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情會迎來這樣的變化。
從六百年前開始,從兩百年前開始,從二十年前開始,他便準備着今夜、警惕着今夜、籌謀着今夜。
他為今夜布置了無數的後手,做了最完美的準備,無論天海聖後殺死陳長生、或是吃掉陳長生,都在他的局中。
他這個局的真正殺着,現在還在天書陵的雨林裡,沒有任何人發現。
天海聖後是大周王朝現在的主人,她說天書陵是自己的主場,沒有任何問題。
但他是國教正統傳人,天書陵同樣也是他的主場。
他已經做好準備,當她殺死陳長生後,便揭開這整件事情的真相,動搖她的神魂與意志,然後用陳長生死時釋放出來的無限聖光,激發天道感應,獻祭星空,請下神罰,直接把她誅于當場。
但……天海沒有殺陳長生,也沒有吃掉陳長生。
那麼就算他此時揭開整件事情的真相,也沒有辦法在她道心破開一道裂縫。
陳長生還活着,他自然也沒有辦法利用他體内蘊藏着那些聖光,請動神罰。
計道人沒有想明白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她為什麼要救陳長生?
終究還是虎毒不食子?沒有人相信天海聖後會在意這個,至少他不會。
難道你就真的不怕天道反噬嗎?
他平靜不語望着遠方,明白了一些什麼——選擇已經做出,影響才剛剛開始顯現。
……
……
陳長生最清楚自己身體的變化,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時狂暴的風雨沖洗着他的身體,如光蛇般的閃電照亮漆黑的世界,天海聖後沒有轉身,右手帶着無數風雨、挾群山之力而至,直接落在了他的頭頂,那道天地偉力與那道無比滄桑的氣息,向着他的身體裡灌注了進來。
一瞬間,真的隻是一瞬間,連思考都來不及的一瞬間,他身體裡的一切就碎了。無論是事先已經出現了無數道裂口的腑髒,還是本來就已經千瘡百孔、斷烈成崖的經脈,還是那些氣竅,都直接碎了,融進了骨血之中。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極短的時間裡發生,但對陳長生來說卻漫長的像是已經百年,來不及思考的時間片段裡,他感受到了太多的痛苦,那些痛苦有無數種形态,有無數種味道,盡數混在了一起,變成了無數把小刀,通過無數個角度與手法向他靈魂最深處切去。
這并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一瞬間,真的隻是一瞬間,連絕望都來不及的一瞬間,他身體裡的一切開始重組,無論是那些裂成花瓣似的腑髒還是斷成沙土般的經脈還是已經慘不忍睹、沒有形狀的氣竅,在那道宏偉力量與滄桑氣息的共同作用下,開始凝聚,然後成形。
在前後兩個瞬間之間的那個瞬間裡,他整個人隻有外表是完好無損的,裡面已經變成了一片血的海洋。
血海裡漸有白蓮生,那是骨,然後有珊瑚生,那是肉,然後有枝蔓生,那是經脈,然後有葉片生,那是氣竅。
被碾碎的腑髒、經脈、氣竅,漸漸重新組合成形,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裡。
如果有人能夠看到這些畫面,一定會因為神奇而震驚失聲。
對承受這一切的陳長生來說,這卻是痛苦到了極點的過程。
形容極緻的痛苦,往往會用痛入骨髓,但他的骨髓都碎了,然後重新凝成小溪。
還有一個詞叫痛入心扉,但他的心也碎了,然後在血海裡漸漸重新浮出。
這是毀滅,也是重生,或者說新生,這是改天換地,這是日月換新顔,卻在一個人的身體裡。
不要說是他,就算是折袖,也絕對無法承受得住這種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