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紫陌進來,道,“姑娘,田嬷嬷送了花樣子來了。”
紫陌也知道,花樣子隻是個說辭而已。謝知微想要扶雲院的花樣子,還需要自己開口,田嬷嬷親自送來?甘棠或是淺眉都能幫她把這事兒給辦妥了。
“請進來吧!”
田嬷嬷很快便進來了,要給謝知微行禮,謝知微忙攔住了,“嬷嬷是母親跟前的老人了,在我這裡不必客氣。”
說着,吩咐紫陌,“給嬷嬷搬個凳子來!”
田嬷嬷千恩萬謝,也隻敢坐了半邊屁股。
兩人先就着花樣子說了幾句,謝知微認真看了看,遞給了紫陌,說起正事起來,“母親摔的事,我已經聽說了,說是踩在油上面才滑了,照理說,母親跟前的人也不少,怎麼就沒有人拉一把,摔成那樣?”
“說起來奴婢也覺着奇怪,那會兒丹楓姑娘被老太太屋裡的蘭鸾姑娘喊着說話去了,雪杏守着院子,奴婢回聽事堂給太太拿忘在那兒的帕子,太太跟前隻有嫣梅姑娘,她也摔得不輕,想必是沒有來得及扶着太太。别的媳婦婆子們都離得遠些,手腳也沒有那麼快。”
謝知微心裡已有了數,不得不佩服這姑娘,還能把自己給洗幹淨了,不叫人懷疑。
她便沒有再問,隻道,“喊嬷嬷來,還有個事兒,嬷嬷也知道,秋嬷嬷是我母親留下的人,這些年我這裡也多虧有了嬷嬷。她夫家有個侄兒過繼到了嬷嬷的跟前,人是不錯,就有點不好,腿瘸了,行動不便;秋嬷嬷想給這個嗣子尋個知冷暖的人,我拿不定主意誰好,才聽嬷嬷說嫣梅忠心不二,我冷眼看了也覺得她人不錯,還請嬷嬷回去後,跟我母親說說,我拿我跟前的丫鬟和母親換。”
田嬷嬷難免失望,她面上不顯,起身朝謝知微行禮退下,待出了倚照院,她長歎一聲,心想着,若是親生的母女,這會兒大姑娘一定是義憤填膺的吧?
哪裡還想得起給奶嬷嬷的嗣子尋媳婦,還把主意打到太太這邊來?
隻是,太太對大姑娘的心,别人不知道,田嬷嬷是知道的,隻能說,這都是命,太太的命不好。
人這一生,最怕的是,自己掏心掏肺地對人好,一輩子都換不來這顆真心。
次日,用過早膳,謝明溪被謝元柏拎到前院去讀書,謝知微又請了幾天閨學的家,母親摔傷了,她要在家侍疾。
聽事堂那邊,謝知微不得不去坐鎮。她坐在往日裡袁氏坐的椅子上,寬大的太師椅,她人雖小,卻與身俱來一股威嚴,原先聽說大姑娘幫太太理事,而心懷僥幸的人此時一來,看到謝知微身上不由自主散發出來的威嚴,均是心頭一凜。
田嬷嬷陪着謝知微來,站在一旁,等傳齊了衆人,她方才揚聲道,“太太因身子不爽利,請大姑娘出頭料理幾天家事,這些日子,大家夥的皮都緊些,比往日裡也都小心些,若是随便糊弄大姑娘,太太知道了可不依!”
謝知微見地下的人,少有幾個聽進心裡去的,也有人無動于衷,想是這些人尋思着,無論是誰會當家理事,該如何做還是如何做,橫豎認真做事就行了,謝知微倒也并不是要人怕她,對這樣的人她也是看重的。
隻是,多數人都神色不動,甚至有人還朝田嬷嬷翻白眼。謝知微不動聲色地端碗喝茶,将這些人都看在眼裡,她兩世為人,對家裡的幾個管事婆子媳婦們還是都認得全。
待田嬷嬷的話音落,謝知微方才擡了擡衣袖,撫平了,慢條斯理地道,“既是田嬷嬷說起母親的身子,那今日就從這樁事說起吧!管扶雲院與聽事堂中間這條甬道打掃的是誰?站出來我瞧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個媳婦子身上,她五短身材,穿着一件醬色襖子,外面罩着一件綠緞掐牙背心,腦後梳個圓髻,并插着兩根赤金扁方,上前來,與謝知微行了安,偷偷地朝上看了一眼,暗地裡癟了癟嘴。
“奴婢周方家的,給大姑娘請安!”
“周方家的?”謝知微隻當做沒有看見這媳婦子的一些小動作,也知道,光憑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讓底下的這些人看重自己,便道,“周方是平日裡跟二老爺出門的?”
周方家的驚了一下,沒想到大姑娘這點點年紀,居然還知道她男人是誰,忙屈身道,“是!”
“哦,我還記得你婆婆是專管給老太太梳頭的常嬷嬷?這麼說,常是娘家姓?”
是喊娘家姓氏還是婆家姓氏,也都是靠主人一張嘴。
謝知微說完,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不離周方家的,見她全身哆嗦了一下,忙跪下來,“大姑娘好記性!”
“不是我記性好!周方家的,我且問你,昨日那條甬道上的油是從哪兒來的?”
“大姑娘,奴婢雖管那一帶的灑掃,手底下也有十來個小丫鬟,這些活計都是她們做,奴婢平日裡隻管看着些,别叫她們躲懶,哪裡還會十二個時辰地盯着呢?”周方家的說完,笑了一聲。
“原是這樣!”謝知微似恍然大悟,就在衆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謝知微将茶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放,“來人,把那十來個丫鬟都給我提進來,我倒要問問,是不是人人都不知道那油是怎麼潑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