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提少卿哪裡來的自信,為什麼他會把他當成邀寵成功、冷芳攜的入幕之賓啊。再不提那些,隻說他若真上了冷芳攜的榻,自然會使盡百般手段勾住冷芳攜,不讓他去尋别人,又怎麼會主動推薦别人來搶他的飯碗呢?
無論怎麼想,都是極為荒唐的。
駱希聲簡直無語了。但見少卿極為懇切,顯然發自真心實意,他也不好當面潑冷水,不然少卿脾氣再好也會生氣,隻能随口應幾句,讓少卿讓開路。
離開的一路上,駱希聲還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明白少卿的智商到底如何。
問題的關鍵在于,冷芳攜明明是皇帝的人,現在正在皇帝心尖尖上,誰都不敢冒犯他。少卿怎麼會覺得皇帝對冷芳攜找男寵喜聞樂見?
難道皇帝經常穿綠衣,以至于讓人一看就覺得他有綠帽癖?
這到底是怎樣一種腦回路啊。駱希聲完全無法理解。難道少卿的腦子裡除了肌肉就沒有别的了?
或許是因為少卿這一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駱希聲同冷芳攜坐在馬車之内時,完全不敢擅動,規規矩矩地收住衣袍,生怕挨到了冷芳攜。更不敢擡頭看他,隻能悶悶地低着頭。
冷芳攜也沒心思跟他說話,閉目養神。一時間,隻能聽到馬蹄哒哒的聲音。
龍虎衛所離诏獄不遠,也是人嫌狗厭之地。
下了馬車,路慎思在前面領頭。這裡雖然不似诏獄那般陰森幽暗,令人不寒而栗,反而富麗堂皇,像個富家宅邸,兇悍之氣卻仍然揮之不去,無論是牆壁上懸挂的虎牙狼齒,還是陳列于博古架上猶帶血迹的漆黑刑具,皆使人立刻想起龍虎衛的赫赫兇名。
現下衛所中隻有少數龍虎衛留下值守,這些精壯漢子見到路慎思,個個渾如鹌鹑一般不敢說話,更不用說到冷芳攜面前。
路慎思徑直走到最裡側的房間,沒有讓冷芳攜進去,而是道:“請大人稍等。”
自個兒進去不知道做什麼。
駱希聲與冷芳攜的護衛同道,心想,路統領這是跑去收拾自己房間了?
沒等多久,路慎思打開門,裡面倒不如駱希聲想象中雜亂,反而幹淨整潔,也不像被收拾過,令他不由好奇路慎思剛剛在房中做了什麼。
冷芳攜挑眉,邁過門檻:“此處難道是路統領休息之所?”
路慎思道:“某多值守在衛所,便在此處休息。”
冷芳攜沒再說話,讓駱希聲将厚厚一疊的籍冊放在當前的長案上,左右各一壘。先翻開左邊的一疊,隻是翻開掃了一眼,冷芳攜便問:“這些是誰做的?”
駱希聲躬身答:“是屬下閑來無事做的東西。”
冷芳攜眉蔓出點滿意的笑意。
其間陳列沈質在位以來大理寺經手過的所有案子,案情如何,複核者誰,有什麼疑點,最終結果如何,皆列列清楚,一眼分明。完全不需去翻陳年舊檔,隻需粗略一掃,便心有成竹。
無論是其中的巧思,還是整理所要花費的精力時間,都是常人難以想象。
大理寺原本沒有這些,隻有簡單的歸檔。冷芳攜雖然不打算細看,卻也覺得這些公文賞心悅目,随口誇了駱希聲一句“巧思”,便屏退衆人。
這些東西,當然不是駱希聲閑來無事的結果。
他做這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為了展現能力,升官發财。于是專門摸着沈質的脈門,私底下花大力氣整理出來,就等哪天沈質查看工作,再不經意間顯露出來。
駱希聲非常務實,在他看來,再多的誇獎都不如實實際際的升官賞賜來的有用。
可此刻,明明隻是一句不怎麼走心的誇贊,冷芳攜說完,連口茶水都沒讓他喝就把他趕出去,讓他等着。駱希聲心中竟然充盈喜悅與榮幸,輕飄飄的,惹得他整個人步伐微亂。
這種喜悅同他小時候在田裡辛辛苦苦侍候的粟米長成了,吃到嘴裡,填飽饑腸辘辘的肚子沒什麼區别。
真是有病,下賤!
心裡罵着自己,卻不妨礙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