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第9頁)

現在屋子裡沒有人,羅南也不奇怪,繼續往裡走。當初給瑞雯選擇這個房間,最大的原因就是,在二樓西側有一個開放式的小陽台,此時瑞雯就在小陽台上。

羅南進入陽台,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瑞雯,而是墨水這頭巨碩的秃鼻烏鴉。它雙爪勾住陽台圍欄邊緣,舒展翅膀,簌簌有聲。

這家夥已經很久沒有服藥了,但在封閉體系大生産線的滋潤下,體形愈發碩大,爪翅有力,翎羽泛光,若不是看它粗鈍的短喙,展翅飛起時說是老鷹、大雕都有人信。

嗯,這個不過四五平方左右的小陽台,就是墨水的新居,最方便瑞雯與它勾搭。

越過墨水半舒展開來的羽翼,一彎新月挂在西方天際,将暗弱的光芒投射下來,點綴這一方暗域。

再往下看,才是瑞雯。

女孩兒就在墨水的羽翼之下,倚靠着陽台圍欄,半曲着腿坐在地上。像莫雅那樣,一身單衣,露出小腿和赤足,冬夜的寒氣對她沒有任何作用。

瑞雯正閉着眼睛,懷裡還抱着那個練習琴,信手撥弦,細柔清冽的單音旋律,仿佛是夜色中的微風,拂過羅南的面頰,讓他的皮膚起了一波細微的顫栗。可細細體會,又如同蕩漾微波的河水,清澈見底,其中卻是讓人茫然的空無。

羅南可以感知到金屬弦振波穿透琴闆紋理時的規則變形,卻體會不到這通透清澈音色之下,歸屬于人的那部分。

他本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瑞雯,可眼下莫雅的言語橫亘心頭,不免就有些别樣滋味生發缭繞。

陽台很小,隻容得下瑞雯一人。羅南也不再上前,停在房間與陽台交界處,半跪在瑞雯面前。

應該是感覺到羅南近前,瑞雯睜開眼睛,幽深的瞳孔看不到底,也看不到常人應有的情緒,正如她指下流動的琴聲。

看着這對眼睛,羅南又有些恍惚。此時的瑞雯就像陽台之外無聲無息的夜幕,完美得像是一幅畫,卻又徹底地融入在背景中,沒有一個鮮活的聚焦。

她的思維、愛好、傾向、理想乃至于私欲,通通都埋藏在這對幽暗的瞳孔下面,又或者那下面根本就是一片空無。

三、四年的記憶能夠組合出什麼?哪怕是一點兒也沒有遺忘?

傑克、地下格鬥場、實驗室、死亡……

羅南不想再深想下去――事情遠不是他最初做決定時那麼簡單。

也許,瑞雯在社會上的生存方式,從來都不是什麼難題,而怎樣讓她高質量地生活――像所有的家長希望的那樣,讓孩子自在、快活、有尊嚴地活着,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可是,眼前的瑞雯真的可以做到嗎?如果不能,接下來又該怎麼去調整?

羅南真的有點懵。

他在發愣,瑞雯就這樣看着他,手指雖然仍在撥弦,卻也隻是下意識的行為。此時的瑞雯,就像一部等待輸入命令的機器玩偶。

“那個……”

羅南說了半截話,心裡頭更悶,原本就不怎麼成形的言語,徹底給堵了回去。正愣怔的時候,虛空震動,細微的征兆像是遙遠海天之外的雷音,常人很難聽及,卻是将躁動淵區的信息傳遞過來。

這是某人的召喚,告訴羅南已經到點兒了,快來履約。

撥弦聲停歇。

瑞雯當然也能感覺到虛空中的震動,幾日來的習慣,讓她放下吉它,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準備。

墨水感受到氛圍的變化,展翅飛起,夜幕背景畫面由靜轉動,瑞雯也從一個玩偶變成了待命的戰士――不再空茫了,可這就是一個女孩子應有的狀态嗎?

話又說回來,正常女孩子,哦不,同齡人的正常狀态又應該是怎麼樣的?

貌似羅南自己也沒個章程。

羅南實在想不到後續,有些狼狽地起身:“嗯,我們先完成今天晚上的練習。”

瑞雯微微點頭,身形虛化,就在羅南眼前融入了夜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