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血焰教團說一不二的主祭大人,早不複慣常的從容模樣。更像是溺水将亡,一時手足抽搐,一時蜷曲翻滾,口鼻間嗆出的氣泡,昭示着海水大量進入肺部,仿佛随時可以取走她的性命。
周邊的海水在沸騰,受到了哈爾德夫人身上高溫的影響,不斷地改變形态,在氣液之間往複折騰。可與此同時,卻有一份不變的冷酷,如牢獄,如刑具,始終環繞在哈爾德夫人身外,盡情地鞭撻她、折磨她,挑戰她的生理心理極限。
在翻騰的海水深處,殷樂似乎能看到一個少年人形象的幽靈,導演、主宰着當下的情境,向他所希望的方向轉化。
殷樂不敢多看,更不敢幹涉,隻能僵立在海邊。
大約五分鐘後,漲潮的海水推動着沸騰起落的氣泡,也推着一具不着寸縷的身軀,沖上了岸邊。
單純從視覺來看,這具女性軀體成熟健美,豐腴合度,不過最招眼的并非身材,而是由她身上輻射出來的高溫,似乎能将空氣炙烤扭曲。但她通體肌膚卻是出奇的蒼白,幾乎見不到半點兒血色。
“夫人。”殷樂踩着海水奔上前去,将長巾披在早已經虛脫的哈爾德夫人身上,聊做遮擋。
哈爾德夫人的意識有些昏沉,輕撩眼皮,見是殷樂,也沒有什麼表示,她蜷在防火長巾下,肌體猶在抽搐,又過了一分多鐘,她的身體反才逐漸歸于平靜,也恢複了一絲力量。
然後她開口,第一句話卻是:“羅先生,如何?”
海岸線上,随哈爾德夫人一道推上來的海水,仍有部分幾近沸點,相應的水光蒸汽,在無形力量作用下,盤施繞升,輾轉布設,兩三個呼吸的功夫,便形成了一具模糊人形。
海風吹拂,構造人形的水汽幾番波動,再顯化時,已經是一張比較清晰的少年人面孔。
正是羅南。
他就站在哈爾德夫人蜷曲的身形之後,低頭看下來,并沒有即刻回應。
嘴上不說,心裡面卻并非毫無波瀾。
羅南必須承認:面前這個女人真狠得下心,而且确實有突破常規的勇氣。
現在的哈爾德夫人很虛弱,癱在海邊粗砺的亂石灘上,幾乎動都不動,防火長巾下,冷汗浸出,随即被高溫烤幹。如此軀體情況,換了常人早死了八百遍,也就是能力者的形神結構,才支應了下來。
盡管無比狼狽,可在精神層面,哈爾德夫人所對應的卻是另一番景緻。
淵區血魂寺石林岩漿湖深處,滾沸的情緒欲望層層累積,更招惹了來自極域深空的躁動熱力,形成了毀滅性的極端環境。所謂的“熔岩”已不足以形容,它更像是星球的地核,始終保持高溫高壓的環境。對于殷樂等血焰教團高層來說,這已經是萬萬不能踏入的禁地,否則唯死而已。
可是,便在這處死亡禁區之中,一道有别于其他情緒欲望的璀璨明光,正以極其靈性的姿态,在混沌躁動的火焰中蜿蜒遊動。每有波折、顫動,莫不鋒芒畢露,斬斷幹擾,絕不與外物合流。
如此強烈的對比,給人以奇妙的感受。
每次看見這到“明光”,渾噩的魔符便暴露出貪婪的吃貨本質,若非羅南約束,早就沖過去下嘴了。
或許是受魔符的影響吧,見得多了,羅南也覺得它自有一番風味。而對于能夠孕育它、造就它、打磨它的哈爾德夫人,也自然存了一份敬意,同時還有強烈的興趣和好奇。
羅南仍沒有開口,他擡起手臂,用這具臨時構造的水汽之手,觸碰哈爾德夫人的後頸。
這處區域,仍暴露在空氣中,看似蒼白細膩,卻内蘊高溫,殷樂都不敢直接觸碰。羅南半虛無的手掌碰到,便是哧哧有聲,前端水光模糊,化為蒸汽,随即又被無形力量約束,仍保持着大概的結構形态,隻将熱力向後傳導,很快羅南這具水汽身軀都要蒸騰起來,
腳下起伏的海浪及時發揮了導熱功能,又有新的海水盤轉而上,加以補充。這具臨時構造的身軀非但沒有遭到破壞,細節上反而越發地清晰可辨。
哈爾德夫人和殷樂都目睹了這一切,殷樂隻覺得手段高明,有如魔法,哈爾德夫人卻是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從羅南力主推行的構形體系來看,這就是一組複雜而生動的模組,通過塑形、導熱等不同模塊建構而成,又統攝在羅南的意志之下,随時進行微調。外部資源、内部邏輯渾然一體,形成了真實可見的力量。
這是真正的控制力,是一種高端、高效也高難度的方式。
從體感上也能察覺得到。
哈爾德夫人閉上眼睛,後頸上真像是有人用微涼的手指觸摸,雙方肌體接觸,帶出了麻癢、微疼等複雜微妙的感受。
她并不介意這一點,就像她并不介意在異性眼前暴露自己的肉體;但也不會表現得滿不在乎,隻是在羅南的觸弄下,保持着自然的姿态,也在考慮最關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