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他先前的說法,正是荀梅那夜闖神道、求至真,才讓他最終放下一切,破境入神聖,那麼,這飯菜便是追憶?
不,這份追憶應該要落在更久遠的過去,因為那張蒼老的臉上有着更深沉的感慨。
舉世強者雲集,他卻在安靜地吃飯,這種無視,代表着絕對的自信還是别的什麼?
兩年前,荀梅登神道赴死時,茅秋雨就在天書陵外,他親眼看着自己的師弟死去,他沒有任何情緒。
那位叫牧酒詩的少女臉上則是流露出了幾抹怒意,至于那些自夜色裡出現的諸世家宗派的隐藏高手,也開始憤怒起來。
那些強者的氣息,帶着憤怒,聚在了神道盡頭前。
汗青沒什麼反應,還是靜靜地、默默地吃着飯,仿佛那些已經涼了的飯菜,是世間最珍貴的事物。
天書陵外的那條河裡,石碑斷作數截,散亂于地。
無窮碧站在斷碑之間,臉上的怨毒情緒,漸漸變成了警惕與不安,最後變成懼怕。
今夜來到天書陵的八方風雨裡,朱洛與觀星客已死,别樣紅重傷,隻有她還保存着完整的戰力。
先前那刻,因為夫君的重傷,她确實憤怒到了極點,想要出手,縱使汗青展現了深不可測的境界實力,但在夜色裡那些強者的幫助下,她相信自己能夠擊敗對方。然而……無論她的視線如何怨毒冷厲,汗青都沒有看她一眼。
汗青靜靜地吃飯。
那根鐵槍靜靜地擱在他的身旁。
于是,她開始害怕。
“扶我起來。”
别樣紅躺在斷碑之間,臉色蒼白至極,氣息極其微弱,但聲音卻還是像平時那般平靜,有一種令人心折的力量。
他望向天書陵峰頂,視線落在天海聖後的身影上,帶着幾分困惑與痛苦。
在天海聖後的衣袂間,有一瓣微濕的紅色花瓣,在她的袖間,有十幾粒流星穿過的孔洞。
那一息之間的慘烈戰鬥,他是當事者,他清楚這是觀星客身死、自己重傷留給天海聖後的回贈。
他還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
無窮碧把他扶了起來,手裡的拂塵微微顫抖着,就像她的聲音:“我們走吧。”
“今夜我既然來到這裡,便沒有想着活着離開。”
别樣紅平靜說道,然後手指微顫。
那根懸在尾指上的細繩,嗤嗤破空,從虎口裡穿過,纏繞了數圈。
他身受重傷,便是連握拳的動作都無法做出,所以他把自己的手指纏在了一起,這便成為了一個拳頭。
他一拳擊向幹涸的河床。
轟的一聲響。
這個看似有些無力的拳頭,直接把河床擊穿了一個大洞,深不見底,其下隐隐有淙淙水聲。
皇辇圖動,河枯石現,此時皇辇圖已破,森然的陣意已去,再無力維持當前的圖景。
水聲嘩嘩,無數地泉自河底湧出,隻是瞬間,便重新淹沒了河床,打濕了他與無窮碧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