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0頁)

  于嬷嬷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這麼說來,宮裡的皇後娘娘是明擺着在為大姑娘撐腰。但這話,她不敢勸,隻好吩咐下去,“還不快去備車!”

  馮氏也不讓人攙扶,她腳不點地地朝門口走去,簾籠被丫鬟打起來,一道身穿石青色五福捧壽雕花漳緞長袍的身影映入眼簾,看到老太爺,老太太吃了一驚,身子往後倒仰,“老太爺!”

  她着實沒有想到老太爺這個時候會過來,可她眼下要急着出門。

  謝眺似乎沒有看到她神色不屬的樣子,徑直朝屋内走去,自顧自地在羅漢床上坐下。

  丫鬟們忙上茶。

  老太太站着不動,老太爺也似乎才察覺,皺眉朝外頭看了一眼,“天色這麼晚了,你是要出門?”

  馮氏隻好折身回來,邊走邊落淚,“老太爺,我也才聽說,清姐兒被送回薛家後,被她那繼母磋磨,連飯都不許給她吃,我聽着,心裡實在是難過。”

  謝眺挑起眼尾朝馮氏看了一眼,“我聽說,今日皇後娘娘派人去甯遠伯府過問過清姐兒的事,清姐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馮氏不覺得謝眺不知道薛婉清與謝知微之間的這點恩怨,謝眺看似不關心内院,可是這阖府之中,就沒有一件事能夠瞞過謝眺的耳目。

  當年,謝元柏隻有十二歲的時候,有一次來後院,她前腳安排了一個懂事又貌美的丫鬟,與謝眺在花園裡偶遇,後腳,那丫鬟就被謝眺打發了,為此,謝眺整整一年沒有搭理她。

  “阿滿,清姐兒跪祠堂,是你發下的話,此其一;其二,清姐兒把微姐兒推進池塘,這事本就不對,你送她回薛家受罰,這件事做得很好,若她能夠因此反省自新,世人隻會說她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皇後娘娘今日既然過問這件事,若薛家不遵旨,那就是大逆不道,你是想将清姐兒陷入不忠不孝之地?”

  馮氏驚駭地看着謝眺,同床共枕二十多年,她就沒有看透過謝眺,此時,謝眺願意條分縷析地跟她說這些,是不是代表,謝眺還願意聽她說兩句?

  清姐兒是外孫女,微姐兒是孫女,對老太爺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太爺,清姐兒長這麼大,何曾吃過這種苦頭?自她來家裡,我把她捧在手心裡長大,不曾受過半點委屈,我是怕她想不開,做出傻事來!”

  謝眺聽聞之後,不聲不響,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阿滿,當年,我不同意你給我們的女兒訂下甯遠伯府的親事,我說過,謝家的女兒不嫁勳貴,你不聽。既然女兒嫁去了甯遠伯府,就應當想開一點,沒有哪家勳貴子弟不是三妻四妾,後院滿滿,女兒想不開的時候,你從來不勸解一些,反而興波起浪,百般撺掇她夫妻不合。”

  謝眺擡起眼皮子朝馮氏涼涼地看了一眼,馮氏隻覺得一支利箭射向了自己的心髒,一瞬間,她覺得全身的血都涼了。

  “後來,我不反對你将清姐兒接到家裡來,好好的甯遠伯府的嫡長女不做,到謝家做表姑娘,你依然不聽。怎麼,你還準備伸手管甯遠伯府教女的事?”

  馮氏哆嗦了一下,果然,她沒有猜錯,老太爺對後宅的一舉一動都清清楚楚,很多事,他隻是不過問,并不代表,他心裡沒數。

  馮氏忍不住落下老淚,“老太爺,我就桃娘一個女兒,她年紀輕輕就去了,難道我要連她留下的這一點血脈都護不住嗎?”

  謝眺将茶盞猛地放在桌上,哐當一聲,馮氏不敢哭了,驚詫地看向謝眺。

  “阿滿,這些年,你如何待微姐兒,我可有曾說過什麼?崔家可曾做過什麼?”謝眺深深地看着馮氏,眼神幽暗,似乎有頭野獸在窺視她。

  馮氏緊緊地抓住手串,不敢置信地看着謝眺,心裡頭一陣冰寒,“老太爺,我怎麼待微姐兒了?我是沒給她飯吃,還是讓她立規矩了?她一應的吃穿用戴比那些勳貴家的嫡女們差了什麼了?老太爺這樣說妾身,妾身真是百口莫辯。”

  謝眺也覺得寒心,袁氏是怎麼進門的?

  當年崔家老太太來看外孫女,服侍外孫女的下人們,個個都是生面孔不說,微姐兒發着低燒,身邊的奶媽子和服侍的丫鬟們沒有一個發覺的。

  崔家老太太把自己身邊的嬷嬷留下來照看,隔日就請了他去,說是瞧中了一個姑娘,要說給元柏做繼室。

  若非崔家沒有适齡的姑娘了,說不定元柏不得不娶姨妹做繼室,偏偏,崔家給的理由,他一個字都反駁不得,隻能看着武将家的女兒進門當了謝家的宗婦。

  娶妻不賢禍三代,這話真是沒有錯。好在,崔家做的這門親事,袁氏比起崔氏來是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可是,袁氏的品性好,這一點也抵了她别的不好。

  而自己的老妻,先皇做的這門親事,教謝眺一輩子防不勝防。

  謝眺無話可說,他起身,背着手,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整個屋子裡,一片寂然。

  謝眺來到了外書房,看到南窗下的棋盤,上面還擺着一個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