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沉默了會兒,點了點頭。
殺父之仇這四個字,是誰都無法辯駁的道理,是最高的道理。
“既然你堅持要救他,那我隻能殺了你。”
梁紅妝說道:“事後若教宗大人降罪,也不過一死了之,你知道我是不會怕的。”
陳長生知道對這樣的複仇者而言,一旦下定決心,國教的威嚴并不能改變他們的心意,說道:“明白。”
梁紅妝的氣息越來越淩厲,沒了綢帶的舞衣在山風裡輕輕飄舞,星域較諸先前更加穩定強大。
他看着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你最後還有什麼話說?”
陳長生誠懇說道:“還請閣下手下留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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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七道劍,敲傘六記
梁紅妝千裡奔波來此,為的是找蘇離複仇,他說的很清楚,那是殺父之仇,既然如此,這場戰鬥分的便不是勝負,而必然是生死。
在一場生死之戰開始前,請對方手下留情,而且誠懇真摯的完全不是套話,是發自内心的請求,陳長生的這句話真的很令人意外,梁紅妝完全不知該如何作答,搖了搖頭,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沒有任何意外,因為不可能有手下留情這種事情。
紅色的舞衣在青色的荒山裡飄舞起來,數百裡的塵與土盡數被震到天空裡,梁紅妝飄然而至,仿佛一團真正的火焰,即将燎原。
侵掠如火,世間很難找到比火勢蔓延更快、更暴烈的物事,這個少年能看破自己的領域?那我快到看都無法看清楚,你又如何看破?
按道理來說,以梁紅妝的境界以及在北地的盛名,斷不至于面對一個通幽境修行者還要用上這種手段,但陳長生不是普通的通幽境修行者,而為了殺死蘇離,梁紅妝便是連羞辱都願意承受,當然不會在意更謹慎一些,哪怕是完全不需要的謹慎。
一個聚星境強者面對明顯弱于自己的對手,竟然如此謹慎,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看着如火焰一般燃燒荒山的紅色舞衣,蘇離的劍眉再挑,神情卻變得淡了些,這裡的淡是淡漠,也是淡然,對生命的淡漠,對結局的淡然——他已經看到了這場戰鬥的結局,陳長生先前一劍傷了梁紅妝的耳垂,但沒有辦法應對現在的局面。
數百年前,他最後一次離開周園時,已經是通幽境巅峰,即便是那時候的他,面對此時的梁紅妝,除了以殺換殺,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應對,陳長生又能怎麼辦?
陳長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的悟性再高,修行再勤勉,境界的差距終究存在,更何況在戰鬥方面,梁紅妝的經驗要比他強大太多,而且……來得太快。
很難有什麼事物比侵掠的火勢更暴烈更快,通幽境的他根本沒有辦法跟上梁紅妝的速度,但他有兩件事情比梁紅妝更快——耶識步以及思考的速度。
——神識一動,能越千山萬水。
他看着漫山遍野而至的如火般的舞衣,拼命地思考着。
道藏裡記載過的前皇朝舊事,梁王孫橫行北地的功法特點,梁紅妝冷酷的眼神、恐怖的紅袖、暴漲的氣息、磅礴的真元、一株青草被踩過後躬身的角度,無數的數據或者說描述,在他的識海裡出現,然後不停地互相組合、搭配,變成一張複雜至極的星圖。
他慧劍未成,就算再給三天三夜時間,都無法通過這些算出梁紅妝星域的薄弱處,也無法看清這片星圖裡的聯系,而片刻後,梁紅妝的舞衣便将把他燃燒成灰燼。
他還是隻能蒙,不,是猜。
蘇離說過,猜和蒙是不一樣的。蒙是瞎猜,猜的時候卻是睜着眼睛,看着世界,看着星空,有所依據,然後聽從直覺,或者說内心的感覺。
他做出了自己的猜測,然後搶先動了。
荒山裡有風,都來自梁紅妝的舞衣,陳長生的身周卻很靜寂,詭異而可怕,忽然間,他在原地消失不見,下一刻,便來到了梁紅妝的身前。
他動的是簡化版的耶識步。
一道明麗至極的劍光,在荒山間亮起,伴着一聲低沉的吟唱,帶着一道仿佛來自遠古的肅穆恐怖威壓,刺向滿山遍野的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