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下,謝知微精緻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她擡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裙,扶了扶頭上的珠花,原本有些疲色的眼睛一下子囧囧發亮,“走吧,去會會二嬸。”
肖氏正坐在屋裡不安地喝着茶,手邊的鬥彩團花果紋茶杯潔白細緻,青花淡雅,色釉鮮麗,肖氏喝完一盞後,倒扣過來看到器底青花書“大周武德年禦制”,乃是前朝皇室所藏的珍品,這小小的一隻,要是拿出去賣的話,少說也要一千兩銀子吧。
肖氏素來都知道,家裡這個大姑娘的所吃所用均是供養精緻,卻也沒想到,她這裡随随便便的一個茶盞都是前朝遺物。
她連忙将茶杯放到桌上,生怕一個不慎失手摔了。
“二嬸來了?”
謝知微上廊檐的時候,就看到了肖氏,打了聲招呼後,忙上前來行禮,“不知二嬸來我這裡,有什麼吩咐?”
謝知微心知肖氏來這裡所為何事,倒也不客氣,她剛一落座,甘棠就給她端上了一碗茶,粉彩紫藤花鳥紋藍地蓋碗,碗蓋剛剛一撇開,裡面浮着綠葉紅鑲邊的茶葉,清香浮動,和方才肖氏喝的不是一種茶。
“怎麼這會子把這個泡來了?”謝知微微皺起眉頭,但還是享受地喝了一口。
紫陌忙上前來,“才雨晴那小蹄子忘了和姑娘說了,晌午後,陸大人又讓人送了些這個來了,說是才到的。原先的不多了,就沒有多給姑娘,以後姑娘想喝可以随便喝。”
極品大紅袍也是她能随便喝的嗎?
謝知微這才沒有說什麼。
今日她在宮裡給陸偃診脈的時候,湯圓公公上的就是這個茶,出宮的時候,有個小太監匆匆趕來,給了一個紙包給她,約有二兩,她自然知道這大紅袍有多珍貴,哪裡舍得喝?
“是什麼好茶,給二嬸也嘗嘗。”肖氏笑着巴結道。
謝知微蓋上了茶碗,笑了一下,不置可否,道,“今日為了我的事,讓二嬸受累了。這大半夜的,二嬸還沒有說來是為了什麼?”
“大姑娘,二嬸今日來,也是想問問,不知二嬸那陪房媳婦金瑞家的,犯了什麼事?我今日有事要吩咐她,讓人尋了她好久都沒有尋到,還以為這蠢物躲到哪裡偷懶去了,尋思着要是找到了,定饒不了她,後來才知道,說是從前兩日就被大姑娘押在了柴房,也不知道她犯了什麼事?”
不等謝知微回答,肖氏就忙自己把話接上了,“想必她是怎麼冒犯了大姑娘,大姑娘放心,她行事素來有些癫狂,我是知道的,大姑娘把她交給我,二嬸一定為你做主,定饒不了她。”
“二嬸說這話已經遲了。”謝知微朝紫陌瞥了一眼,紫陌忙進了東次間的書房,拿了一張紙出來,遞給謝知微。
謝知微掃過一眼,才遞給了肖氏,“二嬸,這是四宜閣裡頭被損壞的物件,後頭我已經讓人估了價,裡裡外外加上門窗要修葺,總共合起來要二萬多兩銀子。這等刁奴,不知二嬸準備如何處置?”
肖氏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她看到裡頭有一對青花八仙過海葫蘆瓶便估價五千多,一對粉彩菊花紋直頸瓶也要七千多兩銀子,不由得驚叫道,“這兩對瓶就要一萬多兩,這怎麼會?”
“怎麼不會?”謝知微朝肖氏方才用過的鬥彩團花果紋茶杯揚了揚下巴,“二嬸方才不是在看個鬥彩茶杯嗎?覺着是不是也值幾錢銀子?那天那四宜閣裡擺的擺件均是從庫房裡調出來的珍品,哪一件都代表着謝家祖上的榮耀,不說别的,隻說那一對青花八仙過海葫蘆瓶,是謝家第三代老祖當年考中狀元的時候,大邺朝的太宗皇帝所賜,傳到如今,也有好幾百年了,二嬸覺得五千兩銀子是多了還是少了?”
肖氏的腦中一片空白,她着實沒有想到,就兩對瓶子,也不過是瓷器,碎了也就碎了,哪裡想到,真是寸片寸金啊。
湯嬷嬷上前來福了福身,笑道,“大姑娘說笑了,這不過兩對瓶子而已,擺在家裡也就好看,哪裡就值這麼多銀子?”
謝知微笑了一下,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将碗蓋揭起來,讓湯嬷嬷掃了一眼,“嬷嬷且看,我這碗裡是茶葉,外頭老百姓的粗茶碗裡也是茶葉,都是茶葉,可嬷嬷若是去買我這茶葉,是買不到的。”
肖氏的臉色不好,方才她說讓謝知微給她也沖泡一碗,謝知微沒有說話,這會兒反而拿茶葉來說事。
“以後嬷嬷可别說這種讓人贻笑大方的話了,咱們家是什麼人家,和那些破落戶還是不一樣,日常自己用,講究個實用,可若是待客,一應的器具用度還是要講究個精緻,方顯大氣。”
她隻差沒說,這才是世家風範。
肖氏朝湯嬷嬷看了一眼,湯嬷嬷會意,忙道,“大姑娘,方才是奴婢見識短,着實不該說這樣的話。奴婢是瞧着這銀子也太多了些。”
肖氏在旁邊道,“也不知道大姑娘怎麼就如此笃定,四宜閣是金瑞家的破壞的?”
“我不能笃定,不過,這也無妨,朝廷有專門的衙門來審問這些為非作歹者,若不是金瑞家的,衙門不會冤枉了她,若是她,朝廷自然會有法度來懲治。”
肖氏大吃一驚,“大姑娘的意思,還準備把她交給衙門?”
“二嬸覺得不妥?”謝知微也驚訝道,“難不成二嬸覺得,家裡應當對她私設刑罰?這可是違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