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德夫人聲音入耳:“但他一路走到現在,還取得了絕大的成就。”
“所以他也會收獲強大的自信。不,不對!”殷樂仍閉着眼睛,否定了最初的推論,因為在羅南的現實表現裡與之匹配的情況并不算多,其更不是一個驕傲自信的人,“據說他一系列研究和實驗的根據,都來自于祖父的筆記。那麼,他信任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祖父的理論,是格式論!”
殷樂豁然睜眼:“是了,對羅南來說,研究格式論,就等于是不斷與格式論‘對話’,不斷地接受他爺爺的‘指導’,不斷地戰勝挑戰,從中得到足夠的正反饋,持續增強對這個理論的信心和執著之心。與此同時,孤獨的進程又讓他沒有任何參考比較,雙倍強化了這份心理。所以這讓他變成一個内化了格式論的‘理念的人’,對内對外,對人對己,都以理念的尺子丈量。所以那不是什麼‘疏離面具’,而是一個‘理念面具’!
“一個每日裡通過理論研究,與他的爺爺、父母對話的少年人。嬉笑怒罵、熱情冷淡等交際特征,實在沒什麼用處,還不如用‘格式論’來品鑒檢測。有意義便研究,沒意義便不理會――這才是他處事判斷的标準,是他真正的主導面具!”
此時此刻,殷樂終于見到哈爾德夫人的微笑。
第三百六十八章
切入點(下)
大緻弄明白了羅南的“人格面具”分類,就有太多可以參照的例子了。“人格面具”本質上屬于原型理論,一旦抽離出原型,總能找到相同或相似的案例與之相對應。
“羅南這樣的人,古已有之。”
殷樂想做進一步的分析,接下來似乎要容易許多。畢竟,就算撇掉各種醫學案例,一些名人典型,也可以互為映照。特别是在文明悠久的東亞文化區,曆史上有太多帶了“理念面具”的千古名人。
殷樂念頭微轉,就想到一個與羅南挺相似的家夥。其人是著名的曆史學家、政治家,本來就屬于保守派,滿腦子宗法綱常,又自閉在地下室裡著書立說十五年,相關理念徹底内化,便是後來執政治國,對一應實務也隻由他理念意氣,成為‘關閉着門說道理’的典型代表……
“不要随便拿例子出來,更不要做‘以詞害義’的蠢事。”哈爾德夫人看透了殷樂的心思,不讓她把思路發散太遠,“羅南本身就具備了極大的特殊性。任何一個曆史名人,也不會有格式論這樣‘偉力歸于自身’的半哲學體系,而且還可以随時實踐、應用、修正。”
“修正?”殷樂微微一愣,羅南的理念面具,難道不是表現為對格式論的極端偏執嗎?如此一來,應該像那位極端守舊的曆史學家一樣,由不得人對“祖宗之法”有半點兒改動。
唔,等等,方向似乎有點兒問題……
哈爾德夫人也不再考較殷樂,直白道出自己的意見:“也許,羅南本人并不認為格式論就是徹底正确的,這從他在14号授課時的态度可以見出端倪。當時他的言論相當謹慎,一直用自嘲、玩笑來消解‘格式論’的極端權威。
“暫不論更複雜的背景,從這些情況以及我們所知的情報分析,他對格式論是很執著,但對格式論正确與否,并沒有特别偏執的看法。
“說到底,他對格式論的執著隻是一種‘移情’,格式論理念也隻是他對待‘臆想中至親’的面具,因為面對虛無中的祖父、父母,他隻有這個面具可選。
“更直白地說,他隻是在‘求愛’!”
“求愛”這個詞兒比較敏感,在詞典中有兩種解釋,而兩位主祭所交流的,顯然是更偏于古義的那種,即單純“求得喜愛”之意。
“屬于情感和歸屬的需要?”殷樂主動利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進行分析。
對此,哈爾德夫人表示贊同:“這樣說,也未嘗不可。羅南本人很大概率正處在第三層次,迫切需要相關情感的慰藉,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着手點。”
但很快,她話鋒一轉:“可同時也要認識到移情作用的影響。長期的‘移情交流’,導緻在相當程度上他就是其祖父、父母需求的投影。他要完成其至親的心願,這讓他的需求面變得非常大,遠超過正常人。在此情況下,他本人多半存在‘當局者迷’的問題,未必明白自己真正需要什麼。從情感方面着手的話,看似直線,其實很可能是最艱難的一條路。”
這就等于是否定了殷樂的思路。
殷樂眉峰蹙起,覺得有些可惜:“畢竟是核心要素……”
哈爾德夫人唇線微勾:“我們不是心理醫生,沒有理由為他治療。對不對?”
好吧,這個理由很強大,殷樂也啞然無語。
當然了,殷樂理解哈爾德夫人的真正意思:
如果說‘求愛’是羅南最核心的驅動力,各個人格面具就是外圍的肌體骨骼。以‘求愛’為基礎拓展的心靈動力,對所有人格面具形成滲透影響。可這種影響是被原始本能以及其他因素扭曲的,形成羅南自己也未必清楚的迷障。所以在為人處事上,他自覺不自覺的,仍然是以‘人格面具’為依托。在這層防禦迷宮面前,适用于外科的“手術刀”,卻未必适于心理攻防。
殷樂并不沮喪,反而覺得思路越來越清晰了,當然自家老闆更是遠遠勝過。有老闆罩着,她嘗試換個方向繼續推演:“那我們隻能從面具上入手,由淺及深。”
“哪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