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1頁)

之後是夜色裡護衛們甲胄碰撞發出的細小聲音,恐懼的宮人們埋頭将殘羹冷炙撤走,天成帝同冷芳攜回到流雲殿,梁惠跟在他們身後。

一切如常,仿佛同以往數個生辰宴沒什麼兩樣。

隻有當時在場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們被嚴格地看管起來,緊閉雙唇,務必不洩露有關此夜的隻言片語。

太醫被龍虎衛秘密送至流雲殿裡,忍住驚懼為天成帝拔箭換藥,包紮傷口。他的手極穩,抛卻腦海中紛繁複雜的念頭,用紗布在天成帝的胸口環繞一圈,裹住那些散發刺鼻味道的草藥。

深深埋頭,伏跪于地:“陛下。此傷每隔一日換一次藥,兼口服湯藥,注意少沾水、少食辛辣發物。快至十日,長至一月,就能痊愈。”

天成帝沒有開口,他身邊之人卻問他:“太醫院有緩解疼痛的藥方嗎?”

“這……”太醫愣了下,有是有的,畢竟那些嬌貴的王公貴族根本忍不了痛,但天成帝從未要求過這些,且鎮痛之物易麻痹心神,是最為皇帝忌諱的。

太醫尚不明白天成帝負傷的前因後果,還以為中貴人心系陛下,正斟酌如何回答,天成帝平靜不失威嚴的聲音自上首傳來。

“退下吧。”

他如今上身赤裸,雪白的紗布繞着纏了幾圈,中心處洇出鮮紅的血痕,鐵鏽的味道伴随着藥味萦繞在流雲殿内。冷芳攜坐在他身邊,微微歪了歪頭,手指輕輕點在傷口中心處,按了按。

天成帝眉梢未動,心卻因這一下觸碰劇烈地疼痛起來。

他想開口問冷芳攜,是不是恨他恨到至死方休的地步,卻又膽怯于将一切挑明,懼怕于看到冷芳攜冰冷的眼神,聽到充滿恨意的詛咒之語。

從前他認為,無論冷芳攜如何看他,隻要他們能始終糾纏在一起就足以。可現在,當他已經同冷芳攜有過這麼多濃情蜜意的時刻,就再也不能直面這般鋒銳、毫不留情的冷酷殺意。

天成帝想要趕快把剛才發生的事揭過去,讓一切顯得沒有發生——他照常陪着冷芳攜過完生辰,然後他們回到流雲殿,同榻而眠。

冷芳攜直視他,輕聲問:“陛下,不處置我嗎?”

聽到這一聲堪稱挑釁的問詢,梁惠埋着的臉抖了抖,他立即後撤,悄無聲息地退出去,讓候在殿外的宮人也退開來。

接下來的話,不是他們這些奴婢能聽的。

有的宮人臉上尚帶着驚懼與驚詫神色,懼怕于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刺殺,詫異于皇帝竟然一直未追究行兇之人,旁若無事地回到殿裡。

現在屏退衆人,又與那兇人獨處,若中貴人恨意未消,再行未盡之事該如何?!

隐隐窺見可能發生的狂風暴雨,宮人心中的恐懼越發濃厚,隻覺得今夜的月光涼得滲人,落在人身上,要把心也凍住了。

殿内,二人間的氣氛不似他們所想的那樣劍拔弩張。忽略掉奇異的味道,兩人緊靠着坐,與平日裡無異。

“陛下?”冷芳攜還在等天成帝的回答。

他的語氣是這麼無辜,這麼充滿好奇,好似方才飛星般的三箭隻是他一時娛樂之舉,好似飽含兇意的一箭并未刺破天成帝的肌膚,造成刻骨的傷痕。

“……你不過射箭,沒犯大錯,為什麼處置你?”天成帝用盡量平緩的語氣說,他也學着粉飾太平。

面前的玉人卻不笑了,眼神也不柔了,像水結成了冰,冰淩淩地刺着人,叫人恨不得挖開胸膛把心捧給他,叫他不要再用這樣的眼神看人。

因為他的回答,冷芳攜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趣,面無表情地喝完一口茶,起身打算沐浴休息。

天成帝叫住他,卻一時沒有說話。半晌,才聽到素來無悲無喜的帝王聲音微微顫抖。

“痛……”

忽然抛棄嚴防死守的外殼,露出狼狽的神色。

脫口而出的那一刻,被緊緊裹住的傷口再度發作起來,像被刀斧抵着心髒敲擊,鑿出鮮血淋漓的痕迹。

天成帝痛不欲生,霍然起身,大手捏住冷芳攜的脖頸,死死箍住他的腰部,将錐心之痛化作一道又一道濕漉漉的咬痕,化作将冷芳攜禁锢住破開他身體的野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