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魁梧少年走後,很多人都開始猜測他的來曆,直至有人忽然提到,這少年先前腳踝處隐隐可見的青色花紋,衆人才愕然噤聲,因為……那代表少年極有可能擁有妖族血統,甚至就有可能來自西方妖域!
數百年來,人族妖族因為曾經共同抵抗魔族的緣故,關系雖然談不上融洽,但也算得上相安無事。有些能夠化形的妖族貴族,甚至就在人類世界裡生活着,大周京都裡肯定也有——隻不過畢竟人妖殊途,人類世界無論官方還是民間,對此事都不怎麼提起,隻要那些妖族不亂來就好。
那名被懷疑是妖族的魁梧少年,成功舉起磨盤,仿佛推開了一扇門,緊接着,竟又有兩名來自大老嶺的獵戶少年,也僅憑着自身的本原力量,就舉起磨盤走上了石階,雖然顯得很是辛苦,還是赢來了陣陣喝彩。
在石階上方拿着筆做統計的軍官微微點頭,看來很是滿意今年的成績。
時間流轉,終于輪到了陳長生。圍觀的人群看着這名面有稚意的少年,善意地助了幾聲威,便不再如何關注。因為這少年明顯年紀還小,沒有發育完全,别說像那名妖族少年一樣魁梧,就連那兩名獵戶少年的精壯也遠遠不如,怎麼看也不可能舉起那般重的磨盤。
在天道院,陳長生靠的是對院規律條的熟識直接跳過了洗髓挑選的那一關,此時在摘星學院,他或者還能想到别的方法,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學院肅殺卻又熱血激昂的氣氛影響,又或者隻是想試一下,他什麼都沒有做。
他走到磨盤前緩緩蹲下,雙手穩穩地把住磨盤兩側,平緩而深長地進行了五次呼吸吐納,将全身氣力盡數灌注到腰腹與雙臂之間,低哼一聲,驟然發力!
斜斜石階前忽然變得一片安靜,那些正在閑聊着什麼的人們愕然忘了接話,張大嘴望向場間。
磨盤緩緩地上升,最終被陳長生舉到了胸前,不多不少,剛剛超過考核标準一寸!
他的臉有些紅,但神情還算平靜,眼神裡看不到任何慌亂和緊張的情緒。
轟!場間響起熱烈地喝彩聲,人們不停地替少年助威,用有節奏的喝聲,想要幫他擡動腳步。
陳長生向前走了一步,隻是一步,他的膝蓋便有些顫抖。
把磨盤舉起來是一回事,舉着如此沉重的磨盤走上石階,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氣息變得有些亂,臉變得越來越紅。
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從微微鼓起的臉頰處能夠看到,他在用力地咬着牙。
他一步一步向石階上走去。
……
……
陳長生确實沒有洗髓成功,他的筋骨肌肉強度,按道理隻有普通少年的強度,甚至,因為他自幼患病的緣故,他理應比普通少年更加虛弱才是。但正是因為有病,還是很難治的病,所以西甯鎮外那間破廟裡的三個人、包括他自己,最在意的便是他的身體。
剛剛懂事,他就開始被迫背誦破廟裡的三千道藏,同時那位有些神神道道的道士師父挖來無數草藥熬成藥湯讓他泡浴,餘人師兄則是拿着棘條和木棍不停助他打熬身體。十餘年來,他最熟悉人的是廟裡的三個人,他最熟悉的味道,便是書籍的味道、藥的味道以及棍棒的味道。
漫長時間的治療與打熬,他的病沒有治好,他沒有辦法變成妖族少年那樣天賦神力,但本應無比虛弱的他,現在在身體方面已經不弱于普通人,甚至還要更好一些,雖然這隻是表面的健康與強大,但也讓他很高興。
一個自幼患病,十歲後便被籠罩在黑暗陰影裡的少年,會比别的人更在意身體方面的事情,會無比在意那些細節,所以,今天在摘星學院,他沉默地走到磨盤前,隻想憑自己的力量來通過這場考核。
他想舉起那塊沉重的磨盤,向自己證明一些事情,同時向師父和師兄表達謝意。
……
……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陳長生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臉色越來越難看,束的極緊的黑發早已被汗水打濕,但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平靜肯定。
石階兩旁的助威聲、喝彩聲已經停止。所有人看着那名低着頭,艱難前行的少年顫顫巍巍行走在石階上,很是擔心,又很是佩服,好幾次那少年眼看着便要倒下,但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居然支撐着他堅持住了!
教官在石階上看着陳長生,眼中流露出欣賞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