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下山要比上山難,但真正需要速度的時候,誰都知道上山肯定不如向崖下奔掠來的快。但朱夜還是選擇了往雪峰上走,不是讓着甯十衛,而是因為他知道,今夜的逃亡并不完全看速度,越快不見得越安全,反而可能越危險。
如果是他要追殺兩路逃亡者,肯定也會先去追擊最快的那一路。
果不其然,随後的一段時間裡,他沒有聽到身後傳來破風的聲音,也沒有看到那道綠色的流光。
他很慶幸,但不敢有任何放松,真元疾運,把絕世宗的輕身法門發揮的淋漓盡緻,片刻時間又已經掠出了十餘裡地,來到了雪峰上緣,隻要再往前奔掠數百丈,便能翻過那處的山豁,看到高陽鎮的燈火,驚動那裡的駐軍。
他的呼吸已經變得很急促,自己都能聽到其間隐藏着的沉重。
山豁上方被照亮些微的夜空出現在他的眼裡,讓真元已經近乎枯竭的他生出新的力量,步法再次加快。
這時,一道極其輕微的聲音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像是某塊薄冰落在另一塊冰上,像是夜風割斷了一道冰線,像是有人拔動了琴弦。
這是幻覺。
這一定是幻覺。
朱夜對自己說道。
他沒有轉身,依然向着前方狂奔,呼吸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沉重,漸漸帶上了絕望的味道。
第767章
一聲歎,千裡寒山
朱夜聽到的琴音當然不是幻覺。
那琴音雖然來自遙遠的雪嶺下方,有些飄渺,卻有着不容否定的客觀真實。
寒冷清冽細微,如發如絲如刃,如此鋒利。
雪嶺上的寒風被切斷了,被遠處高陽鎮燈光照亮些微的夜色也被切斷了,冰雪裡擁有最倔強的雪蓮也斷了。
數道裂口在朱夜的靴上顯現,然後深入,直至破開肌膚血肉以及白骨。
他的雙腳齊踝而斷,攜着殘留的慣性,向着雪嶺豁口飛了過去,不知落在何處,隻在夜色裡留下兩道鮮血。
朱夜沒有辦法再翻越雪嶺,去往人族的世界,他摔倒在雪地裡,喘息着,身體不停地起伏。
這一下摔的很重,斷腳是極嚴重的傷勢,但他躺在地上,不再動彈,不是因為這些原因,是因為絕望。
那道琴音隔着十餘裡的距離飄來,如此微渺,卻能輕易而舉斷掉他的雙腿。
那名中年書生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他把臉埋在雪裡,發出一聲帶着痛意的悶嚎,就像受傷後的野獸,卻沒有反擊的勇氣,隻有無盡的悔意。
遙遠的雪嶺裡隐隐傳來厮殺的聲音以及慘叫聲,應該是南客在山道上随意收割那些人的生命。
厮殺聲忽然消失,慘叫聲也漸漸低沉,直至安靜。
朱夜也安靜了下來,有些艱難地轉過身來,望着離雪峰極近從而格外清楚的星空,歎了口氣。
如果不是對朱砂丹起了貪心,以他的身份地位,怎麼會來到如此荒僻的雪嶺,又怎麼會遇到這樣恐怖的敵人?
一個貪字,已經讓多少人死去,還會讓多少人死去?
冰雪被踩破,還是如同清秋的枯葉被踩碎,發出很松脆好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