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竅心燈點亮,在腦宮照亮一片區域,這份修持的成果甚是玄奇,可它并不是羅南腦殼裡第一位“客人”。此時環繞在心燈之外,還有一物:
外接神經元。
這枚機芯就像一條浮遊在腦宮裡的龍蛇,繞燈而走,時隐時現。離得近了,電光流溢,張牙舞爪,與心燈光焰交集,乍吞乍吐,似乎随時可能一口咽下,讓人膽顫心驚。
這種情況,自心燈點亮不久,便已存在。且絕不是看着吓人而已。頭一回,這玩意兒離得近了,兩邊氣機感應,從外接神經元上放射的電光,直接把心燈打滅,羅南多日辛苦,瞬間毀于一旦。
類似的情況連續生了七次之多,折騰得羅南都開始懷疑人生。
偏在近乎絕望的第八回,電光直入心燈,強力助燃,光明照徹,一次增長的量,比他艱難積蓄的總和還要多出十倍。
此後幾日,每次目竅修行之後,外接神經元必然如約而至,以電光轟擊心燈。羅南一天“千人目标”,以百人一組,每日十組修持,這條電光龍蛇,便也出現十次。
雖然再也沒打滅過,可有時電光強橫,也會大幅挫傷心燈的亮度與圓融之意,若不是中間還有幾次足量加持,羅南的進度怕是不堪入目。
正是此種緣故,羅南對薛雷的贊佩,感覺頗為複雜:别看眼下進度喜人,其實都是反反複複,明早修煉後再看?說不定就要徹底崩壞!
羅南在道館幾日,早懂了“走火入魔”的意思。頭幾回心燈打滅,虧得他火候粗淺,反噬之力不強,隻是多耗了兩日功夫。可如今若心燈再滅,毀傷的眼睛結構、心神意志,再恢複的話,怕要照着一年半截考慮。
他腦子裡等于是藏了一個随時引爆的不定時爆彈,偏偏這枚炸彈是他自己放進來的……
琢磨片刻,羅南打開筆記本,半睜眼睛寫道:“龍吐珠的把戲,越來越流利了,感覺是在玩火。”
他想了想,在“火”的後面加了一個“電”,随即又加了一個“冰”字,才算罷休。
寫完這幾個字,他不自覺歎了口氣。炸彈的比喻不好,說是冰山更貼切……都是橫在那裡,藏身于水面之下,等人撞上去。
幾日的目竅修行,羅南自我感覺,他最大的收獲,一是明白了真正的修行需要怎樣的“精度”标準;二是用這個“精度”重新審視他在踐行格式論的過程中,是否有過錯謬,是否出過岔子。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格式論自身的缺陷與否,且不去讨論,他在格式論的修行上,太多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憑着對爺爺理論的狂熱信任,一門心思走下去,很多細小環節,都由其法度自決,由此才被修神禹評為“外法”,自陷牢籠。
當前目竅心燈面臨的狀況,正是羅南自己作的一手大死……
外接神經元“虛空藏”功能的利用,最初起自于血焰教團的元老摩倫。當時正值羅南靈魂力量爆式增長,形神失衡加劇,不知該如何處置。恰好魔符鸠占鵲巢,潛伏在摩倫身邊,羅南便以魔符為耳目,參照摩倫對“寄魂使”的手段,主動拉開形神距離,使靈肉似合非合,減少對肉身的壓力。這個法子确實有效,但後患不少,導緻羅南敏感多夢,神智恍惚。
後來羅南現,外接神經元有“虛空藏”的功能,靈魂寄托在上面,如入一個空無世界,沒有閑雜靈波幹擾。其後魔符捕獵,造了回亂子,全仗外接神經元緩沖壓力,保得命在。
至此以後,羅南一直都寄魂在外接神經元上,以消減壓力,漸漸習以為常。
所以準确地講,羅南形骸與靈魂之間,已經很長時間缺乏交融。他的靈魂大部分都寄托在外接神經元上,即便這件奇物正藏于他的腦部,可仍不是他的血肉器官,二者之間,還是隔了一層。
修神禹所講,肉身被“外法”排斥,與現實狀況結合,其實就是以外接神經元為載體的靈魂側,與自然存在的肉身側之間的隔膜與沖突。
這就是症結所在――至少在可以理解的領域是這樣。
事情也在這裡打了個死結。
别看羅南可以控制外接神經元,使之移轉到腦域各個部位,甚至直接趕出去。可他脆弱的肉身,仍遠不能承載靈魂體的重壓,根本離不開“虛空藏”的功能。
況且,他終究要從“我心如獄”格式中,轉運出靈魂力量加以融煉,目竅與之生聯系是必然的。特别是每次煉竅之後,目竅靈動圓融,勾連形神之時,就像雨雲中的正負電荷相吸,電光轟擊心燈的情況,必然出現。
這就等于羅南每次行功之後,都要面臨一回“走火入魔”的危機考驗。前七次他失敗了,接下來幾十回,他挺了過來,還得了點兒好處,看上去這筆生意可行。
然而修行之事,要的就是精細專注,最怕起伏動蕩,這種“好處”再乘十倍,也抵不過危機一瞬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問題很要命,沒人能幫忙更要命……”
羅南沒有睜眼,隻用指尖劃過筆記本頁邊,往來翻動。作為一個核心、且容易被人剝離的秘密,外接神經元的存在,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導緻他隻能自力更生,一點點琢磨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