窗外,還在生悶氣的新晉侍衛蹲坐着背對冷芳攜,亂糟糟的頭發活似一隻卷毛小狗。冷芳攜看他悶悶的背影,撿起桌上一顆橢圓狀的青澀李子,朝外擲去。
被生氣小狗反手接住。
十一忽地轉過頭,圓噔噔的眼睛看他,眼眶微微泛紅,像是偷偷哭過。
冷芳攜嘲笑他:“這點小事,值得你氣成這樣?”
十一悶聲悶氣:“這才不是小事!”
說罷,惡狠狠在李子上咬了一口。兇惡的表情尚維持了一瞬,就被唇齒間蓬勃的酸意攪得滿臉發皺,苦哈哈、可憐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