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轉過身來,靜靜地看着他,幽暗的眼眸仿佛最深的夜色。
“我這輩子都活的認真,或者說很死闆,因為希望這樣能夠多活幾年,現在确認沒辦法多活幾年,仔細想來,最大的遺憾卻是自己從來沒有放肆地活過,我修的是順心意,其實又哪裡真的順過心意呢?”
自從确認自己的死期後,陳長生沒有向任何人流露過自己的真實想法,這時候卻向這隻黑羊表明了心意。
“所以在死之前,我決定去做一件自己很想做的事情,如果能夠成功,我想自己應該會很高興。”
……
……
殺東殺西殺東西,原來不過是一個殺字。
把所有反對您的人全部殺光,那麼自然就沒有反對您的人了,把敢于違逆您意志的天地殺伐颠倒,這天地自然也要臣服于您的意志之下,隻是如果天地人盡皆順服之後呢?天地之外又該如何?人心又如何?
聽完聖後娘娘的話後,徐有容安靜了很長時間。
這是娘娘的霸氣宣告,也是娘娘對她——這個唯一的繼承者的教誨。
她需要思考一下,同時,她也在默默地進行着推演計算。
當初她對陳長生說自己要進皇宮去找娘娘求情的時候,陳長生便說過這沒有任何意義。
現在看着聖後娘娘的冷漠态度,似乎真是如此。
其實這是誰事先都應該能想到的結果。
但她還是來了皇宮。
為了盡人事聽天命?隻是希望能夠替陳長生乞求到十數日安靜的遺世時光?
不,她是道門中人,卻自有鋒芒,不修無為。
從離開寒山到昨天夜裡,她一直在推演計算,纖細的指尖沒有離開過命星盤。
她試圖看到天道,想要拔開命運的迷霧,看到真正的前路,但無數次推演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要讓陳長生從命運的困局裡擺脫出來,唯一的那抹近乎虛無缥缈的命運細線,另一頭都是連在娘娘的身上。
按常理來看,陳長生受到的天道之罰,本就是娘娘當初獻祭星空時的誓言在生效,最想他死的人也是娘娘,那麼想要解開那根命運的線條,當然應該要着落在娘娘身上。
但她知道命運隐隐顯現出來的意思并非如此。
看山是山,不是山,還是山……山終究都是山,意味卻不同。
所以她才會離開國教學院來到皇宮。
她堅信此行一定會帶出一些變化,然而,從白天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變化卻始終沒有發生。
瓷杯依然在指尖轉動着,從白天到黑夜仿佛沒有停過,就像溪上的水車,就像時間本身。
“推演之術,最終便是窮其變,然而天道不可言不可數,如何能算?”
聖後忽然把瓷杯擱到了桌上,看了她一眼,這一眼仿佛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已經看穿。
徐有容沉默了會兒,應道:“雖不能真實觸及,但總能接近一些。”
聖後說道:“你現在連人心都還算不清楚,又談何接近天道?”
徐有容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因為她隐隐感覺到,自己等待的變化已經發生了,然而……那變化卻不是自己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