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燦嘗了一口牛肉片,味道确實不錯,又鼓動孫瑞欣嘗嘗小酥魚,一時停不下嘴。丁一忠拎着籃子走在前面,孫瑞欣拿着酥魚的紙包,自己一口,時不時還喂盧燦一口。
轉過勸業場的街角,胡同中突然竄出一人,張開雙臂,擋住三人去路。其中一隻手上還吊着一隻拳頭大小的紙包,晃晃悠悠的,很像炸彈。
上次在京城被襲擊的經曆,丁一忠曆曆在目,這次他考慮都沒考慮,直接飛起一腳,踢在那人的手臂上。
“哎喲喂!”那人身子一縮,手中紙包頓時散落開來,裡面的東西飛得到處都是。
丁一忠這才注意到,那人身材不高,營養不良的模樣,瘦瘦的一把能掐斷,沒什麼威脅。至于剛才的那紙包,包的是醬下水,自己一腳把人家買的東西踢飛了。
“我的下水喲……”那人顧不得胳膊疼痛,急忙彎腰撿起空空的包裝紙,低頭四處尋找飛散的醬下水。
剛剛盧燦也吃了一驚,順勢将孫瑞欣拉到自己身後,這會聽見對方的哀嚎,憋不住笑出聲來。什麼叫我的下水?那是豬下水好不好?
接過他手中的籃子,對丁一忠使使眼色,示意他過去幫幫忙,問問怎麼回事。
“哎喲,你們真是……倒黴催的……我就是想要問問,有好東西,你們這些香江人要不要?怎麼動手動腳的呢?哎喲喂,我的下水,這可真真的全毀了。”
絮絮叨叨中,盧燦算是聽明白,感情這人剛才在天寶樓看見自己出手豪綽,想要賣東西給自己。
他的話勿論真假,盧燦都沒忽略這個人。
誰讓津門是清末到解放初期,内陸文物最大的集散地呢?
“近代百年看津門”這句話真心不是瞎說的。這裡是北方最早的開埠城市和港口,這裡不僅洋人聚集,還聚攏了衆多的清末遺老遺少,大量的富商豪族北上津門,文人彙聚、思想家聚集……這裡的一草一木,都記錄下曾經的畸形繁華。
“别撿了,都是灰土!喏,這份算是我們賠給你的。”盧燦從籃子中挑出一份醬肘子紙包,遞給對方。他購買的下水,原本就切得很碎,再加上前段時間津門也下雪了,混上泥漿,根本就不能要了。
“别介,你這是什麼意思?”
“賠你的,别多想!”盧燦手一伸,塞在他懷中。
那瘦瘦的中年人,雖然想要拒絕,可最後還是咽咽吐沫,“那……哥哥就多謝了!”
“去我家坐坐?你剛才那話什麼意思?可以坐下來喝杯茶,慢慢聊。”盧燦指指遠處,邀請道。
“介合适嗎?”
“走吧,中午讓丁哥賠你一杯酒,這事就算揭過去?”
“那成!就去叨擾一頓。”他瞥了盧燦手中籃子一眼,再度抖抖喉結。
從勸業場到張老小院子,走了十五分鐘,盧燦弄清楚這位的身份。
他還真沒說謊,他家有好東西!
這位瘦瘦的中年人,名叫華克倖,是解放前津門大家族華家的後人。
其祖父也是牛人一枚,津門八家之首華世奎。“津門勸業場”這五個大字,就是華老的傑作,字大一米,筆力蒼勁,氣勢弘雄。
華世奎在華家兄弟中行七,因此被人尊稱為“華七爺”。
作為津門藝術家的代表,盧燦對他的事迹很熟悉。
華世奎從小就被譽為神童,十六歲時得中秀才,十九歲時中舉人,續年,由内閣中書考入軍機處,薦升為領班章京;奕劻組親貴内閣,又被升任清内閣閣丞;袁世凱任内閣總理大臣時,升正二品。
“百日維新”後,以省親為名棄官隐居天津,在意租界購置房産,以清朝遺老自居,自号“北海逸民”,終生不剪辮子,不用民國年号,不再入仕,不再參與政事,惟以詩文、書法自娛。
嗯,他就是徹頭徹尾的“遺老遺少”!
再加上津門華家原本就是資本大家族,這種人的後代,不用說,也是要遭揪鬥的!