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他才想明白,身前這個人連魔族都敢叛變,連離山掌門的關門弟子都敢殺,自己又如何吓得住對方。
想到這一點,他竟莫名的憤怒起來。
梁笑曉面無表情,在心裡默默想着,那麼,有誰知道我的父親是誰嗎?
莊換羽見他沒有反應,更加不安,顫聲說道:“如果你真的要逼我,大不了我們同歸于盡。”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把劍舉起來,卻把左手那件法器舉了起來。
梁笑曉的目光落在那件法器上,神情微變,認出居然是天道院的鎮院七法器之一的玉石!
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意外。
此人既然随身帶着如此強大的法器,先前如果和陳長生合力,說不定還真會帶來一些想不到的變化。
“沒想到莊副院長如此疼愛你這個兒子,居然不顧院規,把這麼寶貴的法器都偷偷給了你。”
他看着莊換羽漠然說道:“如果這件事情傳出去,你說會是什麼結果?”
莊換羽稍微冷靜了些,說道:“那又能如何?還能比死更慘?”
梁笑曉說道:“劍池的線索,看來也是莊副院長找到的,他沒有告訴茅秋雨,沒有報告給離宮,隻偷偷告訴了你一個人,這又是什麼罪?最重要的是,先前你沒有出去幫陳長生,這又是什麼罪?我想,就算你出了周園,隻怕結局真的比死還要慘。”
莊換羽臉色更加蒼白,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梁笑曉回首望向已經完全平靜的湖面,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陳長生已經死了,折袖和七間肯定也死了,知道這件事情的,就隻有你。”
莊換羽隐約明白了他的意思,卻有些不相信,而且……對方的要求,确實完全超過了他的接受程度。
“你要我像你一樣?”他蒼白臉上生出兩抹紅暈,卻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别的什麼原因,比如羞恥。
梁笑曉看着他靜靜說道:“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理由放你走?”
莊換羽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依然不明原因,憤怒還是羞恥還是緊張?過了很長時間,他有些失魂落魄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這個問題是他問自己的,也是問梁笑曉的。七間問過這個問題,陳長生問過這個問題,梁笑曉一直沒有回答,此時也不例外,他望着平靜湖面最後的那抹夕陽餘燼,心想世間哪裡有那麼多的為什麼?
……
……
周園的邊緣是連綿起伏的山野,然後有丘陵,三道極為雄偉的山脈通向中心區域那片廣闊無限的草原,暮峪是其中最長也是最高的一座,崖壁陡直,光滑如刀削一般,千丈高的山脊上隻有唯一的一條道路,極為險峻。
那位穿着白色祭服的少女,便行走在這條高而險峻的山道上,她的兩邊都是天空,她仿佛行走在天空裡,白衣像一抹緩緩移動的雲。
如果她繼續向前走去,那麼總有一刻會走到暮峪的最前端,也正是暮峪之所以得名的那座山峰,在那裡,她可以看到草原裡的落日景象,可以看到周園裡絕大多數地方的畫面,但今天,她首先會遇到那名彈琴的老者,還有那名眉眼漠然的小姑娘。
她并不知道那對老少在等着自己,她繼續向落日的方向走去。
黑龍飛的更高,所以能看到在山道上行走的那個她,也能看到在山道盡頭等待的那個她,它的做法與陳長生最開始的計劃有些偏離,但這時候已經無法再做改彎,它決定想個辦法警告一下那名白衣少女。然而就在這時,被晚霞籠罩的暮峪山嶺間,忽然響起铮的一聲琴音,這聲琴音異常清脆,卻又極為悠遠,隻是瞬間便傳出去數十裡的距離。
白衣少女停下腳步,微微側頭,仿佛在傾聽,清麗但并不是特别美麗的臉頰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沒有警惕,反而更像是在欣賞。
琴音起便不再停歇,淙淙如流水,連綿成曲,那是一首歡快的曲子,像是在歡迎遠道而來的賓客,又像是獵人在慶賀今夜的收獲。
如果獵獲極豐,人們會在野地裡點燃一座大大的篝火,把那些食物懸在火上烤至流油,任由香味讓夜色裡的那些猛獸流口水。
黑龍下意識裡向那片遼闊的草原望去,它很清楚,在那些和人類差不多高的野草裡,隐藏着多少猛獸,然後,它看到草原的邊緣在燃燒,那是落日最後的光輝與熱量,那仿佛就是一座篝火。
時間流逝的雖然緩慢,但越過臨界點的時候,卻往往那樣的突然,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太陽便完全沉沒到了地平線下,夜色正式來臨。
沒有太陽不代表沒有光線,隻是天空與大地都黯淡了很多,那片遼闊的草原,連它也看不到盡頭的草原,就這樣變成了一片幽暗的海洋。看着那片草原海洋,黑龍發出一聲輕幽的歎息,歎息裡有滿足的意味,有懷念的神思,因為這讓它想起了自己的家鄉。幽暗不是總會代表寒冷,它雖然是玄霜巨龍,也喜歡溫暖,家鄉那片深藍近墨的海水便是溫暖的,熾烈的太陽讓海水的溫度像洗澡水一樣合适,那些島上的沙灘像銀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