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自走傳送帶才走了小半程,羅南放松精神,打量清晨的都市。不遠處,就是夏城的一條夜店街。
很多人都說,夏城的生活面,直到午夜才徹底打開,清晨則是餘韻,至于白天,不過是機械的充電階段而已。在這巨大而擁擠的都市裡,每一簇燈火之下,都是人們快感釋放的遊樂場,最為繁華的夜店區,尤其如此。
霓虹之下,正有一群男女,衣着淩亂,從某間夜店出來,都是跌跌撞撞。就因為前面有人慢了一點兒,後車撞前車,便稀裡嘩啦滾做一團,仿佛蠕動的肥蟲,怎麼也爬不起來。
他們也不惱,就在那兒你推我一記,我拉你一把,嘻嘻哈哈,明顯是經曆了一場徹夜狂歡,耗盡了力氣,隻有過量分泌的多巴胺,仍在神經元之間傳導。
他們是如此的随性放縱,仿佛在說:看,這才是年青人該有的生活!
混亂中,一輛豪華飛車在無人駕駛狀态下,滑過街頭,停在邊上,經典的蝴蝶門帥氣地打開。
蠕動的人體中,終于有一個身量頗高的男人,掙紮着爬起來,這期間,他幾乎把周圍所有的女性都吻了個遍,在同伴笑罵聲中,抓起邊上的一個長腿女郎,半拖半抱,就往車上去。
夜店街霓虹燈的光亮,正好把男人的臉照得清楚分明,而羅南恰好是認得的。
“是他啊……算一個好标本吧。”
羅南心中一動,更認真地觀察着那些男女,半分鐘後,從不離身的活頁筆記揮了作用。他用電子筆,在仿紙頁形制的軟屏上,快描繪出那一片區域的大概輪廓。
自走傳送帶為羅南代步75秒,刨除之前的消耗,剩下這幾十秒,羅南筆下,隻形成了線條淩亂交錯的草稿。他并沒有繼續的意思,等傳送帶到了盡頭,便收起筆,往下方掃了一眼,徑直離開。
扭頭的時候,他卻看見,那個引他畫圖念頭的男人,不知怎地竟是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正擡起臉,呆呆地看過來。
兩人的視線在虛空中交錯而過,羅南沒往心裡去,依舊是念頌着連綿的音節,形成昆蟲振翅般的震音,繼續晨跑鍛煉。
至于遠處傳過來的些許雜音,自然就給過濾掉。
謝俊平覺得自己要瘋了。
撕裂嗓子的呼叫,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自走傳送帶上的人影,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腳邊那些損友、炮友,仍在刺激性化合物的作用下嘻嘻哈哈,剛剛覺得百般順眼的“大長腿”,則是抱着他的腰傻笑,摸索着要解他的褲帶。
謝俊平真要瘋了。
“滾蛋!”
他強行把“大長腿”推開,一頭紮進車裡,不管外面那群廢物怎麼嚷嚷,把車門鎖死。此時,量子公司出品的“光膜”隐形眼鏡,将剛剛收集到的數據做了簡單分析,映射在視網膜上。
天橋上的“偷拍者”,出現在瞬時拍攝的照片上,露出一張模糊的側臉。而運動服上知行學院的“梅花竹紋”校徽,卻被紅框圈起。
稍遲,“幻影”車載智腦,也分析了警戒系統自動攝錄的周邊環境數據,分析結果次第傳回。
這要比緊急抓拍的照片清晰得多,結果卻沒有任何僥幸可言。
當謝俊平看到,兜帽蓋頭的“偷拍者”,手裡還拿着筆記本寫寫畫畫的時候,他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飛車鳴笛,外面某個正在敲車窗的二貨,驚得一個後仰,沒等屁股着地,飛車已經瞬間啟動,呼嘯而去。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謝俊平狠敲自己的腦殼,若是換個時間地點,一個擅于交際的富家公子哥兒,在私生活方面有點兒問題不算什麼,可如今的情況是不同的。
按照協會的安排,現在的他應該是在衛星城芒種,負責一項災後慈善捐助活動。昨天晚上,他也确實是在芒種沒錯,但為了參加狂歡派對,他脫離團隊,偷溜出來,驅車數百公裡,趕回夏城。本來是想着派對結束以後,立刻返回,誰能想到,竟是被一個本校的學生,逮個正着。
他如今正在争取榮譽協會的元老勳章,并試圖在校學生會再進一步,正是确立“圈中地位”的關鍵階段,意義等同于一場“大選”。
如果以政治人物的标準來要求,撒謊、背信、表裡不一,固然是必備的素質,可如果被踢爆出來,簡直就是緻命的……緻命的愚蠢!
更何況,現在夏城連續地震,人心惶惶,每個人的心理承受力都在下降,平常不是事兒的,現在可能就成了事兒;以前是小事的,如今可能就成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