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看着他的臉色,有些安慰,心想溫泉果然還是有些用處,扶着他出了溫泉,去到前方的亭下稍歇。
石山裡的亭子還有一些建築,都是前些天新修的。
在戰争時期,還有這般奢華的排場,陳長生很不習慣,以為這會讓很多普通士兵感到憤怒。
沒想到的是,在草原上遠遠經過看到這幕畫面的将士們沒有任何不滿,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甚至覺得很驕傲。
陳長生想了很長時間也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麼。
他坐在亭子裡,望向遠方。
遠方的原野上,很多士兵正在向着雪老城方向前行。
隔着這麼遠,他似乎都能聽到龍骧馬的聲音,嗯,好像還真是阪崖馬場來的。
士兵們知道教宗在這片石山裡,不知道能不能看見這個亭子。
消息早已在前線傳遍,路過這片石山的時候,非緊急軍情,騎兵都會下馬,牽缰而行。還有很多士兵會不顧軍令,跑出隊伍,對着石山方向下跪磕頭,然後才會心滿意足地歸隊,哪怕被上級責罰也不在意。
陳長生已經看到過很多次這樣的畫面。
他想不明白為何這些普通士兵會以為自己為驕傲,但既然他們想看見自己,那麼他就願意讓對方看見。
所以這些天,他經常會坐在亭子下面,哪怕安華與淩海之王等人反對。
微涼的風從原野上進入石山,還沒有來得及被溫泉的熱霧烘暖,便落在了陳長生的臉上。
被溫泉泡至發熱的身體漸漸冷卻,他臉上的紅潤漸漸消退,變回蒼白,很是消瘦,非常憔悴。
寒風再起,白鶴落了下來。
接着,它飛到亭上,單腿站着,眯着眼睛,讓遠方原野上的那些士兵們能夠看得更清楚些。
徐有容走到崖畔,看着下方那些像蒸鍋一樣的泉眼,說道:“如果再這樣下去,你撐不到城破的那天就會死。”
她沒有轉身看陳長生,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似乎隻是随便說說,并不是真的關心。
也可能是因為她已經說過很多次,卻沒有從陳長生這裡得到什麼回應。
來到前線後,陳長生已經提前煉出了兩瓶朱砂丹。
這意味着什麼,誰都清楚。
他自己當然最清楚,隻不過看着那麼多張年輕的臉在死亡的恐懼面前扭曲着,聽着那麼多哭聲,他沒辦法不這樣做。
而且他受了傷。
這裡是前線,他雖然是教宗,受到了重重保護,卻也是魔族重點狙殺的對象。
最危險的那次是第二魔将率領一批魔族強者,借鹫鳥空襲,他也是在那次裡受了不輕的傷。
盛夏的時候,他來到這片草原,當時雪老城已經隐隐可見。現在已經是秋初,據說先鋒軍都已經能夠看清楚雪老城的城牆,北三營甚至能夠看清楚守城士兵的臉,但是……終究還是沒有誰能夠真正的抵達雪老城。
離雪老城越近,魔族的低抗意志便越堅強,越發不畏死亡,甚至讓很多将士覺得這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明明隻要再給一些壓力,雪老城裡的魔君以及城外那數十萬各地趕來的部落戰士可能便會撐不住了。
但這個時候,人族軍隊有很多人已經撐不住了。
當天夜裡,一些撐不住了的将士被迫南撤,其中絕大多數是重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