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恂忙道,“祖父,這不怪湄湄,我有事要過來找祖父,湄湄知道了,想回來瞧瞧,若帶她出宮多有不便,便想出了這樣的權宜之計。”
謝眺哪裡舍得真罵孫女兒,無外乎是擔心孫女兒這般出格的做法會讓蕭恂不恥,将來一旦恩情薄了,這些都是到嘴邊上的錯處。
既然蕭恂将過錯一攬子地攬過來了,謝眺就坡下驢,也就不多說了,“你既然是這麼來的,就不去後院了,你母親很好,最近在忙你妹妹的婚事。”
說完這些,謝眺便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向蕭恂行禮,蕭恂哪裡會讓謝眺當着謝知微的面如此,忙扶住了他,“祖父,你若是如此,以後我和湄湄都不敢回來了!”
謝眺堅持,“皇上,國禮就是國禮,這是謝家這麼多年來立身處世的根本,請皇上成全!”
蕭恂便道,“朕就下旨,免禮!”
謝眺方才作罷,他親自為蕭恂和謝知微奉茶,兩人均是站着雙手接過茶,之後,謝知微要給他行家禮,謝眺扶住了孫女兒,“你雖是謝家女,卻是蕭家婦,這不可!”
蕭恂道,“算了,大家坐下來說事吧,别這麼推來推去了。祖父,我來,是想問你,為何要遞辭呈?”
謝眺道,“皇上,大雍未來十年内,是否還會有戰事?”
蕭恂想了想,“小的,我不敢說,大的應當沒有。”
謝眺點點頭,“皇上文治武功,遠邁前朝。自太祖以來,皇位傳了六代,從建文、昭陽和壽康三朝來說,西邊是西涼,北邊是北契,終日為患,建文帝時,甚至用皇室公主和親,為的是換取幾年太平,那時候,朝中多賴武将出征,文臣們尚且不敢說什麼。”
謝知微聽到這裡便明白了,謝眺接着道,“但今後,不管皇上有沒有打算用兵,用兵都不是朝中的重要策略了。皇上可以馬上打天下,對大臣們來說,皇上萬萬不能馬上治天下,從皇上大批選任官員便可看出一點。而皇上選用的這些人,都是些什麼人?”
“文人。”蕭恂也明白了,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朕可以單槍匹馬打江山,卻不能單槍匹馬治理江山,祖父,您是說這個道理嗎?”
“皇上英明,臣說到這裡,皇上應當明白了。自古以來,文人都是抱成一團,哪怕他們自己鬥得你死我活,但在面對皇上時,他們就是一個整體。這也是臣為何推選曾士毅為次輔的緣故,曾士毅性子柔弱,非強勢之人,将來等他被攻讦下台的時候,至少也要兩三年,屆時,皇上已經基本理順了朝政。”
他自嘲一笑,“臣也明白,皇上在朝中的威望直逼太祖,甚至勝過太祖良多,但将來太子繼位呢?他是否有皇上這樣的威望?臣能為皇上謀略的也不過這些了,朝代更疊下來,每一個朝代都有不少弊端,漢朝外戚專政,前朝倒是避免了外戚,但出了武弱文強,最終導緻積貧積弱的局面,先是丢了半壁江山,後又亡國,等到了本朝,太祖吸取前朝的教訓,殺伐士族,卻也讓武将氣焰嚣張。”
蕭恂初繼大統,處理朝政并不多,且他一言九鼎,脾氣強橫,文臣中又有謝眺為他撐腰,是以,可以說政令通暢,金口玉言,是有史以來最不受掣肘的皇帝了。
他哪裡想到還有這些!
他也聰明絕頂,謝眺稍微挑撥,他便明白了其中的訣竅,不由得笑了一聲,“太祖命令廢丞相,文宗皇帝差點把自己累死了,弄了個内閣出來,本來是好的。建文帝眼見内閣權力越大,官員的任免都不由自己,就弄了個司禮監出來,好嘛,這左手和右手打架也有打架的好處,卻也弄得國不成國,家不成家。”
他身體前傾,“祖父,那您琢磨了這麼多,可有什麼好的主意?”
謝眺道,“皇權被分裂成了票拟和批紅權,皇上想收回批紅權,倒也不難,定遠侯明顯志不在權利,想必等大公主将來出宮的時候,定遠侯會将這份大禮送給皇上,這非難事。可若是從全天下的士子手裡搶奪回票拟權,皇上須考慮兩件事。”
說完,謝眺看向蕭恂,見蕭恂略有所思,便明白,他已經懂了,也在考慮對策。
謝眺便不再多說,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皇上,臣這個時候遞辭呈,是不想皇上為難,也不想把謝家牽扯這場戰争中。臣的長子與臣不同,他不是文臣,是個武将。”
第969章
皇後
皇權是什麼?
天下的權利,說直白一點,無非就是用錢與用人。
這個道理蕭恂是早就明白了的,他很少在皇權上琢磨,便是因為他不需要琢磨這些,眼下掣肘他的不是天下的士族,而是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沒有明面兒上掣肘,她用的就是依附她的這些士族們。
張權謹,張明賀,還有别的人。
内閣一共五人,太皇太後就占了兩人,剩下的,謝眺毋庸置疑是皇帝的人,曾士毅雖然性子綿柔一點,但是個聰明人,他兩邊都不站隊,而池裕德向來依附謝眺。
蕭恂稍微動了一下腦子,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張權謹和張明賀恐怕不是不願意站在他這邊,而是他們老早就站在了太皇太後那邊,現在想下船也來不及了。
這些都不是問題,或者說是小問題,随随便便找點理由可以把人打發,關鍵問題是,他現在能夠鎮壓住内閣,但将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