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眺,你今日請我們來,到底所為何事?”謝家的一個族老問道。
他身穿一件青色沒有任何繡紋的直裰,腳上一雙布鞋,一個圓髻頂在頭上,須發花白,胡須被打理得非常整齊,說話慢條斯理,看似不出衆,可氣質不容忽略,一手行書出神入化,有當代書聖之稱。
此人謝睦,為謝眺堂兄,在這些人中,年齡居長,是以,他最先開口說話。
謝眺起身,朝衆人團團作揖,歉疚地道,“今日驚動各位遠道而來,所為事并非小事,眺已經給皇上上了折子,向皇上請旨休妻!”
休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心驚肉戰,不敢置信地看向謝眺。
哪怕,在此之前,謝知微已經早就聽祖父有所透露,此時,也依然覺得震撼。他們這樣的人家,休妻可不是簡單的兩個字。
謝家乃士林名門,詩禮傳家,數百年來,還沒有休妻這種做法。
崔家來的不是别人,是崔秉均,崔家在京城如今沒什麼人,崔秉均是旁支,但輩分不低,又是崔家在京城的總決事,什麼事都是他拿主意,便代表崔家來聽事。
此時,他震驚不已,擡起頭來,看着謝眺,“這件事非同小可,實話說,當年大姑奶奶出事,家裡老太太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彼時,謝家沒有長輩,後院馮氏一個人說了算,她首尾做得非常幹淨,老太太當時來謝家住了一個月,明面兒上是照顧大姑娘,籌備大姑奶奶的後事,實則是尋找證據。”
他一抖開袖子,拿出了一包藥渣攤在桌子上,“這是當年老太太來謝家後,特意帶回去的,這藥渣裡幹幹淨淨,看似沒有任何破綻,實則,後來崔家老神醫專程辨别過,這裡頭有一點烏頭的氣味,殘留在幾樣藥渣裡頭。烏頭會引發産婦大出血,想必大姑奶奶便是中了這個招數,着實是死得冤枉。“
崔秉均道,“從那一次後,老太太回到家裡,就立下了家規,以後家裡的姑娘們多了一門功課,便是辯毒。”
第255章
聯姻
謝元柏雙手緊緊握成拳頭,目赤欲裂,極力克制着心頭的憤怒,自責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沒。
袁氏也是氣憤不已,忍不住嘀咕道,“我的天,這都是為什麼?我能活這麼多年,是不是還得感謝她?”
肖氏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醒過神來,她不由得想這十年來,自己是不是也多次遊走在死亡的邊緣?是不是也要感謝老太太對她的活命之恩?
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常言道,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而錢氏,此時此刻,滿心裡都是“我竟然能活下來”的慶幸,也不由得想到,徐老姨太太也是個厲害的,這麼多年,居然沒有被老太太弄死。
謝眺閉了閉眼睛,聲音沙啞,“謝家出了這樣的人,是謝家對不起崔家!眺在此承諾,謝家這一輩所出嫡女,供崔家挑選為妻,便是微姐兒,隻要崔家看中了,謝家絕不拒絕。”
崔秉均朝謝知微看了一眼,笑着對謝眺道,“老大哥,你打得一手好算盤,你明知道家裡老太太疼愛大姑娘,若果真要結親,必然會挑一個才華人物出衆的,絕不肯委屈了大姑娘,故意說這樣的話來,難道不是為了再套一個我崔家的好男兒?”
謝眺實在是笑不出來,他艱難地扯了扯唇角,“眺絕無此意!”
崔秉均臉上也閃過一絲哀愁,“當年先皇賜下這樁婚事,其用意,不用我們多說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走到今天,大家都不容易。好在,謝家的兒郎們都是好的,老大哥,這些年你既當爹又當娘,其艱難,我們都知道,家裡的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沒有要怨怪你的意思,逢到這樣的事,并不是我們願意的。如今,談對不對得起,沒什麼用。”
“你能夠把事情攤開來說,坦坦蕩蕩,沒有遮遮掩掩,我崔家感激,佩服你謝眺是條漢子。隻是……”他看向謝仲柏和謝季柏,“休妻的事,我無權置喙,你要把老二和老四記在盧氏的名下,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無論如何,我想說一句的是,家和萬事興,不能壞了幾個哥兒之間的感情,若是如此結果,前面一應的努力,這麼多年崔家隐忍不發的初衷,就全都白廢了。”
謝眺搖搖頭決絕地道,“人活世間,感情最難割舍,這一點,我同意。可是,男子漢立于世間,為了是非大義,該割舍的感情要割舍,哪怕事涉生身父母。今日,若我不能正家風,立家法,那諸位,就隻有等着看我謝家泯滅于世,不再有來日了!”
盧琦齡起身朝謝眺拱手拜了三拜,繼而轉身對謝仲柏和謝季柏道,“兩位,今日我盧琦齡做一次惡人,在這裡說一句公道話,令堂做出害死兒媳的事,實在是惡毒至極,若二位不能公正地處置此事,要我說,大表兄,沒有這樣的兄弟,也無所謂了!”
謝仲柏與弟弟對視一眼,二人走上前來,“父親,我和弟弟願意被記入大娘名下,隻是,求父親看在我和弟弟的面上,不把母親送官,也不必……一定休妻,求父親同意讓她入家廟靜養,将來百年,不葬入謝家祖墳。”
說完,他和謝季柏重重地跪了下去。
不葬入祖墳,這和休妻其實沒什麼兩樣了。
“不,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