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第1頁)

他走出地宮,對着那些衣衫褴褛卻眼含希望的少年們嘶啞開口:“進地宮來,殺一人給一兩銀子。”

看,這麼多年過去了,人命依舊賤如草芥,就連城郊的燒餅鋪子,一塊燒餅也從一文錢漲到了三文錢,人命卻沒有漲。

他看着那些少年如同當年的自己飛蛾撲火般地走進地宮,百人中隻有一人能活下來,餘下都成為了地宮門前烏鴉的口糧。

後來,他開始一點點地衰老,再也沒有少年願意進地宮來,地宮裡的殺手們也開始紛紛叛變。

有少年過來告訴他:“鬼面,改朝換代了,謝家倒了,沒有人再送銀錢過來,大家都另謀出路去了,你也離開這裡吧。”

出路?他的出路在哪裡呢?

等最後一名少年離開地宮,他看着困住他一輩子的森冷宮殿,靜靜地思考着,想起他最初為何要走進這裡。

他的劍早已經鏽迹斑斑,他摘下鬼面面具,拄着生鏽的鐵劍,一步步走出地宮,循着記憶裡那條回家的路,在月光下蹒跚回家。

殘垣斷壁的家,門前結滿了蜘蛛網,屋頂的瓦片和稻草早已經被風吹落,他推開搖搖欲墜的門,走進院子裡,看到了滿院的雜草,枯井邊有一座小小的墳包,上面的木碑上有少年人扭扭曲曲寫的字,風吹雨打的,那字迹已經有些模糊不清,唯有兩字能依稀辨認出來:“妹妹”。

他嗓子如同被人捏住了一般,突然之間丢掉了手中的劍,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掘出了那座小小的墳包,看到了少女的屍骨,小小一具,尚未成年便病逝。

他哭的如同一個孩子,終于想起為何這麼多年為何不曾回家,因為家中再也沒有人等他,他的家,在很多年前就沒有了。

後來的一切,都不過是傀儡師給傀儡編織的一場夢境。

傀儡師死了,夢境也就消失了。

心魔陣破,山間不知何時飄來了烏雲,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來。

謝景煥伸手接着掌心的雨水,俊秀白皙的面容被雨水打濕,分不清是老天哭了,還是他哭了。

有人撐着一柄油紙傘從山間小道上走過來,那傘是江南最普通的油紙傘,傘面畫了一樹的青梅,青梅的香氣仿佛都能從紙面上透出來。

對方為他撐起傘,将手中的油紙傘遞給他。

謝景煥薄唇慘白,看着她慘淡一笑,啞聲說道:“我活的是不是像一個笑話?”

他在心魔陣中窺探到了被塵封的記憶,被人刻意抹去的記憶,被篡改的記憶,原來他這些年活的都像一個笑話。

“我十歲那年就被家族選中,成為暗衛營的少年殺手,與我一同入營的還有三十名少年,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隻有代号,我們為家族榮耀厮殺,為親人浴血奮戰,後來我從暗衛營裡脫穎而出,站在了陽光下,我以為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原來都是假的。”

假的!

什麼所謂的家族榮耀,不過是謝家為了控制這些少年,讓他們甘心淪為殺手的借口,什麼親人,都是假的,他唯一的妹妹早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現在的妹妹,不過是家族控制他的手段。

明歌穩穩地撐着傘,淡淡說道:“山雨來的就是急,不過走的也急,你看,天要下雨,人要撐傘,一切都要順應而為,謝郎君,你如今已經是謝家家主了,你可以摧毀天下所有的地宮,這便是你存在的新的意義。”

明歌将傘遞給他,然後繼續往山下走去。

謝景煥看着她的背影,急急問道:“你去哪裡?”

明歌沒有回頭,灑脫地擺了擺手:“我還要繼續送傘。”

謝景煥看着頭頂的黃油傘,忽而低低一笑,原來這就是撐傘的意義,為一人撐傘,為天下撐傘,都有意義。

謝景煥握緊手中的傘柄,眼神堅毅起來,那一刻,他真正地成長成了沒有軟肋,無堅不摧的謝氏家主。

絕殺陣和心魔陣相繼被破,觀陣台上,大國主和長老們對視一眼,俱是沉默。

如今中洲人才輩出,亂世造英雄,就連他們都不太看得清未來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