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太微弱,很容被誤認為是虛拟工作區的投影背光漫過來。不過認真去看的話,便知道這确實是細膩筆法所勾勒出來的光影效果。
這束柔光,一部分暈散在黑暗中,一部分越過了畫作的邊界,未能完全呈現,可終究照亮了些東西。
“你看到了什麼?”
羅南的話音響在耳畔,根本容不得殷樂去思考,心底的話就脫口而出:
“光,還有人,掙紮的人!”
在這束柔光附近,殷樂正是看到一些模糊輪廓,類似于人,又似是而非。他們存在于在光與影的交界處,仿佛是要用光明驅散黑暗,又好像是奔向畫面未呈現的更光亮的世界。
露出的部分肢體、面目,在光影中呈現出妖異的扭曲姿态,但給殷樂的第一印象并不醜陋,反而具備某種張力,所以她用了掙紮來形容。
後面又勉力說了一些看法,終于換得羅南微微點頭。
殷樂想當然就認為,接下來蛇語也要被問到,視線轉移過去,對面卻垂着臉全無反應。
“昨晚上我問過她了,和你的說法差不多……沒什麼新意。”
罕見的當面差評,讓殷樂心頭悶了一記。而這時,羅南又調出一幅手繪的圖景。
這一幅就更加具象化,能看出圖像中心是一位女性的背影,她似乎立身在近海的沙灘上,遠方是弧線海平面上,暴露出來的某個船體上部輪廓。
殷樂前天才剛從阪城碼頭轉一圈回來,一眼就認出,那些錯落的建築線條,尤其是高平台上立起的機翼輪廓,與當日出海的“翡翠之光”号上,停駐的豪華私人商務機幾無差别。
唔,她好像找到了羅南格外關注“翡翠之光”号的另一個動機。
她又聽見羅南的喃喃低語:“我并沒有畫錯,可中間還是缺環節,缺得太多,合不上……加上這個也一樣。”
殷樂立刻學蛇語,垂下頭去,這絕不是她應該摻合的領域。
事實證明,在某些領域,“集思廣益”這種法子是行不通的。
殷樂和蛇語先後退了出去,留下羅南一個人,靜靜注視三幅通靈圖,看它們時分時合,拼接出一些似是而非、斷續破碎的幻景。
還是太着急了……嗎?
羅南揉動眉心,讓漲痛的眼睛稍稍緩解。
昨晚上,那位擁有着強烈“礦工”意識的犧牲者,在生命最後階段的掙紮,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觸動。
羅南的意念,始終跟随着“礦工”。最初是因為那人裹着“魚皮”在湖底潛行,竟然可以瞞過他的感知。若不是排污水道的暗門損壞,鬧出了動靜,他還懵然不覺。
後來又奇怪,那種臭名昭著的非法教團中,還會有如此倔強剛烈的人物。
話又說回來,暗門損壞的源頭也在羅南這兒。是他借助“生物反應爐”修複細胞組織的時候,強電場對周邊電子設備的破壞作用。
好奇和歉疚作用下,羅南就幫了“礦工”一把,幫他突破關卡,進入舊城水道。
原本這事兒差不多就結了,可舊城水道中感應器傳遞的信号波,又被羅南捕捉到,順藤摸瓜發現了“老手”。
事情就此一發不可收拾。
期間,情緒層面的那些且不提,“礦工”與“老手”交流涉及到的諸多信息,如“庇護所”之類,是羅南以前從未接觸、也未曾想象過的。
“庇護所”,換一個角度去看,與羅南一手搭建的“血意環堡壘”有什麼區别?
靈魂教團的傳教行動,應該已經進行了一段年頭。這也就是說,在羅南将這門構形技術從“虛腦系統”中搬運出來之前,在這世界上,已經存在了類似的成果。
如此高端的技術,此前連個浪花都沒翻起來,明擺着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