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4頁)

  她看着陳長生,眼裡的情緒有些複雜:“這幾天我一直看着你的生活起居,我從來沒有見過在這般年齡便如此自律的少年,還有這四場入院試,你表現出來的東西很少見,很值得贊賞……我甚至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有一個女兒,把她嫁給你也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陳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被贊揚,總要做出些回應,他想了想後說了兩個字:“謝謝。”

  這種時候說謝謝,有些可笑,有些可愛,有很多可敬。

  中年婦人望向院門側後方那道石壁,說道:“但遺憾的是,全世界都沒有人會認為小姐應該嫁給你。”

  陳長生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青石壁上密密麻麻刻着很多名字。這裡是學院的正院門後,這不是入院試的榜單,那麼是什麼榜?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天道院和摘星學院的院門後,似乎也看到過類似的石壁,上面都刻着很多名字。

  青石壁的最上方刻着一行字——“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看到這行字,陳長生想起書裡的記載,才知道青石壁上刻着的便是傳說中的青雲榜。

  大陸強者無數,但天才總自少年始——青雲榜便是二十歲以下強者的排行榜。能夠登上青雲榜的名字,無一例外都是各國各宗門全力培養的内門核心弟子,或是天賦異禀的奇才,隻要沒有半途消隕,這些名字最終都會成為真正的強者。

  京都以至别處的所有學院院門處都有青雲榜,院方想以榜上那些光彩奪目的名字,激勵學生們奮勇上進,增加學院同窗之間的凝聚力,隻是效果并不怎麼好——學生們很清楚自己想要進青雲榜沒有任何可能性,那些名字讓他們仰慕敬畏,直至絕望。

  青雲榜不問學識不問境界、師門,不分男女,隻問強弱。唯一的限制,就是上榜之人不得超過二十歲。曾經有好些次,有相對低境界的人偶爾戰勝高境界的強者一次,便在榜單上排到了前面——這引來了很多不滿。

  當年天機閣設榜之初,這種評選标準便曾經被多次質疑,但天機閣的回答簡單而有力——無論學識境界哪怕修養精神氣質,最終集合在一起,才是綜合實力,青雲榜評的是綜合實力,最好的判斷方法就是、也隻能是勝負。

  陳長生的目光在青雲榜上那些名字上移動。那些名字對他來說很陌生,裡面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姓氏,可能是妖域的少年強者,也有可能是南方森林裡的土族天才。忽然,他在第三十六的位置上看到了唐棠的名字,想到在天道院裡,那位青衣少年說起自己唐三十六這個名字的來曆,不由開心地笑了起來,很是替對方感到驕傲光彩。

  最終,他的目光來到了石壁的最高處,看到了孤懸在那裡的、高高在上而顯得有些孤單、孤單而顯得更加冷漠驕傲的那個名字,那個他知道的名字,那個他應該很熟悉的名字——徐有容。

  “青雲榜錄盡世間少年天才,我大周朝人才濟濟,隻是神都便有十餘人在榜單上,天道院有四位,摘星學院有三位,但與南方長生宗、槐院等地相比,也算不得特别優異,直到我家小姐入榜後,南北勝負方分……”

  中年婦人看着石壁,難掩驕傲,也不需要掩飾自己的驕傲,淡然說道:“……兩年前小姐初次入榜,便直接列在首位,從那天起便再也沒有下來過,後面的那些少年天才們不要說追趕,便是連接近都很困難。”

  陳長生看着石壁最上面那個名字沉默無言。婚書這四年來都是由他自己保存,他看過很多次,他很清楚她的閨名,也很清楚她多大,如此算來,這位徐府小姐十二歲時便在青雲榜上一望無敵……真鳳之血果然很了不起啊。

  中年婦人收回目光,望向陳長生肅然說道:“你确實很優秀,洗髓未成功,也有能力考進那些學院,但是,你和小姐之間的差距太大……這和奮鬥無關,和天賦無關,和努力也沒有關系。你在你的人生路上不停向上攀登,我相信你可以登到很高的山峰上。但小姐她早就已經離開了那裡,如果你固執地想要跟随她,迎接你的必然是天上降落的雷霆。”

  陳長生沉默,然後想起丫環霜兒提到的那位真龍轉世,那位舉世公認與徐有容是天生一對的天才人物。

  “秋山中年婦人沒有想到他知道秋山君的存在,面無表情說道:“秋山君兩年前一直在青雲榜的榜首。”

  陳長生問道:“為什麼他會出榜?因為不想輸給徐小姐?”

  中年婦人說道:“秋山君兩年前提前突破坐照後境,現在是點金榜魁首。”

  陳長生歎了口氣,發現自己很難在這件事情上面尋找到任何安慰,因為那些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而他自己,不要說登上青雲榜……就連想要登上學院的招生榜都困難的不行,果然是天差地别的兩個世界啊。

  他問道:“先前您說我與徐小姐之間的差距與天賦無關,與奮鬥無關,那麼,究竟會與什麼有關呢?”

  中年婦人說道:“……隻與命運有關。你哪怕是最優秀的普通人,始終還是個普通人,而小姐她從出生開始,就不是個普通人。你生來是人,她生來是鳳,雙方之間的差距有若天地。”

  “原來……又是命運啊。”

  陳長生感慨,沉默了很長時間後,看着中年婦人認真說道:“您大概不相信,我來京都就是為了改命的……雖然和婚約無關,但命運兩個字,對我真的沒有什麼說服力。”

  中年婦人微怔,沒有想到已經把話說的如此清楚,他還是不肯放手。

  夕陽西下,陳長生向街對面走去,随着人群走向更遠處。

  中年婦人注意到,最開始的時候,他的頭有些低,身子有些微佝,顯得有些落寞疲憊,然而沒有過多長時間,他的身子漸漸挺直,頭也漸漸擡起,重新開始平視街上的人群與遠處的落日。

  暮晖照耀在少年的身上,仿佛在燃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