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希聲哭笑不得:“娘,我剛到京城沒多久,整日都忙着辦差,哪裡來的心怡娘子?再說了,我現在隻想專心做事,好早點升官,那些事不想現在談。”
說話的時候,他腦海裡竟然閃過冷芳攜冷下臉時的樣子。不由暗罵他腦子昏了頭了。
“你現在不想着,那要等什麼時候啊!”劉秀英很失望,“到時候小娘子都嫁人了,你娶誰呢?”
“我自有主張,您啊,别操心了。”駱希聲起身,端來一疊點心放到她面前,說,“你先吃着墊墊肚子,我去外面買些雞鴨燒菜,你試試我的手藝。”
新房子地段是好,周圍住的不少知書識禮的人家,不過壞處就是沒什麼人擺攤,要想買菜,隻能穿過大街去對面的一個胡同裡。
現在正值飯點,也是衙門下值的時候,街上十分熱鬧。駱希聲埋頭正欲穿過人群,面前忽然被人擋住,他擡頭來,發現是一位容貌陰邪的年輕公子,看穿衣打扮,身家定然不凡。
“這不是咱們朝中新貴,駱大人嗎?”此人裹着狐裘,冷冷盯着他,“怎麼不在大理寺中,反而到這裡來。”
他身邊跟着幾位同樣衣着光鮮的年輕公子,聞言發出嘲諷的笑聲。
駱希聲一眼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他隻是個小吏,對于朝中大員們錯綜複雜的關系不甚了解,可此人,他不了解也得了解。少卿曾專門跟新入值的人說過此人的事迹,話裡話外叫他們不要輕易招惹。
湯霄,湯沃唯一的兒子。老來得子,可謂愛若掌珍,自小被人捧着長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京城中橫行無忌。
他突然攔住他為難他,恐怕是因為空懸的大理寺卿之位。據傳湯易兩黨相争,都想把自己的人推上去,湯黨那邊的候選人便是湯霄的一名酒肉朋友。
那麼他與湯霄之間,恩怨并不深厚,隻有最淺層的利益沖突。
快速想過一轉,駱希聲躬身行禮,十分恭敬,又不失谄媚道:“原來是湯公子當面,方才我一時眼拙,差點沒認出您來,恕駱某失禮。您叫住我,是有什麼要事交代嗎?”
這姿态,這語氣,這表情,全然不似他在朝會上拒絕冷芳攜時的高潔正直,充斥着利欲熏心的小官試圖攀附上位者的阿谀。
湯霄眉梢微動,顯然沒想到駱希聲竟然這麼沒骨氣,直接奉承起他了。
立刻索然無味,鄙夷道:“冷貞怎麼會看重你這樣的人?他眼睛瞎了嗎!”
他原以為能拒絕冷芳攜之人該有多剛正,沒承想竟然是個小人!也不知冷芳攜什麼個眼神,獨獨對他另眼相看!
他真該讓他看看駱聽現在的樣子。
不過,現在卻也沒有繼續教訓駱希聲的心情了。瞧着他殷勤的眼神,湯霄頓覺膩味,但不為難駱希聲,心口那捧惡氣始終發洩不出來。
狠狠瞪着駱希聲,幹脆嘴裡發起牢騷,毫無顧忌地罵他爹軟弱,誰都可以過來踩一腳。罵湯黨裡的某某官、某某禦史,虛有其表,俗不可耐。
聽得駱希聲微愣——自己人都罵這麼狠,湯霄是從哪兒跑出來的瘋狗?
看他身邊的跟班,都是一臉平靜,習以為常的樣子。顯然這種事情發生過不止一次。
湯霄轉而罵起易黨之人,輕蔑地評價易積石:“易積石孤家寡人,雖然湯沃沒什麼本事,但對上他,一個被門人弟子操控的泥偶,遲早讓他敗下陣來!”
駱希聲懷疑他是在哪兒受了不痛快,因此随便找個人發洩,全當聽猴子亂叫。
湯霄實在驕狂,滿朝文武,除了皇帝和冷芳攜,似乎誰都敢罵,一邊罵一邊走,完全把駱希聲抛之腦後。
……有病一樣。
駱希聲涼涼瞥他一眼,攏着袖子繼續買菜去。
隔日到大理寺時,駱希聲發覺同僚們面色都有些難看,竊竊私語,臉上憂心忡忡,似乎發生了什麼事。
他自然不能走過去當面問他們,便佯裝專心做事,偷偷聽。
這一偷聽讓他愣在原地。
——湯閣老的兒子,昨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