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的門開着,天光落在光滑的烏黑地闆上,一片明亮,可以鑒人。
陳長生坐在窗邊,沒有看窗外的秋色,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老公公靜靜看着他,看了很長時間。
陳長生沒有動,沒有說話,隻是低着頭。
林老公公忽然明白了,他是在看地闆上自己的倒影。
陳長生在看自己。
第670章
一道旨意
秋天的清光灑在藏書樓内外,很是安靜。
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那聲音很蒼老,很淡定,很優雅,從容不迫、令人信服。
林老公公說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陛下是被我們這些奸臣裹脅了,所以才會在三天之前發出那道旨意,讓人圍住了國教學院,不讓裡面的人離開,但你錯了,那确實是陛下自己親自拟的旨意,因為……他要保全你。”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一直看着窗畔的那個年輕人,或者說是盯着對方,仿佛想要看穿。然而,那個年輕人沒有任何反應,無論聽到什麼,都依然低着頭,沉默不語。怎麼會沒有反應呢?不管是感激、不信、嘲諷、憤怒,還是别的,在聽到這番話後,總應該有些情緒上的變化,不是嗎?
藏書樓裡依然一片安靜,或者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林老公公沒有接着說什麼,也沒有宣讀旨意,而是任由安靜繼續。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個年輕人終于擡起了頭,望向窗外那片清冷的秋色。
距離天書陵那場大戰已經過去了三天時間,他的臉色還是那樣蒼白,明顯瘦了很多,神情卻依然很是平靜。
在他的臉上看不到悲傷與憤怒,看不到惘然與無措,隻是平靜。
清稚的眉眼,因為若有所思而變得更加沉穩,不是以往世人評價的少年老成,而是真正的成熟。
一夜的時間裡,經曆了那麼多事情,穿越了生死,見到了那麼多或者醜陋、或者壯麗的風景,任誰都會變得成熟起來吧?
想着這些事情,林老公公望向那名年輕人的眼光裡,不期然帶上了些許憐憫。
那封明黃色的聖旨已經從他的袖子裡取了出來,沒有展開,而是像道槍一樣,被他緊緊握在手中。
“你知道我今天來國教學院要做什麼。”林老公公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道:“我要把娘娘的遺體帶走。”
藏書樓裡依然一片安靜,秋風從窗口灌入,在書架與地闆之間放肆地來回着。
“然後呢?”陳長生說道。
三天三夜的時間,他沒有進食,沒有飲水,沒有張嘴,直至此時。
他的語速很慢,聲音很幹澀,就像是被太陽曝曬了三個秋天的沙漠。
“你終于開口說話了。”
林老公公看着他說道,聲音裡有很多的感慨。
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我先前就說過話了,如果我不開口說話,你怎麼能進到這裡?”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依然望着窗外,窗外是那片正在變黃的草地,那片微寒的秋湖以及湖畔的大榕樹。他的聲音很平靜,似乎沒有任何情緒,神情很認真,沒有任何嘲弄的意味,因為這隻是很冷靜客觀的說明。
然而,林老公公有些無法适應,覺得胸口被堵住一般。
這是事實,雖然有些無意義,但終究是事實,就是他讓蘇墨虞打開了國教學院的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