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年那個流言開始在京都傳播之後,他才開始再一次正視這個問題,然後前段時間在寒山裡,得到了某種程度的證實。
無論流言之前還是之後,他也都偶爾有想過,如果相遇……那會是怎樣的場景,自己應該做怎樣的事情,哪怕先前從國教學院小樓窗口跳出去,決意去皇宮直面她的時候,他也還在想這些問題。
然而真正的相遇之後,他才發現所有的準備都是沒有意義的。
他的心神有些恍惚,身體有些冰冷。
他看着她漠然無情的美麗臉龐,找不到哪怕一絲他曾經試圖想要擁有的感覺,比如溫暖。
天海聖後感知到了他的心情變化,挑眉道:“沒用的東西,當初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雙眉如劍一般,似乎下一刻便要飛上夜空。
再加上她眉眼間的漠然,于是給人的感覺愈發寒冷。
陳長生有些生氣,鼻息微粗說道:“我剛才去殺周通了。”
這句話出現在此時,顯得有些突兀,有些莫名其妙。
天海聖後說道:“想要證明自己有點用?有勇氣面對這個世界?找我要幾顆糖吃?”
陳長生心想不是這樣的,我隻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你不在乎,我也可以不在乎,我有勇氣去殺周通,就有勇氣面對你。
哪怕我們是母子,哪怕你是一個冷酷到會親手殺死自己兒子的母親。
第629章
母子(下)
“周通就是一條狗,一個奴才。”
天海聖後看着他神情漠然說道:“而你是我的兒子,哪怕你就要死了,哪怕你就要死在我的手裡,哪怕你隻能再活一天時間,但隻要你活着,你就要把他重要一千倍一萬倍,如果你連這種認知都沒有,又有什麼資格做我的兒子?”
陳長生記起在車裡陳留王說過近乎完全相同的話。他沒有因此而感慨些什麼,隻是覺得這話有些怪異,不符合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既然你要冷血無情地殺死我,為何還要理會我有是不是有資格做你的兒子?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于是再次沉默。
天海聖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兩年前,這樣的場景便曾經發生過,他很抵觸,很難才習慣,現在他有些惡心。那種寵溺憐愛的眼神是給誰看的?這種親近的愛撫又是為何出現?這是虛僞還是自我的精神慰藉?還是說你隻是想借此撫平道心,以确保在殺死自己的兒子之後,心境不會受到影響?
陳長生感覺就像有毒蛇在自己的臉上緩慢地遊過,那種極端厭憎的感覺,讓他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無法繼續忍受下去,他想要避開,身體卻無法做出任何動作,他想要取出懷中那封蘇離留下的信,卻連指尖都動不了。
“你想殺我?”天海聖後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既然感知到了陳長生的心意,她卻沒有因此而憤怒,如星辰般的眼眸裡卻多一抹笑意。
那是一種代表贊賞的笑意,似乎她很欣慰于陳長生對自己的母親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
陳長生隻是想要離開,并沒有這方面的想法,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誤會了些什麼,卻不明白她誤會之後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天道輪回、天理倫常都是假的,母子相殘,父子相殘,在這個世界上已經發生過無數次。我也很想殺死你,所以你想殺我,我并不覺得有些不對的地方,相反,你能無視那些虛僞的、無趣的道德法理,對我生出殺心,才說明你真的有資格做我的兒子。”
天海聖後看着他說道。
陳長生看着她認真問道:“您……真的要殺我嗎?”
天海聖後說道:“我說過,那些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為何不能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