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眺難得看到孫女如此活潑,撫摸着胡須含笑着點點頭,“一架傳世名琴怎麼可能輕易被異族搶了去呢?當年随章宗殉葬的隻是一把仿制品,真品一直在謝家,今日祖父就将它傳給你了!”
謝知微大喜,連忙俏皮地行了個禮,“多謝祖父!”
隻覺得今日的驚與吓,痛與淚,所有的付出,因了這架琴都算不得什麼了!
謝知微要親自抱着琴回去,謝元柏笑着接過了琴,“爹爹幫你送回你院子裡,你總放心了吧?”
“多謝爹爹!”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試琴了,腳步比平日也快了許多,謝元柏溫柔的目光一直落在女兒的身上,夜涼如水,他忍不住地想,若她的娘親泉下有知,看到女兒這麼能幹,是不是就會放心了?
謝知微的院子後面靠西北角上,種着一棵西府海棠,每到四五月,花開似錦,有如曉天明霞,到了八九月,顆顆海棠果成簇成簇地挂在枝頭,紅豔如滴。
此時,繁茂的枝葉間藏着個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長袍,橫躺在一根粗壯的樹杈上,雙腿翹起與頭平,袍擺垂落下來,露出漆黑的膝褲,與白底緞靴。
不是蕭恂是誰!
悠揚的琴聲,從支起的窗棂間傳出來,袅袅的香升起,随着琴聲飄揚,在果葉間彌漫,蕭恂深吸了一口香,清香淡雅很好聞,與這《潇湘雲水》中的“天光雲影”倒是十分相配。
蕭恂将放在唇瓣的輕輕吹着的海棠葉子吐了出來,他正要側身跳下,突然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傳來,忙屏息不動了。
琴聲停了一下,蕭恂聽到謝知微的聲音問道,“爹爹,怎麼了?”
“我似乎感覺到有人,這會兒又察覺不到了。”
謝知微朝窗外望了一眼,想到某個人曾經夜探深閨,她不由得一陣緊張,提議道,“爹爹,要不要去外頭看看?”
蕭恂不由得在心裡罵了一聲“狡猾的小狐狸”,忙貓着身子,悄悄地往外挪了挪,讓厚密的枝葉将自己的身形掩蓋得更加嚴實一些。
事關女兒安危,謝元柏也擔心不已,便取了燈火,從後房門處繞了出來,在院子裡仔細地看了看,又仰頭朝樹上觀望了許久,沒有看到人影,方才放下心,隻他并沒有離開,而是在後房門處又伫立良久,沒有什麼異樣覺察才回到女兒的書房。
第183章
外室
謝知微将一曲《天光雲影》彈完了,原本應是一首令人抑郁、憂慮的曲子,因彈奏人的手法不同,心境不同,雖一樣有着飄逸的泛音,将人帶入一種碧波蕩漾、煙霧缭繞的意境之中,卻讓人有種撥開雲霧見晴日的暢快與疏闊。
“琴聲如人品,你不用吟、揉手法,而是大量用蕩揉技巧,将第四曲水接天隅的意境提前融入,改變了整首曲的曲調,卻又圓融無痕,為父自愧不如啊!”
謝知微笑道,“女兒聽說,父親當年憑借家裡的五漪琴,奪得了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号,被人稱為五漪公子,才名遍及天下,應是女兒不及父親才是。”
謝元柏聽到女兒說起自己當年,并沒有什麼懷舊之心,而是為女兒話裡對他的景仰而感到高興,他認真地道,“為父倒也不是妄自菲薄,幾年前為父聽林月英彈過一首曲子,她被稱為琴中高手,得人稱一聲先生,為父當時歎服她高超的琴藝驚歎,如今,聽了你這一曲,你年紀雖小,卻不遜于她,甚至意境上,更勝她一籌。”
謝知微内心不以為然,她兩世為人,心境早已經不是一個真正的十歲的小姑娘了,忍過這世間最不能忍的苦,受過這世間最難受的痛,勝便勝在心境之上,隻這些都不足以道矣。
父女二人又論了一會兒琴,夜已交二鼓,謝元柏不便繼續待下去,方才起身離開。
謝知微要送父親,謝元柏沒讓她送,隻看着院子上了鎖,方才踱着步子回到了扶雲院。
袁氏擔心謝知微,便多問了幾句,謝元柏沒什麼好瞞着她的,将在七谏齋裡謝知微說的話,說與她聽。
雖然早就知道,是白梅芷将謝知微帶離了謝家護衛,可此時聽到,白梅芷居然對謝知微還有這樣的心思,袁氏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不是我不孝順,非要說老太太的壞話,看看老太太都往家裡養些什麼人?”
“前次,姑奶奶三周年,老太太在法門寺與姑奶奶做法事,薛大姑娘才多大一點,心眼兒是真毒,大冷天裡把湄湄推到了池塘裡,再晚一丁點兒時間,湄湄就沒了。如今,這白表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可是她為何非要和一個孩子過意不去呢?”
袁氏想了想,小聲地道,“老爺,您說她不會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吧?老太太是在怪湄湄一天到晚找她拿回崔姐姐的嫁妝才會懷恨在心?若是這樣,老太太的心也太毒了一些。”
謝元柏眸光閃動,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夜深了,先睡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蕭恂好不容易等到謝元柏走了,他才敢從樹上跳下來,翻身就進了謝知微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