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不到,可羅南自己清楚,每當有一個人經過,相隔兩米開外,他身上肌肉都有一個緊繃放松的過程,毛孔開閉亦随之,就這麼“一驚一乍”,确保每個人貼近的時候,他都能一躍而起,做出反應。勢子隐而不,消耗卻不小,等十個人過去,他身上就出了層薄汗,呼吸都是微喘。
體力消耗如此,心力損失更是大頭。8o%的正确率,可不是撞大運撞出來的,而是通過觀測幾十上百人的眼神姿态、步伐方向、位置遠近,由大及小,由表及裡,一一摘選出來。
這正是修館主所言“以我為主,照己照人”,他不是攝像機那等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每一眼過去,都要參照自身,厘清關鍵信息,分判優先級,有所預見,有所準備,有所反應。
所以,“目竅”的修行,從來都不是專修眼睛,而是以目竅為先導,融心力、元氣、肌體等為一爐的系統性工程,是以“一點撬動全身”的奇妙修行。
羅南花了将近一周的時間,得以領悟,然後又用三天時間鞏固,在第十天上,也算是入門了。
回想修煉過程,當真不堪回。這要求羅南始終保持着高度敏銳性,什麼走神、恍惚、統統不允許。
最初他還不能準确判斷信息優先級的時候,隻覺得眼睛用得不夠精細,恨不能把視野中所有的東西都複刻一遍。似乎不如此,都夠不上修館主所說的“辛苦修行”的标準。等于每時每刻都全神貫注,煎熬心神,直至将眼力腦力榨得一幹二淨。
現在回想,羅南都覺得眼珠酸漲,反射性地要流下眼淚,或者幹脆閉眼躺下,大睡一覺,才是人世間第一樂事。
白心妍看到羅南這模樣,都把霜河水道鍛煉徹底取消。按她的話講,修神禹的折磨,比什麼消耗都要管用。這麼點燈熬油下去,怕羅南撐不到一再拖延行程的克萊博士趕到夏城,就要一命嗚呼。
羅南現在知道走了彎路,可那位修館主則輕飄飄地講,初學者不怕一時過度,“欲緻中和,先知邊極,然後度量增減”,也是可以的。
好吧,羅南記“度量增減”一輩子。
羅南把筆記本往前翻,到仿紙軟屏那面,打開統計表格,将本次練習的結果加入。然後又回到日記頁面,持筆寫下去:
“1o月25日,千人練習完成,整體成功率722%,分組練習中段後,成功率556%;末段成功率19%……”
做完了基礎數據分析,羅南合上筆記本,無視周圍行人古怪的視線,拿出藥瓶,往眼中各點了一滴眼藥水,又做面部按摩。
眼眶先是涼意浸透,轉瞬熱氣蒸騰,指力藥力都滲進去,與元氣相融,潤化機能。
藥水是修館主為他提供的秘方,由章魚哥配制,可以緩解眼部疲勞。可話又說回來,用眼過度正是他笨拙的表現。
人的眼睛是精密複雜的結構,可在解剖學上,尋遍各個眼睛位置,也不會找到“目竅”的存在。
所謂目竅,其實是眼睛及其相應機能,與精神層面交互幹涉,形成的特殊結構,介于虛實之間,隻有在這裡,才能達到所謂“内外貫通,靈光煥然”的效果。
正常人幾乎不可能擁有“目竅”,隻有具備一定的修為,實現精神與物質層面的幹涉,才會逐漸搭建起來,就和“真理之盾”是一個套路。
羅南所體驗的真理之盾,算是臨時建築,而如今搭建目竅,就等于是修建永久設施。
羅南已經有點兒感覺了。
他眼皮垂下,卻能感覺到有一股沉沉壓力作用在上面。壓力來自于格式塔,是他在精神層面的力量,對物質層面的形骸,造成的影響。
别人修煉都是“無有生有”,唯獨羅南卻是要“偷梁換柱”。将禁锢在“我心如獄”格式裡的力量,移轉到可操控的層面上來。
經過這些時日的探索,羅南覺得,說“禁锢”也不完全正确。應該說,他的靈魂力量進入一道加工生産線,非要走完流程,變成一定的成品,才能下線。
這就大大地限制了利用範圍――用鎖鍊去捆人可以,用來繡花就難為人了。
羅南若非要調運“原材料”出來,就必須突破“我心如獄”的壁障,如此先做内耗,可謂百不存一,且是繼繼續續,毫無效率可言。
正因為如此,在靈波網的“模拟器”層面,在做“靈魂力量活化”的練習時,效果才那麼糟糕。
可如今進行“目竅”修行,斷斷續續的供給,也不是不能忍受。這種水磨功夫,是有物質層面時刻承載呼應的,可謂“滴水穿石”,就算每日隻轉運出來一滴,砸下來也是個痕迹,日日如此,就是個窪窩,就能蓄水,如此再逐步拓開。
更何況,羅南還沒慘到那份兒上。
羅南剛搭了半截的“目竅”,就像個蓄水的池子,靈魂力量涓滴流入,隻要小心呵護,不使蒸滲漏,長久之後,也可以為潭、為湖、為海。
到這地步,不用修館主再提,羅南自然而然懂了斂藏的道理,每日用七分,藏三分,七分用來鍛煉目竅,搭建結構,三分則積蓄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