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覺青年的表情不怎麼好,臉頰紅撲撲的,比起剛從培養皿裡出來時的蒼白,
多了幾分鮮活的血色。
銀色機仆默立一旁,
沒有向他報告冷芳攜遇到了什麼,但以冷芳攜消息裡那種急促的口吻,
不太像平安無事。楚童覺得以冷芳攜的性格,不會發假消息耍人玩。
但要從這些細節裡推測出幾分鐘前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有些困難。
成年男性肩寬腰窄,比起溫文爾雅的外表,楚童的陰影龐大,壓迫感十足,像頭深夜裡出沒捕獵的野獸。
他蹲下來詢問:“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助的?”
因剛剛那一個荒誕的插曲,冷芳攜都不想看九号了,也不想跟楚童明說,隻讓他檢測一下九号有沒有隐形故障。
“剛才突然卡頓了。”他隻是說。
手掌輕輕貼着大腿肉,匆忙換上睡褲前他飛快地瞥了一眼,已經紅了,前後非常明顯的五道指印。
楚童沒有流露出不解的神情,也沒有疑問,依言動手卸掉九号的胸口皮膚,親自檢查、排除故障。
他側對冷芳攜,依然是一身闆正,風衣換成了短款西裝,隻是頭發淩亂了些,這個角度,被襯衫包裹肌肉的一起一伏異常顯眼,喉結突出,雄性氣息十足。側臉的輪廓冷峻,白天時冷芳攜沉浸在讀取資料當中,沒怎麼關注這位“後輩”,現在看了幾眼,才發現他的眼睛顔色有些不對。
在昏黃的光線下,散發出詭異的電子光,瞳孔時而放大,時而縮小。
察覺到他的注目,楚童忽然偏過頭來:“會覺得奇怪嗎?”
冷芳攜搖搖頭。
但确實很新奇。
楚童輕描淡寫說:“以前背了巨債,隻能賣掉眼睛和器官,換成機器産物。至于手,因為一次意外事故神經壞死,幹脆更換成義肢。”
他的左手是仿真度極高的義體,白天肉眼幾乎看不出與真手的差别,抱起冷芳攜時,他也沒覺得觸感不對,直到晚上才發現五指泛着淡淡的冷光。
“新人類的機械化非常常見,出賣器官不僅能換取大量錢财償還債務,用以揮霍,還能讓他們在接下來的生活裡更加方便。”楚童平淡地說,“比如更換胃袋和食管之後,公民就可以食用造價低廉的營養油,盡管在他們更換之前,食物中依然摻雜大量這類有毒物質。但好歹,他們不會再因此頻繁生病了。”
他卸掉機仆的左肩,指間冒出一根探測針,繼續道:”像你這樣完全的純人類已經不存在了,哪怕是大家族的子弟,也會為了安全将一顆眼球更換成集探測與攻擊性能一體的「聚焦者」,或者在身體裡植入納米機器人。半機械半血肉已經是常态,當然,更極端的人也有。”
冷芳攜沒有問他再極端一點的人是什麼情況。
一番檢查過後,楚童看向他:“沒有故障。你說的卡頓,可能是因為基地地處黃金沙漠,信号不良導緻的。”
說得像黎明軍基地是什麼草台班子一樣。
冷芳攜覺得好笑:“這個時代做造反事業,網絡通暢不該是最基本的條件嗎?”
“其實,這是基地建立這麼多年以來,我遇到的第一起疑似信号不良的案例。”楚童用詞很嚴謹,他溫聲道,“要是你不放心,我再重新調用一台機仆。”
九号靜靜地站着,因為沒有五官,也沒有信号燈,冷芳攜不清楚它是否還運作着。閹割過後的機器人能夠理解自己正面臨被抛棄的危機嗎?
機仆的站姿端正的如同經過嚴格訓練的軍人,毫無瑕疵的狀态,他卻覺得九号有些呆,收回視線,最終做下決定:“算了。”
“我怕再來幾台,黎明軍要破産了。”他開了個玩笑,送走楚童後,命令九号抱自己上床。他今天剛剛蘇醒,幾個小時的活動讓他疲倦不已,迫切需要從睡眠中獲得精力。
在關掉夜燈前,他說:“轉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