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劍池就是劍海,就是日不落草原,那個人的墳墓也在裡面。”
教宗大人的聲音在安靜的殿裡響起。
作為人類世界至高無上的聖人,他對這個世界的掌握要遠遠超出普通人的想象,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很多年前自己曾經看到過的那片草原裡,竟然隐藏着那麼多秘密。
“周陵裡的黑矅石棺是空的。”陳長生自然不會忘記這個很重要的細節。
教宗大人微笑不語,那個人的生死對很多人來說是個謎團,但時間終究是世間最強大的事物,時至今日,他已不再怎麼關心。
相對而言,教宗大人更關心别的事情:“如此說來,那些劍現在都在你的手裡?”
陳長生沒有任何猶豫,從腰間解下短劍,雙手奉了過去。
當初在李子園客棧裡,唐三十六想要拿他的劍,都被他拒絕,但現在他無法拒絕,因為教宗大人是教宗,還是他的師叔。
劍池裡的劍在他手裡,這件事情也沒有辦法隐瞞,當初在荒野裡與薛河神将戰鬥的時候,那些劍已經現過蹤迹。
“你知道這劍鞘是什麼嗎?”教宗大人沒有接短劍,看着他問道。
陳長生搖了搖頭。
教宗有些感慨,說道:“這是當年國教學院的鎮院之寶,後來消失于那場血火之間,原來是被你師父帶走了。”
陳長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與師兄乃是同窗,更是同門,說起來,他的修道天賦與智慧,始終遠在我之上,最後卻是我繼承了教宗之位,他去了國教學院作院長。”
教宗看着殿外的天空,雙眼裡的星辰海洋緩生緩滅,仿佛雲與時光:“因為他的執念太盛,你不要學他。”
陳長生依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對于當年國教學院的事情,直到今天為止,他都不知道真實的内幕,就算知道,他也沒有資格說話。
“劍池裡的那些劍怎麼辦?”
“離宮會發文诏告天下,那些還有後人的宗派,先行登記,然後把劍還給他們,至于已經斷了傳承的宗派,那些劍則由你自行保管。”
陳長生明白,如此此事這般安排,那麼繼星耀天書陵之後,自己算是為人類世界再立大功,梁笑曉和莊換羽之死帶來的那些非議,會得到極大程度的減輕,說道:“都依您安排。”
沒有恭稱冕下,沒有拉着衣袖喚師叔,隻是輕輕說個您字,已經是某種進步,某種終于回到師門的天然親近世界裡的進步。
教宗很滿意,對他說道:“去吧,好好歇息一下。”
看着他的神情,教宗明白他在擔心什麼,說道:“折袖會很快出來的。”
從始至終,教宗大人沒有問他一句與蘇離有關的事情。
……
……
初回京都,哪裡可能好好歇息,出了離宮,回不得國教學院,沒有辦法去探視折袖,陳長生便被辛教士接到了教樞處。
一排紅楓本應如火,但在深春初夏時節,卻是濃綠勝翠,就仿佛楓樹後那幢建築,有着朝廷教育機構與國教文華殿的雙重身份。
教殿最深處那間到處種滿梅花裡的房間裡,梅裡砂坐在桌後,閉着眼睛,似睡未睡,臉上的老人斑愈發的清晰,就像桌上那盆胭脂梅一般。陳長生站在桌前,隔着那盆胭脂梅看着主教大人,心情有些複雜。
和教宗大人相比,梅裡砂主教與他之間沒有任何關系,按道理來說,應該更加陌生才是,但不知為何,他一直覺得主教大人是真的對自己極好,無論是大朝試還是周園之行,梅裡砂大主教都給他提供了太多便利與幫助,雖然有時候,那些事情會讓他覺得壓力有些大,但讓他心情複雜的真正原因,不在于此,而在于主教大人正在變老。
陳長生不知道梅裡砂大主教的境界修為,但以他在國教裡堪與教宗大人分庭抗禮的資曆與影響力,還有朱洛等人對他的态度,便應該能夠想到,他距離神聖領域應該并不遠。這種境界的教士,和别的修道者相同,活過八百歲是很常見的事情,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裡,境界高深的強者們即便漸老,也隻有須發眉眼間的神态與些許皺紋,絕對不會有虛弱的蒼老之态,隻有到生命的最後階段,才會思考後裔的問題,留下血脈,然後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急劇變老。
死如秋葉之靜美?不,更像是狂風間墜落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