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閱音聞聲擡頭,往這邊笑了笑,又繼續安靜查閱牡丹發來的資料,其實也算不得是資料,而是一系列公開的新聞鍊接。來自于全球各大通訊社,最遠達到了十二年前,最近的則是在今天。
前面的那些,羅南看了一下,都與荒野遊民密切相關。确切地講,都是遊民法案相關的輿論資料。
最早的,是太平洋那邊某個城市,開風氣之先,通過的《原國籍公民及後裔入籍法》,以及相應的遊民幫扶條款。從那以後,這十多年來,各大城市一直通過各種類型的遊民法案,吸收荒野遊民進入這個名義上封閉的城市生态系統。
比如夏城,每年都在吸收遊民,羅南前段時間還在三閘區看到了内遷的遊民部落,翟工的幹兒子翟維武,就是從那個部落中來,通過孤兒院轉接一下,就無縫接入了夏城既有的社會體系。
除了權限上的些微差異,走在大街上,誰也分辨不出誰是城市原住民,誰是遊民。包括羅南在内的廣大市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
可是,從十多年前的舊聞中,卻看到當初的社會輿論是什麼樣子的。所謂的“聞之色變”,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形容詞。
羅南算了算時間,不免驚訝:“這是我當初回城的時候吧,原來當時争論那麼激烈,我一點兒記憶都沒有。”
何閱音輕聲補充:“政策能夠落地,最初幾年,能力者協會在裡面是出了大力的。聽說當時每個城市的分會會長,都是有關法案執行的安全顧問……”
按年齡算,竹竿才是那個時代真正的親曆者,當下就笑道:“很正常,當時‘合理畸變’、‘可控畸變’的說法很流行,協會也認為說,能力者的出現和壯大,與畸變時代的出現脫不開幹系,那時候大夥兒都?孔啪⒍?要壯大力量呢。不過我記得,到後來還是實驗室檢測技術出現突破……”
“技術層面上的事,在這裡沒有意義。”牡丹驟然擺脫了章瑩瑩的言語糾纏,準确切入話題焦點。
竹竿不以為忤,反而笑道:“新人說得沒錯。當時真正招惹眼球的是這種‘防火牆替代不了歧視牆’、‘技術替代不了勇氣’……呵呵,我還得記得一夜之間,全網絡都是這種消息,雞湯灌得飽飽的。”
“現在也都是一個路子。”章瑩瑩贊同竹竿的話,間接也等于贊同牡丹,不過氣氛依舊微妙。
何閱音在頻道中,打開了今天的春城新聞,其中最醒目的一條标題是“他們從深淵向我們走來”。這是一組系列報道,今天已經是第七篇了。
主要内容很清晰,是一個内遷的遊民部落,在回歸春城的途中,遭遇畸變種獸潮沖擊,春城近防部隊前出接應,面對逆境、絕境,護持遊民艱難回返的故事。
報道是由随軍記者即時發回,文筆老到,剪輯精到,直擊一線慘烈場景。讓羅南這種局外人看了,一時也覺得頭皮發麻,恨不能直赴前線,攘助一臂之力。
然而,提供這些資料的牡丹,卻是以格外冷靜的方式,逐一标出有關報道中,某些特殊字眼兒、細節,提醒他們注意,隐藏在真實慘烈的事件背後,某個一以貫之的線索:
“仇隊長受傷了。”
“令人厭惡的翼手蝠,糟糕的病毒攜帶者。”
“仇隊長的異常體溫已經持續70個小時,同樣的發熱症狀還有5個人。”
“遊民也有發熱症狀,但情況明顯好于職業軍人,也許具備了一定抗體。”
“沒有人願意去琢磨那個詞,它卻像是毒蟲,嘶咬每個人的心髒。”
“空投又一次失敗了,醫務官在程序和現實之間來回碰壁,精疲力竭。”
“事情似乎有轉機,或許命運也可以妥協?”
“情況在好轉,仇隊長臉上沒有笑容。大家正遠離深淵,可深淵也許就在他眼前。”
由于視頻資料太消耗時間,羅南等人都是先看文字報道。面對這些标線的字句,既揪心,又有一份被強行拽出的疏離感,古怪極了。
牡丹适時為他們介紹:“目前這件事基本已經結束了,雖然有不可避免的犧牲,以讓人更加印象深刻,但總體而言還是喜聞樂見的大團圓結局……至少現在是這樣。目前春城的跨年活動,已經徹底變成了歡迎英雄歸來的全城遊行,軍人英雄、遊民英雄,他們用堅強的意志力證明了,畸變種不是不可戰勝,畸變也不是不可戰勝。”
辦公室這邊,羅南幾個人眼神交彙,多多少少都聽出了牡丹的意思。末了還是何閱音詢問:“我需要一個直播信号。”
“我可以提供,就在現場。”
話音方落,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浪,便穿過靈波網的線路,直接碾壓過來。牡丹開啟了共享視角,同步傳遞她所見的情景。
她所在的位置應該是某條繁華大道一側的酒店陽台上,居高臨下,正好将下方數以十萬計的燈火人流納入視界,偶爾轉眸他顧,還能看到相鄰陽台上的其他旅客。
羅南就覺得,相鄰陽台上,有位老先生似乎在哪兒見過。剛有一個分心,那老先生便向這邊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