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惠擺完菜,又吩咐小太監們端出瓜果,殷勤備至,幾乎事事過手。做好一切,他掀袍下跪,一字不差地複述天成帝的話。
“陛下說:你今夜在宮外住,不比宮裡方便舒适,我讓梁惠送了些東西來,你若覺得還少,可再吩咐他,查案之事,不必着急,萬事不比你身體重要,還盼安康。”
路慎思旁觀一切,眼中漫出嘲諷之意。
真是可笑。
他與梁惠同為皇帝爪牙,竟然抱有同樣的、大逆不道的心思。梁惠還是個閹人,日日近身伺候冷芳攜,也不知午夜候在門外,聽他們颠鸾倒鳳時是何種心情。
冷芳攜是穿腸毒藥,一觸即死,絕不能靠近。
晚飯後,駱希聲自覺找了間空的屋子休息,十一也被冷芳攜趕去睡覺。他還想着睡在冷芳攜榻邊,保護主人的安全,被冷芳攜一句“龍虎衛所,誰敢冒犯”抵了回去,怏怏不樂隻能退讓。
那二人都走了,路慎思也打算離開,冷芳攜卻叫住了他。
“你等等。”冷芳攜道,“進去。”
一個短促的,命令的語氣。
路慎思忽然躊躇。他的頭發披散着,還未幹,此刻發尾滴水,正如他的心緒。
夜晚,他與冷芳攜要同處一室。此情此景,任誰看了都要浮想聯翩。
難怪冷芳攜一整天都冷落他,原來是等着晚上。現在駱希聲和十一都不在了,才打算對他動手。
路慎思毫不懷疑,自己一旦踏入房間,一旦與冷芳攜同榻而眠,不用等白天,午夜便會被拉去處死。
想到随之而來的嚴重後果,路慎思一瞬清醒過來,喉結滾動,極盡克制地拒絕了冷芳攜。
這人猶猶豫豫到底在幹什麼?
冷芳攜看了一天公文,眼睛酸痛,想把餘下的事處理完,早些休息,不耐煩道:“滾進來。”
路慎思立馬跟着進去,高筒黑靴邁過門檻。
房間裡已經點起燭火,明明滅滅,搖搖晃晃。冷芳攜的秀美舒展着,一雙翦水秋瞳中晃蕩着燭光,漂亮得觸目驚心。
這一眼,讓路慎思覺得,用他一文不值、低賤的性命,去換與他風流一夜,是再值當不過的交易。
冷芳攜卻指着桌案上一本空白賬冊,道:“你來做一本假賬。”
原來他并不如路慎思所想,要與他同歡,而是想讓他做假賬。也就是……行構陷之事。
路慎思跟着天成帝這麼久,幹的髒活沒有千件也有百件,在造假構陷一事上,自然十分精通。這也是冷芳攜叫他進來的緣故。
路慎思扯扯唇角:“大人叫我來隻為這個?”
一時之間,他不知是逃脫一劫的慶幸,還是自作多情、夢想成功的失落。
“你還想做什麼?”冷芳攜睨他一眼,玉貝般的指甲點在雪白的賬簿上,漫不經心地說,“雖然不需要賬簿,也能讓沈質脫下官服。但想來,有證據總比沒證據好。”
他薄唇微勾,紅豔至極,仿佛一條豔麗毒蛇吐着蛇信,引誘人行兇險時,與他一同墜入危險至極的境地。這偏偏還不是一種詢問,而是不容反駁的命令。
路慎思看着他的側臉,被他一番高高在上、輕描淡寫的話惹得口幹舌燥。
真是個……毒婦。
可他一點也沒有因此對冷芳攜産生任何惡感,反而從被他要求成為共犯中品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快意。
六年前,瓊林宴後,天成帝把他叫過去,讓他在冷芳攜跟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