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到此為止,因為随後發生的事情,即便是向來最潇灑不羁、或者說臉皮最厚的他,也覺得有些尴尬。
他望向夜空裡那片陰影,感知着魔君深不可測的意志,微嘲想着,如果那把劍能夠活過來,此時被我握在手中,你又何足道哉?
……
……
天空裡那片陰影越來越低,仿佛要與遠處的草原相接。
陳長生握着黃紙傘,看着這幕畫面,還有獸潮裡那些恐怖妖獸目光裡的冷漠死寂意味,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他不知道天空裡那片陰影是大鵬的投影。他不知道,這隻已經半步踏入神聖領域的大鵬,是周獨夫當年的坐騎。他更不知道那道劍意歸入黃紙傘,意味着劍池随時可能出現,這對那隻恐怖的大鵬來說,是何等樣的挑釁。
南客的黑發披散在肩頭,被雨水打濕,顯得極為淩亂。她的小臉蒼白,眼中的漠然早已被憤怒所取代,先前那次交手,即便隔着百餘丈的距離,那道淩厲的劍意還是傷到她,她不明白,為何那道劍意進入黃紙傘後竟會變得如此可怕。
“劍意再強大又如何?你不懂劍法,隻憑劍意,又能撐多久!”
聽着這名魔族小姑娘的聲音,陳長生本想說點什麼,但最終沒有說,這個問題他沒有辦法解決,而且事實上就算他解決了劍意不能無止盡地消耗這個問題,也沒有辦法解決陵墓四周如海洋般的獸潮。
一聲憤怒的清鳴,神道之上寒風乍起,濕重的裙擺飛揚,雨水偏移,南客舉劍再斬。
兩道劍光從南十字劍的劍鋒裡噴射而出,仿佛兩道星河,順着筆直的神道,斬向陳長生。
陳長生舉起黃紙傘相迎,數百道微小的劍風,在傘面上生出,伴着密集的嗤嗤切割聲,難以想象的淩厲劍意,直接将那兩道星河斬斷,然後瞬間切碎成無數碎片,陵墓正門前的石台上到處都是點點星光,飄浮着仿佛螢火蟲的海洋。
便在這時,一道琴聲響起。
神道下端的地面早已被暴雨打濕,那名老者盤膝坐在雨水之中,古琴橫于膝前,他低頭專注地奏着一首曲子。
老者是燭陰巫的長老,最擅長的便是精神攻擊,看似淙淙如水的琴聲裡不知隐藏着多麼兇險,雨水自天空落下,與他蒼老的手指一道擊敲撥弄着琴弦,然後被琴弦的顫動震成一片水霧,伴着或铮然或輕揚的琴聲,那片水霧裡隐隐約約出現一些物體。
那些并非是真實存在的事物,而是強大的神念,似山鬼,似巫虎,驟然離開老者膝上的古琴,如飓風一般,來到石台之上,沒有吹散那片如螢海般的星光碎片,卻極為詭秘的避開黃紙傘,化作數縷寒風,落在了陳長生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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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一把很重的劍
風有些寒冷,刺臉微痛,但隻是寒風,并不是來自彈琴老者的神念攻擊。那些如山鬼、巫虎般的水霧意念,看似避開了黃紙傘,卻哪裡能夠真的避過。
陳長生手裡這把黃紙傘,乃是汶水唐家用無數珍稀材料,由唐老太爺親自打造而成,如果執傘者的境界足夠,完全可以隔絕所有的精神攻擊,即便他現在境界尚有不足,也足以隔絕黑袍在周園外的查看,彈琴老者的意念攻擊又算得什麼?但彈琴老者的出手代表着一個危險的信号,這意味着南客終于不再堅持自己的驕傲,魔族強者們極有可能會一起出手,向他發起圍攻。
這個事實讓陳長生很警惕。騰小明和劉婉兒這對魔将夫婦一直安靜沉默地站在神道下方,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低調,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在山崖那邊的湖畔,這對魔将夫婦展現出來的恐怖實力,這對魔将夫婦事實上都是聚星上境的真正強者,除了五聖人、八方風雨以及蘇離這樣的絕世強者之外,誰能說能夠輕易勝之?哪怕為了進入周園,這對魔将夫婦強行降低境界,隻保留了通幽上境的實力,但以他們的戰鬥經驗與意識,如果比拼戰鬥力,他們甚至極有可能比南客還要更強。
南客的劍勢尚未完全被他的劍意斬碎,如螢海般的星光還在黃紙傘的傘面前堅強地飄舞着,他的目光越過黃紙傘的邊緣以及南客的肩頭,落在神道下方,神情驟凜。隻見風雨中,劉婉兒面帶微笑看着他,顯得很溫柔甯靜,仿佛一位倚門等兒子歸來的母親,但在她的身邊已經看不到那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子,他去了哪裡?
驟然間,神道上方的天空裡響起一道如同春雷般的暴響!陵墓間穿行的寒風在這一瞬間仿佛都凝止住了,落下的雨水卻變得更加狂暴。
陳長生擡頭望去,隻見陰暗的天空裡出現了一個黑點。
那個黑點伴着磅礴的暴雨落下,越來越快,在極短的時間裡便變大了無數倍,在他的眼中漸要如山。
二十四魔将騰小明變成了一座沉重的山峰,手裡握着那根看似尋常無奇的扁擔,凝風催雨自天空裡落下,呼嘯破風,其勢狂暴無雙!
看着這幕畫面,陳長生的臉色瞬間蒼白了數分,眼神卻依然平靜如前,沒有任何悸意,右手的短劍刺破落下的雨簾,迎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