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謝府的路上,絮絮揚揚的白雪就已經落了下來。泉城不似北境,也不似江南,極少下雪,今年出奇的冷,導緻下起了鵝毛大雪。
泉城百姓看着大雪,歡天喜地地奔走相告,瑞雪兆豐年,好兆頭啊,晚上泉城還有除夕燈會,真是多喜臨門。
小草坐在馬車内,感受到外面歡天喜地的躁動聲,撩起簾子一看,才發現已經下雪了。
趙嬷嬷笑道:“這雪說下就下,老奴來泉城三年,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泉城冬日下雪呢。這是老天都在祝賀娘子。”
小草微微一笑,端莊地坐在車内,長長的袖擺攏在身前,正要放下簾子,餘光瞥到馬車後面遠遠地跟着一人。
那人一身素淨的棉袍,背着一簍的油紙傘,也不敢靠近護衛隊,就是這樣跟着,這麼大的雪,他也不撐傘,就在雪中跟着馬車隊伍。
小草一眼便認出他是不久之前才見過的書生崔玉壺。
小草低低說道:“嬷嬷,你下去問問崔家郎君,可是有事?”
若非她看到,隻怕這人會一路跟到謝府去,既是跟着馬車卻又不上前,這書生怕不是讀書讀傻了吧。
趙嬷嬷順着她的視線,看到後面的崔家郎君,吩咐馬車停下來,徑自下了馬車。
趙嬷嬷很快就折返上車,手上還拿着一柄油紙傘,壓低聲音說道:“娘子,那崔家郎君今日出來賣傘,看到謝府的馬車,就想給您送把傘。”
小草接過油紙傘,撐開一看,隻見傘面上畫着青山,一重重山巒疊嶂,色澤青翠,清雅又别緻。
她微微一笑,别人家賣傘,畫的都是各種花草,他倒好,竟然畫山水圖,這般風雅清高,卻又被時勢所逼,前去經商。
難怪嬸嬸說他不可小觑,這樣能伸能屈,幹什麼事情幹不成?
“真好看。”小草收起傘面,放在小桌上,然後發現傘柄處還墜着一個小香囊,裡面散發着淡淡的桂花香,應該是裝了一香囊的桂花。
趙嬷嬷将這一切看在眼裡,低低說道:“這位崔郎君果真是用了心思,隻是這心思真的有些野,就算他祖上三代都是世家大族,如今也落魄的不如平民百姓了。這般向娘子獻殷勤,就怕日後不好打發了。”
小草“哦”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你是說?可我們才見過幾次面,并不是很熟悉。”
她還以為這位崔郎君是家中有事,想向她開口求助,這才一路跟着馬車。
趙嬷嬷點頭:“老奴看過他背簍裡的那些傘,唯有這一柄有吊墜香囊,這傘娘子還是賞給丫鬟奴仆吧,等會老奴就将它拿給門口的小厮,好斷了那崔郎君的心思。”
她家小娘子這般水靈靈,怎能嫁一個窮書生,這書生家裡還有那麼多污糟的事情。
虧他也敢想。
小草看着繪有青山的油紙傘,想起她那不為人知的暗戀,低低說道:“他也不曾挑明,或許這一切隻是我們多想了。他沒準是感激我們早些日子送的那些吃食酒水,崔玉壺年後就要出海,能不能活着回來都未可知。
嬷嬷,還是莫要糟蹋旁人的心意吧。”
趙嬷嬷見她這般感同身受,幽幽歎氣道:“但願是老奴多想了,隻是娘子這般美貌聰慧,想求娶的人隻怕如過江之鲫,娘子還是早做打算,就算挑夫婿也要挑合心意的,莫要草草嫁人。”
小草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說道:“我們家族的小娘子都是招婿,不嫁人的。況且嫁人多無趣呀,我想做九洲最有權勢的小娘子。”
趙嬷嬷見她這般有大志向,笑不攏嘴:“好好好,隻是娘子,權勢如雙刃劍,還得小心駕馭。”
小草笑彎彎地點頭,她雖然從小就懶惰好吃,但是這些年大長老和大國主授課的時候,她作為明歌的女官,也被迫學了不少,明歌學的是帝王之術,而她則學的是輔君之術,原以為這輩子都用不上這些吃灰的知識了。
她已經頹廢了三年,如今情絲也被斬斷,确實該振作起來,做她該做的事情了。
“娘子,到了。”
小草下馬車,撐起那柄青山疊巒的油紙傘,将少女最後的一縷情絲埋葬在這絮絮揚揚的大雪中,沒有說出口的話,這輩子她都不會說了。
因這場罕見的大雪,謝氏的除夕夜宴都透着幾分的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