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與昨天不同,沒有那麼多人還沉醉碑前,遲遲不肯離去,還留在天書碑前的人,神識強度相對不錯,如此才能支撐到現在。陳長生放眼望去,看到了摘星學院的兩名考生,聖女峰那位師姐還有那個叫葉小漣的小姑娘,還有數名在大朝試上見過但沒有記住名字來曆的考生,最顯眼的則是離石碑最近的三名槐院書生,在夜色裡,他們的素色長衫很是顯眼。
随意看一眼,便能看出場間的問題——離碑廬越近的人,境界實力越強,不知道這是隐性的規則,還是已經發生過争執。
三名槐院書生離碑廬最近。
鐘會站在廬前,觀碑沉默不語,他的兩名同窗則是警惕地盯着陳長生。陳長生對此并不意外,在大朝試對戰裡,鐘會敗在落落手下,霍光更是被他打成重傷,無法繼續堅持,槐院對國教學院的敵意,理所當然。
苟寒食和他是看了荀梅的筆記隐有所感,前來借着星光觀碑,自然向碑廬走去,不料二人舉步便再次引起四周的一片騷動,十餘雙目光随着他們的腳步而移動,情緒各異——他們要走到天書碑前,便必然要占了槐院三人的位置。
那兩名槐院書生沒有讓路,看着苟寒食和陳長生神情冷淡說道:“先來後到。”
這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碑廬外的人群裡卻響起一聲冷笑:“先前你們說你家師兄是大朝試首甲,所以要我們讓路,那時候怎麼不說什麼先來後到?現在大朝試首名和第二名來了,你們難道就能不讓?”
那兩名槐院書生聞言大怒。
苟寒食和陳長生這才知曉先前場間發生過這些事情,對槐院書生們的行事很是不以為然,繼續向前走去,走過那兩名槐院書生時看都沒有看對方一眼,直接來到碑廬最前方,站在了鐘會的身後。
那兩名槐院書生更是惱怒,想要說些什麼,想着先前人群裡那個聲音說的話,卻根本無法分說,至于動手更是不敢。
鐘會的視線從碑面上收回來,轉身對苟寒食認真行了一禮,望向站在苟寒食身旁的陳長生時,眼光裡卻沒有任何尊重。
像他這樣久負盛名的青年才俊,對陳長生的印象都不怎麼好,哪怕陳長生在大朝試裡通幽,境界已經超過了他們,他們依然認為陳長生隻是幸運,或者是受到了國教裡那些大人物的照拂。
“這兩天一直沒有看見過你,難道你對解碑這麼有自信?還是說你發現自己的幸運已經用盡,幹脆破罐子破摔?”
鐘會看着他神情淡漠說道:“過往年間,大朝試的首榜首名,最遲五天時間也能解開這第一座天書碑,你是我們這一屆的首榜首名,如果時間用的太久,隻會讓我們也跟着丢臉。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陳長生正在看着星光下的石碑,心思都在那些繁複線條的變化之中,聽着這話很是不解,很随意地問道:“我們并不熟,就算我解不開這座天書碑,和你們又有什麼關系,你為什麼又要失望?”
鐘會聞言怔住,深深地吸了口氣,忍怒說道:“好生牙尖嘴利。”
陳長生沒有接話,直接走到他身旁,說道:“麻煩讓讓。”
鐘會現在站的地方是碑廬前視線最好的位置,離石碑最近,而且不會擋住星光,聽着這話,他再也無法壓抑住心頭的怒意,握住了拳頭。
在所有人看來,陳長生的第一句話是明顯的無視,第二句話是看似有禮的強硬,哪怕是先前出言叽嘲槐院書生的那人,也認為他是在羞辱對方,隻有苟寒食看着陳長生的神情,猜到他并不是,就隻是想請鐘會讓讓。
他搖了搖頭,跟着陳長生向鐘會身前走去。
長衫在夜風裡輕顫,鐘會已然憤怒到了極點,另外兩名槐院同窗也同樣如此,三人随時可能向陳長生出手,然而苟寒食站在了他們與陳長生之間,這讓他們不得不冷靜下來,想起了坐照境與通幽境之間的差别……他們不是苟寒食的對手,換句話說,他們也打不過陳長生。
打不過,憤怒便會沒有任何力量。兩名槐院書生依然憤憤不平,鐘會則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向後退了數步,給苟寒食和陳長生讓開道路,看着陳長生背影不再說話,唇角微揚露出一絲冷笑。——正如他先前所說,這兩天陳長生很少在碑廬前出現,在他看來肯定是故作姿态,他根本不相信陳長生在天書陵裡還有大朝試時的好運,難道你還能把這座碑看出花來?
……
……
星光落在照晴碑上,那些繁複的線條仿佛鍍上了一層銀,又像是有水銀在裡面緩慢流淌,一種難以言說的生動感覺,出現在陳長生的眼前他沒有調動神識,沒有讓經脈裡的真元随那些線條而動,也沒有試圖從那些線條的走向裡去悟出什麼劍勢,隻是靜靜地看着、感知着、體會着。他再次确認自己清晨時看到的那些畫面是真的,下午在庭院裡憑神識空想出來的那些畫面也是真實的,笑意漸漸浮現。
“有所得?”苟寒食看着他的神情變化,微驚問道。
陳長生點頭,說道:“我本有些猶疑,因為覺得太過簡單,但筆記裡有幾句話提醒了我。”
苟寒食說道:“你還是堅持用最原始的這種解法?”
陳長生說道:“或者笨些,慢些,但最适合我。”
碑廬四周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聽着,包括鐘會在内。陳長生和苟寒食是世間公認的兩個通讀道藏的人,他們對解讀天書碑的讨論,怎麼可以錯過,隻是陳長生提到的筆記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