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的劍就算再快,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來到這裡。”
周通的視線再次望向那片已經安靜下來的石壁。
這裡是他替自己安排的最隐秘也是最安全的藏身之所,這時候卻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抛棄,另覓地方躲避。
薛河再如何痛恨此人,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決斷,真的是強大到了極點,同時也有些好奇,問道:“我雖然不知道今天的風雪有多大,但可以想象,此時的京都沒有太多地方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你能去哪裡呢?”
“兔子都會留三個洞以備随時逃路,更何況我們這些做人的。”
周通說道:“你肯定會感到遺憾,像我這樣的惡人,真的不容易死,至少今天我不會死。”
說完這句話,他沒有再說什麼,走出牢房,順着昏暗的巷道,向着更加陰暗的前方走去。
巷道兩側如豆般的燈火,與他此時眼中的些微光亮很是相似,都是幽幽的鬼火。
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道的盡頭,仿佛向着地獄走去,直至沉沒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隔着鐵欄,薛河一直看着周通的背影,沉默不語,看了很長時間,直到周通消失,還在看着那邊。
不是有所感慨,也不是因為此時心裡确實存在的某些複雜情緒,他隻是要确定周通是真的離開了。
屋頂石壁上再次落下水滴,然後側方的牆壁上,發出摩擦的聲音。
兩塊堅硬的石塊被移開,一團爛泥從裡面擠了出來。
那不是真正的爛泥,而是一個在泥土裡生活了數十天的人。
天書陵之變那夜,陳長生被聖後帶去了天書陵,唐棠被唐家二爺綁回了汶水,之後折袖便消失了。
再也沒有人發現過他的蹤迹,無論是朝廷還是離宮,還是國教學院。
原來他一直藏身在北兵司胡同裡,隻不過是深在地底。
如果仔細講來,會很漫長複雜,但其實也很簡單。
清吏司重植海棠樹,在庭院裡挖了一個樹坑,他從那個樹坑裡跳了下去,便在地下停留到了現在。
誰也不知道,這數十天,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但對折袖來說,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他是狼,擁有難以想象的耐心與毅力,為了捕獲獵物,他可以等很長時間,可以忍受人類無法忍受的饑餓與幹渴,為了殺死魔族的前哨騎兵,他經常在雪層深處,一潛伏便是數十天,雖然雪比泥土要松軟很多,但也要寒冷很多。
周通是他狩獵經驗中最強大,也是他最想殺死的獵物,所以他付出了更多耐心,當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的臉很蒼白,瘦削到了極點,眼神雖然依然冷漠專注,但比在地面上明顯虛弱了很多。
薛河看着他問道:“陣法是你觸動的?”
“不是,我不懂陣法,也不知道陳長生會來。”
折袖的聲音很沙啞,因為這數十天喝的水很少,也因為說的話很少。
薛河想起自己剛被關押進這座最深處的牢房的那一天,從石壁裡傳來來的聲音很低,也很沙啞。
當時他不知道石壁裡的是誰,人還是鬼,但他當聽完對方說的話後,即便對方真的是鬼,他也會與對方合作。
薛河伸手從滿是血漬的衣衫上拔出金刺,眉頭微皺,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十餘根金刺都被拔了出來,但隻有真實長度的三分之一,這是他和折袖提前就做好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