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各種事情太多,她不想影響到額爾赫就一直讓她躲在公主府裡。福克京阿管着内務府,她那邊也是消息靈通。年初弘暾事起時,弘?S也被人攻讦,額爾赫就急得想讓福克京阿代她上折子,被李薇提前知道給罵了一頓,讓她乖乖的,别摻和進來讓事情更亂。
當公主,就别沾朝政。一丁點都别沾。
現在一切都平息了,她也想見女兒了,就借着這個機會把他們一家都給宣過來。
額爾赫一見她就眼淚汪汪的:“額娘……”軟軟的往她懷裡一撲,身後的福克京阿眼珠子都瞪大了,想上前扶又不敢。還是玉瓶帶着人把額爾赫給拉起來,很有管家嬷嬷特色的慢聲細語道:“公主小心肚子裡的小阿哥。”
“已經有了?”李薇大喜。自從福慧後,額爾赫一直就沒再懷孕。現在有了也是件好事。
李薇就讓她寫信時把這件事也說了,好讓四爺高興高興。
這半年他就沒開過懷。
山東境内,禦駕行到此處,四爺道順便去看看此地的士紳一體服役做得如何了。
這個如何指的是民間有沒有罵聲。聽官員們的話那都是花團錦簇,一句不好聽的都沒有。
四爺帶着弘?S扮做地主和地主兒子,兩人隻帶了三五随從在山東各地轉了個遍。這才拖延了回京的日期。
這天晚上,弘?S剛從四爺那裡回去休息,不一會兒又被叫了過去。剛進屋就聽到皇阿瑪高興的聲音,“快過來!你姐姐有喜了!”
四爺把信給弘?S,笑道:“既然接了這個喜信,咱們就回去吧。你額娘在家裡估計也等急了。”
結果剛剛準備好要回京就又送來了一份奏折。
科爾沁台吉博爾濟齊特氏班第,挂了。
蒙古台吉多,問題在他尚了公主。還是康熙爺的養女,純禧公主。
現在是公主遞回來的折子。
公主現在已經是六七十的人了,讓她再就地嫁人也不合适。最重要的是,這是頭一位撫蒙的公主把老公給熬死了,大清朝沒這個先例。對這個公主的處置就顯得格外重要。
随此折子來的還有一封是李薇的信,她認為應該讓公主回京養老。公主死後再送回科爾沁下葬就行了。
宣太妃盼回草原,撫蒙的公主自然也盼着能回到家鄉。
葉落,歸根。☆、第502章 四爺回京,卻把弘?S留在了保定。 他靠在榻上沖着李薇笑:“這是生氣朕把咱們的兒子留在外頭沒帶回來?從朕回來後就沒對着朕笑一個。” 李薇笑了一個。 四爺被逗笑,把她扯到身邊,喊張起麟:“把那個青鸾的匣子拿過來。” 這個匣子還是他送給她的。 他握着她的手說:“朕一直帶在身邊兒。” 這次她沒跟他去泰山,他走前就說跟她要一樣随身的東西帶在身邊,好當個念想。 李薇覺得……有這個必要? 匣子捧了來,四爺扭開上方的機簧,笑道:“當然朕跟你說要你一樣東西,你竟然指着朕身上的衣服說這就是你親手縫的,都穿身上了。” 她明白,四爺這是嫌不夠詩情畫意。 要說詩情畫意,那她還送過他頭發呢?不是也帶着的嗎? 不過四爺當時的意思是讓她再送一個。親手送,他好親手接過來。 “結果,你送了朕這個匣子。”四爺現在想起來都想笑,“還跟朕說,這匣子可以用來放東西。” 她是走實用角度。出門在外,身邊的東西雖然有太監們替他收拾,但還是最好别帶些沒用的零碎。 她還給他帶了幾個戲本子呢,比如那個他一直贊好的《洞蕭歌》,這出戲一再改編,年年都要演,她都會哼了。 聽說現在南府挑角兒,頭一樣本事就是要能唱王大小姐的戲。 結果四爺拿它來放從家裡寄來的信,拿出來居然都是她寫的。 他拿出來一封封的翻,不知道他要找什麼。她就給他端了杯茶,坐在一旁等着。 四爺翻到了,不自禁笑起來,遞給她道:“你看,這是你寫的吧?” 李薇狐疑的湊過去,主要是他的笑容好像有鬼一樣。跟着一眼就看到她寫的那句‘見秀女,俱青澀,不如臣妾多矣’。 她立刻就感到臉上發燒了。 四爺還在笑,攬着她把她給拉到懷裡摟着,兩人一起歪在榻上。 “這信朕一直放在枕頭下。” 就這還放到枕下! 李薇就覺得臉上都要着火了。她不得不埋到四爺的懷裡去裝傻。 “别躲啊。”四爺忍着笑把她拉出來,摟着道:“朕就在想,朕在外頭,不能陪着你,不知選秀選得我家薇薇是不是又泡到醋壇子裡了?” 李薇清了清喉嚨,很義正嚴辭的說:“今年秀女沒有好的,臣妾就沒給萬歲爺挑。” 四爺也端正嚴肅的答她:“先緊着宗室吧,朕身邊有人陪着,不愛那些生人過來攪亂。” 第二天就該忙了。 弘?S留在保定是因為四爺已經定下主意把純禧公主接回來,公主府還沒建,但這個快得很。所以他回京後第二天,十七爺就帶着人馬和聖旨出京了。要把純禧公主接回來奉養,那是需要聖旨加持的。 不然科爾沁不會放人。 純禧公主之所以貴重,因為她是康熙朝的公主。康熙一朝嫁過去的公主裡,隻剩下三人還在蒙古。其餘的都沒了。 李薇整理好的秀女名冊,又拖了半個月才給他。 四爺臨走前隻來得及給弘時的福晉挑好了,其他的宗室子弟都還沒下旨賜婚呢。 給十三爺的側福晉也賜下去了。 四爺此時想起了弘昌,對李薇道:“朕不好盯着十三問這個。你去問問吧。” 弘昌送到四爺手裡就是個死,但他卻不忍殺十三的兒子。十三都沒了一個兒子了,再死一個就太慘了。 李薇這邊答應下來就泛起了愁。 要是弘?S還在就方便了,現在弘昀抽不出空來,弘時又添了個建公主府的活兒。弘?和弘?d都太小,還不能單獨辦差。 兆佳氏又病了,她不能把她給宣進園子裡來問。 思來想去,讓福克京阿走了一趟。 福克京阿是内務府總管,又姓鈕钴祿。在四爺的一再打壓下,鈕钴祿氏的兩位候爺都不成了,唯一的皇阿哥,十爺到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福克京阿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鈕钴祿一族的領頭羊。 既有實權,娶的還是當朝唯一一位固倫公主,公主還極得聖心。隻看另外兩個公主的額驸還在幹吃俸祿沒差事就知道了。 所以,上次額爾赫一聽到弘?S被人攻擊,就是想讓福克京阿發揮下影響力。鈕钴祿是大族,在朝中的影響力并不算小,姻親故舊可有不少。聽說他們連折子都寫好了,打算把那個禦史給罵個臭死,連禦史納了一對姑侄當小老婆這種事都翻出來,誓要把這禦史罵得沒臉出門。 弘?S發現了,自己沒辦法,又怕說不動姐姐,求到李薇頭上來,她把玉瓶叫來吩咐一頓後才把這事給按下了。 但這也讓李薇頭一次發現女婿也是有用的。 “你去怡王府隻當是替我去賞東西的,就道讓太監來太生分了,所以才讓你過去。也是替我看望怡王和福晉的意思。”她道。 福克京阿趕緊道:“是,額娘。” 他有些緊張,李薇就說起了額爾赫的這一胎還有福慧,還開玩笑的說起她這裡有不少秀女的名冊,要不要給他也指一個啊? 福克京阿立刻聽懂了,馬上說:“額娘饒了我吧。額爾赫都說了,要是我敢對不起她,她就再也不讓我進公主府。” 福克京阿也害怕,要是跟烏拉那拉家的星德似的,睡小老婆也有太監跟着就太苦逼了。公主既美貌又有聖寵,待他也好,平時裡相處從不拿公主架子,待他阿瑪額娘也十分尊重。不過是少一些享受罷了,都是值得的。 說笑一陣後,福克京阿已經放松了,李薇話鋒一轉說起了之前禦史的事,笑道:“我讓人把那折子給攔了,辜負了你的好心,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啊。” 福克京阿一驚之下,起身跪了下來。 “兒臣不敢。”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上頭的皇貴妃,“都是兒臣思慮不周。” 李薇沒叫起,繼續溫柔的說:“我也跟弘?S說過了,他也說要謝謝你。” 福克京阿立刻磕了個頭,伏下|身,額頭緊貼地面,嗡聲嗡氣的說:“兒臣不敢。二貝勒言重了。” 屋裡靜了一會兒,福克京阿的心如鼓擂般跳起來。 “不過,這朝上的事,我一向是不讓額爾赫插手的。她是公主,凡事有她皇阿瑪,有她兄弟,犯不着讓她操心。”李薇道。 福克京阿又磕了個頭:“兒臣明白。” 看來上次的事讓皇貴妃生氣了。福克京阿隻擔心這件事會不會皇上也生氣了?皇上不會對公主生氣,隻會認為是他擺弄公主,背着公主弄鬼。 雖然……他也不能說一點都沒有…… 本來,上次朝上的事如果做成了,鈕钴祿一族不但能再次揚眉吐氣,他們還能成為二貝勒的‘自己人’。 隻是靠着公主跟二貝勒的情誼是不夠的。他們更願意在朝上也成為二貝勒的幫手。 甚至,他們還打算看能不能往二貝勒府送人。若是能指個鈕钴祿家的姑娘進去就好了。 雖然這次不成,但日後機會多得是。 但福克京阿現在不敢這麼想了。 他聽着上頭皇貴妃道:“你是額爾赫的額驸。雖然我跟額爾赫說,讓她跟你在一起時也要學着做你的妻子,但是事實上,你是她的額驸。” 不是鈕钴祿族娶了個公主。 “你要分清輕重。” 福克京阿出去時背上已經濕透了。送他出來的小太監面帶笑意掃了眼他的額頭,笑道:“現在這秋老虎也挺熱的。額驸,要不要尋個地方先洗漱一番?” 福克京阿此時還有些心悸,強笑道:“……有勞公公。” 四爺聽說她讓福克京阿去出公差,笑道:“你倒抓了個幫手,朕這裡卻尋不着人了。” 辦完弘暾的喪事後,十三爺的身體每況愈下,現在四爺也不怎麼敢使喚他了。 “十三還背着九門提督的差事,隻這一個就夠他辛苦的了。”四爺也發愁,他用慣了十三,一時半刻根本找不到能代替十三爺的人。 要說十四爺,他擔着宗令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何況九門提督何等要緊?交給十三他能放心,給十四就還欠點兒。 李薇替四爺把人數過來,也覺得還真尋不到一個能當九門提督的。這個人最好隻忠心與四爺,跟誰都沒牽扯,還要能耐得住寂寞當孤臣。 這三條就把朝中大半的人給篩下來了。 她道:“要不然就換個人當宗令,把十四爺給空出來?” 四爺點頭:“朕也是這麼想。十六倒是能接宗令。還是暫時讓十三繼續當九門提督,十四先曆練幾年,看他能不能接這個班吧。” “也不能隻盯着十四爺一個,萬一他要不行呢?”李薇覺得十四爺不想是個能當孤臣的料。 四爺嗯了聲,他也是這麼擔心的。而且從康熙朝一路走過來,十四可沒少蹦?Q。 所以他想的是除了十四,還有十七。 十七出宮晚。康熙一朝時幾乎沒有摻和進來,跟哪邊都沒關系。這樣的人他才能放心用。 “十七爺呢?” 四爺一愣,看着坐在他身邊的薇薇,她正在認真的想,然後對他道:“其實我覺得十七爺也不行,您幹嘛不挑個真正的奴才呢?比如烏雅家能不能尋一個出來?這才是真正的跟哪邊都沒牽扯。” 四爺一下子就笑了,揉着她的手說:“好了,想這些多沒意思?之前不是說要給朕做衣服?做到哪兒了?” 李薇隻好順着他轉移話題,讓人把她的針線拿過來。 還是内衣,素棉布,不繡東西不鑲金玉。簡單的讓人流淚。 四爺看到就說:“你的手藝還真是幾十年就是這個樣。”不過不等她瞪他,他接着道:“朕還就是穿着你做的裡衣舒服,别人做的都不行。一上身就感覺出來了。硬,還硌。” 細棉布的裡衣怎麼能硬還硌? 李薇有點小得意的說:“做好後我都會揉揉的。”揉軟了再拿給他穿。 “薇薇最貼心。”四爺誇了她一句,說話就要把這裡衣給換上讓她看看。好不容易讓她給攔住了。 “這都秋天了,晚上冷了。穿穿脫脫再着涼了。”李薇讓人把衣服拿走,道:“不用試,你的尺寸我都知道。”閉着眼睛都能說得一絲不差。 四爺好像有些對不起她般的笑了下。 晚上,兩人躺到帳子裡睡覺了,他突然沒頭沒尾的說:“奴才也不能信。就像隆科多,皇阿瑪那麼信他,不就是認為佟佳氏是‘自家人’嗎?” 李薇沒接上信号,聽他繼續往下道:“奴才就是奴才。他當慣了奴才,換到别人手下也能當個好奴才。天生骨頭輕。” 李薇嗯了聲,還在努力跟他對接。 四爺握着她的手說:“像十三和十七這樣的,天生就是主子。能收服他們,叫他們心服的才能成為他們的主子,讓他們心甘情願的伏首稱臣。這樣的人,才能委以重任。” 說完他看着她。 他抒發完了,她才将将摸到廟門,“……九門提督?”她點頭,還是想不明白,先說:“都由着您的意思就行了。我又不懂這個。” ――二半夜他跟她說這個幹嘛?是十三爺的病讓他又有感觸了? 想到四爺大概是看十三爺生病想到自己了,李薇就同情的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您龍馬精神,十三爺那是命不好。”一夜還能來兩回,身體絕對是沒問題的。 四爺噗的笑了,他在這裡怕她因為剛才的事受打擊了,特意跟她解釋,不是不能跟她讨論這個,他跟她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結果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李薇就看到四爺笑完翻到她身上來,一邊笑一邊解她的盤扣:“龍馬精神,不錯。” 他就龍馬精神了兩回。☆、第503章 一聲秋雨一場涼。 九爺裹着棉猴窩在床上,蓋着今年新制的厚棉被,因為頭痛,頭上還勒了條抹額,他跟小狗子說:“狗兒啊,給爺點個火盆來。”小狗子苦着臉道:“不成,爺,點了火盆太幹,您又該流鼻血了。”看他家九爺在打寒戰,道:“爺,您冷啊?再來碗姜湯吧?”說罷轉身就要去倒。屋裡的小茶爐上放着一大鍋呢,一揭蓋就是濃濃的姜味兒漫了滿屋子。 九爺黑着臉發火道:“不喝!喝多了又要解手!你知道你家爺現在身上半點熱呼氣都沒有!一下床就半天也暖不回來!” 小狗子恍然大悟,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家爺不喜歡喝姜湯,原來是嫌下床凍得慌,忙體貼道:“沒事,爺,我給您備了夜壺了,您拿到床上用,在被子裡用……” “滾!” 五爺才到門口就聽到自家弟弟中氣十足的喝罵。 “你不是病了?着涼了嗎?怎麼聽着精神還不錯啊。”五爺坐在床下的凳子上說,小狗子殷勤的端上一碗茶來,五爺接過湊鼻一聞,笑道:“姜茶啊。” 九爺瞪了小狗子一眼,不好當着外人的面罵自己的太監,清了清喉嚨對五爺說:“五哥,我沒事。就是夜裡蹬被子着涼了。” 明明是嫌中午熱穿單衣在外面跑一天,結果吹着夜風回來才着得涼。 小狗子腹诽道。出門時他都帶了鬥篷了,就是怕自家九爺犟了。結果他就真能吹着一路風回來都不肯披鬥篷。 這脾氣這麼硬到底誰慣的啊? 大男人裹得跟坐月子似的窩在床上,這副尊榮怎麼說都不能算英雄了得。九爺不想跟五爺就自己的病多說什麼,直言道:“那什麼,五哥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外頭下着小雨,喝喝姜茶驅寒氣也是應該的。五爺隻覺得自己弟弟這個小太監挺貼心的,抿了口茶,道:“這不是快聖壽了?來問問你備好了壽禮沒。我給你備了一份,今天也帶來了。” 自從五爺受封郡王,他跟九爺的處境立刻就颠倒了下。後來宜太妃也歸五爺養了,九爺的門前頓時就冷落了下來。 最重要的是,現在皇上明顯也跟九爺生疏了。 近兩年不管是太皇太後的葬禮還是什麼,皇上都沒想起九爺來。 九爺也不是沒努力過,他先是圍着弘?S轉,也曾經想走弘昀的門路。但哪怕他拉下老臉來去拍侄子的馬屁也沒用。 一提這個,九爺比被人看到他像個女人似的坐在床上還沮喪。 五爺就是為這個來的,他怎麼能看着自己弟弟真就這麼掉下去?怎麼着都要托一把的。他勸:“現在就是個機會。聽說老八在那邊已經快不成了,也不知道熬不熬得過這個年去。等他一去,你最多再熬兩年就能出來了。今年先給皇上遞個好,别讓皇上忘了你這号人。” 提起八爺,九爺的神色不免有些複雜。早年的情義他沒忘,不然也不會因為照顧八爺府而被皇上記恨。八嫂已經沒了,八哥在皇陵說話就要也跟着下去。說他不傷心那是假的。 可要說他不想趁這個機會翻身也是假的。 兩相疊加,九爺按着兩側太陽穴倒抽冷氣:“嘶…………”疼啊啊啊~ 小狗子最機靈,立刻拿着清涼油的藥盒過來,細心體貼的給他塗上,再在太陽穴附近輕輕的撫摸按揉,輕聲道:“爺,好點了嗎?” 五爺看他這樣也不再多留,道:“你好好歇着吧。頒金節那天倒算了,萬壽節前可一定要好起來。” 打算趁着萬壽節讨好皇上的不止九爺一個。他們不敢直面萬歲天威,自然就要拐個彎來尋别人探探口風。 弘?S還沒回來,弘昀和弘時都接到了不少的帖子和禮物。無一例外,都是想從他們這裡打探一二的。 弘時跑他三哥這裡來混飯吃,非說自己還沒娶福晉,府裡亂七八糟沒人管。 弘昀很有好哥哥的樣:“那你就搬過來吧。” “我哪兒能這麼沒眼色呢?”弘時嘿嘿笑着說。 弘昀也是運氣不好,才娶了福晉就遇上國孝。 閑話幾句,弘時掏出一本帖子放在桌上。弘昀拿起道:“我就知道你沒事不會來找我。”弘時就如同撒出圈的羊,心早玩野了,怎麼也不會因為想念被哥哥管教而自投羅網。 打開一看,弘昀愣了下。蓋因這份帖子來自大貝勒,也就是弘晖。 弘時看弘昀這樣也平衡了,要知道他昨天接到這份帖子時可是一晚上都沒睡好啊。 他痛快吃菜,道:“三哥,你說他給我下帖子是什麼意思?二哥又不在。不是想挖咱倆的牆角吧?” 弘昀放下帖子笑道:“别把大貝勒看得太輕了。他能給你我的,二哥難道給不了?”怎麼說也是親兄弟更可信。 “那你說這是什麼意思?”弘時以筷子指着帖子問,他可是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 弘昀自自然然的吃菜,笑道:“想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去一趟不就行了?” 弘時像是被點開了竅,一下子就想通了,哈哈笑起來,雙手合什道:“是貧僧着相了。” 笨死了,弘晖難道還能毒死他們啊?比起弘昌那個瘋子來,弘晖惜命得多。 “對了,弘昌現在怎麼樣了?”弘時好奇道。 弘昀淡淡道:“讓十三叔給關起來了。門窗都釘死了,平時裡隻有一老奴送飯進去,這輩子大概是出不來了。”他頓了下,歎道:“這麼着關一輩子,說不定還真不如死了呢。” 弘時嗤笑:“三哥想錯了。十三叔活着時,他不忍殺兒子,隻能關着弘昌。但你想啊,等十三叔沒了以後,誰還會舍不得弘昌這條命不成?”那府裡現在除了十三叔,隻怕個個都盼着弘昌去死吧。 “不說這些掃興的事了。”弘昀道,“這兩日就去大貝勒府上走一趟吧。” 雨一直下到了萬壽節當天。 園子裡比京裡還要冷一點兒,又因為連日陰雨,屋裡水氣漸重。李薇怕太後的風濕再犯了,所以此時就讓人燒起了炕和火牆,屋裡也點上火盆。 “吃吧,今年的棗泥山藥糕吃着比以前的還好,不知是不是換廚子了。”李薇把碟子往四爺那邊推。 四爺應了聲,還專注在手中的書上,一手去拿桌上的山藥糕。 她幹脆拿銀筷子挾了喂到他嘴裡。 四爺這下不看書了,扭過頭來含笑一口口吃完,笑道:“朕好久沒空讀書了。”他看看外面的天色,坐直伸了個懶腰道:“不過也坐了一天了,起來松快松快。” 外面都是雨,自然是不能出去松快的。 李薇早就把室内保齡球給蘇出來了。 這東西也實在是方便,雖然經過她口述做出來的還有些小差異,跟玩起來也差不多了。 偏殿裡早就備好了一條筆直的,微微向下傾斜的滑道。她不知道真正的保齡球道是不是也要有斜度,但工匠說這樣是為了增加速度。 滑道盡頭擺着的是空心的木瓶,聽說為了試出哪種木頭掏空後擊打出的聲音最動聽,工匠們試了不下百種材料。 保齡球則是将木球中央掏空置入銅心,外層再裹以羊皮。 她才蘇出來的時候是打着自己玩的旗号,後來才把四爺也給拉過來玩。 現在再讓四爺去騎馬、摔布庫……這些運動對他而言都有點太激烈了。遊泳雖好,但出來進去跟洗了個澡差不多,四爺嫌費事也不大愛去。順便說下她現在身材保持得相當不錯,都快恢複少女時期的體型了。 除了上圍和下圍有一定的增益。 倒是四爺現在腰圍很可觀,被她在床上笑話多回。 四爺哭笑不得:“都是你給朕喂的。點心湯水日日不斷,還敢笑話朕?” 所以這個保齡球蘇出來後,四爺試過幾回就愛上了。室内運動,運動完一身大汗,還兼具趣味性。而且每當把前面的木瓶通通撞得稀裡嘩啦,心裡就很痛快。 隻是這東西自然不能叫保齡球。在四爺問她時,她順水推舟請四爺賜名。 四爺起名很樸實:木球戲。 待四爺挽起袖子到偏殿去咚嘩啦啦的運動了半個多時辰後再出來,渾身都在冒蒸汽。李薇趁機道:“去泡泡熱水吧,泡完出來讓人給你按按。” 按完,四爺就躺下睡着了。 她就在一邊陪着,拿起四爺剛才看的書,翻看才看到原來又是道家的修煉養身的典籍,吞吐天地靈氣,煉丹修道,服丹長生的那一套。 前面倒還好,但服丹是絕對不行的。 她知道近來四爺常有力不從心不感。每天的折子還是那麼多,朝政一天都不能停歇,他的精力卻漸漸不濟。這也是正常的,讓誰一天隻睡四五個小時看看?精神能好才怪了。 與其服丹修道,不如好好睡一覺。 四爺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睜眼時外面天都黑了,隻能聽到隔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他披上衣服走到外面,見薇薇正在伏案寫着什麼,道:“朕睡沉了。” 李薇擡頭:“您是累了。”言罷喊人來侍候他穿衣服。 四爺此時才看到她不是在寫東西,而是在一本書上批改着什麼。抽過來一看:“寫什麼呢……”話音未落就看到是他之前的那本書,見上面頁眉頁腳寫得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的字,仔細看發現竟然是對修道長生容顔不老的批注。 他翻了翻,合上書沉吟片刻,溫柔的問李薇:“薇薇也想煉丹修道?” 李薇撫着臉做出向往狀:“我想返老還童,容顔不老。” 四爺這下又不确定了。他還不至于看不出薇薇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轉念一想,他就明白她是在擔心什麼了。 這是擔心他會服丹傷身,所以才先做出也迷戀丹藥的樣子來? 四爺滿面笑意的換了衣服,用過晚膳,他又看了十幾本折子,兩人準備休息時要收拾東西,他就指着那本被她寫得面全非的書對張起麟說:“拿下去吧。” 再看薇薇果然是一臉的喜色。 他笑問:“這下放心了?” 李薇爬杆爬得特别快:“您要永遠不看,我更放心。” “幹嘛這麼怕朕看這個?”四爺好奇,“朕隻是看看,又不真信它的。” 結果竟然聽到薇薇說:“那仙宮裡仙女多,個個是天地靈氣所化,想必美不勝收?我怕您修成了仙,到了天宮去,見着仙女兒就不認得我了。” 李薇這麼說是故意的,果然四爺大樂,摟着她倒到床上。 就算明知這是薇薇在哄他開心,他也覺得高興。 他笑道:“就是天仙下降,那也沒有薇薇待朕好。” 也被哄了一把的李薇也挺高興的,哪怕是假話,聽了也開心啊。☆、第504章 連天陰雨,偏在萬壽節當日是個大晴天。 四爺自然是高興的,就連李薇都驚訝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天子一說真有其事?不然老天爺怎麼這麼給面子? 送來的壽禮堆滿了幾個庫房,當衆獻禮的事情自然也有,不過都是些早就安排好的。 像李薇是代太後給四爺送上壽禮的。 小輩們是由弘昀代頭送上壽禮的。因為弘?S還沒回來。 本來以為能及時回來的,但就像四爺之前跟她說的一樣,科爾沁沒那麼容易放純禧公主走。當然,他們話裡的意思是就算班第台吉死了,他們也會把純禧公主當成老祖宗供着的,還每一族都進供了不少奴隸和草場,還商定每年都會給公主送上貢品,讓她能安心在族中終老。 純禧公主是一心想回京的。弘?S和十七過去也是打着把公主帶回京的主意,兩邊就在為這個扯皮。 弘?S的折子裡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寫得很清楚,班第的後人現在想的是純禧公主可以回京,但如果能再嫁一位公主來就好了。 四爺不打算答應,不過可以先哄哄他們。他已經下了旨,讓弘?S和十七把科爾沁博爾濟奇特氏的幾位台吉請到京裡來,公主當然也一同回京。回來後賞他們些金銀或者一二虛銜再把人送回去就行了。 雖然弘?S沒回來,但弘昀出來獻禮時口稱卻是二哥。 他下來後,李薇才知道弘晖也托他送禮了。 關于今年弘晖來不來的事,四爺道第一天不必讓他來,第二天再過來。萬壽大慶三天,頭一天才是重頭戲。第二天該亮相的第一天都出過場了,弘晖再來看到的人就不多了。 端靜等人也沒趕在萬壽節前回京。撫蒙的公主們都知道了純禧公主的事,她們就都跑去給純禧公主壯聲勢了。 一個公主不起眼,從康熙到雍正朝的七八個公主放在一起呢?誰敢小看她們? 純禧公主一事是給她們的希望。讓她們知道隻要能熬下去就能有回京的一天,連榮憲公主這麼大年紀了還親自跑了一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她也有可能重回故土。 晚上,李薇端着一碗壽面走進屋來。 四爺坐在榻上,手裡捧着書,嘴裡念念有辭。萬壽節他也是要發表講話的,事先寫好了,他還要背起來。所以他這是在背書。 聞到牛肉清湯面的香氣,四爺擡頭笑道:“這是你親手做的?” 李薇會下廚,但隻限于指手劃腳。她在李家連竈都沒燒過,就是怕火星燎到手上有疤就不能選秀了。所以她不會動刀,隻會揉面。 “快來試試,我練了兩個多月了,好不容易才拉到這麼細還不斷!”壽面不能斷,不然就不吉利了,可面條是越細越好,兼顧兩者對大廚來說不算什麼,對她可就是個難題了。 年年都要祝壽,花樣也就那幾個。壽面她也不是頭一回做了,但每次做都覺得手藝不成,不好意思拿出來給他看。索性他也從來沒嫌棄過,頭一次吃她做的面時還說反正下到湯裡就看不出來了,吃着味挺好的。 這次的面花了禦膳房面點師傅不少的功夫,是人家給她制好的面團,她隻需要最後把面給拉成形就行了,包括後面的下面、調湯等都是人家的功夫。 面團要結實,要能經得住拉還不容易斷,吃起來口感還要好。種種要求難為死人了。 但出來的成果也相當的喜人。至少這是李薇頭一次靠自己的手拉出來的一窩絲。 一窩絲,形容這面條細得就像絲一樣。 四爺早就知道自家薇薇這段日子在鑽廚房,那天還舉着手說天天揉面好像手變白了,還舉給他看,他捧着看了看,香了口,贊道:“不但白,還更細滑了。” 此時看着碗裡的面也驚訝了,薇薇不會拿别人的手藝來诳他,所以這面真是她做的。 怕面放久了會糊,那就辜負薇薇的心意了。 四爺顧不上多說,放下書就把這碗面吃了,湯頭也好,清鮮得很。 吃完,他就說:“好面。辛苦薇薇了。”别的不論,隻憑這份心意就讓他心裡發酸。在這個位子上坐得越久,越能體會什麼叫孤家寡人。特别是逢到萬壽節這樣的日子裡,每日裡耳中灌滿的都是阿谀頌聖之辭,見到的全是奴顔卑膝之輩,其中又有多少真心? 李薇就看到四爺的眼裡仿佛有淚光閃動,一眨又沒了。看他吃完面還要拿起折子來看,她道:“剛吃過東西先起來散散,别坐在這裡,你不是嫌你的肚子大嗎?吃完就坐着最容易養肚子了。” 四爺拿她沒辦法,硬是被她拉起來在殿中轉起了圈,大晚上的玩保齡球動靜太大,幹脆玩起了套圈。就是拿竹圈套東西,叫來殿中的太監陪着一起玩,地上放着的又全都是好東西,一時财帛動人心,套中的都歸自己,還真有不少人不肯放水,陪四爺玩得挺開心的。 之後幾天,有了新技能的李薇愛上了做面。弘?S帶着純禧公主回京,也吃上了額娘親手做的面。上馬餃子下馬面,保平安的嘛。 純禧公主住到了暢春園,一起回來的端靜等人也都暫時先住到了暢春園。太後現在的性子真是不同了,竟然說不讓公主們回公主府去,都住在園子裡陪她。 就連對純禧公主,她也是道:“你的公主府已經修好了,不過我想你住在那裡也是一個人,恭親王府的後人裡也沒幾個跟你熟的,不如就跟我住吧。” 純禧公主自然答應了。她去住公主府,除非皇上和太後想起來她,不然也就是一年得上幾回賞賜而已。何況她跟恭親王府是真沒多少交情的。好不容易回了京,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公主府裡有什麼趣呢?她還能活多久?可不想一個人守着個空蕩蕩的公主府過日子。 端靜幾人都難掩羨慕。 李薇過來看望純禧公主,順手給太後做了碗面。 太後吃的時候沒什麼反應,吃完才笑道:“早就聽老四說過,你現在多了門手藝,天天給人做面吃,我現在終于也吃到了。” 太後現在說話也不再藏着掖着,玩笑話也敢說了。李薇也就做出小兒态,皮道:“我是先讓他們試試,他們個個都說好了,我才敢做給皇額娘用啊。” 端靜幾個此時才知道剛才她們吃的那一小碗面竟然是皇貴妃親手做的。 純禧公主笑道:“這都是娘娘的孝心。” 李薇笑道:“還是姐姐心疼我。” 純禧公主比四爺大七歲,看起卻不止大七歲。 暢春園有了幾位公主可是熱鬧多了。還都是回娘家的嬌客,李薇借着過年大手筆的賞了不少。純禧公主雖然年紀大了,為人卻風趣得很,也愛那些小女孩喜歡的小東西。當年跟着她嫁過去的陪嫁宮女們留下來的不過二三個,現在回來居然帶了不少的蒙古女奴侍候。 純禧公主也挺有趣的,一回來就把蒙古女奴大部分給送回了她的公主府,說是替她看屋子去。 李薇就替她補了一些小宮女。 小宮女們年輕活潑,純禧公主也不拘束她們,個個天真爛漫的。某天,李薇甚至看到純禧公主像小宮女一樣染了指甲花。那顔色一看就是宮女們用的粗糙東西,顔色也不夠澄淨。 一問,原來是純禧公主看自己的小宮女在那裡染着玩,一時好奇就哄她們給她也染上了。 當然回頭就被侍候公主的嬷嬷給教訓了,還是純禧公主給求得情。 再過一日,李薇又看到純禧公主手裡捏了個針線相當幼稚的手帕,一問也是她身邊的小宮女繡的。一對蝴蝶,她看着那小宮女繡好,覺得好玩就拿自己的手帕跟小宮女換了過來。 李薇一一學給四爺聽,笑道:“我看公主一回來,人好像都年輕了十幾歲一樣。”她要不是開心高興,怎麼會有這些心思? 都說享受生活,純禧公主在科爾沁時肯定沒這個享受的心。回來後心情開朗,如枯木逢春再發芽,所以才看什麼都有趣,都好。 四爺道:“康熙二十九年,大姐姐出嫁。不過早在她八歲時,我們就見不着她了。” 如果說皇上的親生公主還不确定要不要撫蒙,那養女公主入宮的那一天就注定了她們的命運。 看到純禧公主,四爺一點都不後悔把他的三個女兒都留到了京裡。哪怕因為這個被人怨恨,他也不敢想像自己的女兒也跟純禧公主有一樣的遭遇。 早年被壓抑下來的青春和童心,在回京後再也不必擔心未來還有什麼不幸的時候,終于慢慢探出了頭。 李薇靜下心來想一想,也覺得純禧公主這一生實在是不幸得很。她小時候在恭親王府時隻是庶福晉所出,庶福晉與侍妾、格格一般。可見并不是什麼受寵的人。所以才被送到宮中撫養。 不過可能也因為這樣,純禧公主才會一直都足夠堅強。因為她知道她的人生沒有任何稱贊,父母親族,乃至國家。她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撫蒙的公主何其多?李薇認為純禧公主能熬得下來,除了她本性裡的堅強和樂觀以外,就是她從不過高的估計她在别人眼中的份量。都說沒有期待也就沒有傷害。但她并不因此而妄自菲薄。 李薇有些喜歡純禧公主這個人了。 不過兩人實在沒什麼交集。而且她認為她跟純禧公主相像,估計說出去都會讓人發笑。 四爺聽她來來回回說過幾次純禧公主都開始奇怪了,她不過透露出一點點跟純禧公主的同病相憐之意,他就一臉被傷害的表情:“朕幾時讓你受過委屈了?” 純禧公主爹不疼娘不愛,班第小妾有多少不知道,但純禧公主肯定不會是最受寵的那一個。 李薇趕緊打疊起千般溫柔去哄他,哄回來後才把她當時才進阿哥所時受他寵愛的心情說出來,“我當時就覺得,四爺你喜歡我,我就要好好的報答你。” 現在說起來她還奇怪呢,“我當時真沒想到你會喜歡我。” 四爺臉上還是一派嚴肅,心裡卻在翻當年的回憶,那個……他當年是覺得薇薇不錯,但也隻是在福晉、宋氏和她這三個人中比,他覺得她最可心。 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呢?好像發現的時候已經情根深種了。 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 “你當年喜歡我什麼啊?”李薇真的對這個很好奇,很想知道啊。這簡直是她當年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 是她長得很漂亮?可是當時一同選秀的還有不少美人。當然那些可能都進後宮,或者被别的阿哥分去了。後來也都沒再見過。 那就是她的心靈特别美麗? 這個好像也不大可能。 四爺清了清喉嚨,難得說了句實話:“朕不記得了。” 當時為什麼覺得她可心?就記得她抱在懷裡小小的,總是一臉笑,有點什麼心思從臉上都能看出來,愛耍些心眼,可都太簡單了,讓人看到都不忍拆穿她。 他見薇薇一臉甜蜜的嗔了他一句:“騙人!”說罷投到他的懷裡來。 他摟住,知道她是誤會了。 他不禁笑起來,拍了拍懷裡的人。心道誤會就誤會吧。 其實也不能算作誤會。 不然,他現在記不起宋氏,福晉。卻能想起在阿哥所後面那麼小的屋子裡,又昏暗又狹小,可她的笑臉卻好像在他的回憶裡發光。☆、第505章 李薇把四爺給拉過來量身。 其實四爺站在那裡時還是很魁梧的。他現在氣勢已經很足了,除了因為她強烈反對沒留胡子外,歲月流逝帶來的深遂眼眸,刀刻般的線條,還有那微突的小腹和寬厚的背部肌肉,都讓他的魅力增加了不少。 李薇拿着一張黑貂皮往他脖子上一圍,贊道:“這皮子黑得發藍了都,給你做個圍脖吧?” 四爺點頭:“好。那邊那個雪狐的你拿去也做一個。” 他才要坐下,李薇順手又從旁邊拿起一匹寶藍的布往他肩上一披,他看她皺眉搖頭把這塊放下,又尋了一塊姜黃的,再搖頭。 他看她還要回頭尋别的布要給他披,忙道:“朕穿什麼都行。”他還要接着看折子呢。 說話他就回去重新坐下了,宮女和嬷嬷們都在外面忙,沒一個敢進來打擾萬歲爺的。不過他知道,他這個乖乖不會乖乖聽話。 李薇讓宮女給她抱一箱過來,坐到他身邊說:“沒事,你看你的,我來。” 四爺就不管她在他背後做什麼了,發笑道:“馬上就要過年了,又折騰着給朕做什麼衣服?” 李薇把一張張裁好的布頭搭在他的肩上,比着他的膚色看襯不襯,道:“正因為是過年才要好好做衣服呢。” 之前真正該做衣服的時候大家心情都不好,她就沒來打擾他。現在借着幾位公主回京,園子裡的氣氛好多了,她才過來想着過年嘛,還是應該穿兩件喜歡的。 不過,四爺還真是很不好襯色。 這裡頭有個緣故。此時的染色技術不過關,通常過幾次水,絲綢就沒了那股鮮亮勁。所以布料的顔色都很重,很深。夏天還有淡青、淡紫一類的衣服可以選,冬天就隻有深色了。 她也是一時别扭住了。想打扮四爺卻發現他的衣服來來回回就那幾個顔色,隻是寶藍的袍子就有好幾箱,年年都有。不是說寶藍不好,挺好的,就是太多了…… 四爺不動如山的坐在那裡批折子,身後堆了好幾條布頭,榻下的箱子裡也讓翻亂了。張起麟站在門邊上看到的時候都覺得……也就是皇貴妃能有這能耐…… 申時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全都暗下來了,屋裡也點起了燈。 四爺看完手上這本回了神,笑着問身後那位忙了一下午的,“你要是也忙完了,咱倆用膳吧?” 他再看身邊這一通亂,笑道:“勞動你了,給朕挑好了幾件?” 李薇隻拿出來三個布頭,沮喪道:“我發現你還是穿藍的好看……”而且這裡面,還真就寶藍最襯他。 哪怕她一下午坐在他身後搗鼓的都是無用功,他也高興。不是想着他,為他好,她也不能在這裡花一下午的功夫做這種枯燥的事。 四爺溫柔的握着她的手出去:“朕也喜歡藍色,色正不邪。” 他這麼說,李薇就想起他讓人燒出來的青花瓷。現在她也愛用青花了,還在給他新做的裡衣上繡了青花紋。 今年她做的衣服上也有用青花紋做邊的。他看到還問了兩句。 新衣服很快做好了,四爺穿上身的那天剛好下了第一場雪。 早起時,李薇侍候他穿衣時說:“我今天去暢春園看看,昨天夜裡下雪了,不知道皇額娘那裡怎麼樣,有沒有凍着。” 暢春園的炭是早就準備好了的,火牆和炕也早就燒起來了。她去這一趟,更多的是盡盡心意。 四爺明白,他看看外面的雪,搖頭道:“朕看今天外面大概會冷得很,你不要去,讓下頭人去問一聲也就行了。等過兩天雪停了再去。” 四爺裹着新做好的黑貂皮的圍脖走出門,冷冽的空氣一下子包裹住了他。青磚上是薄薄一層的雪花。 雖然是昨晚就開始下雪,雪落到地上就化了。此時才開始結冰。 小太監們正拿着掃帚在掃青磚地上的水,看到萬歲爺過來就趕緊跪下。 四爺走過,看到小太監們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十根手指都凍成小蘿蔔了,他對張起麟道:“跟你貴主兒說,賞這些太監一些炭,讓他們回屋後也能烤烤火。” 李薇聽說後就讓常青去查看園子裡是不是發生了克扣的事。 常青:“是。” 李薇道:“既然要查,連暢春園和紫禁城也一起查了吧。抓幾個出來罰一頓,讓剩下的也别太過分了。” 常青走後不久,雪下的越來越大了。地上的雪漸漸積厚,慢慢能看到的地方就都是白的了。 李薇看到雪下大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兩天弘?S沒辦法過來了。 弘?S和十七爺成功把純禧公主接回來後就算是立了功。四爺沒賞弘?S,隻賞了十七一個貝子,跟着就扔下來個差事,讓他去幫着十三爺跑跑腿。 于是京裡的視線都盯着十七爺去了,都知道這是十七爺要大用的消息。同時,十四爺那邊也多了個幫手。 李薇記得四爺跟她說過,大概近兩年就會找機會把十四給調下來。 十四爺的脾氣在那裡放着,四爺也不是個會哄人的。這兩年這兄弟兩個看着是好了,但一旦十四爺從宗令上下來,又一時半刻沒地方放他,隻怕他們兄弟兩個又要鬧起來。 李薇就想着替他們緩和一二。所以今年過年時,她特意給十三爺和十四爺府上的賞賜都加厚了幾分。 他不會哄,她替他哄不就行了? 李薇這麼想着,看着現在的天氣,喊人進來讓他們去給幾個府裡賞東西。不是什麼要緊的,就是幾車炭,再加幾簍魚。 就連宮裡冬天都吃不着魚,園子裡可是得天獨厚。魚都潛在水底深處呢。 這些人剛走,四爺那邊張起麟過來了。 李薇驚訝道:“是萬歲爺有話?”不然怎麼讓他過來? 張起麟跑這一趟沒穿鬥篷,凍得鼻子都是紅的,進來打千道:“回貴主兒,萬歲說天氣不好,讓您千萬别去暢春園。等過兩日天晴了再去也不遲。” 原來他是怕她看雪大了再跑過去。 張起麟道:“貴主兒放心,奴才已經讓張德勝去暢春園了,等他回來就讓他來給您回話。” “辛苦你跑這一趟,喝碗熱茶再走吧。”李薇讓人送茶來。 濃濃的酥油茶,一碗下去整個人都暖了。 張起麟喝完隻覺得從胃裡往外慢慢有了熱呼勁。他回到勤政殿,不及進去就見有小太監來報信,他聽完小太監的話才進去。 四爺聽說他回來了就叫進來回話。 張起麟把貴主兒的話學了,道:“奴才剛才在外頭聽人說,貴主兒讓人送了兩車炭、兩簍魚去大貝勒府、十三爺府和十四爺的府上。” 他說完就見萬歲爺很自然的輕輕點頭,笑着對他道:“讓你出去這趟凍着了吧?回去歇半個時辰再過來侍候。” “喳。”張起麟磕頭謝恩退下,他跑這兩趟靴子都濕了,回去就能烤烤腳了。 四爺中午多數就在勤政殿跟臣子們用膳,今天卻回到了九洲清晏。 李薇讓人把熏爐挪近點,讓他把靴子脫了,腳踩在上頭,笑道:“我讓人今天做了松鼠桂魚,您可算是趕巧了。”前頭的膳桌是沒這道菜的。 現在天冷了,送到勤政殿的膳食都是從膳房提過去的,要是做炒菜,路上提過去就涼透了。要說在菜底下加個小炭爐也行,可四爺說這樣就奢侈了。 于是送到勤政殿的膳食隻能以砂鍋炖菜和蒸菜為主了。 曆史的發展果然有其慣性存在。李薇曾經十分讨厭在永和宮吃過的炖菜和蒸菜,可現在她當家做主了,發現事物的發展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她也隻能給大家吃炖菜。 而四爺是可以開小竈的,可他要跟臣子們吃一樣的,所以頂多他吃的小湯鍋更精緻些,也不能給他吃炒菜。 等松鼠桂魚端上來,她就給四爺挾了好幾塊,魚腹部那一塊最肥嫩的,帶魚油的,就被她都挾到他碗裡去了。 “你也吃。”四爺給她把魚腮下最嫩的那塊肉挾下來了。 說起給幾個府裡送魚的事,四爺就說:“弘?S他們也應該給一些,你啊,就是太小心。”說完還安慰的又給她挾了一筷子菜。 他不知道誤會到哪裡去了。 李薇是想着魚嘛,出去買就有了。天冷才賣得上價呢,京郊就有魚塘。從園子裡賞出去的更多是一種臉面。又不是說沒園子裡賞的就不吃了? 既然是臉面,那就要特殊一點。 她解釋完,道:“你放心吧,我不是顧忌着什麼。” “再說,不過是兩簍魚而已。”李薇還真不是連兩簍魚的好處都不敢給自已孩子的人。她哪有這麼膽小? “不是就好。”四爺放松了點。 弘昌和弘暾的事後,十三在他面前更恭敬了。四爺難免有些患得患失。要是薇薇也跟十三似的,那他真要傷心了。 隔了兩日,九爺試探着往禦前遞了封請安折子。 四爺看了後有些感觸,他有點想兄弟了,就批了折子,讓九爺到園子裡來。 不說九爺接到消息後興奮成什麼樣,四爺跟李薇說時,她道:“要不要把董鄂氏也叫來?” 馬上就要過年了,本應該是園子裡最熱鬧的時候,但事實上卻是最冷清的時候。因為大家都被四爺給派出去了。 十三爺身體不好,根本沒來園子。新寵十七爺倒是隔兩三天來一趟,可惜根本沒空坐下陪四爺聊聊天或下下棋。他跟四爺的年紀差得也有點兒遠,拍馬屁拍得跟四爺的兒子似的。 差着輩,不是味兒啊。 所以,四爺說想把九爺叫過來時,李薇就明白他這是寂寞了想找人陪。 她雖然也是陪着他的,可兄弟跟妻子還是不一樣的。 再說九爺身上也沒差事,而且可能長時間裡都不會有差事了。 把他叫來肯定不是公事。 四爺皺眉,他對董鄂氏沒什麼印象,就道:“你跟她不熟,能說到一起吧?要是沒空也不必接過來,朕叫老九過來沒什麼事。” 她知道啊,所以才做出通家之好的樣子來嘛。不然幹嘛提議接董鄂氏呢?那就是當親戚處,不是當君臣了。 李薇笑道:“董鄂氏是個挺安靜的人,沒什麼脾氣。我叫她過來陪我抹抹牌,或者有時間帶她去給太後請個安,見見公主,也挺好的。” 四爺心裡軟和和的舒服,溫柔的拍拍她的手說:“行,你想叫就叫來。要是嫌她煩了就讓她回去,不必勉強。” “您多慮了。”李薇一字一頓道,笑着說:“現在誰還能勉強着我呢?” 朕是怕你為了朕勉強自己。 四爺沒說出口,他心裡清楚就行了。 九爺到了園子後,果然四爺就‘活潑’多了。常能看到他和九爺在園子裡散步,賞雪景,還看太監們鑿冰撈魚。過了兩天,九爺也‘活潑’了,還敢跟四爺抱怨。 四爺跟她笑道:“老九跟朕說,說朕賞了别人魚沒賞他,他在家裡饞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朕就說隻要他在園子裡就天天讓他吃魚。” 李薇道:“包在我身上了。包管九爺頓頓有魚。” 九爺挺機靈的,他跟四爺的話題一直集中在二人的年輕時候。那時他們都還沒出宮,兄弟們也多,醜事也多,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張起麟都常常能聽到四爺的大笑聲。 園子裡豎起了幾人草靶子,四爺和九爺興緻勃勃的去射箭。二人現在竟然能堪堪打平了。 四爺很高興,跟李薇說:“老九現在比朕都寬了一半了,還吹牛說當年弓馬如何,這回牛皮可吹破了吧!” 他還說當年他和兄弟們在宮裡比射箭,箭靶子是裹着牛皮的,因為牛皮較韌,所以如果指力不強,箭就是射到靶子上也射不進去。當時他們還比賽,要是誰射的掉到了地上就要受罰。先帝知道了還贊他們這個法子好,道赢的人賞一碟肉脯。 四爺挺遺憾:“朕當年很少吃到肉脯。” 肉脯是甜鹹味的,吃起來極香!而且這個是皇阿瑪賞下來的,膳房雖然也做,可當時他們吃的東西都有人管着,不能敞開來吃。所以這多出來一碟肉脯真是饞人。 兄弟們誰得了肉脯都會分給大家。有時不是差那一口,四爺也想像過他赢了後,得了肉脯,分給兄弟們,多自豪。 可惜當時赢的多是直郡王和太子,等太子離開後,五爺赢過一陣。後來他們都出宮了,聽說是十爺常赢。 突然,四爺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兒。 他不自覺的就笑開了,當侍膳太監把肉脯端上來時,他看着李薇笑道:“這是又把朕當弘?d哄了。”說歸說,他還是拿起來了一片。 肉脯是新制的,還有些燙。這個都是腌好後先烤制一次就放在那裡,主子們要吃時再烤一次,刷醬上料再送上來,上面還灑了一層白芝麻。 咬下一口,外脆裡香。 四爺吃着歎道:“真是好吃。” 不過他也就吃了這一片,吃完擦手,指着剩下的道:“給九爺送去吧。” 此時就他一個在,也算是圓了他分肉脯給兄弟吃的念想了。☆、第506章 九爺在屋裡讓小狗子給他按摩。 小狗子看自家爺這一臉累癱的樣子,心疼道:“爺,您累壞了吧?” “還行……”九爺有氣無力的說。 不就是哄孩子嗎?他在家裡也不少哄自己兒子!把皇上當自家兒子哄有什麼難的? 九爺哄得身心俱疲,癱在榻上讓小狗子松筋骨,心裡還轉着想明天跟萬歲說什麼呢?瑪蛋他當時怎麼就沒跟他四哥好好的打打交道呢?結果現在想個話題都難如登天! 主要是他跟老十玩到一起的時候,皇上已經大了,又愛端着哥哥的架子,老九那時且看不起皇上呢。 呸,瞎了他的狗眼!QAQ 九爺内牛滿面…… 小狗子悄悄勾頭一瞧,喲,九爺傷心了呢。 此時外面有個小太監進來了,小狗子連忙給自家九爺搭上條薄被,出去接待一下下,不多時就一臉喜色的提着膳盒進來了:“爺,萬歲爺賞了您點心!” 二半夜的吃什麼點心? 九爺一面腹诽一面爬起來:“倒茶來,我正好餓了。”萬歲賞的,必須全吃完。 端進來一看,九爺愣了。肉脯?他不禁拿起一片嘗起來,最知他心意的小狗子把茶遞到他手裡。 一疊十片,實在不算多,不一會兒就不見了。 九爺剛被勾起了饞蟲,此時意猶未盡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碟子,吩咐小狗子:“去問問,有夜宵沒?” 夜宵當然是有的,不過除了萬歲爺和貴主兒的地界外,别處可沒點膳的優待。小狗子去問了趟,回來道:“說有清湯,問您是就着餅吃還是下面來吃。” 宮裡備的東西多數都是跟萬歲爺的口味走,九爺自然也知道這個。他在府裡也是這般,他愛吃什麼,府裡肯定都跟他一個味兒啊。 沒想到萬歲爺這麼簡樸啊,備夜宵竟然隻有清湯面。 “就沒别的?”九爺實在對清湯面提不起興趣。 小狗子不忍的看了眼自家九爺坐在那裡的模樣,這噸位…… “……還有烤羊肉,羊肉鍋、牛肉鍋,說是還有八寶雞,但今天沒準備,要是您想要明天就能有。”小狗子沒精打采的。 九爺眼睛一亮,跟着又黯淡下來:“……吃這些就太麻煩了吧?”他看小狗子,幾乎盼着自家太監能貼心的說一句‘麻煩什麼啊?不麻煩’。 小狗子馬上狂拍馬屁:“九爺說的是。那就不吃了吧?” 九爺的臉馬上就挂下來了:“就沒别的了?” “還有棗泥山藥糕、糯米糕、米酒釀團子……”小狗子隻好又吐出一長串十七八個點心名兒。 九爺隻好‘勉強’用了點甜點心當夜宵,第二天見了萬歲也找着話題了:當年兩人都是被管事太監和嬷嬷荼毒過的人,那是想吃什麼沒什麼,不想吃的天天在膳桌上擺着。 “管着我的嬷嬷一頓就許我添一次!爺這麼大個人了,一頓就兩碗米!想多吃一口都不行!”九爺說起這個真是怒火沖天,“嬷嬷還會說:哥兒不是才吃過點心?那就夠了。”他掐着細嗓子學嬷嬷說話,還捏着蘭花指溫柔的拍拍面前虛空中的‘九爺’。 四爺的笑聲幾乎快把東暖閣的頂給掀了。 九爺能讓四爺這麼開心就是有功,李薇對董鄂氏也越來越好。她來了之後立刻就賞了一次,之後幾乎是天天有賞。 雪停天晴後,李薇帶着董鄂氏去了暢春園。 “公主挺和氣,又好說話。你過去後自在些,别扭捏就行了。”李薇帶着董鄂氏一起坐車,路上跟她說了幾點怎麼跟純禧公主相處的要點。 純禧公主回京後不愛端公主架子,她喜歡的就是跟‘家人’相處。越像家裡人越好。當然,借着這個機會想占便宜的,純禧公主也不是有求必應的傻子。 進了暢春園,把董鄂氏往太後和純禧公主跟前一帶,再陪着說了一圈話,抹了兩圈牌,李薇就借着更衣的理由出來,叫來方姑姑問:“宣太妃這兩天如何了?” 方姑姑忙笑道:“好些了,公主們一回來,都去拜見過宣太妃,還送了太妃兩個蒙古女奴,說了好些家鄉有事。前幾日下雪,天這麼冷,太妃娘娘也沒發熱。” 此時不發熱未必就是好事。老人不比年輕人,身體反應慢。病竈積在體内,初時不發,發起來時通常都晚了。 李薇還是去宣太妃那裡看了一眼,她正睡着,聽着呼吸略有些費力。 出來後,她對方姑姑道:“姑姑多照顧些,馬上就要過年了,好歹把這個年過了再說。” 宣太妃不比弘暾,她是長輩。真要在過年時出事,新年就别想過好了。 誰知怕什麼,來什麼。 臘月三十的下午,暢春園來了人,李薇叫過來一問,是方姑姑派來的,說宣太妃有些不大好。 反正明天她就要去暢春園了,提前一天去也不算什麼。李薇一面讓人收拾東西,一面親自去勤政殿跟四爺打聲招呼。 正是新年前的時候,勤政殿裡諸位軍機大臣都在座,還有十三、十四等宗室王爺在場。為了過好這個新年,方方面面的事都要提前安排。四爺正在聽他們說,就見張起麟匆匆進來站在一旁。 四爺端起茶到:“都起來散散吧。” 等衆人都出去,張起麟才說:“貴主兒來了,在西暖閣。” 四爺起身準備去暖閣,張起麟跟着道:“聽人說九洲清晏裡正在往外擡箱子,貴主兒也叫人備車辇準備去暢春園了。” 四爺腳下不免快了兩分。不是大事,薇薇不會如此處置。 一見着他,李薇就竹筒倒豆子的全說了,道:“我先過去看看,也未必就會這麼寸。萬一有事,總不能叫太後操心,公主們都是嬌客。”還待是她來。何況真出事再等暢春園來喊她,那時急慌慌的何必呢? 四爺不免臉色不太好看,皺着眉替她披上鬥篷,輕聲囑咐道:“你到那裡不必着急上火,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要是真有不巧,那今年就隻過初一到初五,咱們也輕松點兒。” 她能感覺到他的不快。 她摸摸他的胸口,看他面色放緩,她才笑道:“那邊有我呢,你一個人在這邊也要注意,晚上不能睡太晚,不能老批折子,不能總坐着不動。要起來多活動活動才行。” 四爺剛才臉上的薄怒已經散去,他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諸大臣從殿中出來也就是去偏殿坐一坐,有一會兒要回話的就在心中打一打腹稿,要方便的就跟着太監出去。 此時有人看到萬歲攜着一人從殿中出來,慢慢往外走。那人戴着雪狐的風帽和圍脖,披着一件茄子紫的鬥篷,遠遠的看不清臉。但一旁的張起麟都殷勤侍候着,偏殿裡的人隻敢掃一眼就趕緊避開了。 園子裡能叫萬歲親自送出去的女眷大概隻有皇貴妃了吧? 四爺送李薇坐上鳳辇,把手爐給她抱着,道:“要不,朕讓張起麟跟着你過去,也方便你使喚人。” 李薇笑道:“有常青呢,何況還有皇額娘在。” 揮别四爺,坐在車上的李薇在心裡想着宣太妃要真是在過年時出事,該怎麼安排呢? 首先,在園子裡停靈肯定不行。當時收斂了就要送回宮去。 往哪放是個問題。以前宣太妃一直随着太皇太後住,她沒有自己的宮室。李薇也沒經曆過,打定主意到了暢春園就讓人查這件事,康熙一朝去世的妃嫔也有,循例而行就行。 到了暢春園,先去給太後請安。太後沒有多留,讓方姑姑領她出去了。 方姑姑道宣太妃确實不好了,現在已經叫不起來了。“摸着身上還是燙的,估計是燒起來了,我讓太醫看過,也開了藥方,用銀勺撬開牙給她喂了幾勺藥,但也沒多大用。” 李薇去看過後不得不承認,宣太妃真是不行了。 可能太皇太後的去世帶給她的打擊太大了。之後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到蒙古草原,這個念想在見到家鄉的人,聽到家鄉的事之後也滿足了。身體這才一下子垮了下來。 方姑姑道:“太後跟太妃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這些日子一直難過得睡不好。” 看到同輩的人一個個走了,自然會聯想到自己。 李薇歎道:“姑姑多勸着些,别讓皇額娘太傷心了。” 太後自掏腰包,拿了二百金子給宣太妃發送。既然是太後的心意,李薇想來想去,給這些金子找了個好去處:在皇覺寺買燈油點燈,保守估計能點上八十年,絕對夠給宣太妃買出一份不世的功德了。 畢竟給宣太妃辦葬事有成例,并不需要太後掏錢。她拿出這錢來更多的是想看到能安慰她的東西。不是葬禮如何的盛大,而是為了寄托哀思。 李薇在請一千八百個和尚、喇嘛來念上六個月的經和買燈油之間猶豫了一下就決定了。 初一晚上,煙火在天空炸響時,方姑姑悄悄鑽到人群中來伏耳對李薇道:“娘娘去了。” 李薇告罪出來,就站在廊下聽方姑姑說完,歎道:“萬歲說過,娘娘是長輩,今年的紅就挂到初五吧。” 不過她并沒有再去看宣太妃。一是她在太後跟前侍候,去宣太妃那裡肯定要換衣服,來來回回驚動的人就多了。二來太後囑咐過她讓她不要過去,四爺更是讓人連着來說了四五次,道都交給下頭人去忘就行了,不許她去。 當夜,宣太妃的彩棺被悄悄送出了暢春園,送到了京郊陳村殡宮内安置。 宮内設祭,純禧公主還特意去奠酒相送。還未出宮的幾位小皇叔們也都去磕頭送别。 像三爺這些人也都去了。多去幾回,少去幾回,無人強制。不過在聽說去送宣太妃的人還挺多的時候,李薇還愣了下。後來聽說像三爺、九爺都是天天去就明白了。這些人說是去送宣太妃,不如說是做給四爺看的。 宣太妃難得在死後熱鬧了一把。 宣太妃這一去,又是一重國孝加身。 四爺去年帶着弘?S去泰山就是想告祭天地,自打聽說宣太妃不好後,他的眉毛就沒松開過。李薇知道,這幾年連年喪事,換誰都要别扭下的。 她勸他這都是時候到了的緣故。像太皇太後和宣太妃,這都不奇怪。 但四爺仿佛還是很不安。 深夜無人時,他跟她歎道:“朕一直覺得,皇後是朕咒死的。” 李薇隻是愣了下就明白了。因為他在孝敬皇後去世之前一直說她‘重病’。但當時這隻是一個壓制皇後的手段而已。結果皇後當真重病了,病倒如山,一下子就過去了。 她打量着四爺的神色,不禁握住他的手輕聲問:“胤?G,你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嗎?” 四爺看回來的眼神中難得帶上了委屈和愧疚,她伸手把他摟到懷裡,讓他靠着她,聽他喃喃道:“朕……不是成心咒她的……可朕是天子,大概說的話被鬼神聽到了,才拘了她的命去。” “胡說。”李薇斬釘截鐵的說。 兩人靠在一起,帳子裡黑洞洞的像個狹小的世界,讓人感覺安全無比。 她道:“皇上說的話多了。要是皇上偶爾出口的無心之言都能被鬼神聽到當真,那皇上真心祈求的東西怎麼不見當真?不說别的,史上長命百歲的皇帝有幾個?” 四爺本來就怕壓着她不敢全身壓上去,此時聽到這種‘大不敬’的話,一時失神竟然栽到她身上去了,趕緊撐起來,輕聲道:“快住嘴,什麼話都敢說。朕真是把你慣壞了。” 不過一直困擾在他心底的那份不安和愧疚也減輕了幾分。 他躺回去,輕輕歎了聲:“朕,對不起皇後。”他在說這個時一直握着李薇的手,過了一會兒她才明白他是怕她生氣。 她不生氣。連她都覺得自己對不起皇後,怎麼會生他的氣? 隻是三個人一路走到最後,得到這個結果不是任何人責任。隻能說命該如此。 四爺實在想不起他和皇後是怎麼走到那個地步的,但他記得很清楚。從一開始的期待,到觀望,之後的失望,放任,限制,厭惡,最後的無感。最後他隻能承認,或許皇後并沒有大錯,她有的私心,他都能理解,隻是不能接受。她始終不适合做他的福晉,更甚于皇後。 這世上有千百樣人,男人女人,能遇上一個契合的是何其有幸的事? 他握緊手裡的手,歎道:“幸好有你陪着朕……” 如果真是他造了孽,緻使上天降災,那他也甘心承受。☆、第507章 因為宣太妃的事,初五時各府都把過新的喜慶衣服給換下來了。九爺也提前回來了,才回來兩天,十爺就登門了。 乍一見,十爺笑道:“怎麼你去這一趟還長肉了?”臉又圓了一圈啊。 九爺往榻上一卧,連放炕桌的地方都沒有了。十爺隻得搬了個凳子坐在下頭。 “誰過年不長肉?”九爺吃着鹽酥花生,理直氣壯的說:“過年就是養膘的時候。” 十爺老實不客氣的從他面前的匣子裡也抓了把鹽酥花生,道:“你這時回來也早了些吧?不是說太後身上不好了?” “那也輪不着我去獻孝心啊。”說起這個,九爺有些沮喪。 宣太妃沒了以後,太後撐着過完年也小病了一場。 還真把大家給吓了一跳。 不過太醫看過後說無事,給太後開的也是舒肝解郁的方子。李薇這才知道,太後大概是被宣太妃給刺激的了。 幸好太後的性格在那裡放着,偶爾心情上有點傷春悲秋的也拖不長。李薇在暢春園侍了幾天疾,四爺過來奉了一天的藥後就好了。 “我沒事,你那邊正事多,趕緊回去吧。”太後笑着說。 宣太妃那是沒指望了,她活着沒勁,就算熬上八九十年又有什麼意思呢?可她不一樣啊,她有兒子,兒子還孝順。 這麼一想,太後心裡就好受多了,病也不藥而愈了。 四爺道:“兒子那裡沒什麼要忙的,弘?S他們都大了,也能幫得上忙了。” 這話裡意思可多了。 太後卻沒往下追問,隻是含笑點頭,欣慰道:“那就好啊。” 四爺道:“現在天還冷,等天稍稍暖和點兒了,兒子帶您去南邊看看,那裡景色怡人。” 康熙爺六次南巡,卻沒帶太後去過。太後不是聽兒子說,就是聽伴駕的小妃嫔們說,此時想起來也有些遺憾,笑道:“好啊,我也算是享着兒子的福了。” 太後催四爺回去,還讓他把皇貴妃也帶回去。 “我在這裡不缺人侍候,你那裡貼心的人少,有皇貴妃在我也能放心了。”太後道。 四爺卻搖頭,說:“讓她在您這裡多侍候兩天,兒子不能陪着您已經是罪過了,讓她多守兩天也是替兒子盡孝了。” 李薇就這麼在暢春園住了下來。 四爺臨走前再三交待她不要累着了,“夜裡不用你守着,讓七福晉和十四福晉盯着就行。白天多來陪皇額娘說說話,朕讓人從暖房裡多送幾盆花來給你和皇額娘賞玩。” 宮中的花鳥房早就有暖房用來冬天給主子們進鮮花了,拿的是炭燒的火牆等來增加溫度和濕度,催生鮮花,使鮮花經隆冬而不凋。 太醫說太後是心思郁結,看看鮮花啊,玩玩鳥啊,養養狗啊都行。心情好了,人就沒病了。 偏偏太後不愛養寵物,那就隻能看花了。 李薇讓四爺放心,她這個侍候太後還真不用她親手做什麼,能幫太後端端藥碗就算孝順了。平時也就是在太後有精神的時候過來坐坐。 比起這個來,她倒更擔心四爺。 他說要帶太後南巡,那就肯定要去。但她現在留下陪太後就幫不上他的忙了,以他的性子肯定又要親力親為,她道:“暢春園這邊有我呢,你不用擔心。不過你回去也不要太累了。” “朕都知道。”四爺替她攏了攏鬥篷,走了。 李薇就在暢春園住下了。 太後的病很快好了以後也不常在屋裡悶着,以前太後還住在永和宮時,李薇就覺得太後挺能接受新鮮事物的。現在也一樣,她在圓明園給四爺弄出來的保齡球,太後在暢春園也讓人原樣弄了一個。 李薇見着了就請罪道:“都是兒臣的錯,沒想着給您也做一個。” 太後換了短打,穿着靴子,身上一點零碎東西都沒有,頭上的钗環都少了,假發也沒用,就是盤了個髻。她笑道:“我也是聽弘時說的,他說這東西好玩,我就讓他給我做了個。” 原來是弘時。這小子進了工部後還真挺能折騰。 太後打保齡球隻能一球球來,打一次先要活動開,打完要停下歇上半盞茶。但太後能這麼着玩一天都不嫌累。可見是真喜歡。 太後這裡的這個滑道傾斜度更大,每當太後的球把木瓶子稀裡嘩啦都砸倒時,殿裡侍候的宮女太監們全都歡呼個不停,連太後看着都挺高興的。 太後不玩時也愛看宮女太監們玩,玩得好的自然有賞。四爺那邊也有太監擅長這個,李薇見太後這麼喜歡,提議幹脆兩邊比一場。四爺特意抽空過來,兩邊主子比過太監比,最後太後這邊赢了,可把太後樂了好幾天。 南巡的事很快準備好了,弘?S、弘?d伴駕,餘者全都留京。 李薇當然也是跟着去的,她既然在太後這裡,這邊的事自然都由她來安排。公主們全都搬出了暢春園,回到各自的公主府去。 成太妃往年也有陪着太後出巡,但今年不巧,她的風濕痛犯了,過年前就疼得厲害,二月時又下了好幾場雨,現在躺在床上根本起不來。 餘下的太妃嫔中就沒有讓太後喜歡的人了。 所以今年的南巡,竟然意外的隻有他們自家人。 出京前還有一件事,某位大學士寫了封折子贊美李薇。誇的就是這次太後生病,她衣不解帶的侍候。 李薇一聽說這件事就去問四爺了,這人總不會無緣無故的誇她。 “爺,您讓他們寫這個是為什麼啊?”她覺得有點臊得慌。 這本折子遞上來後,四爺批完讓人傳閱了! 于是現在朝上的人都在隐隐說她的好話,她覺得過不多久,說她好話的這個風潮可能會越演越烈。 這不行,這太丢人了。這明擺着就是四爺在背後推動的。他讓人寫了這本折子,再‘暗示’大家,現在大家都明白聖意了,都在照着做。 她懷疑南巡這一路上還會冒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 四爺看出她是急了,不安了,笑着安慰她道:“不用擔心,朕有數。” 您能有什麼數? 就像她想的那樣。南巡的一路上,各種流言更多了,有說看到她守着太後一整夜的,有說她親手替太後熬藥的,有說她替太後嘗藥的,說得都能編成戲來唱了。 再往外走,流言中就添加了她仁慈愛護百姓的内容。比如她路遇小姑娘老太太斷了腿的乞丐,那是肯定要先垂問,再灑淚,再讓人施醫賞藥,還叮囑當地的父母官要好好照顧這些人,不然她這個皇貴妃一定會治他的罪。 後宮不得幹政,哪怕是個小縣官,她也不會說這種話。 但這種流言最受人歡迎,幾乎以燎原之勢向外擴散。等他們到江南時,才知道流言已經跑到他們前頭去了。 還真有人信皇貴妃像青天大老爺一樣能審案子,幫人伸冤。 李薇就真接到狀紙了。 比如?宓氖塹葑醋擁氖竊缒晁囊?剛登基時,為了肅清江南官場而落馬的官員後人。他們遞狀子目的是堅持他們家當年是被誣陷的,是現在的江南總督陷害他們家的。 然後他們說曹家可以替他們做證。 四爺拿到後笑了一場,放下道:“要是跟曹家比,這家人确實是冤的。”論起貪銀子,沒有比曹家貪得更多的。結果當時跟着曹家一起貪的小魚小蝦們都殺了流了,全家沒命了,曹家卻進京了。雖然在京裡過得不算好,但比起這種全家當時隻有幼童留下的還是好得多。 四爺道:“讓人去跟他們說,曹家已經伏法,讓他們不必再盼着曹家能給他們做證了。” 弘暾那件事後,像曹家這樣的自然就被掃進去了。連平郡王都被革了郡王,本來就是個太平王爺,這下算是掉底了。 但四爺并沒打算就此把平郡王府的都給棄之不用,隻是要暫時先冷一冷。他說納爾蘇的兒子福彭早年曾經在宮裡給他當過伴讀。 李薇還是頭一回聽到這個。 “福彭是可用之人。”四爺道。 南邊确實空氣好得多,沒那麼幹燥。太後跟李薇說,“在這邊睡得都比在京裡好,夜裡手腳也不會冷。”她還道,“我都覺得臉上比在京裡滋潤了。” 太後不樂意住在船上,她多數都是在岸上住着,天氣晴好時才去船上浏覽一番。 李薇身上帶着孝順太後的戳,這一路上幾乎沒怎麼管過四爺,都是圍着太後轉。結果四爺也常常到太後這邊來了。 太後笑話道:“皇上近來可比以前孝順得多了。” 李薇覺得這話說得太過了,趕緊往回圓:“萬歲爺一直說要帶皇額娘到南邊來玩,這次好不容易能出來了,萬歲高興着呢。聽弘?S說之前萬歲在京裡把身邊的差事都趕着辦完了才能騰出空來,好在皇額娘身邊多侍候幾日。” 四爺隻是笑,太後拍着李薇的手說:“知道你向着他。”說罷把她的手遞給四爺,“趕緊牽走吧,這幾日你天天過來,我也閑不住,要陪你在這裡坐着。” 四爺接過她的手握着還是不動,李薇再往回圓:“皇額娘坐累了?不如讓萬歲陪皇額娘玩一局球戲?” 一邊說,她一邊給四爺使眼色。 四爺笑道:“皇額娘,要不兒子陪您玩一局?” 太後左右望望他倆,笑道:“那就玩玩吧。” 李薇起身道:“那兒臣侍候皇額娘換衣服。”說着就要去扶太後。 太後指着她身後笑道:“我這裡有人侍候,你閑着就領他去換衣服吧,這裡他不熟。” 方姑姑笑着把太後扶走了。李薇看四爺,他還在笑,道:“不帶朕去換衣服?” 周圍侍候的宮女和太監都低着頭。 四爺還牽着她的手,他道:“走吧,”他在她身邊輕聲道,“朕還真有點想你了。”☆、第508章 換衣服時,四爺伸開兩臂讓李薇圍着他忙活,歎道:“有多少日子沒見着你了。” 李薇頭都不擡:“我可聽說您那邊不缺人侍候啊。” 江南有什麼啊?美女。 不然先帝的密太妃、勤太妃都是怎麼來的?答曰,都是從江南帶回去的。 這些妃子跟着康熙爺的時候一直都是庶妃,可都沒少生兒子。他們的家人不管是留在家鄉的還是跟去京城的,不說雞犬升天也差不多了。陳家和王家現在都成了當地的大家族了。 四爺那邊也多了不少人侍候。但重點推出的隻有那麼一兩個。兼具美貌和情商的人不是那麼好找的,而且東西一多就顯得廉價了。隻有那麼一兩個才襯得精貴。 “又醋了?”他兩手一合把她給摟懷裡了,張起麟在旁邊一使眼色,帶着人靜悄悄的都退出去了。 “醋倒不醋。”李薇對這個還是有信心的。一是她跟四爺的感情在這裡放着,二來現在京中形勢一片大好,何必再添兩個麻煩進來呢?所以不管是從哪方面看,四爺都不至于看到個長得還行的姑娘就起意。 四爺才不信,說是不醋怎麼一直不擡頭看他?還是有些不好受的吧。 “朕嫌她們鬧得慌,不是連話都不會說,就是隻會杵在那裡跟個樁子似的。”他拉着她坐下,仿佛也不急着出去了。 “在太後這裡累着了嗎?”他是知道侍候人有多辛苦的,有時不是身上累,而是心累,要一直盯着别人,要茶要水,要溫要涼,是想說話還是想休息,盯着看着,還要猜。一天下來通常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在他那邊時一直自在着,他不管她,由着她想幹什麼都行。 “不累。”她靠到他肩上,不是累,就是想他。 現在隻能每天在他過來見太後,陪太後用膳說話時,兩人能見一面。當着太後的面,不說坐到一塊,牽着手靠一靠,連對個眼神笑一下都難得。 現在難得兩人避開太後獨處了,竟然像在偷情。 四爺知道她辛苦,輕輕撫摸她的肩:“快了,等咱們回京就好了。” 話音未落,薇薇的手就悄悄攀上他的脖子,把他的頭輕輕拉下來。他愣了下,從善如流的低下頭。 張起麟估着時間往屋裡看了一眼,一見之下趕緊又把頭縮回來了。 “嘿嘿。”張起麟笑着搖了搖頭,把人都再趕得遠了些。再讓人去太後那邊瞧瞧,要是太後差不多換好衣服了,他要過去告個罪才成。現在萬歲爺可出不來。 誰知去太後那邊的人回來說,太後連衣服還沒換呢。 “太後喝茶呢,讓人給她捏腳來着。”去的小太監也奇怪了,不是說要打球嗎?萬歲和皇貴妃進屋不出來了,太後那邊也半點不着急? 張起麟虛打了他一下,噓道:“你懂什麼啊?”這是太後替萬歲爺着想呢。 又停了小一刻才見裡面的萬歲爺和皇貴妃出來,二人臉上都紅紅的,目光像粘糖一樣勾着絲。萬歲爺舔了下唇,紅潤潤的,泛着水光。皇貴妃的唇上胭脂沒了,但也紅得亮眼,還略腫了些。 太後那邊把茶放下,對方姑姑道:“我看也差不多了,老四那個脾氣,最多粘着皇貴妃說一會兒話,别的不敢。” 方姑姑笑道:“您要真心疼萬歲,今晚讓皇貴妃跟着回去歇吧。不然讓萬歲爺這麼一天天的跑,恨不得一天跑過來兩三趟,我看着都不忍心。” 太後笑着起身換衣服,跟方姑姑道:“老四就這脾氣。他喜歡的人就要時時刻刻放在眼前。以前他跟老六好的時候也是這樣,兩人不讀書的時候也在一塊。” 方姑姑怕太後傷心,連忙說:“您現在有萬歲和十四爺呢。” 太後笑着歎了聲,道:“今晚就讓皇貴妃跟着老四走吧。也解解他的相思病。” 打球的時候,太後看到她這個老兒子的眼睛像十七八的年輕人一樣發亮發光,再看皇貴妃也是一樣,她也不怕把老四給看化了。 這兩個走到現在,真好的成一個人了。 畢竟是晚上,四爺和太後各扔了兩球就不玩了。 太後指着李薇笑道:“我不做王母,今日就把織女讓你帶回去。” 李薇剛才就覺得自己失态了,此時一聽臉都燒起來了。 四爺倒挺自然,還笑道:“還是皇額娘疼兒子。”說罷牽着她一起給太後行禮告退。 晚上,李薇體會了一把什麼叫成了一汪春水。 整個人連心都燙熱的化了,像太陽下曬着的奶糖巧克力。 他們親着,吻着,抱在一起。 之後李薇就白天在太後這邊,晚上回四爺這邊。她都沒想過自己這麼蠢,早沒想到這麼好的辦法。她跟四爺說,他也是一臉‘朕沒想到!’。 好吧,兩人蠢到一起了。 李薇從搬過來後就沒見過那幾個據說送來的小美女。她就發現在四爺這邊侍候的人對着她還緊張了好幾天,後來可能發現她沒有‘問罪’的意思才自然多了,當然也更殷勤了。 四爺說人已經讓他給送回去了,他還坦白本來肯收下人就是想勾引她過來,結果見她不上勾,他還挺失望。 李薇不知道該不該說,她真的認為四爺不會‘出軌’。或許他看到漂亮年輕的姑娘時會欣賞,但想把人往床上帶就不可能了。她都想像不出來,四爺會在什麼情況下做出這種跟他的畫風完全不符的事來。 醉酒?毒酒事件後,四爺飲酒再也沒超過一杯。 反正不可能。 如果現在有人跟她說,四爺對一個年輕女孩一見鐘情了,她都能笑出來:别逗,這不科學。 她跟四爺盡量形容了下她的心情,道:“反正我覺得不可能。”四爺這邊有人怎麼可能會沒人給她送消息呢?但她就是半點沒放在心上。 四爺聽她說完又眼睛又發亮了,還露出了一個很溫暖的微笑。 一定是因為被她信任而感到滿足吧。 她也覺得好高興,兩個互相信任真的好美。 将要回京了,李薇開始忙起來。相比之下,四爺和太後都閑下來了。現在都是四爺自己去太後那裡,她不是在收拾行禮,就是在收拾行禮。 看今天四爺是一個人進來的,太後朝他身後一看,故意笑道:“我怎麼聽說你準備帶人回京?皇貴妃跟你生氣了?不理你了?” 四爺一下子就笑起來了,擺手道:“朕沒收用,一早就讓送回去了。何況皇貴妃心性單純,她從不擔心這個。” 太後哭笑不得,指着他對方姑姑說:“頭回聽說女人不愛妒的。我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在這上頭缺根弦。” 四爺笑得挺自得,由着太後和方姑姑一搭一唱的取笑他,他就一句:“皇額娘不了解她,她這人就是簡單。以前朕替她操了不知多少心,她還道朕難相處,是她包容朕,牛皮能吹到天上去。” 不想太後居然深以為然的點頭:“所以我一直覺得皇貴妃不容易。你看,她能跟你這麼久,應該是受了不少委屈的。你平日裡的脾氣沒幾個人受得了。能有這麼一個陪着你到現在,你們兩個還能這麼好,我就是日後閉了眼也能放心了。” 四爺顧不上解釋就趕緊對太後說您是千歲千歲千千歲,好日子長着呢。 在外頭轉了一圈,李薇的名聲被鍍上了一層慈愛寬和的金光。她都覺得自己快成佛能讓人拜了。 她也看出來了。四爺其實做得相當巧妙。沒讓人一口氣把她吹成菩薩。 他先是讓人在京裡這麼說,再因為南巡把這股風吹到江南去。等江南人也說起來的時候,再把這股風吹回京城。 這來回一倒騰,原本心中存疑的,或者一早看出來這是皇上的把戲的人都開始迷惑了。 還有機靈的不管真假,隻認準一條:皇貴妃最近很好說話,能走通她的門路! 李薇的門路一直都很不好走。不管是她還是李家,從不接任何的請托。不管是跑官,還是想換差事,求肥差,幫着脫罪,在朝上站隊,說好話,等等。通通不接待。 因為這個,雖然李家在京中也算新貴,但一直沒打開局面。 都說要當鐵哥們要一起分過贓,一起嫖過娼,扛槍就當是打人啦。總之,要做些能夠證明彼此友誼的東西,不是一起為了遠大理想奔跑,那就一起同流合污。 李家既不跟人一起玩理想,也不跟人一做壞事。結下的倒多是泛泛之交。 被四爺誇‘李家乃純臣’。 李薇當時就把這話傳回李家,堅定他們繼續做純臣的信念。 畢竟她有五個阿哥呢,李家真正要起來,不是在雍正一朝,而是在未來。一時受點冷落不算什麼。 但現在,李家的門檻已經快被人給踏破了。 李薇才回京,李檀就跑去找了弘?S,覺爾察氏這麼大年紀了,親自遞牌子請見。 見着覺爾察氏,李薇才驚訝的發現額娘也老了。 不過還是那個能管着她的額娘。 覺爾察氏單刀直入:“萬歲爺是不是想立你當皇後?” 李薇:“……”額娘您太直接了我不好往下接啊。 幸好母女倆說話時是讓人都出去的。 停了一下,李薇整理了下思緒,克制、謙虛的說:“萬歲沒跟我提過。” 覺爾察氏:“跟我你還裝傻?你聽聽外頭你的名聲現在成什麼樣了?不當皇後你吹這麼大死嗎?” 怎麼聽着額娘這形容不太對? 李薇别扭了下還是說:“……那總不能我去問萬歲吧。”那也太沒面子了。主要是也問不出口。誰知道他給她吹這種好名聲是什麼意思? 在覺爾察氏面前還是她閨女所以受了頓訓的李薇送走了額娘,在四爺跟前糾結了五六天吧,就知道他把李家擡到鑲黃旗了。 從此她不叫李薇,改叫李佳?薇了。 李薇?辶訟攏?覺得這名字不太好聽。李佳薇像另一個人。李佳?素馨?李佳?薇薇? 不管她怎麼想自己的新名字,這對李家來說絕對是件好事。就連對弘?S等人也是好事。 朝中也終于出現了她封後的呼聲。☆、第509章 封後這個事跟李薇的關系不大。 應該說從那個大學士開始誇她起,事情就完全不由她撐控。回京後其實事實挺多的,因為馬上就要換季了。去年沒了個宣太妃,還苦逼的在新年裡,搞得年都沒過好。所以今年才回來,不過八月末九月初,李薇就組織宮裡的妃嫔們進行健康體檢。 最重要的當屬太後。去年她就因為宣太妃的事病過一場,今年又出去跑了大半年,肯定累着了吧?而回京後的太後又很高興,連着幾天見人發禮物,成太妃的風濕痛也好了,也過來請安了,暢春園從早到晚都熱鬧得很。 暢春園自有駐紮的太醫在,出巡時也是跟着去的。他肯定不能打包票說太後體壯如牛,話說得相當含糊。李薇就道讓他多上心,不能等太後真不好了再來治,老人病最難治誰都知道,一個小着涼就可能要命,拉個肚子說不定人就沒了。太後近幾年除了換季時咳嗽兩聲,也就一二老年病挂在身上,大病是沒有的。 都說這種人不病則已,一病驚人。李薇當然要未雨綢缪。 還有過年過節要準備的一切等等,都讓她一時沒空去管别的,偶爾有空閑都用來見孩子們了。所以當朝中人都開始翻着花的誇她的時候,她是聽弘時說的。 弘時大概是被派來的‘報喜鳥’。他大概覺得這個她很高興聽?他就去打聽來告訴她。 突然有一天他不來了,她還奇怪。 然後是四爺來告訴她,朝中開始有人罵她了。 所以弘時害怕就不敢來了。 然後四爺跟她說,那些罵她的是人是他安排的。 李薇雖然聽了挺?宓模?但還是理解的點頭,跟他說:“别讓孩子們知道。”不然萬一有一個不能理解――雖然她也不想不明白原因,但她相信四爺不是故意拿着這件事來玩。 總之,有些事還是應該瞞着孩子們的。 四爺似乎也很輕松,雖然不像是擔心她生氣的樣子,還是解釋道:“有些事趕早不趕晚,先把這些事給解決了,省得到最後再讓他們出來礙眼。” 李薇這個皇貴妃其實當得并無劣迹能夠讓人拿出來說嘴。她沒有公開的被皇上、太後這些長輩訓斥過。也沒有惡打宮人一類的醜聞。 李家也從來沒有出過不肖子弟。 她的功勞卻很明顯,四爺就給她數,頭一條就是說她是先帝賜的。 這個當然是胡扯的。當時是太後讓永和宮嬷嬷去挑的,而太後甚至都沒過目。 但此刻為了給她增光添采,賜人的就成了康熙爺了。 因為是自四爺連貝勒都沒封,還住在宮裡時就侍候他,這就是跟四爺同甘共苦的證明。 ,自然就是她替他生的那六個孩子。五男一女全都活下來了,這種大功勞是一定要被點出來的。 這一條後來也被牽強附會的算到了康熙爺的頭上,說康熙爺就是認為這個女子有福氣,能生會養才賜給四爺的。 李薇替康熙爺?逡話眩?她想康熙爺就算再十項全能,看女人是否好生養這個技能點肯定是沒修習過的。 剩下的就是說她這人的人品非常好,基本屬于打左臉把右臉也伸過去的那種真聖母。侍候四爺盡心,對太後孝順,對孩子慈愛,甚至跟已經去了的孝敬皇後關系很好――這句絕對是假的。 李薇總覺得這樣太過分了。雖然不至于直接說她和皇後水火不融,但說她們兩個是好閨蜜也太過頭了。 不過這些都是下頭人誇的,四爺每次都是起個引子,剩下那些人怎麼誇她,他可沒有打出樣稿來讓他們照抄。 當誇她和皇後好,好到兩人簡直是四爺不在家的時候,她們兩人是朝夕相對的,皇後時常賞賜,每回給她的賞賜都是最重的,她也時常去陪皇後說話。 寫這本折子的那個人誇了句‘孝敬皇後與皇貴妃,恰如娥皇和女英’。還說孝敬皇後去後,曾執着皇貴妃的手請她照顧四爺,這樣她才能瞑目。 李薇聽說後不知是該羞還是該愧,還是四爺看出來,竟然道:“此折所述并無虛假。皇後臨去前給朕上了遺折,道朕與弘晖交托你手,她才能放心。” 說罷還把遺折拿來給她看了。 遺折被保存得很好,就放在四爺的書房中的一個匣子裡。邊都有些毛了,似乎四爺應該時常翻看。 上面不但有寫李薇,還道希望弘晖日後‘效裕親王’,道弘?S品德貴重,堪為太子。 這本折子寫于何時,又是什麼時候遞到四爺手裡的,李薇統統不知。但她卻能從這本折子上感覺到皇後去前的憂心憧憧。她放心不下弘晖,隻能這樣向四爺乞憐,力圖為弘晖換來一份皇上的憐惜。 活着的時候,她可能無法替弘晖退讓,臨死前,她替弘晖退讓到底。這樣不管弘晖在她去了以後做了什麼,四爺隻要看到這本折子,都會再寬容他一二分。 這大概也是在弘暾這次的事中,四爺僅僅是不見弘晖而已。平時裡的賞賜并沒有落下他,也沒有革去他的爵位。 李薇并不知道弘晖在弘暾這件事裡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但在過去兩年後,她還沒有看到四爺跟弘晖之間破冰的希望,就猜出當年,弘晖應該也有做了點什麼。 或許不是弘暾,或許是遺诏。想想看,僅憑隆科多和八爺,真的能說動弘昌替他們在乾清宮大開綠燈? 但她也隻能猜而已。這兩件事已經成了四爺的禁忌,挖掘真相對她來說沒有好處。在心裡過了一瞬間後,她就忘掉了。 罵李薇的也是自然是說她獨霸後宮。自從四爺登基後,雖然也有秀女被遴選入宮,但卻無一人生下皇子或皇女。彤史他們看不到,又不能質疑是不是四爺硬件不管用了,隻能認為既然沒有皇子皇女出生,那就是皇貴妃太霸道了。 當皇貴妃時這樣還沒問題,當皇後自然不行了。 但這個罵點一出來就很快被淹沒在四爺是如何勤政,如何殚精竭力,他是個不愛女色的皇帝,才不是皇貴妃太霸道。再說生不出皇子皇女那是後宮中的女子不給力,皇上也有寵愛他們啊,不是有封嗎?既然封了,那就肯定幸了。 後面就歪樓到給四爺歌功頌德上去了。 雖然很快歪樓了,後面的折子裡也沒有類似的話了,可李薇卻鑽牛角尖了。 四爺發現這幾天她的眉頭總是皺着的,好像在發着愁,又好像是在發怒,火氣都大了幾分。叫太醫來看,号脈說沒病,就是有些火氣,把火發出來就行了。 四爺就把她拉去打保齡球了。 别看李薇把這東西蘇出來了,其實她打得爛極了。每次都洗溝,偶爾有一次不洗溝給中大獎似的。 然後四爺特意給她做了個沒溝的,球道像滑梯那樣,它本來就是個溝。李薇隻要往裡扔就行了,力氣夠就能撞倒木瓶。 玩出了一身汗,胳膊酸得擡都擡不起來後,四爺讓人給她按摩,再慢慢問她:“最近有什麼不快的?”他也想了幾天了,怎麼想都隻有那本折子,笑道:“是不是因為那本折子?” 四爺輕輕摸着她的頭發,“朕又不在乎這個。你霸着朕,朕更高興。” 李薇默默道:“……可是真當了皇後,那不是就有勸你去臨幸的義務了嗎?” 四爺想破天也想不到她這幾天居然是在擔心這個。 李薇就覺得他的手一頓,拿開。她想他這是生氣了?扭頭去看,他竟然是一手捂嘴,在憋笑!跟她的眼神一對就憋不住了,大笑起來。 “傻話!這世上哪個皇後會傻到把皇上往外推?”四爺邊笑邊搖頭,想不通她怎麼會有這個念頭,他隻道:“你以前都敢霸着朕,吃醋吃得厲害。難道當了皇後反而不敢了?天下間有這樣的道理嗎?” “……那宮裡沒孩子出生……”她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好傻。當皇後才更有理由霸着四爺了嘛。 “皇後也不包生孩子啊。”四爺難得噎了她一句,“朕看你的女戒要重新讀了,朕再讓女官來給你講一講史。看哪朝哪代的皇後需要包皇上的後宮生孩子的。”☆、第510章 四爺把李薇手裡的活都給停了,不知道都交待給誰了,張保現在還處在觀察期,貌似大才小用的被拉過來替她辦差了。 總比看庫房好,張保還來給她磕頭謝恩。 李薇勉力了兩句,道萬歲還是看重你的,好好辦差。 但她也沒真正的輕閑下來,四爺又給她尋了不少‘玩伴’。 關于她上次那番很沒有知識的言論,他的意思是:你隻是太緊張了。放心,朕都能給你辦得好好的,讓你高高興興的當皇後。 他說完,她又愣了,拿不準是不是該把被子掀開,從床上下去,跪在地上謝恩。 還是就在床上跪了算了? 給她找來的玩伴就是額爾赫和弘昀夫妻兩個,将要過年,弘昀道他手裡的差事也都停了,特意過來陪她盡孝心。 弘昀現在也有孩子了,無奈都不是他福晉生的。弘昀也覺得無奈,特意把舒穆祿氏帶到園子裡來說讓她散散心。 李薇小心翼翼的問:“你們吵架了?”要說生孩子這事要靠運氣的,舒穆祿氏一個人,那邊是兩個,結果兩個格格都生了,她還沒揣上。 弘昀搖搖頭,悄悄道:“我忙着差事,總共就回去歇了幾次。有時她不方便才去找别人,結果就這麼巧。” 他也很委屈,他并沒有偏愛哪一個。舒穆祿氏是福晉,他待她還要更看重兩分。他現在全部的精力都是放在那個士紳一體上了,沒有精力浪費在後院多花功夫。 李文璧退下後,山東那邊就有些不太順利了。對他的話點頭答應得快,做起來卻總是愛打折扣。弘昀拿這個來磨脾氣,跟他們使起了水磨功夫,這兩年連弘時都說他脾氣好了,輕易不見他動怒。 李薇不想多介入到孩子們的生活中,但想起早年三爺在三福晉手上吃的苦頭,還是提醒了他一句:“自己家裡的事要理清,不能當甩手掌櫃。不管是那兩個格格還是舒穆祿氏都一樣,人心是會變的。” 弘昀笑着說:“額娘,我知道了。” 額爾赫現在看着也更成熟了,可能福克京阿回去後也跟她說了什麼,她道:“是我想得太少了。” 李薇安慰她道:“你阿瑪給你挑這個鈕钴祿氏,就是為了讓你能過得更舒服些。” 不客氣的說,雍正一朝内或許鈕钴祿一族還有十爺和阿靈阿當靠山能牛一點,經過雍正朝後,他們越往後,唯一能依靠的隻有額爾赫這個固倫公主。額爾赫的日子是越過越好的。 額爾赫和弘昀都沒久留,他們京裡的府邸不能放着不管。李薇看留了兩天,額爾赫是操心府裡還在吃奶的孩子,弘昀是擔心戶部會不會有人找他,這兩天有沒有人去府上給他留話。 孩子們都漸漸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就放他們回去了。 不過孫子和孫女們倒是都留下來了。包括弘?S府上的幾個也都接來了,這群皇四代脾氣各異,很快就集結成了一群群一幫幫,李薇每天看他們鬧脾氣,給他們斷官司就斷不完了,竟然真把封後的事給放到了一旁。 皇四代們都是永字輩的,從王字邊。四爺起名時也讓李薇看過,好幾個在後世也很眼熟的名字就這麼安在了她的孫子們的頭上。 叫永琪的是弘昀的長子,是個小小的五寸丁,自己走路還搖搖擺擺的,行禮時卻不要奶娘摻扶。小臉一闆挺像小時候的弘昀。 可惜李薇再怎麼想抱起來親一親都隻能克制住。她待他冷淡點才是對他好。 四爺對這群孫子也是一視同仁,既然來了園子,那就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念書。開蒙的書本帖子都是早年他們的阿瑪用過的,此時找出來給他們用正好。 這些東西都是由李薇收着的,找出來再看,固然墨色如新,但書頁已經泛黃卷邊了。 她捧着弘?S當年的描紅,想起當年還曾跟着孩子們一起練字,每晚睡前,四爺不在時,她寫字就帶上額爾赫和弘?S。 四爺也是頗多感觸,拿起一本歎道:“朕再讓人抄新的給他們,這些留着吧。” 紙頁經年變得薄脆了些,李薇原本也怕孫子們把這些弄壞了可惜,想了想道:“還是讓他們用吧。東西越用越新。”擺在庫房裡也是落灰的命,她又不會把六個孩子用過的書,寫過的字全都擺在書架上一天翻個七八十回,拿給他們用才算是物有所值。 四爺來了興緻,親手從箱子裡把這些東西都抱出來整理,她也來幫忙。 不管是練字的紙還是習字的帖,還是他們抄寫的文章,用過的書保存的都很好,裡面隻有一層浮灰。 四爺整着理着突然歎了句:“看來朕還是有些對不起弘時他們的。” 這話怎麼說?她過去一看就明白了。 原來四爺在整理字帖。然後他發現,他給弘?S寫的字帖最多,弘昀次之,從弘時到弘?d每人就得了兩三本。 李薇不以為意,笑道:“那是因為你當時越來越忙,少寫幾本字帖也不算什麼。弘?S的字帖他們幾個兄弟都用過。”弘?S有幾本字帖特别喜歡的不肯借給弘時他們,弘時還悄悄告訴弘?,想讓他從弘?S手裡把那本字帖騙出來。 晚上,四爺認真的寫起了字帖。既然發現曾經疏忽了兒子們,現在就在孫子們身上補起來。 經過這麼多年後,他的字又變樣了。顯得藏鋒在内,乍一看居然有些樸拙。換句話說,挺不起眼的,就是一個端正。 但卻很耐看。不追求華麗的筆鋒,沒有澎湃的意識,就是平凡普通的字帖。 李薇把他寫好的拿過來比着習了一遍,發現隻要用功一點就能寫出八九成來。一下子竟然愣了,她可從來沒有說習他的字習得這麼快的。 是兩人現在過了這麼久,心意相通到連學他的字都能事半功倍了? 她認真品了品,發現是四爺的這本字帖好寫了。但這筆字練出來哪怕隻學個端正的形就夠用了,寫出去一筆字不歪不斜,端正清楚就足夠讓人有好感的了。 小孩子才習字,用不着學多難得的筆法,喜歡形意可以等日後循其心形再臨别的好帖,此時開蒙這就足夠了。而且李薇習過這麼多年的帖子,最清楚一開始學寫字時,能夠這麼快就把字寫好是件多麼讓人高興的事。 對小孩子來說,會很有成就感的。 沒想到四爺還是個教育家。 他花了半個月的功夫寫了兩本帖,一本給了永琪,一本留了下來。過完頒金節後就不見了。李薇知道,這是送到弘晖那裡,給烏拉那拉氏生的那個阿哥了。 李薇怕他心情不好,這天特意把他叫到杏花村來,說請他來樂樂。 四爺是在中午時聽張起麟說的,立刻就笑了,問張起麟:“你知道你主子娘娘要做什麼?” 張起麟笑道:“奴才不知。隻是聽說半年前就讓南府預備了。” “南府……”四爺沉吟道,“莫不是排了出戲給朕?” 這麼一想,四爺也坐不住了。薇薇前兩天問他時就讓他騰出半天的空來,見此時也就快到用午膳了,他起身道:“走,去看你主子娘娘給朕備了什麼好東西。” 一路行來,秋景處處。雖然别有一番美麗,但總有秋來花落的蕭瑟。 四爺輕輕的歎了口氣。 侍候在一邊的張起麟不免縮了下脖子。剛才還高興着呢,怎麼現在又歎氣了? 一進杏花村,最顯眼的當屬開的那幾壟地和一邊的瓜棚,旁邊還有幾個架子,紮的是黃瓜秧和絲瓜秧。黃瓜秧已經都打了蔫,還長着兩三個沒長大的黃瓜,就算長成估計也不能吃了。倒是絲瓜那邊有特意養了留下來的老絲瓜沒摘,個個長得老長。 地裡還栽着花生和紅薯,四爺看到地就不免手癢,進去侍弄了一番。 李薇早就聽說他到了,半天不見進來,出來才看到他掖着袍子蹲在地裡玩呢。張起麟看到她過來一臉苦瓜相,作了揖退下了。 不是他不把萬歲爺領進去,主要是打斷了萬歲爺的好興緻,娘娘也未必就高興。 李薇見他沒過瘾未必會進來,索性換了鞋出去,陪他把這幾壟地給翻過來再進去。最後兩人都是一手的泥,褲角也都髒了。 兩人隔着一道屏風換衣服,你在這邊我在那頭。 四爺在這邊笑問:“現在還不能跟朕說?準備了什麼好東西?朕可聽人說了,半年前就開始準備的。” 屏風那邊影影綽綽的看不真切。薇薇不知從何時起就添了這個習慣,好像是給孩子喂奶時就愛避着他了,後來換個衣服也要特意避開。結果隻在帳子裡讓他看,别的地方都不許。 他知道這是她怕他看膩了她,雖然他覺得他對她的心在這裡放着,根本就是她的小心眼在胡思亂想,但長久下來難免也真就對隻肯在帳子裡讓他脫衣服的她添了幾分興趣。 每次在帳子裡他都想說:讓朕好好瞧瞧。 兩人隔着屏風說話,李薇也沖他那邊道:“一會兒用膳時你就知道了。”☆、第511章
用膳時亮相。那就肯定不是戲了。
今日的午膳一看就是薇薇特意安排的。桌子是百姓家才用的那種粗木桌子,粗大笨重。兩人的椅子也都大的能裝進去兩個人那種。四爺一坐上去就笑,道:“你去過百姓家嗎?百姓家裡哪會這麼浪費木頭?”
端上來的飯菜也是用的粗瓷大碗。正中一個大砂鍋端上來時還翻花滾沸,裡頭正是魚丸湯。
這大概就是在宮裡才能嘗到的‘百姓’家的飯了。
雖然隻是換了副桌椅碗盤,但四爺也吃得捧場又舒服。
用過膳後,李薇安排的驚喜才登場。
看到一個說書先生上來時,四爺點了點頭,他猜來猜去,就覺得最有可能的是說書。重要的是這個本子,估計是薇薇特意吩咐人寫下來的。
說書先生抱着琵琶撥了一段過門,開口道:“話說在昆侖山……”
一聽這個,四爺就懂了,他看了眼正期待的看着他的李薇,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