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即使她虛弱地躺在床榻上,都聞到了帝宮裡濃郁的血腥味,她宮裡的人又重新換了一撥,小飛章哭唧唧地睡在她的床腳處,哪裡都不肯去。
據說蕭霁震怒,徹夜清洗帝宮,殺手的屍體挂在宮門處,吓得那些彈劾她的大臣們直接連滾帶爬地出宮,回去一連做了幾天的噩夢。
不過這場風波并沒有停歇,直到秋墨衍清醒過來,她才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和飛章都撿回了一條命。
秋墨衍來朝華殿看她,是三天之後,他屏退宮人,看着她,臉色比她還要白,啞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已經好轉,隻是傷口太深,還不能動彈。
“你沒有說過,你有舊疾。”
秋墨衍苦笑道:“本不想讓你知道,是幼年時中毒所緻,禦醫說,所求不得願,郁結于心才會病發。小五,我大概真的不是一個雄才偉略的帝王,登基七年,内憂外患,想護的人護不住,想殺的人殺不了,隻是一個困在龍椅上的傀儡罷了。”
她垂眼,沒有接話。大病一場的秋墨衍似是變成了話痨,也許是她看起來比較慘,秋墨衍難得和顔悅色,像小時候那樣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
她懶得搭話,隻靜靜地聽着。
最後,秋墨衍突然說道:“你去蕭霁府上吧,日後他若殺你,必會背一個薄情寡義的名聲,為了好名聲,他都會護你一世周全。”
她擡眼靜靜地看着心軟又天真的太子哥哥,自嘲一笑:“你這樣如何坐穩皇位,我都不知道,當年你是哪裡來的狠勁逼宮的。”
他們都心知肚明,那小宮女就是蕭霁的人,否則那宮女如何能近她的身,那一夜朝華殿内為何又無人守衛,鐵甲禁衛怎麼會被調離。
人人都知道她跟蕭霁關系匪淺,跟秋墨衍是死對頭,她死了,這事就可以嫁禍到朝中的保皇派,蕭霁可以借故發難鏟除異己,進一步削弱秋墨衍的勢力。
若是她沒死,重傷,也能震懾住那些老臣,震懾住秋墨衍,還能讓她更加乖巧聽話,橫豎最後蕭霁都是赢家。
那小宮女的屍體挂在宮門外,聽說這三日已經有不少老臣借病不上朝。
如今這形勢,秋墨衍竟然為了保她的性命,讓她嫁給蕭霁。
“他不娶秋氏女。”
秋墨衍臉色微白:“這是唯一能保你性命的辦法。”
她擡眼,一字一頓地說道:“不過是倚人鼻息,苟且偷生的下下策。還有一個人可以破局。”
“誰?”
“穆青衣,尚書令穆嚴最寵愛的小郎君,他不喜朝政,又無官職在身,若是嫁給他,等于離間了蕭霁和穆嚴,削去了蕭霁最強的臂膀。穆嚴若是倒向你,秋氏王朝還能苟延殘喘幾十年。”
秋墨衍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穆青衣?他從未聽說過此人,小五是如何知曉的?
“你還沒有回答我,當年為何要逼宮,囚禁父皇,卻又不殺他,讓他又有了一個遺腹子。秋墨衍,你既然選擇了那條路,為何不心狠下去?”
秋墨衍臉色驟然慘白,他不得不逼宮,不得不弑君,這是他準備帶進棺材裡的秘密,一個不能告訴她的秘密。
第95章
他好像并不是那麼讨厭她
秋墨衍心裡的秘密被埋藏在十五歲的春日裡。生在帝王家,又是皇長子,他自幼遭受的暗殺不計其數。
身邊的嬷嬷和小宮女今日還對着他笑臉盈盈,第二天就能在他的飯菜裡投毒,将繡花的針藏進他的衣服裡,将相生相克的有毒花草擺在他的床頭。
為了活下來,他隻能關閉宮門,當一個體弱多病,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病弱皇太子,如此才安然活到了十五歲。
十五歲那年的除夕,他照舊去參加宮廷晚宴,借故身體不适早早離席,回來途中,積雪難行,宮人去拿傘和暖爐,他在亭子裡看着外面的鵝毛大雪,看着城内各處燃放的煙花。
耳邊傳來哒哒哒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