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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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時分,國教學院裡的燈光漸漸熄滅,别園裡的星光變得更加明亮。陳長生站在窗前,看着銀色的湖面,沉默不語。如果放在平時,他這時候早就已經睡了,但今天沒有,折袖展現出來的狠厲意志讓他隐約明白了些什麼。

  他在窗前盤膝坐下,開始冥想,然後進入了劍鞘。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他沒有分出一縷神識進入劍鞘,而是把所有的神識都送進了劍鞘裡,他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情,他将承受很大的痛苦,而且如果神識被那座黑色石碑的虛影震碎,他非常有可能會受重傷。

  可是他已經不想再等了,他必須進入周園去看一看。

  劍鞘名為藏鋒,裡面的無數的鋒銳劍意,構在一起變成了一片兇險的海洋。以往他的一縷神識過這片劍海的時候,便會引發狂風暴雨與驚濤駭浪,更不要說他今天是把所有的神識都送了進來,劍意海洋有所感應,頓時狂暴地怒吼起來。

  很痛苦,真的很痛苦,他的神識不停地撞破如山般的巨浪,或沉進冰冷的海底,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終于再次成功地抵達了劍海彼岸,看到了那座黑色石碑的虛影。

  這看似很簡單,實際上兇險到了極點。如果不是他的神識今夜剛剛被那滴茶水洗過,較諸以往更加靈動、具有生命力,或者早就在半途便會被這片汪洋直接吞噬。

  縱是如此,途中他有幾次都因為痛楚而險些放棄,隻是在準備放棄前,他想起了折袖,想起了當初在周陵頂端舉着萬劍之傘撐着墜落天空時的畫面,硬是咬着牙撐了過來。

  今夜抵達劍海彼岸的是他所有的神識。

  于是便可以理解為,他來到了劍海的彼岸,站在了那座黑色石碑之前。

  當他的目光落到黑色石碑的虛影上,神識也随之落下。

  上一次的時候,他的神識已經能夠深處黑色石碑虛影裡,隻是無法穿過,所以隻是隐約看到了後方的一些畫面。這時候也是如此,他看到了有些昏暗的暮峪山崖,看到了已經變成廢墟的畔山林語,看到了那些仿佛瘡痕一般的幹涸的小湖,也看到了那片草原。

  草原上看似毫無生氣,青色的葦叢與白色的霜草像是很大的色斑,被地裂形成的溝壑切割開來。

  就在他以為妖獸都已經逃離草原,不知去了何處的時候,忽然發現西北方的一大片黑點,心念微動,便來到了那處的天空裡。

  草原上,至少數萬隻妖獸正在向着遠處那座陵墓緩慢地前進。

  它們低着頭,喘着粗氣,嘴角流涎,身上的傷口泛着腐爛的氣息,看着就像随時都會死去。

  忽然間,黑色的獸潮停了下來,一個如小山般的身影緩慢地站起身來,正是那巨大的倒山獠,向天空望去。

  數萬隻妖獸随着它的視線望向天空,都感覺到那裡仿佛有什麼在注視着自己,然而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妖獸們的眼睛裡流露出絕望的情緒,發出痛苦地低聲嗚咽,如果神明真的在天空上俯視着自己,為何不來拯救我們,為什麼會忍心眼睜睜看着我們走進絕境?

  妖獸沒有因為絕望而發瘋,因為發瘋的那些妖獸在過去的這些日子裡都已經自相殘殺而死,現在剩下的妖獸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已經放棄了生存的希望,隻想回到世代生存的地方,然後與陵墓裡的主人一道陷入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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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長生把視線收了回來,望向黑色石碑的表面。

  黑色石碑的虛影和黑色石碑沒有任何差異,隻不過沒有實體,是真實的完全投影。

  他看着碑面上那些繁複難解的線條,思考着如何通過的問題。

  這些線條如果落在普通人的眼中,那就是天書,怎麼看都看不懂,更不可能從中分析出什麼規律,因為這座黑色石碑本來就是天書碑。

  陳長生看過很多座天書碑,對碑面的那些線條非常熟悉,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看。

  視線落在線條之間,随之而動,他仿佛回到了天書裡的碑廬前,在樹下坐了無數個日夜。

  那些線條是星辰運動的軌迹,是一切命運變化的源頭或者說表征,他仿佛回到了天涼郡北的荒野中,正在溪畔擡着頭仰望星空。

  那是蘇離傳他慧劍後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