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安靜,然後笑聲四起。
七間的小臉漲的通紅。
陳長生注意到,折袖閉着眼睛,唇角卻微微揚起。
嬉笑怒罵幾個來回,衆人的情緒稍微平複了些,漸漸睡去。
陳長生還醒着,靜靜望着窗外那片滿是繁星的夜空。
今夜荀梅說從他和折袖處學到了一些東西,其實他也學到了很多東西。
折袖說,活着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活着,而是清醒地活着或者死去。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順心意地活着。他在西甯鎮舊廟裡,跟着師父讀道藏,修道法,修的不是飛劍殺人、長生不老,而是順心意。
向死而生,唯一有意義的,本來就隻在生死之間,當然要清醒,當然要順心意。
也正因為他是真正地向死而生,所以前些年,他把順心意三字修的極好,去神将府退婚,在青藤宴上現身,直至終于在大朝試裡拿到首榜首名,然而當他真地走進淩煙閣,發現了那個秘密之後,數年來,第一次見到了生的希望,心意卻反而受到了擾亂。
他對修行忽然失去了興趣,他在天書陵裡當了一天的遊客,都是因為心意亂了。好在他聽到了折袖的答案,見到了荀梅向天書陵去。荀梅用三十七年才醒過來,他隻用了一夜時間,不得不說,這是很幸運的事情。
……
……
重新找回平靜心境的陳長生,自然重新回到了自己所熟悉的生活軌迹裡,雖然昨夜遇着那麼多事,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有些疲憊,而且睡的比較晚,但清晨五時,天空連蒙蒙亮都還沒有的時候,他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醒來後他沒有起床,而是如往日一樣用五息時間靜意,這才爬起身來,套鞋穿衣,準備鋪床疊被的時候,才想起,床上還有兩個人,隻見唐三十六緊緊地抱着那件裘皮,縮着身子,就像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折袖則是平直地躺着,說句不好聽的,就像尊石俑。
他搖了搖頭,走到外屋,隻見苟寒食和梁半湖、關飛白三人的身上橫蓋着一床被褥,七間睡在角落裡,一個人蓋着床被子,忍不住又搖了搖頭,心想離山劍宗掌門的關門弟子,果然待遇不同。
走到庭院裡,去溪邊打水,洗漱完畢後,他煮了一大鍋白粥,又把昨天剩下的三分之二截鹹魚蒸了,走到窗邊推開,想要把唐三十六喊起來,唐三十六在床上左右翻滾了兩圈,罵了三句髒話,再不肯理他。
陳長生醒來後第三次搖頭,無奈轉身,卻見折袖已經蹲在倒塌的籬笆邊在刷牙,不由有些驚訝,笑着問道:“沒想到。”
折袖蹲在地上,沒有回頭,含混說道:“沒想到,我這個狼崽子居然也愛幹淨?”
陳長生想了想,發現這确實是自己心裡的想法,抱歉說道:“是我不對。”
折袖把手裡那根不知道是柳枝還是什麼樹枝的東西扔掉,捧起微冷的清水洗了把臉,然後說道:“沒什麼不對,在雪原上我确實不會天天洗臉,油污可以抵禦寒風,但我每天至少會刷牙兩次,而且不時會嚼些冰雪。”
陳長生請教道:“這是為何?”
折袖說道:“在雪原上,肉會被凍的很硬,有時候還要吃生肉,所以必須要有一口好牙,這樣才能嚼得動。”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很有道理。”
折袖說道:“那些部落裡,活的最久的老人,往往就是牙齒最好的。”
陳長生注意到他的牙齒确實非常潔白健康。
二人就着鹹魚,各自喝了三碗白粥,便離開草屋,穿過園外那一大片桔林,向天書陵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人說完,氣氛很是沉默。
待快要走到天書陵下的正道上時,折袖忽然停下腳步,看着他說道:“有些怪。”
陳長生怔了怔,問道:“哪裡怪了?”
折袖說道:“我習慣了一個人。”
陳長生想了想,說道:“那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