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
芝麻同情地朝溫應寒看去,心說,得,又有一個活到頭了!
陸偃涼薄地朝他看了一眼,什麼話都沒有說,讓人上了菜,在屋子裡擺了一桌,讓人勻出一斤酒來,和溫應寒面對面坐着,他白玉般的手,執着青花瓷分酒器,往溫應寒的杯子裡倒了一杯酒,“你來京城一斤小半年了,我今日專門讓廚上做了這桌酒菜,就是想給你送行,為此,我專程讓端憲郡主把她珍藏的桃花酒拿出來,應當不枉你我師兄弟一場。”
胭脂紅的酒色已是令人迷醉得挪不開眼,酒香甘冽香甜,絲絲香味如同饞蟲一般鑽進人的鼻子裡,勾得人不停地分泌唾沫,想咽口水,迷幻得如同置身于十裡桃花之中,沉醉不知歸路。
溫應寒迫不及待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入口綿、落口甜、飲後餘香長久,他忍不住歎了一聲,“喝一口這酒,便是現在死了,也心甘情願啊!師弟,你這一共十斤酒,賣給我五斤,不,三斤如何?一斤一千兩,絕對銀貨兩訖。”
陸偃端起酒杯,細細地抿了一口,原本妖魅的眼神,此時也忍不住眯了起來,渾身舒暢得如同置身于溫泉中,在這杯酒面前,似乎人世間所有的傷痛與滄桑都算不得什麼。
他頭一次體會到了“杯酒解千愁”,古人誠不欺我也。
“師兄,你知道,我不缺銀子。”他的手把玩着青花瓷的分酒器,如玉的酥手與青花五彩交融在一起,鮮麗清雅如畫。
這換成誰,也不會把這樣的酒拿去換錢啊,溫應寒惋惜不已,氣惱地拍着桌子,“師弟,你說你是不是傻?那麼好的姑娘,人家分明對你也有情,三天兩頭給你送這送那,你為何不那啥?讓了出去呢?”
若果真如此,他這輩子還愁沒有酒喝?
陸偃原本溫潤的眼神,鋒利如刃,擡起涼薄的眼皮子朝溫應寒看去,溫應寒頓時覺得全身一涼,頓感危機四伏,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陸偃舉起酒杯,與溫應寒碰了一下,他一飲而盡,便握着分酒器站起身來,“你這就出京吧!”
溫應寒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陸偃說翻臉就翻臉了,看着陸偃轉身離開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觸了陸偃的逆鱗,可問題出在哪裡,他這豬腦子就是轉不過彎來。
“他這是攆我走?憑什麼呀?他讓我來,我就來,讓我走,我就走?”溫應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分酒器,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分酒器離他越來越遠,他不由得很生氣,對着米團抱怨。
米團用寫滿了“活該”的眼神看了溫應寒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溫公子,都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您明明知道咱們這樣的人是什麼人,何必每次都戳咱們的傷疤呢?”
“我戳什麼傷疤了?我不都是為了他好?”溫應寒道,“憑着他如今的權勢地位,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這多好的一個女孩子,他自己分明也很上心,為何就這麼放棄了呢?”
米團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等他哔哔完了,就朝外一伸手,“溫公子,您請吧,這會兒出城,太陽落山前,還能趕上住驿站。”
溫應寒摸了摸鼻子,他不敢違逆陸偃,陸偃讓他今天就走,他若是不走,搞不好半夜醒來就在诏獄了。
那裡頭,太可怕了,他不想被逼瘋。
陸偃站在書房的北窗前,看着窗前那棵其葉蓁蓁的桃樹,樹葉間結滿了桃兒,這都六月裡了,有些早熟的桃兒已經染上了一層粉色,濃的汁液似乎要透皮而出。
陸偃那妖魅的眼眸裡,此時,如永夜一般黯然的光,将其籠罩,深邃,冰涼,透着一股子難以言喻的悲傷,他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時空,回到那個令他寒徹無比,而又溫暖眷念的冬天。
手中的酒,就這麼沒有意識地灌進了口中,甘冽而又香甜,将他冰冷的心浸泡在其中,慢慢地變暖,激活他這顆早就垂死的心髒。
米團進來的時候,陸偃已經一個人把自己灌醉了,他喝醉後,也很乖的樣子,将分酒器放在桌上,自己就躺在榻上,酣睡得滿臉酡紅,白皙如玉的臉上,染上了朝霞一般的顔色,如同四月天裡開得豔麗無雙的牡丹,讓人忍不住想犯罪。
“督主!”米團輕輕地喚了一聲,将一床薄被拿過來,給他蓋上,便聽到陸偃說着夢話,喊了一聲“爹,娘!”
他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兩道筆墨難描的劍眉,深深地鎖在一起,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看着就令人揪心。
米團隻當沒有聽見,慢慢地退了出去,将門阖好後,在門口守着。
杜沅回去,将陸偃喝醉的事說了,謝知微聽到後,半天都沒有說話,屋子裡的氣氛便變得很沉重,甘棠和淺眉兩個小丫鬟平日裡很是活潑,此時走路都踮着腳尖,生怕落地重了。
紫陌等人都擔心不已的時候,百靈如同一隻歡快的鳥兒一樣飛了進來,一進門便将一個荷包獻寶一樣放在了桌上,“姑娘,您猜,奴婢送桃花酒去襄王府,襄王爺給了奴婢多少打賞?”
謝知微嫣然一笑,整個倚照院便如同一股春風吹遍了大雍大地,冰雪消融,花兒都開始起舞了,松快的氣氛也感染了所有人。
“快說吧,百靈姐姐還賣什麼關子?”甘棠穿着一身桃紅底交領短衣,一條蔥綠褲子,在一旁想要逗謝知微開心。
謝知微道,“一袋子金瓜子吧?拿下去給姑娘們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