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塔認真梳理了一下思路,又道:“應該說秩序的存在,入我眼、進我心,比較符合我的審美,讓我心情平靜。而且我想,世上絕大多數人,應該和我的想法比較類似。”
“是的,人類的認知就是一個從混亂歸入秩序的過程。用認知引導我們的行動,讓周圍的環境變得更符合秩序……幾乎每個人都這麼幹,隻不過能力者能做的更好。”
“但也可能更糟。”萬塔補充。
“嗯……嗯?”兩秒鐘後,在萬塔的“有意味”的目光下,羅南才醒悟過來,“你在說我?”
“我無意冒犯,可在我看來,羅先生您影響周邊環境的方式,很可能過于直接粗暴。至少在我的感應裡是這樣。”
這已經是萬塔第二次這麼說了,而且比上次更直接。
旁邊的秦一坤本來想離得遠遠的,再聽下去他的腦袋恐怕要炸開。可再聽萬塔的言語,又不敢動了,擔心這兩位一個言語不和,就可能打起來。
羅南卻隻表現出一些好奇:“粗暴?萬院長你這麼看待?”
“我認為是的。在這件事上,我們應該有一些共同語言。比如我們都通過各種方法,形成自我秩序。不過接下來,我通過造物法則,作用外物,從身邊一草一木開始,根據各自的物性,創造最契合的模式……看,這是我感受物性的儀軌。”
萬塔直接雙手結印,調整呼吸,将手印從下腹逐漸上提,直至眉心:“這套儀軌,是我參照傳統宗教的模式,修正得來。尋找的是自身與外界物質形态的契合狀态。”
真是一言不和就傳教!
可羅南對這份坦白和直接非常贊賞,而且他覺得,眼前這幕情形,有些似曾相識。腦子轉了兩圈,終于想到:
這不就是柴爾德嗎?
當初在府東大道的霜河實境裡,那位“真理之耳”,就是直白而坦蕩地與他交流有關知識。說起來,他們或許都屬于一種完全活在自我邏輯中的生物……
萬塔的描述已經比較精到,但羅南知道,和這種人交流溝通,還有一種更便捷的方法。
一念既明,羅南的意識就投向了虛空深處。在精神層面,他刻意運轉封閉體系的引力作用,使烏沉鎖鍊顯形,直趨淵區地帶。
上次,他和柴爾德就是通過在精神層面對抗的形式,完成了相關交流。現在,他對萬塔做出了同樣的邀約。
羅南覺得,萬塔會用類似的方式回應。
可萬塔的做法,有些新奇。他舉至額頭的手印重又壓下,到小腹結束,但在這一過程程,卻有一層看似舒緩的波動,定向傳導開來。原本隻在物質世界流動,卻不知怎地,驟然跨越了物性與精神的樊籬,且層層攀援,直趨羅南所在的層面。
前後這段時間,觀景平台上的種種情景,從秦一坤的視角來看,簡直就是一位瘋子藝術家導演的荒誕劇。
羅南和萬塔兩人,大部分時間都保持沉默,隻是互相對視,大概能夠猜到,是通過精神層面進行交流。
極少數時候,兩人還會開一下口。但那位萬院長口中吐出的音節,不屬于秦一坤認知的任何一種語言,更像某種宗教真言。在吐音的同時,他還持續結印、遊走,動作古怪又複雜。
然後羅南也這麼做,隻不過在口吐音節的時候,伸手比劃了什麼圖形,隐約有格式論之類的表示。
如果他們不是能力者,不是精神強化側,秦一坤就可以笃定他們都是瘋子。
就算現在,也差不多。
這場詭異的交流大概持續了二十分鐘左右,看得秦一坤頭皮麻。他幾次都想将相關情況報告上去,又強行按住。
直到有一刻,羅南突然眉頭皺起,動作頓住,好像是受到什麼困擾。
萬塔解開手印,恢複了正常的交流形式:“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去,那邊晚上的治安也不太好。”
羅南“唔”了一聲,也沒有挽留,隻是說:“多謝指教,回頭一定再去拜訪。”
萬塔簡單的回了一句歡迎,再向秦一坤點點頭,就轉身走向電梯間。
羅南目送他離,等電梯門開啟閉合,然後下行,才扭轉視線,投向寥落星辰點布的夜空。雖然心中有事,仍很滿足的歎了口氣:“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